“又要挑战双刀吗?那我来做裁判。”瞿正阳抢先举手,一个跃步轻松跳上了裁判的椅子。
“若磊。”开战前,老马靠近狐狸“小声”商量,“得想个法子对付这两台机器。”
“那是。”黎若磊眯起眼琢磨道,“干脆来场别开生面的三打好了。”
“三打?”瞿正阳眼睛一亮,“哦哦。还有三打呀。”
三打!不妙的预感倍增,我急忙转身加快步伐。背后黎若磊肯定地说:“就是三对三。我们这边当然是选择小余了,至于双刀那边,就——刘薇——”
千钧一发,唰!众目睽睽,我无奈地往后转,不死心地挪动双腿。
而众人一看我那弱不禁风的身子。
老马开怀大笑:“黎若磊,你这招够狠毒。”
于凡宛尔,不予置否。
齐瑜猛皱起双眉:“黎若磊,你从哪来的三打名堂?”
黎若磊有模有样地道出:“齐瑜,这是网球界最新流行的花样组合。两男一女。女的站中间线,不用发球,专门接中间球。其余的规则跟双打一样。怎么了,双刀不敢接受挑战?也是,齐瑜,看你老婆都要吓跑了哦——”
他的话确实够狠,齐瑜老爷立即朝我开火了:“你去哪里!”
眼看两步之远的出口一下变成了死胡同。我欲哭无泪地垂死抗争:“我不会打网球。”
“这才公平。小余刚完成一场赛事,劳累未除呢。”黎若磊句句不容人反驳。
望向小余满脸羞红,我岂可轻易破坏好友苦等许久的良机。
25
泱泱地高举网球拍,我跟着双刀走进了网球场,站在了中间的白线上。先是对方发球,我望向对面的场地,正好瞟见手握网球的黎若磊嘴角一抹,笑得邪恶非常。
双腿来不及打颤,瞿正阳的哨声一起,空中发来那金光闪闪的魔球,无疑针对于我这个弱点进行轰炸。一想到许江被球砸中的惨景,我当机立断撒起两腿,抱头鼠窜。砰!一头撞上了上前接球的齐瑜老爷子。
我眼冒金星。齐瑜老爷大斥大骂:“你瞎跑什么?不会接球就给我在中间乖乖站着。”
就这样轻而易举得到15分的对手见状,笑得不亦乐乎,一搭一唱,继续离间策略。
“黎若磊,他们自乱阵脚了。你这招比女人还毒辣啊。”老马戏说。
“当然。”黎若磊洋洋得意朝着我再次举起球。
我一看还得了,下次说不定就轰中我这个稻草人,马上转移阵地。齐瑜老爷身后不让躲,那么就跑到好说话的于凡背后。
结果,于凡回头看看我:“怎么了,刘薇?”
我没好气地一撇嘴:“避难。”
没料到,这两个字竟使得他嘴角一裂,不一会儿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瞿正阳不得感叹:“黎若磊,你这招太厉害了。竟让于凡这台机器出现毛病。”
我一听,自然是既吃惊又尴尬。
齐瑜见着战友因我而垮,黑着脸拎起我回到中线,还在我四周画了个圈,喝道:“给我乖乖站在这圈子里。不要乱跑。”
我撅起嘴巴:“这怎么行!不跑被球砸了谁负责?”
他一瞪:“我负责!”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眨眨眼:“负责什么?”
他上下扫了我一眼:“你要是被球砸中,我回去就把离婚书撕了。”
猛吸口冷气,我挤挤脸:“其实,也不用这么认真——”
“怎么,你认为我齐瑜说出的话会反悔吗?”
对手这下乐翻天了。“黎若磊,你听见齐瑜的话了吧?”
“当然。为了不破坏美好家庭,我们更是得死命追打——刘薇这个目标。”
对手瞄准我,齐瑜老爷又不准我逃跑。我只好蹲到地上举起网球拍,兢兢颤颤念起了护身咒语:“阿弥陀佛,菩萨保佑,魔球不来。阿弥陀佛,菩萨保佑——”
蓦地,全场哄堂大笑,就是没个地洞给我钻。想我萧唯触了什么霉头,一来到22世纪竟遇到这样几个家伙,接着像粘上了橡皮糖怎么都甩不掉了。
于凡走到我面前,压下我高举的网球拍,温和道:“别担心。好好看着,齐瑜和我,无论如何都不会让你被球打中。”
我愣愣地看着他真诚的脸,蓦然是一种奇异的情愫在心底迅速滋长,慌忙垂首应下。
老马见及,顿发感概:“若磊,双刀要开始认真了。”
“不认真的对手怎么会好玩呢?”黎若磊潇洒地抛起球。
霎时球往我处飞,狠劲较起第一球有过之而无不及。我惶恐时,于凡已经闪到我跟前。想起了他刚刚发的誓言,我定住了脚跟。于是齐瑜跃起,扫下了第二轮攻击。
老马见球唰过了自己的边线,不甘地叫道:“喂喂,你们两个,那是中线的球,要刘薇接的。”
“不是中线。”于凡镇定地驳道,“往右场偏差了0.15公分,所以齐瑜接了。不相信的话可以重放监视器的录像带?”
