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是谁?”

他却如昨夜地微蹙眉尖:“那不是你的病患。”

又是尴尬的默然。我依然坚持己见,泱泱就走。

迎头撞上来闹场的黎若磊。他一眼扫过我们两个:“得了冠军的搭档,一赢就拆台啊。”

“本来就不是——”我申辩了半句,看着拍档的脸一晃青白,多少悔恨自己的快言快语。

于凡低头,缓缓地扯下了手套:“就像她说的,我们绝不可能在术台上成为搭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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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吓!

切!!

不可能就不可能!早就知道不可能,他是大神,我是小兵。正好,各走各的。走了两步憋不住,回头把冠军杯扔到黎若磊手里:“十支舞不用跳了!”

黎若磊手忙脚乱接住,瞪向捧腹大笑的瞿正阳:“她赢了,还不都是你自己先‘别放水’的错!”

于凡这会抿紧的唇边不禁泛起了笑意。

我越觉得不是滋味了。

逐渐地,场内的人散去。输的人也不见得多么沮丧,每个人都在翘首期盼今夜的聚餐会。

为此,小余拉着我回到休息室,把从家里带来的晚礼服一件一件地展示。

我在一旁帮她精挑细选,最终确定了一件淡黄色的及膝无袖旗袍,再外搭白色小羊毛褂,配三寸的红色高跟绣花鞋。

小余在一人高的镜子前兜转了个圈儿,我又把一个黄色的蝴蝶卡子点缀上她俏丽的短发。她不由对着镜子低呼:刘薇,你的眼光真不错。

我微笑着摇摇头。应说我的两名室友都是美人胎子,绮丽是众所周知的倾城美女,而小余是平常喜藏掖的小家碧玉,稍一装扮尽显姿慧。

小余又问:刘薇,你呢,准备穿什么?

我神秘地挑挑眉:就平常穿的。

平常——小余顺着我的目光看见了床上的衣物,大吃一惊:今晚有舞会啊。你穿那么普通的白衬衫和破旧的牛仔裤,跳迪斯科也不好看啊。

我眯眯地笑。好不容易摆脱十支舞的噩梦,为了不功亏一篑,才有意备了这身衣服。今夜绝对不踏入舞池。

小余一见,掩嘴乐道:我知道你跟主任他们十支舞的赌约。不过,你这样卵足劲跟主任对抗,岂不是显得很在意主任的话?

我脸一僵,扯道:不关这事,只是我今晚真的不想跳舞。

话到此,室内话机响起,我接通:“喂,这里是员工休息室。我是刘薇。请问找哪位?”

传来的是老人爽朗的笑声:“刘薇啊,还记得那个跟你下象棋的老头吗?”

“林董?”我惊问。

“是的。下午你休息吧,咱们出来聊聊。我叫了司机两点去接你。”

咔!我愣怔没答上话,通话就断了线。

暗叹口气,就不知林董突然找我所为何事。于是琢磨起是否该回电探问详细,或是婉拒。

边上听到我们通话的小余则犹豫道:“刘薇,你好像还不知道?”

“知道什么?”我的八卦消息向来比他人迟上半拍。

小余舔舔嘴唇:“看你近来也不为齐主任伤神了。我就明说了,有人报料,看见纪督察和齐主任走得很近。”

心略一沉,我道:“是吗?”想想又觉得不似齐瑜的作风,皱皱眉:“是胡说的吧。”

“我只知道,好像中心负责与纪督察洽谈公事的是齐主任,走得近也是情有可原的。但林秀茵可不这么想了,她等了这么多年才熬到了齐主任离婚,哪能眼睁睁看着别的女人借机接近齐主任。”

小余的猜测并没有错。下午两点,林董的司机把我送到了林董公司的私人会晤室。

老人坐在沙发上,一脸沉思,手里尚捉握着一颗象棋子。

我在他对面落座。

林董抬眼看了看我:“我们都是性情爽快的人,那么就开门见山吧。”

“好。”我应答道,暗自思量:若他问起纪督察和齐瑜的事,或许我该故作不知。

“你生父呢?”

生父,这么一个完全意料之外的词让我不觉地慌乱了。蓦然间,想起的却是自己21世纪十八岁生日那天,第一次在心里问母亲:妈妈,我生父呢?

或许是因为自小生长在一个单亲家庭,母亲对我的无微不至,更使得我一直开不了口询问亲生父亲的事。只求一心能对母亲好,淡忘掉那名称之为我生父的、或许已经去世了的男人。

“他,他去世了。”我说完,贝齿咬下。幸好,刘薇的父亲也确实是去世了。

林董哎了声放下棋子,起身背手踱步到窗前,面向我:“你觉得怎样才算是个好父亲?”

