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我为难,大好人的张主任急忙打圆场:“好了,你们不饿,我的肚子可都打鼓了。因为今夜的晚宴绝对是包君满意,吃不完兜着走。”

由是,会场聘请的专业乐队转而拉起欢快的小夜曲,拉开了夜宴的帷幕。

一部分人移步前往室内会场。红椒一会就被青椒拉走了。

我在人群中找回小余。两人一边在室内会场的餐桌上觅寻美食,一边侃侃而谈。

“我看着你被红椒拉到主任那里,就不敢过去了。”小余摸摸胸口说。

“为什么?”我问。

“红椒和青椒跟主任的关系都很好。你跟主任也能随意说话,我就不行了。”小余又摸摸胸口,“我一面对主任他们,都不知该说些什么话。”

我耸耸肩:齐瑜的阎罗王面孔确实有点吓人。于凡冷漠的时候也挺骇人的。另两个是整蛊专家,不是他们来惹我,我哪敢去招惹他们。

抓起一只大螃蟹,折了一条大腿,喜滋滋地剥完壳放进嘴里汲取蟹汁。旁边小余小声指出:

“瞧,是双刀呢。不过,今晚真奇了,林秀茵竟然没缠着过来,绯闻缠身的纪督察也没到场。”

林董的承诺不似儿戏,真的是履行了。我暗暗吃惊,继而举目望去。双刀各自立于百米餐桌的一侧,浑身透发的冷像是在相互较劲。

我不免有趣地估量他们身边防护罩的尺寸。齐瑜约是一米之内无女士靠近半步;于凡周旁约为一米五的范围,且男女皆不敢轻易踏入。乖乖,小严着实是全中心男女老少最不敢惹的一个。

偶尔,有些不怕死的上去敬酒。其中,有他们亲密的朋友,也有不愿放弃良机的美女。

眼瞧某位女士的手“不小心”地抖了一下,杯中红酒泼出,欲染指对面的白衫。可惜她忘了对

方是运动健将,尚且具备一双可辨认网球擦地0.5公分之差的火眼金睛。于凡灵巧地一闪,液体洒落于餐桌上的白布。

一看大大的失礼红色印记,这位美女尴尬地扯着手里备好的秀娟,就不知该不该蹲□子去擦桌子了。

我看得出神,一呛。取了杯果汁赶紧喝上两口,缓缓气。眼角一抬,正对上他一如往常美丽而温善的澈眸,由是指尖划过手里的杯子:他这是什么意思?不是比赛完就拆伙了吗?

想到他那会儿的笑弄,我怏然。对面他的眼神也黯然了,见那边有人叫唤,走了出去。

而那未得逞的美女已是顺着他的目光,眼尖地见到我嘴角的浅笑,怕是认为我在故意取笑她。

待于凡走开,她秀眉挑了挑:“刘医师今夜的盛装,另类而大胆,怕是我们主任亲自操办的宴会都无法承受起的。”

哎,听小余耳语,自己又惹了一名了不起的苏小姐。

放下玻璃杯,欲离开,以求息事宁人。

没料到,李娟一路穿过人群向我们走来,笑融融道:“刘医师确实为了今晚的盛宴做了尽心地准备。就她秀发上的‘青丝’而言,足以令我们在场的男士均为之荣幸。”

青丝?是指我发上的青色丝巾吗?见全场瞅望我的目光因着李娟的话全变了。

我正纳闷。李娟又道:“世闻,独有青丝配青丝,青丝独为青丝心折。这条会选择主人的充满灵气的青丝,今夜从传闻中现身,想来独为我们兰质蕙心的青丝而来。”

初闻我乍惊。早料及林董转送的这条方巾不为寻常之物,却万万没料到竟是如此了不得的宝物,俨是旷世美女才能拥有的旷世至宝啊。

苏小姐不满地扫视我的着装:“兰质蕙心的青丝?”

李娟会心地对我笑了笑:“这看似平凡无奇的白衬衫,却配有式样独特的袖口和衣扣;状似磨损的牛仔裤,怕也是由新裤子所改造的。而帆布鞋奇特的蓝边绣花,一针一线更系着主人的一份思乡之情。”

小余即刻惊呼:刘薇,这全是你自己亲手做的?!

想家,念家,用什么来怀念时间无情吞灭的21世纪家乡?