别说对手面面相觑,我惊愕着这所谓的偏差0.15公分,以那光速的魔球刷过地表的0.0X秒间,他竟然一眼就断定了它的偏差及距离。怪不得他们把他称为准确无比的机器。我不得仰望这滴汗不流,一身清爽若风的小严。他回过了头向我笑笑。这笑,是富有底蕴的自信不疑。
“老马,不用辩驳了。”黎若磊摇摇头,“于凡的眼睛,可是能把刚出世的婴儿最微弱的冠脉都看得一清二楚。”
“我怎么会去跟这台机器争论数学问题?”老马说,“只是,若磊,以前他没跟我们计较过这种微小的问题。看来今天,这对双刀——”
“就是要他们两个使出真功夫跟我们打。”黎若磊淡笑道。
“15-15。”瞿正阳宣布,“今天是有好戏看了。”
于是,球在空中来回穿梭,构成无数条雷射光。我眼花缭乱,只得糊里糊涂跟着他们换了四次场地。最后一球,谁都没料到,竟砸落在我高举的网球拍上。球上骇人的力道使得我连连退后。差点踉跄时及时横来两只手,一左一右稳稳托住了我身子。至于那球,被我的球拍弹飞到了球网上滚了两圈,突然直线一掉——是对方的场地。
“30-45。双刀赢了。”瞿正阳大声宣判。
我正欲大松口气。对面本应垂头丧气的敌手们,却沾沾自喜起来。
“老马,你看见了没有,刚刚那球,虽然砸到的是刘薇的球拍,可是她要跌倒了——”
“嗯嗯,看到了。齐瑜回去一撕离婚书,刘薇得给我们两个烧香拜佛了。”
一语惊醒梦中人。我赶紧起身,整整衣物,对齐瑜说:“我没跌倒,所以你不用履行约定了。”
齐瑜没答我话,冷着一张俊脸径自走回场边。我忿忿然走向另一边的凳子:都说不用负责了,还发什么脾性?
继而我身心放松,把头靠在了小余肩膀上。凉风袭袭,阳光暖暖地慰抚着我乏累的身子。我困意频频,感觉自己躺在了天然羽绒垫,愿如此无忧无虑一直沉浸下去。
小余却是惊异地叫我:“刘薇,你出了好多汗!快点起来喝水吃东西!”
我没睁开眼睛,无力地摆摆手拒绝:“我不想喝,也不想吃。”
小余紧张了,朝对面叫唤道:“黎主任,刘薇出了好多汗——”
黎若磊答她:“叫她起来吃糖。”
因而小余用力推我的肩膀:“刘薇,刘薇,快起来吃糖!”
我不耐烦了,避开她的手,把头挨向凉飕飕的凳面。好不舒服。想我来到22世纪后,已经好久没有这样可以放开一切入睡。
小余担忧地大喊起来:“黎主任,刘薇不对劲——”
不多久,黎若磊骂骂咧咧走近:“真是的,齐瑜这急救员跑哪了?”接着他大力拍打我的脸:“刘薇,听见没有?你不是很喜欢吃糖吗?现在你可以起来吃糖了。”
我是喜欢吃糖,但干吗非要我想睡觉的时候吃糖?这个讨厌的家伙,难道就不能让我睡得安乐一点吗?懒得睬他了。
又有人抓起我一只手指头挨了挨某样东西。
“于凡,血糖多少?”黎若磊问。
“1.3。”于凡显然叹气。
“呵?”黎若磊哼笑,“看来我们这头ITTCU的猪,养起来要费点心思。”
“我不是猪。”事关自尊,我闭着眼抗议了。
“不错,还有反应。”黎若磊谑笑,“瞿正阳,你带了多少支糖?”
“急诊的惯例,两支,再加一袋500CC。要全给吗?”
“给。全给。免得又有阿姨哭诉我们虐待她。——齐瑜,你去哪了?”
“去接个长途电话。怎么了?”齐瑜冷冷地质问。
“我早说过,你不买早餐给她,今天是要当急救员的了。”黎若磊嘲讽道,“喂,刘薇,你齐瑜给你买吃的了,想吃什么呀?”