两个世纪都没能让我获得过父爱,我无从谈起。就此仰望老人慈祥的面容,其眉宇的忧愁想必是为了女儿,由是道:“就像林董这样。”

听到这话,林董定定地瞅住我:“今晚我会让我女儿和纪幽静都不出席聚会。”

我傻眼:“林董,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你不需明白,傻孩子。即使少了她们两个,搅局的人应该也不少。而我,只是想答应某位与我惺惺相惜的人士的请求。毕竟,你们离婚后都还没能找到自己所心爱的,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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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感到非常的讶异。林董答应的是什么人,又是如何说动林董让步,而且居然想让我和齐瑜在离婚后谈谈?

“刘薇,你知道我是个生意人。从不作亏本生意。对方给我的条件很优惠,且我认为你和齐瑜若能借此真正了却,对我女儿的未来更有利。”林董边说边拉开抽屉,“另一方面,我早已觉得齐瑜并不是一心爱着我女儿。父亲疼女儿,也是该适时提醒一下女儿。免得她傻傻地完全投入进去,最终回不了头。”

齐瑜爱不爱林秀茵我不清楚,可是,两人这么多年了,没有爱,之间也有了感情吧。林董不想让女儿受伤的心情我也可以理解。因此,唯一觉得不可思议的是那位他,为何插手我的事情?

林董从抽屉里取出了一个红色的扁长方形首饰盒,在我面前打开,见盒子底部金黄色的绸绢上放的是一条青绿色的方巾。其质地青薄,光泽柔和顺目,青色的底面配以七彩的点缀,若是天上的银河飘过,显得清雅而大方,流露的是一股高贵。价值不言而喻,我立即推手婉拒。

“拿着。这不是我的。”

“不是林董的,我更不可能接受一位陌生人士的礼物。”

“更正一下,这本来就是属于你的。”

我征了征。

林董又笑着说:“那人转交给我时说了,此次归来方知你不幸失去了部分记忆,这才迟迟将它物归原主。幸好赶得及宴会,你必是正需要有一两件合适的饰品的时候。”

原本就属于刘薇的东西?那么,那人或许是刘薇的好友,归来后才知刘薇不幸的婚姻遭遇,进而体恤之欲为好友做点什么。就不知那人怎么又跟林董认识的。

我纳闷地谢了谢,收了下来。

这时,林董的贴身秘书朱先生急匆匆走过来,向老人小声禀告:“林董,谭警官来了。”

我霎一惊。

林董知会地笑:“谭蓉的眼线遍布天下,消息挺快的。朱先生,麻烦你带刘医师从私人电梯先走一步。”

我且疑虑:谭蓉为何而来,而林董为何不让我见谭蓉。

林董神秘地对我解释:“虽说明人不做暗事,可是,有些商业家之间的交涉,就像战场两军交锋,不容于第三者得知。警察介入只会格外地添乱。还有请刘医师替我们私自保留这次会谈,也算是为了送还你方巾的那位人士。”

老人的意思已是非常清楚,聪明的话,三缄其口,明哲保身。我谨慎地点了点头,尾随朱先生从会议室的偏门离开。

门刚在身后闭合,就听见了谭蓉充满智慧的嗓音:“林董,身体无恙?”

“尚好。已请了住院时对我多加照顾的刘医师过来一趟。听闻你与刘医师也认识。可惜,她刚刚先走一步了。”

“林董,你这句‘刚刚’真的是刚刚啊。”

两人的笑声接而一波又一波,若是闪电雷鸣交战下的波涛汹涌,听得我一阵阵打颤。深知自己性不喜争权夺利,又不会耍阴谋诡计。林董和谭蓉都与我有过直爽的交流,可是,人心隔层肚皮,像这种大人物,以后我还是少接触为妙。

下到一层,朱先生支使司机将我送回中心。表的时针指向了下午五点时分。

匆匆浴洗后,我着上了破旧的牛仔裤和白色长袖衬衫,腰束一条棕色扳扣皮带。唯恐夜风凉,又着了件紧身防寒内衣。再脚上着棉袜,穿上了一双白底蓝边帆布鞋。

打开林董转送的礼盒,拿起方巾扬了扬。明媚活泼的青色在眼底荡漾,漾起的是脑海深处模糊的印象,好似,曾见过这条方巾。是刘薇的记忆在作祟吗?