在适应22世纪的同时,我告诉自己,要在生活中的点点滴滴来铭记21世纪的萧唯。那时的萧唯虽不出色,可是一样有一双妈妈教导的巧手。要有爱因斯坦做三只小板凳的精神,不怕失败,相信努力就有美好的未来。这也是我坚持以此身装扮出席宴会的缘故,以明我从低级做起却绝不放弃的决心。

这一番苦心的掩埋,仍是有人发现了。蓦然间全是感动,我望向李娟。

李娟意味深长地说:“你不用说什么,这是一名知心的搭档必须具备的最基本条件。”

她的这句话,无疑使场上另一群女人对我另眼相看,部分甚至向我发出善意的挑战。

我默然,以现在自身的能力远远不足以胜任李娟的搭档。

李娟深知我纯谨的个性,并不勉强我,拍拍我的肩膀。

室外,砰!砰!砰!

礼炮鸣响。

夜空中朵朵花儿展开娇颜,喜不自禁。

人们纷纷往外走,我和小余又分散了。

前方人多拥挤,我不喜跟人争,就往人稀的地方走。在花圃觅到了一块幽静之地,跳坐上白石栏。悠闲地荡悠两腿,享受喧嚣人世中一刻的宁静。

有招待路过看见我,端着酒水的托盘问我要不要一杯。

对于酒,我了解甚少,兴趣却多多。瞧着中间有一杯色泽特别地奇丽,我兴致地伸出了手。

手到半空,却被人扼住了手腕。我讶异地回头一望。齐瑜冷冷地站在我身后,对侍者说:“她不能喝酒。给她一杯温开水。”

难得品酒的机会被剥夺,我不悦地驳道:“谁说我不能喝酒了?”

“我!”他睨向侍者,不高的声调,不容置辩的口气。

后者吓得拔腿就逃,去为我端开水。

我忿忿地甩开他的手:这个霸道又不讲理的男人,专门破坏我的好心情。

他的视线停留在我的马尾,口里喃道:“果然是青丝。”

青丝是刘薇的,那么他应是见过的。为了刘薇,我嗤笑:“难得你离婚了,还记得青丝?”

“拍卖会上曾一度有人以上千万寻觅此物,有幸见到它的图片,亲眼目睹却是平生第一次。”

我愣了愣:刘薇没在他面前展示过这引以为傲的宝物吗?以众人口中刘薇那爱现的个性不似会这么低调,况且是在心爱之人面前?愈是深究,愈琢磨不清刘薇这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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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亮的月下,他深邃的眸子凝视着我。

我如芒刺背,思起离婚后他对我的态度逐渐地转变,心里莫名地惶然。

一阵清风拂过,他忽而启口:“你就是这种个性。”

“什么个性?”

“总是让人容易误会的个性。”

意指我今夜的装扮?我苦笑,无言以对。由是跳下石栏,却是脚底踩上了滑沙,一个趔趄。他慌忙大手抱住我。

头撞落他的怀里,听到的是迷失的一声轻砰。他口袋的表壳被弹开,嘀哒,嘀哒,机械转动,带动的是曾经那每一分每一秒的流逝。

我恍然若失,感觉他一只手轻轻地搂着我的腰,另一只手慢慢往上,抚到了我衬衫的第二颗扣子。

“齐瑜?”我哆嗦,他的手指在扭转衣扣。

“假若这是离婚的代价——”

耳畔传来他浑厚的嗓音,充满了沉思的凄楚。我仰起头,惊异地看着他面部挣扎的表情。心中一颤:他这是怎么了?离婚不就离婚了吗?还有什么代价可言。。。。。。紧随着他的手愈是揪住衣扣,我胸口愈发地紧了,似是一触即发的弦。

许久许久,他从牙缝间挤出一声:“还是值得的——”

我闭上了眼,确凿听到了心底某一块又是失落了。欲推开他的手碰到了金表。嘀哒嘀哒,菁菁敬业一圈一圈地走,宛似规划了这个男人永不能超越的情感。一刻踯躅,真想狠狠地掐开这唐璜的表壳,看里面是否还是如此地拘谨。

可是,在我和他之间早已注定了太多太多的阻碍。

当他握住我勾起表链的手时,一个女人悄然无声地走了过来。

月光清亮地琢刻出纪幽静脸上似有若无的笑,我乍一冷,越发肯定了自己的直觉:这个女人对我怀有股敌意——

我识趣地退开一步,欲抽出自己的手,却被他握得更紧了。

齐瑜警告地睨了睨我,问纪幽静:“纪督察,你是说你临时有公事抽不开身,所以没办法参加聚餐会。”

