岂知这家伙一气之下,加大了手劲,欲把我拉入大门。

旁观的林秀茵一双杏眼越瞪越大,脸上血色尽褪,身子一晃,如被抽空了的气球软软地倒在了地上。

众目睽睽,有人惊叫,此等景况可想而知,我想我明日又可上中心首条八卦新闻了。

为之气火地对向他:“你放手啊!没看见她晕倒了吗!”

然,他一双冷目似是空洞般地注视林秀茵。

真不知这男人在想什么。我边埋怨,边掰开他僵硬的五指抽出自己的手。然后伏□子查看林秀茵的情况,摸摸其脉搏,翻翻她眼皮。尚好,初步看来她俨是近来营养不良,今受到刺激导致虚脱。

那边有急诊人员推了车床过来,合力将林秀茵抬上了推床。

我欲跟着车床走,见他尚怔在原地。不得拉拉他的袖子:“齐瑜。齐瑜。”

唤了两声,他总算回过了神,对我道:“你不是在等人吗?不用跟去了。”语毕,他越过我,大步流星地追赶前面的车床。

看着他稳重的背影匆匆消释在关合的自动门,我停住了脚步。心思,有他在,应是不需担心的了。

于是低头看表:已是约好的六点时分。摸摸手提袋里的话机,犹豫是否该打电话给于凡。或许他正忙于工作。。。。。。

琢磨的这会,一个高大的身影罩住了我头顶。我心念一动,知他来了,又是高兴又是故作嗔怨:

“说好六点的,却还没到,害我又冷又饿的。”

“抱歉。”

“只是道歉又不能填饱肚皮。”

他对此明了地一笑,握起了我双手:“你等我多久了?”

“你以为谁会等你啊。”让他知道我提早半个钟头等他,岂不让他得了便宜又卖乖。

“我心里每时每刻所想的人。”

脸慢慢地染上一层嫣红。话说,女人最禁受不住男人的甜言蜜语。当他消魂的低沉嗓音落在我软

弱的耳畔,我又有种甘愿坠入陷阱的晕眩。

有种预感,如此下去,不消一个月,我会完全地陷落的。晃晃头:这可不行。看了太多那些以爱情为中心的女性悲哀的结局,我是决意不能走上这条路。可以有爱情,但不能因爱情而失去自我。况且,我尚无法确定,他究竟对我有多真。

吸上口气静下心,我转移话题:“我们去哪里?”

他自是将我脸上刚刚的慌神尽收眼底,握紧了我的手,笑语:“应该很饿了,就在这附近用餐吧。”

手被他牵拉着,步下阶梯,我的心雀跃得像这满城火热的红叶。路灯亮起,映照出他长长的影子,紧挨的就是我。路纵使是很长很长,也不再有寂寞。

情不自禁反握住他的手,我张口:“于凡——”

他回眸。朗月下的这张俊颜,融去了初遇冷漠的面具,温和得像是春风三月。我觉得我或许能说。若要长久下去,终是得说。我何不趁此良机道出呢。

“于凡,若我其实不是——不是,那个,刘薇呢?”

“没关系。”

我心乍跳,如此简单他就接受了。

“我们都知道,你已经改过自新,不是以前那个刘薇了。”

心咚地从高空抛落,沉入谷底,若一滩无力的死水。果然,他一个科学家怎会相信借尸还魂的故事。

两人走到了一个十字路口,他望了望两边,说:“若磊说过这附近有家烤肉店很有名气,我忘了在哪,等我打个电话问问。”接着走到一边拨电话。

我泱泱地徘徊在路边,低头数落铺设的鹅卵石,继续苦恼地绞尽脑汁。究竟该如何向他解释自己的萧唯身份。

一刻想得入神,耳听一阵嘟嘟嘟的机车响声由远及近。刚抬头,见机车上突然探出一只戴着黑色皮套的手,径直拂过我肩上的皮包吊带,瞬刻捞走了我的手提包。

我恍恍忽忽脑子一炸醒,转身就喊:“抓贼啊!”

?