先放下方巾,对向了梳妆镜,缓缓梳理长及肩胛的秀发。发尾稍有自然卷,额发则稍翘。记起了21世纪曾也追求过负离子直发美女的热潮,苦恼过这不肯屈服的自然卷曲。俨然,老天让我重生于这副新躯体,也有其相似的道理。

扎上个清秀马尾,拉起真丝方巾,一如母亲当年教我的,打了个漂亮利落的蝴蝶。

小余正好入来,见及,拍手赞道:“刘薇,你真巧手。如此一身搭配,转身一变,竟是不同凡响的牛仔俏女郎了。”

我但笑不语。一是自己没钱;二是离了婚,也不能像上次的宴会有人怕丢脸而为我免费投资;三呢,我就是今晚不想跳舞。就此简单,大方,自然美,既不丢人现眼,又不惹人注目。能安心躲在聚会的小角落,我此次的目的就达到了。

望望钟,六点了。与小余一起离开中心,搭乘出租车前往会场。

22世纪的新兴城市规划就是好,上下班高峰期道路依然畅通无阻。抵达目的地不过十来分钟。

我们两人下车,手牵手悠闲地步上缓坡。

前方夜幕下星光灿烂的私人花园别墅,正是此次A区和ITTCU携手举办的联谊会场地。

一路走来,一辆辆高级宾士从我们身旁缓过,步下轿车大凡都是青年才俊。现在工作之余,他们脱下了平日的素白工衣,精心的着扮之后,风流人物尽数今夜。

而天生爱美的女人们自是少不了争妍斗艳一番。中心四大美人必是众人瞩目的焦点。

率先出场的是四大美人之首的李娟。见及膝白纱裙半露纤细的美腿,从一辆黑色的劳斯莱斯伸出,轻轻点住会场的红地毯。转瞬众人眼前一亮,若是月之女神黛安娜下凡人间,垂肩卷发中闪烁两颗月石耳坠,若隐若现的纱裙显得女主愈加灵透雅致。智慧和勇气兼备,这是中心的人对李娟一贯来的极至评价。

既然李娟敢于一身白现身,那么,美女之间或许都有点心灵相通。继而出场的廖绮丽,则欲以一身黑色酷装以雪今日竞赛之屈。早上,由于监护设备的问题导致她的病人必须转移病床,出乎意外的工作,连累了她最终回不了比赛现场。

黑色束腰小褂,黑色长摆喇叭裤,黑色七寸高跟鞋。乌黑及腰的秀发随风轻飘,耀眼的丽眸若是璀璨的黑宝石,有为傲的本事,也确实目中无人。中心的人对此褒贬不一,只知,今夜过后,她的追随者又多了不少。

路的那方,叮零零脆响,驰来的是一辆双人自行车。一俊男一倩女的欢快笑声和着风声,亲切而动人。

这一对亲密男女正是中心有名的辣椒情侣。男方俊郎的东北小伙子我认识,是ITTCU的第三组组长,外号为青椒,颇有上司黎若磊的真传,幽默风趣,尽爱打听八卦。

外号红椒的女方,据闻以前也在ITTCU,后来与李娟一样被升迁,现在F区工作。这次舞会允许携带伴侣,我才得以亲眼目睹这位四大美人之一的火辣妹子。一头亮丽的俏短发下,恬美的笑容灿烂得若夏日的阳光。红色俏短裙不拘地飘荡,红色高跟凉鞋若跳舞的火精灵一刻不停,伴随着银铃般的笑声。可谓,觅得真爱的女人真幸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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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诸多美人帅哥赏心悦目,我和小余伫立于旁,享受这难得的眼福。小余一边津津乐道,为我充当讲解员。且说,我们中心男士挑选他们心目中的美女,均是才貌超群的;李娟和绮丽我不多说了,而红椒也是响当当的一梯队女医师。。。。。。

我兴奋地追问:四大美女,最后一位呢?

好友转过了脸,表情古怪地哎道:刘薇,你怎么连这个都失忆了呢?

我不解:那人我认识吗?

小余戳了戳我肩膀:你当然认识,而且与她如影随形。

我糊涂:谁啊?

小余无可救药地喊:就是你啊!

我脚下差点一滑。

眼瞧众人欣赏完三个美女,自然都聚焦到我身上了。于是,女人们低低的谑笑声不胫而走。

廖绮丽朝我牙痒痒地甩过脸,举步进入会场。

李娟目含笑意对我颔首,挽上男伴的手。

红椒走了过来,裂开大大的笑脸:“我知道你,今早竞赛的冠军,于主任的搭档。可更令我们吃惊的是于主任还没来的时候,你的手,实在太不可思议了。怪不得李娟弃了绮丽和我,择选你。”

我不由受宠若惊,回以微笑:“那个时候,我——”

“我知你没看见我,虽然我就站在观众席的最前面。因为你太专心了。”她又是一笑,“我就喜欢你这种干活的劲头。而且就论你今天这身装扮,应该是别有用意吧。”

很豪爽的一位姑娘,我顿心生几分好感,也直言不讳:“我今晚不想踏入舞池。”

“哦。”红椒感悟地一声长叹,伏低腰,调皮地向我眨眨眼,“是不想跟之前的齐主任,还是不想跟如今搭档的于主任,或是立下赌约的黎主任?”