我晕晕沉沉随便答道:“我要2CC的辛辣香肠。”
“再来2CC的圣代如何?”黎若磊笑问。
“不,2CC不够,要4CC。而且要咸奶味。”
话音刚落,四周突然冒起笑声。我清醒了,见身边全围满了人,赶紧起身。
“别动。”齐瑜低喝,帮我手背的针管多贴了条胶带。
我看着他脸上阴晴不定,暗想他是出了什么事。
黎若磊看看我和许江,意味深长地说:“幸亏我们没把其它病区的人拉来打友谊赛,不然ITTCU没脸见人了。”
我为他这话打了个冷战。
不出意外,第二日,又一场整顿的风雨刮在了ITTCU。先是八点所有在A市的ITTCU成员全部集合,开始跑楼梯训练。这场轰轰烈烈的ITTCU全民健身计划,不久波及到了A区,B区,乃至整个中心。这是后话了。
说回那天,我和小余两个是唯一不用跑楼梯的人。小余是因他们昨日承诺给她的奖励。至于我——忐忑着我走到他们面前。
砰——黎若磊在我跟前甩下一包糖。
我不解地仰望他。他一手翻着他人的长跑记录,一手枕着下巴:“ITTCU是八点整准时上岗。不过我们特别允许你迟到。也即是说,你从八点钟才开始爬楼梯,从1楼爬到12楼就够了。”
我可一点也不想闹特殊:“我可以早点起床——”
“不!”他啪的合上记录本打断我,“八点后ITTCU人手多一点。我们也在这里。而且,每天我们都会给你准备一包糖。你每爬一层,就吃一颗包里的糖。”
“这没有必要——”我婉拒。
他双眼猝然盯住我。我知道,五个人里面,他对我的疑心向来最重;也知道,他是个性情爽朗的男子,从来没有在我面前刻意隐瞒他对我的疑虑和喜恶。现在,这双清朗的黑眸,俨然要一层层剖读我萧唯苦心隐藏的心。惊骇时我一口咬下了唇。
见着我唇上深刻的齿印泛出了血丝,他移开了审视,轻声问:“你知道昨天齐瑜接到什么电话吗?”
我想起了昨儿后来齐瑜异样的神情,答:“不知道。”
“一通齐家的长途电话。里面告知,小美选择了她的终身职业。”
提及女儿,我甚是忧心地等他解释。
“医师这个职业非常严格。对于女性更是苛刻。小美是我们几个一块养大的,可以说,在我们眼里她是含着金勺出世的小公主。我们小心翼翼,舍不得她受哪怕一丁点的苦。可是你一来,就教会了她什么叫做恐惧。我还是第一次听到小美那么凄厉的哭喊,那一声声凄凉的‘黎叔叔,黎叔叔,妈妈——’,把我的五脏六腑都给掏出来了。”
我无言以对,小美的那次事件我自知应负起所有的责任,也知晓他们对小美的爱并不比我少半丝半毫。
“可以的话,我们满心希望她将来从事教师这类温和的工作,或是当一名随心所欲的艺术家。当然,因为她遗传了非常优秀的基因,才四岁,却已显现出她无与伦比的才华和潜力。家族的老一辈都不打算轻易放弃她。家族的规定是,若想继承家业从医,就必须在七岁之前决定。所以,现在小美决定了,她要当医师。她奶奶考问她立志的原因,她只答了一句:我不想在妈妈生病的时候,自己只会哭。”
末尾一句,让我再也不能自已。这就是我22世纪的女儿小美。一个美丽善良的小精灵,无私给了我在22世纪第一份真挚的爱。
“我明白了。”伸手拿起糖,这也是现在的我唯一能为女儿所做的。
旁边的老马这会儿不禁感概起来:“刘薇,虽然说你以前是差强人意,你的家族是有点问题——”
“家族?”有点问题的家族?他的形容词不免让我惊疑。
“别告诉我,你连你家里人什么毛病都忘了?”老马打哈哈。
我自然愣愣答不出一句话,见他和黎若磊两人锁眉不吱声。自此,本来消释的家族问题显露在了我的跟前。 26
小美的话,告诉了我在22世纪并不是孤独一人。生活因了女儿的存在变得充实而富有意义。每天八点爬楼梯锻炼身体,到了12楼先拐个弯在某人的工衣口袋里放上咸奶味糖果,然后到主任办公室捧走某人要求的报告书,最后犹犹豫豫在某人的办公桌上放下写给女儿的信。若不经意遇到那人回来,赶紧低头快步走过。只是有一天,那人叫住了我:“刘薇,过来。”
音量不大,齐瑜不像要发脾气的样子。我纳纳地走到办公桌前面。
他从抽屉里取出一封信,瞅瞅我,把它放到了我跟前。