“是的。”纪幽静有意看向我们交握的手,笑笑,“可是,仔细想想,这是中心两个重要科室之间的联谊聚会。因而处理完公事,就赶来了。来到会场一路寻找几位主任,结果,却在这意外地碰到了刘医师。”

“那么——”齐瑜冷起面孔,无疑想遣客了。

却被纪幽静抢道:“你们两个慢聊吧。离开的人能重逢,应是有许多话要说的。”

语毕,她尚自若地杵在原地会儿,才缓缓转身离去。

我望着她的背影,心里想的全是之前林董的话。那个他也不想纪幽静出席宴会,恐怕是听闻了齐瑜和纪幽静之间的风言风语。可如今在我眼里,齐瑜对待她的态度,一本正经,非公事勿谈。俨然不是林秀茵所忧愁的那层关系。

奇怪的是,她若隐若现的敌意,我不认为是错觉。看她向前走了几步,一顿。

齐瑜眼神变冷了。

我终是明白有什么不妥。她身上穿的,是未来得及褪去的洁白工衣。

“刘医师。我敬重你也是名敬业的人士。我相信,你可以理解。我有公事必须跟齐主任商谈。”她对向我们平静地说道。

我忽然明白,为什么林秀茵要处处防着她了。齐瑜对她没意思,可她似乎缠着齐瑜呢。且手段高明,抓住了齐瑜的弱点,比林秀茵还要略胜一筹。甚至连林董都不能完成阻止她出席晚宴的承诺。

感觉到齐瑜握我的手一用力,又慢慢地松开了。

我小心地从表链的纠缠中收回了手。沉重地吁出口气,已经舍去的,还是舍去吧。裂开微笑向他们两人道了声:公事重要,慢谈。

轻松地背转身,步上来时的小路。

风拂来纪幽静清美的声音,隐现压抑不住的兴奋。齐瑜从我身上收回了视线。

我模模糊糊地听到这么几句对话,好像和萧美人有关:

“我已经说过,除非你们提供出她的全部过往病历,不然,我们只会继续坚持现阶段的保守治疗。”

“可是,她的那部分病历跟她的心脏病没有关系。且是涉及到了我们研究所的机密。”

“机密也不可违背医学伦理所在。作为一个医学家,你应该更清楚地明白这一点。人是作为整体而存在的。在确定进取的治疗方案之前,我们必须知道她冬眠时期的整个生理变化过程。”

“我明白的,但齐主任你也要理解我的难处。”

“假若你不能决定,就让你们梦冬研究所的所长过来跟我们面对面会谈吧!”

“。。。。。。”

我感到些微的讶异,这位美丽的睡公主至今仍没能从冬眠中醒来,原来并不全是技术未能解决的缘故。

尔后,他们严肃的沉默依旧,直至我离开花圃。

回到室外会场时,夜空的烟花已消淡。众人回到餐桌前,继续大块朵颐。

我四处寻觅好友的踪影。一路,见到了李娟和红椒在对酒,张主任在年青人中间款款而谈。

乐队前面立着黎若磊修硕的身影,作为宴会主办者正与乐队经理人接耳交头。

在他发现之前我赶紧挪开视线,接而寻到了小余。刚欲出声轻唤,才发现她身旁还有我的另一位室友廖绮丽。

绮丽当之无愧为晚宴的夜之女神。高挑出众的倩影,吸引了在场无数男士的目光。然而,美人的心全然倾注在了苦追许久的心上人身上。

于凡伫立在离她两步远的地方,却自始自终没看她一眼。

我的心隐隐地知疼了。

吸上两口气,勇敢地向前踏出一步:“小余——”

脚未踩地,半路杀出了个拦路虎。我定睛一看,苏小姐袅娜娉婷堵在了路上的正中央。她的左手边,一群女人围堵去我绕道的路,俨是在静待好戏。

我暗喊一声不妙,之前迷迷糊糊竟然走到游泳池边上了。

前面苏小姐向我举起了酒杯:“刘医师,正巧,我们一直想找你敬酒呢。”