看来,她也是知情人士。我狡慧道:“你误会了。主任是什么人,能容得我想跟或是不跟吗?”

“那也是。”她深有同感地点点头,挽起我的胳膊,“那我们去问问主任吧。”

我讶异之间,已被她拉入了会场。

月朗风清,映入眼帘的美景一如美人动人心弦。数千盏霓虹灯若是繁星,重现天上人间。听那边情人私会的矮树林,淙淙的溪流洗涤人心。望那三层高的白色阁楼,错落有致,其底层为联谊会的室内会场。眼前伸手可及的,是这小天使喷泉,两尊小天使一立一坐,笑脸相对。我想起了小美和琪琪,不觉想入非非:若哪日让我这两个亲爱宝贝见面,又会是怎样妙趣横生的一副场景。

走过了红地毯,微风拂过,月光下游泳池层层泛起涟漪。小时候曾溺水的阴影浮现,心存恐惧,我有意识地绕开游泳池的边缘。

而室外会场就布置在这游泳池旁。

轻缓的乐曲飘溢,一个个既熟悉又陌生的面孔,三三两两,熙熙攘攘,热闹非凡。而今夜的风也非常地舒适,不凉不热,与前几天的寒瑟截然不同。这归功于22世纪愈加准确的天气预报,也有劳于主办人的一番苦心。

说到这主办人,高高低低的谈笑声中,他别具一格的灰色谐趣足以令闻者毕生难忘。寻声望去,黎若磊正和张主任对酒交谈,而旁边,少不了他的几个死党。

退却不得,被红椒一拽,人立定在他们面前,于是干脆大方地抬眼观视。

无疑,今日夜宴的男士大都选择了体面的西服。然,22世纪西服式样繁多,设计大胆,巧妙的一搭一配,男士们也各显风采。

齐瑜依然是严谨的灰色西装配银色领带,胸口的口袋垂落一条金色的表链;于凡则是白色西服小褂,里衬一件高领银色衬衫,打的是花样领结;黎若磊一身不羁的大宽领长棕色西服,隐现条纹花衫,不着领带;老马出差未回;瞿正阳黑色西服配黑色领带,活生生就是哈利波特里的黑巫师。

见我和红椒,齐瑜取下胸口金表,稍侧过脸;于凡轻轻翘起了一侧睫毛,垂眼把玩着手中的酒杯;黎若磊和张主任的对谈刹然而止。

张主任和蔼地笑道:“我们中心的两位美人,今夜更美了。”

红椒笑吟吟地打趣:“张主任,你说这话,是不是打算把我也招进A区啊?”

“我哪敢跟你们主任抢人。而且,谁都知道,从ITTCU被有意遣出来的人,终有一天都要回老家ITTCU的。”

“这你还不知道吗?张主任,如今我老家的头儿们有了新人,早就忘了我们这些旧人了。”红椒兴致勃勃地拉过我,“就是这位哦。”

众人的视线又扫到我身上:白灰灰的衬衫,破旧的牛仔裤,帆布鞋。。。。。。

齐瑜眼里说不出的冰。

于凡一只手抚住下颌,掩不住嘴角的笑。这笑让我憋气。

瞿正阳跳到我身旁,双手抱胸上下扫量我:“刘薇,你不想跟我们跳舞,也不用表现得如此地——人尽皆知。”

我斜眼瞥过去,笑:“抱歉,瞿主任。容我纠正一下,我从没考虑过跟不跟你们跳舞。”

“哦。为什么是单独考虑‘跟不跟我们’呢?”

我脸一撇,双眼朝天,保持缄默:想再让我中计,没门。

红椒却是忽然倩笑道:“我终于明白,为什么我们的头儿中意新人了。因为据我所知,至今敢跟头儿用这种口气说话的女人,独有勇气非凡的刘医师了。”

我顿时哭笑不得,说得好像之所以惹上他们还是我自己的错。

黎若磊立刻借题发挥:“哎,这还算不错的了。要知道她第一天来中心的时候,还当面指责过我们是一伙流氓。”

流氓?!张主任和红椒一听,哑然失笑。

我义愤填膺,欲为自己取回公道:“那都是因为你们堵着门口,不让我出去!骂你们流氓算好的了。”越说怒火越是难抑,拉住红椒继续申辩,“还有啊,我晕倒的时候,他们一个个就在旁边看着,都不伸手扶一把的。害得我那时以为自己都要死了。”

这话一说完,竟似在火热的空气中撒了一盆冷水,他们几个全变了脸色。张主任和红椒马上识务地敛住笑。

我怔然:是我刚刚的话过火了?可我只是陈述当时的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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