我拿起信:是什么?我写给女儿的信被退回来,还是什么法院通知单?泱泱地拆开信封口,里面掉出的白色纸张上面第一行大大的几个字:“亲爱的妈妈——”心急遽地跳动起来:女儿写给我的?!吃惊地抬头看看齐瑜,他点头。
刹那,我激动道:“谢谢。”
他为此讶异地挑眉。
“谢谢你,把我的信给了小美。”我自然而真切地道出感激之情。之后,吻着信纸我奔出了办公室,找到一块僻静的地方,展开信纸。白纸娟字,一笔一划工整认真,字里行间思念之情,言辞之切,可知女儿有多乖巧,有多聪慧,有多爱我。我感动得几近泪流。
抱紧女儿的信,我起身望向窗外。金色的阳光琉璃于五颜六色的云彩边缘,与繁华的大都市相映成辉。天上地上,世界应是如此的灿烂而美好。只是,世事难料,天边那朵不散的阴云,在兴奋的心头洒下了冷水。我记起了,天气预报说今日有雷阵雨。
果然,傍晚下班时分,政府紧急发布了黄色暴雨警号。所有人都急着在暴雨来临之前回家。而徐护长在这时找上了我:“刘薇,你的家人找你。”
我回到护士站,见是一个穿着灰色服裙,披着纱巾半遮面的外族女子。她一双淡灰色的眼珠,有点沙漠的漠漠,有点小兔子的怯懦,怯生生地对我说:“姐姐,你好。”
“你是——”我迟疑地问。
“姐姐。五年没见,你果然把我们忘了。”那女人答道,“我是你的弟媳爱拉。”
弟媳?总算忆起户口本上是这么记录着,刘薇有个弟弟叫做刘祥。那么,刘祥娶妻了?刘薇的家人也算是我的家人。我微笑道:“刘祥来A市了吗?”
岂知我的笑,使得爱拉大为惊讶。
“怎么了?”我唯有再问。
她这才平复下情绪,答我:“我们一家和爸爸昨天到达A市的。因为爸爸现在很想见见你,所以刘祥叫我过来找姐姐。”
父亲?我在22世纪的父亲大人想念女儿?心头不免一热,接而五味掺杂。我在21世纪自小由母亲扶养成人,没见过生父。难道老天终于舍得可怜我,在22世纪重新赐予我父爱。。。。。如此幻想着一位慈蔼可亲的老父亲,我立刻一口应承:“行。我马上就跟你去见爸爸。”
爱拉却是慌然加上一句:“刘祥说了,最好姐姐能和姐夫一起过来。”
叫上齐瑜?想想,父亲当然是希望女儿和女婿一块看望老人家。只是我和齐瑜的关系,并不如外人所想的和睦恩爱。我不想隐瞒,老实承认:“爱拉,其实我跟你姐夫正在谈离婚。”
对此,爱拉回复我:“我们知道。就因为这个,刘祥叫姐姐无论如何和姐夫一起来看爸爸。若姐夫不能来,姐姐也不用来了。”
可想而知我有多震惊。再三深思之下,很可能老人家听闻了我们夫妻涉及离婚,不免焦急地想为这段婚姻做点长辈应有的努力。多好的爸爸呀!我动容地幻想着。事到如今,我只能勉为其难跟齐瑜说。无论齐瑜答不答应,于情于理,我都得表表父亲的真情。
向主任办公室我告知了请见的缘故,出乎意外,齐瑜允了我进去谈。
进到里面,我未详细说明,齐瑜突兀地先问我:“几时?”
我愣了一下:他真的是答应去?!
“我知道你们一家昨天抵达A市,现是下榻在了白鹤大饭店。”齐瑜三言两语解答道。
对此,我愈是觉得奇怪了:他既然知道我家人千里迢迢来A市找我,为什么不告知我?看着他俊脸阴沉,我蓦地心头一沉,记起前段日子老马无意中透露的信息:我的家族究竟有什么问题吗?
俨然这一团雾水,必得自己亲眼去瞧瞧了。思定,我答道:“爱拉说是现在去,也刚好是下班了。你有空吗?若没空的话,我自己会跟爸爸和刘祥解释的。相信老人家一定可以谅解。”
结果,他们几个都惊异地看向我。黎若磊饶有兴致地说:“看来,她真的把她家族的事也给忘了。齐瑜你更得去一趟了。我们几个今夜在ITTCU观风头。”
齐瑜嗯了一声,抬头对我说:“你去换衣服。”
我疑惑重重,却找不到借口主动提问。换回日常衣物走出更衣室,我先是看见了躲在角落的爱拉,她宛如一只惊惶不定的小兔子,战战兢兢地观望着走廊。我顺着她的视线,看见了齐瑜和黎若磊两人神色颇沉地商谈着什么。
黎若磊见我过来,拍拍齐瑜的肩膀叮嘱:“小心点。有什么事情随时联系。”接着他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