我比较担心的是旁边的游泳池。池里的水散发出阵阵逼人的寒气,我全身都起鸡皮疙瘩了,紧张地思索起是否落荒而逃:“您太客气了。我刘薇无能无德无才,未能身居要职。所谓无功不受禄,这敬酒——”

“哎,刘医师,这话可不能这么说。李医师都说了,独有青丝配青丝。除非你觉得你本人不配青丝?”苏小姐话未完,手中的酒杯又向前倾,欲旧技重演。

我早有所料,连退数步。

她泼出的红酒洒落于池边的石板,湿漉漉的一大片。我幸好穿着帆布鞋,鞋底不易打滑。可她就不同了,脚下细如牙签的三寸鞋跟扭了扭,人就如踩高跷的人不稳地摔下。

我慌张地伸手去扶她,却被她高傲地拒绝了,无奈地看着她啪地一下掉入了池里。

荡起了那三米高的巨大水花,自是惊动了整个会场。

我心想,也好,应该很快就有人跳下水池去救她。说不定,可上演一场英雄救美的现场版呢。

等了数十秒,我发觉不对劲了。每个人都看着游泳池,或许目中微有惊讶,却没有人准备下水救人。

我是绝不可能跳下水的,不由慌慌然地探问身后的一位美女:“怎么没人下去救她?”

对方深感奇怪,瞅瞅我答道:“谁都知道,她会游泳。游泳是医学院必考项目。再说,如今的时代,有几个不会游泳的。”

我听得目瞪口呆,愣杵了会儿才意识到自己身为旱鸭子的危机。忽地刚转身,脚脖子就被人扼住了。

“听闻刘医师在医学院就是连续多年的冬泳冠军,今晚的盛宴怎能独缺这项刘医师引以为傲的金牌技能呢。”攀在池边的苏小姐一字一语切齿道出,我的心也跟着惶惶跳。

暗地脚踝使劲欲甩去她的遏制,然遭受了奇耻大辱的对方岂可再次放过我。

在我不敢踹人的顾忌下,她发起同归于尽的蛮力,双手握紧我两个脚脖子一拉。我终是没能站稳,身子往后一仰,生死关头唯有大喊一声:“小余,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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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啦!落入了水里的瞬间,漫上全身的是冷。眨眼一刻,见小余等人尚愣怔在原地。

这刺激了我第一次在手术室晕倒的可怕记忆,不会个个均以为我是冬泳冠军的刘薇,然后撒手不救我了。。。。。。这一想愈后怕了!拼命挥起双手扑打水,在头能稍稍浮出水面的刹那,死命呼救:“救——”

水又没上了我的嘴巴,且一个浪儿更把我远远地推离了池沿。

“刘薇!”

好似是小余急慌的呐喊,却又不似。紧接是先后两声清脆的扑通,万众的惊呼,其中夹杂黎若磊暴怒地大叫:“快把水池的水放掉!!!”

难得,这家伙没有对我见死不救?

吞了两口水,我的身子无力地往下沉了沉。死亡的恐惧感急遽地上升。不,我不能死!手脚并用在水中瞎乱腾,眼睛猛地睁开,见彩灯射入的水里两鱼儿一般的矫捷身影窜到我身边,一人一边抓住了我胳膊。

不会儿我被拽出了水面,咳咳咳直呛。稍一察觉身子又有下沉的趋势,马上紧紧反握住两根救命草:“不要放开我啊!!”

“不要乱动!来救人的怎么可能放开你!!”

“就是到了最后一刻,我们也绝不会放开你!!”

一左一右,齐瑜焦躁的斥声,于凡镇定的嗓音,双双灌入我双耳。我又惊又吓:怎么第一时间来救我的却是他们。。。。。。只知,心湖似是这连绵起伏的水面,震撼着我整个灵魂。

哗啦啦,游泳池的水向着四边快速褪落。我们三个渐渐可踩到池底。他们扶起了我往前走。

池边接应我的是黎若磊。

一上岸,脱离了水心稍安定,风一吹,知冷了。在我打起哆嗦时,纪幽静拨开围观的人群走到

我身边,弯下腰忧挂道:“刘医师,还好吧?”

我咳了两声正吃愣。她和齐瑜两人不是要慢谈公事嘛,却在我落水时就回来了,两人俨是谈得甚不愉快。

更让我吃惊的是黎若磊。他对纪幽静不答不睬的,将一条大毛巾裹住我身子搂入怀里,喊道:

“李娟跟我来。”转瞬抱起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