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此赶到住屋,把他留下的大衣慢慢地折叠整齐,和着钥匙放入纸袋。而来22世纪后与他的种种就像是重复播放的电影不停地从眼前飞过,在离婚那晚的最后一幕,他终是弃我而择她。。。。。。扬扬眉,我把纸袋封好,连同他的所有记忆。

返回中心门口,我又碰到了林秀茵。她掺扶着一位老人进了一辆白色宝马,抬头时见到了我,露出笑意。

我抱紧手里的纸袋,忽略她的洋洋自得径直往前走。越过她身边时,听她这么对老人说:“爸爸,我碰着了个熟人,有点事想跟她谈。”

于是这位德高望众的林董事长斜睨了我一眼,冷哼一声,吩咐司机:“开车吧。”

车门一关,宝马离去。

我停下脚步,有点费解:“林董事长的病——”记得他是昨晚挂急诊入院,如今这么快就可以出院了?

“只是轻微的心绞痛发作。他老人家不喜欢医院的味道,今早做完检查齐瑜说没什么事。于是这会儿拗不过他性子,只好让他回家休养。”道完这番解释,林秀茵上下打量起我,“你果然是变了好多!现想想,确实自从半年后回来的你,言行举止发生了巨大的改变。就像你刚刚问我爸的病情,我简直不敢相信会是从你的口里说出来的。”

“人,总是会变的嘛。”边掩饰,我心里边想:刘薇的为人真的有这么糟糕吗?

“那也是。”她明慧地轻笑,“齐瑜是说过,你失去了记忆。奇怪的却是,失去了记忆的你对女儿竟是那么执着。”

“我本来就很爱我的女儿。”这点我认真地重申。

“你本来就爱你的女儿?!”她不赞同地摇起头,“看来,你简直是把之前的事全忘了!谁都知道,你四年前抱了小美过来,只是处心积虑地想接近齐瑜。齐瑜一时容忍了你,是为了女儿着想,可你呢,从来没照顾过小美一天。”

刘薇的是非,我是听得多了,也不怎么放在心上。

岂知,她又来一句:“不过,作为女人。我有时也会想,这是否是因为你没能自己亲自怀孕生子的缘故,以至你之前对小美并不亲近。”

说着这话的时候,她更多的是探问的口吻。而我,却是完全惊呆了:“你说什么,不能亲自怀孕生子?”

“怎么?你连这个都忘了?”她微蹙眉头,“小美是试管婴儿。”

试管婴儿?!我懵了。继而细想,疑惑迎刃而解,怪不得一开始黎若磊就说齐瑜从来没抱过刘薇。

“就不知五年前,你究竟是如何诱骗了齐瑜捐出他的精子?”林秀茵看着怔怔的我,想是不能从现在的我口里得到她想要的答案,只得作罢,“天色晚了,你好像还有事,我不打扰了。”

语毕,她招了辆的士离开。

我杵在原地许久,才艰难地继续往前走。若说以前我是全然不信他们对刘薇的片面之辞,那么今刻在得知小美是试管婴儿这一真相后,我被震撼了!突然的感觉是,我似乎对刘薇一点都不了解。

心事重重,踏入了齐瑜约好的员工餐厅。上千平方米的空间,扫过去,我一眼就辨认出他孤傲的身影。

慢慢踱步过去,看着晚霞的余晖透过落地窗,像是金色的叶子落在他额前的碎发上,点缀的是下面一双深湛的黑眸,好似在犹豫着什么。

我拉开他对侧的椅子落座。此情此景,让我想起了一开初我们两人见面,谈的也是离婚。松开纸袋的手不禁一刻迟疑。

他回头,看向桌上的纸袋:“这是什么?”

“物归原主。”我如实禀告。

他径自拿起奶茶杯,手里的杯子就此停顿在半空好一会儿,道:“法院的离婚通知书已经下来了。”

“我知道。所以我不是把东西拿回来给你吗?”我告诉自己,必须笑。用力把纸袋推到他前面。

他为此冷冷地瞅瞅我,放下杯子,拿起纸袋起身。

“等等!”话一出口,我自己都不敢相信。

“怎么了?”

“我想知道,小美真的是试管婴儿吗?”

他眸里闪过一丝厉色:“这,你比我更清楚。”

“那你,为什么捐精子给——”刘薇两个字噎在喉咙,看他脸色发青,而骇然的眼神像是要把我活剥生吞了。

“那本来就不是给你的!!!”火怒时,他拂起的袖子直接打翻了桌上的杯子,洒落的奶茶顺着桌沿滴落地板。

我痴痴地望着地上的水渍,所有的“不明白”就此都明白了:自始自终,他都没爱过刘薇!而刘薇也诚如他们所说,是怀有目的接近他的。

手不由揪住了胸口的衣扣:为什么?为什么刘薇要这么做?而他的精子又是给谁的?

没料到的是,他又折返回来。

我仰望。他脸色稍缓,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份文件:“已经说过,不许再提这件事!她终是去世的人,而你和小美还活着。假若你确实为了女儿着想,有空去做心电图检查吧。毕竟,昨晚可以强烈地感觉到,你的心脏跳动不是很稳。”

检查申请单落在桌上,他这次头也不回地走了。

俨然,我这个22世纪的丈夫也算是至情至义,有始有终。从今天这番话看来,就是昨夜他对我说的“不要离开”,也只不过是在尽他的职责。

窗外,夜幕吞灭了落日的最后一道血红,一切落下帷幕,我与他的婚姻就此走到了末路。。。。。。揉起检查申请单,用力扔进桌旁的回收箱,已经想好,要把之前与他的一切都在今天之后丢弃。

只是心口上遗留的这抹淡淡的哀伤,为了刘薇,为了小美。。。。。。凝望空寂的夜空,心头久久不能平息的是他的话:那本来就不是给你的!!!

在这个触景伤情的时刻,我突然很想质问刘薇: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41

认真地回想起来,我对于刘薇的认知甚少。缘由很简单,她本人所留给我的信息本来就如此的少。

就我目前手里所得知的她的资料,知晓的有:她的家庭成员,她之前在这家中心工作过两个星期,且她周旁的人对她的风评都极其不好。具体而言,就是一个任性,风骚,却很有姿色和才干的女子。

也实因自己很不想跟刘薇生前的事情有多瓜葛,在未有牵涉到自身的变故之前,我是从未想去探究她过多的过去。

然,在那晚试管婴儿一事的被告知后,我终是觉察到必要进一步调查此事。由是到了她就读的医大查询。得知她个性孤僻,在校期间人缘已是极差。但是学习成绩非常优异,未毕业就被某单位给挖走了。至于这个单位叫什么?学校对此没有记载。A市人事中心有关她的档案偏偏这么几页只写着:应聘于某单位(因本人特殊要求,特批准不予书面记录)。。。。。。

这样的结果,不得让我暗暗吃惊。无疑,有层迷裹绕着这名叫做刘薇的女子。且突然间,也无路可让我继续深入追查她。

因而,唯一的线索,就只有齐瑜他们了。我可笃定,他们绝对是调查过刘薇。所以,他们对于我的出现,疑心也特别重,甚至于——

这不,来到A区后的第三天,我恍然得知,我的前上司小马医师居然是老马的弟弟。午饭时分,我差点折断手里的木筷。

旁小余遵守约定,每天一有空就来探我。

“诶?你不知道?这是全世界的人都知道的事情啊。”她无辜地说。

“那——李——娟——呢?”我吐出。

“李医师,我们中心的四大美人啊。以前在ITTCU,跟几个主任的关系都很好。”

“张——主——任——”

“张主任,谁不知道。A区的主任跟我们ITTCU的关系特好,就楼上楼下嘛,常常礼尚往来的。”

“这样的话,他们何必还把我调出ITTCU?!”我啪地放下筷子,怒火难抑。

“刘薇,你该不会是还为齐主任生气吧?”

一语提醒,我自知失态了,平复下心绪,答道:“没这事。离婚了,周旁没有了闲言闲语,工作也开心多了。”继续图自己伤心,何必呢?

“这话说的好。”忽然边上插入一人。我和小余抬头,见是李娟。

李娟已是主治医师,又是我头儿,位高一等。我们俩马上起身让座。

李娟摆摆手按住我们,大方地笑道:“没什么。刚好遇见你们两个,就走过来想跟你们聊会儿。”

恰好ITTCU有急呼,小余道别。李娟坐下,我心想她可能是听见了我问小余的话,不禁有点惶然。

“刘薇。”听她唤我。

“嗯。”我点头。

“知道为什么把你调来A区吗?”

这么快就做思想工作了。我暗叹,无奈地摇头。

“那么,你知道为什么我会离开ITTCU来到A区吗?”

我疑问地挑眉。

“简单明了两个字:‘有才’。我不是在跟你说奉承主任的话,事实上这没有必要。只要中心的高级干部都知道,离开ITTCU的只有两种人,一是考试不过关,被遣走;二是调走,主任有意地将他们欣赏的人下放到其它科室进行锻炼。毕竟ITTCU人才济济,一个普通的医士,要在那里得到机会上术台,简直比登天还难。而你,曾得到了这么一个机会。”

“那是侥幸——”

“是不是侥幸就要看你的选择了。”她打断我,脸色肃然对我说,“命令下来了。你虽是在考试成绩公布前被调离ITTCU的,但你的季度考试成绩确实非常糟糕,可以说是史无前例。所以关于你在本中心去留的问题——”

没有人会不为自己的零分而难过。我自知自己的能力有限,努力过了,也不会因此而悔恨。终究有一天,我是必须离开这里的,不管是它遣我走,还是我主动要求。于是我也坦然道:“要我递交辞职申请吗?”

“辞职?”她惊讶地看我,“中心的用人方针是,绝对不会因为一个努力的医师一次考试不及格而炒人鱿鱼。当然,你可以主动提出辞职。但我不希望你这么做!”

“为什么?”我讶问。

“那会浪费你这双手!”她语重心长地对我说,“你上台的那次录像主任给我看过了。而我也当场一口应承,我会好好带你。要知道,不足之处可以用心去弥补。可是,像你这样天生的如此灵活的手,那就是天降大任于斯人了。所以,在我们中心的女医师行列,你是我最看好的两个后辈之一。”

还有谁?

“这另一个你也认识,你室友廖医师。虽然我不喜欢她的做事风格和脾性,但不得不承认,她的专业技术能力确实很优秀。”

原来是廖绮丽啊。我苦笑,心想我这只丑小鸭怎能跟四大美女的廖天鹅相提并论呢。

“总之,我跟主任他们做了担保,一定把你带好。你下次季末考试最少给我拿个及格!”李娟故意板起脸,一本正经地威吓我。

我苦闷的情绪一扫而光,心里有了暖意。虽不知他们对我存有什么心思,肯定的是,他们安插在我身边的人,都是光明磊落的大好人。使得我想要离开这里的念头,又化为了泡影。

李娟离去前,想起了什么,把一个电子书阅览器交给我,道:“黎主任交待的。妇产科学,一天背诵一页,他会定期抽查。”

啊?我手忙脚乱地接住。

“你最好祈祷吧。”李娟坏坏地笑道,“你是我见过的人里面最有胆量的了。居然敢在黎主任带领的科室下妇科考了个零分。”

至此,我才知我摆了多大的乌龙!

想起第一天来中心,那只狐狸就取笑说要为我检查是否我为前夫戴了绿帽,我自是非常生气地骂他。压根没想到,那竟是他的老本行。说起心脏病发病率,男女比例为0.933:1,也就是说,女性患者居多。而且有关女性生理和心脏病基因之间的微妙关系,一直是心脏学科中非常瞩目的一个区域。而他,正是这个领域的权威,我们中心堂堂妇产科领头人。所以我在他领导下的科室得了个鸭蛋,无疑是让他当着全中心的其他科室主任脸面尽失。我理应为这负责。天,一天一页妇产科学,整本电子书有一万柒千多页,岂不是要我90多岁还背给他听?

就知这家伙不会放过任何整蛊我的机会。奈何不得,我唯有把电子书浏览器慎重地放入工衣口袋。

回到科室,和同事一起把文件抱到急诊室。

放落文档,旁边同事负责清点核对,我则倚靠在护士分诊台忙中偷闲。医师是24小时值班制,今儿中午有活干,午睡又化为乌有了。捂住嘴巴偷偷打个哈欠,蒙松的睡眼眯望人来人往的急诊大厅,只见在熙熙攘攘的大门边上站着一个身着灰色长衣的少年。其侧影熟悉得让我大眼一睁:“其人?!”

“怎么了?”同事转头问我。

“我遇到一个熟人了,呆会儿你先上去。”交待完,我急急忙忙拨开人群,横穿过大厅,心里很是焦急。与少年分离的这段日子,我愈是想念他了。尤其在我接连遭遇离婚调离科室等打击,偶尔伤感之时,少年的幻影时有在梦里朦朦胧胧地出现。

这一刻,还是在做梦吗?!跑到少年原先站立的位置上,没寻到人,我着急地四周探望:“其人——其人——”

唤了两声,衣角被人扯了一下。我低头,一个小男孩两手正紧紧地抓住我的工衣,一双琥珀色的大眼睛怔怔地瞅望着我。

左右瞅瞅,没见旁边有陪伴这小孩的人,我蹲□子,柔声问道:“告诉姐姐,你爸爸妈妈呢?”

小男孩一只手举起了胸前悬吊着的卡纸。我好奇地接过,卡纸正面歪歪扭扭地写着几个字:琪琪,六岁。翻过背面:请照顾琪琪。署名:其人。

吓?!我惊讶地看回小男孩,普通的蓝色布衣裤,银色的运动童鞋,脸上几道污渍,碎短的黑色头发乱蓬蓬的,看起来就像是个可怜的流浪儿。不由心生怜惜:“你叫琪琪?”

他小手摸向我的脸,接着头突然往我脸颊一靠,“啾”地印上一吻。

这可把我吓了一大跳,慌忙退后两步捂住左脸。

小男孩站在原地,清秀稚气的小脸蛋抒展开来。这在阳光下的笑,是那么神似我一心寻觅的少年——

42

 抱起琪琪,一路走回A区。也不知自己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对其人如此耿耿于怀。

走进休息室。李娟看到,讶问:“这是?”

“我朋友的小孩,托我照顾段日子。”我答。至于其人留下的卡纸被我谨慎地放在内衣口袋。

“哦?”她好奇地打量起琪琪。

短短几日相处,我知她是个性情爽快的人,且与小马医师一样有着高超的医术。见她看琪琪的眼神有点奇怪,我直言:“李医师,有什么问题吗?”

“他的嘴唇有点怪。你朋友把他交给你时,没跟你说什么吗?”李娟专业地反问我。

我赶紧用湿毛巾擦擦孩子的脸,果真如李娟所指出的,琪琪的嘴唇有点泛紫,略显浮肿。心头一紧:其人把他交给我确实是有原因的。

“李医师,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我担忧地询问。

李娟爱莫能助地摇摇头:“儿科的事我不在行。基本上我们中心收治的病儿都集中在了T区和14楼的新生儿区。T区的同事我不怎么熟悉,至于新生儿病区,我只认识一个,这个人你知道的。”

我的脑海里立刻浮现出那俊美的男子。他是权威,同时也是我不该去随意接近的人。以前有所接触是因为我与他搭档是法定夫妻,现在我和齐瑜离婚了,想必他也不会想见我了。

李娟看我犹犹豫豫的模样,不禁噗哧一笑:“于主任对女人确实很冷,但是对朋友还是挺好的。”

“朋友?”想起刚来中心的时候,他和黎若磊说要和我成为朋友,肯定是捉弄我的话。我摇摇头。

“不是吗?”

“不是。”

“奇怪了。黎主任把你交给我时可不是这么说的。”

我眉头锁紧:那个该死的家伙又胡说了些什么。

李娟意识到了什么,对此闭口不谈了,仅告知我可以到急诊碰碰运气,或许能替琪琪挂上个号。

于是下午见科室不忙,我告了事假,跑到急诊挂号。

中心秉公的原则是,并不因病患家属是本院员工而有所优待。琪琪又不是急病,不属于中心急诊的收治范围。我急得在原地团团转:难道只能去儿童医院了?

这时,一只大手拍下我的肩膀。我乍一吓,跳起,转回身:“黎若磊,你吓人啊!”

黎若磊扫了我一眼,锐利的视线在琪琪身上来回打转,慵懒地开口:“你哪个时候给齐瑜戴的绿帽?”

“我朋友的孩子!”我没好气地纠正。

“哪个朋友?”

“你不认识。”

“男的?”

“关你何事!”

“当然不关我的事。不过——”他指指我手里的挂号纸,“你能挂到号吗?”

一语戳中我痛处。离婚,连名义上的家也失去了,在这茫然无助的时候,外来者那种孑然无依的孤苦愈加强烈。

“要我帮你吗?”

诶?我惊异地抬头。他笑盈盈的,似是在等我自投罗网。

谁叫我现在是有求于人呢。想想这家伙在急诊工作多年,接手的儿科病患应该也不少。

我干脆坦然地问:“说吧,又要什么条件?”

“我现在值班,若要看病,就按规定拿号排队等候。但是,若是朋友,我可以在下班后看看——”他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

我边听边心里不停咒骂,道:“是朋友。你几点下班?”

“我今天值24小时。所以最快捷的方法是,于凡他今天是中班,三点下班。不过,我想他跟我一样,只作为——”

“是朋友!”我气呼呼地打断。心想真是倒霉,我都跟他们最好的朋友都断了夫妻关系,这两个家伙干吗还死缠住我不放。

他了然地笑:“那边有间诊室空着,你抱琪琪先进去里面等我们。”

我抱着孩子走向诊室,心一想:不对,他怎么知道孩子的名字?或许他已从李娟得知了这事,所以这会儿出现是在守株待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