91

迈开腿往前冲,两手一抓。机车加快了速度,我眼睁睁瞧着机车后座的铁架指尖溜过。紧接身子不稳,双膝着地,门面径直扑向大地。

这下可是摔惨了!与地面撞击的地方火辣辣地立刻知痛了。我咬牙切齿地痛骂:混蛋,他哪个不好抢,专门抢我这个穷光蛋!

揉着膝盖起坐,才发现自己不觉中走远了,离原先的位置竟有二十多米的距离。因而,于凡拨完电话,听到我的呼救声也远水救不了近火,只能大惊失色地急速奔过来。

“唯唯。”疾呼一声,他探手就摸我的颈动脉搏动。

我恍惚地眨弄睫毛:是薇薇还是唯唯?

他探完脉搏,又焦急地检视我额头的淤块,担心我有内伤欲触压胸腹。

我忙按住他的手:“没事,不是被车撞了。”

他尚忧心忡忡地审视着我。

我自是握紧他的手臂保证道:“只是摔了一跤。”

他只好扶起我:“先回中心急诊。”

“等等!那我被抢的包怎么办?!”边说,边不甘地转头探望那贼儿逃走的方向,自然是一个影儿都不见了。钱被偷就算了,麻烦是一大堆相关证件。

他一听,脸沉道:“这个时候了,还有什么比你重要!”

话音里透出些微的火药味,使得我愣是怔了怔。

终是被他拉回了急诊大厅。

当班的黎若磊看到我们两个,好笑地调侃道:“两位不是去烛光晚餐吗?”

我没好气地瞥他一个白眼:“值班医师,没看见伤者需要接诊吗?”

“摔的?”

“为了抓贼!!!”一想到那打穷济富的贼,火得我牙都痛了。

“抢劫?在哪里遭到抢劫了?”接到这话,黎若磊也不开玩笑了,狐疑地望向好友。

于凡打开器械盘,黯然答:“就中心附近。”

“哦!”黎若磊把眉挑得高高,“这可十年难遇了。我在急诊呆了这么久,可是第一次听到我们这里有人敢当街抢东西。”

我嗽地噤口,本想继续发泄的忿意全识务地收了起来。想起了前些天的新闻联播赞称A市被评选为当代十大安全城市之一,中心这块区域更堪称全市治安模范点。这咋的了,这种多年没见的倒霉事都被我撞遇上了。

黎若磊主动帮我报案。一通电话拨到谭警官那里,两人说了几句。他对向我:“谭姐叫我问你,包里有些什么东西?”

“现金,还有——”我哎叹,“身份证,工作证。”

“证件啊。”黎若磊若有所思地吟道。

我恼得欲把那贼给千刀万剐。刚收治琪琪那时,必须为小男孩办理某些证件,偶知22世纪的证件受理程序较起21世纪更为繁琐。这被抢,丢了最重要的身份证和工作证,绝对够我折腾了。

于凡戴了消毒手套,夹了棉球要为我消毒伤口。

我一看那被消毒液沾得透湿的棉花,慌得喊道:“不用了,我自己来!”

他不明所以地望向我。

我可不管那三七二十一,径自抢过钳子。重新夹个干棉球,蘸了点消毒液,再轻轻地碰碰膝盖上的伤口。

见此,黎若磊大皱起眉头:“你打算这样消毒伤口?”

“是啊。”我答。22世纪消毒液气味闻起来是挺舒服的,对皮肤却仍然具有刺激性。

“李娟该打屁股了,居然告诉你这样消毒。”

我立马干巴巴地改口:“当然。对病人不能这样,这是对自己——”平常要对病患负责,必须认真履行操作规定。自己嘛,当然想着不疼才重要。

他们自是哭笑不得。黎若磊摆摆手:“你这个样子,可别被齐瑜发现了。”

齐瑜应是陪着林秀茵吧,我由是问:“林秀茵她?”

“就睡在你隔壁。”

吓!我瞥了瞥左边白帘盖住的玻璃窗,隐约似是有两个人影,差点匝着舌头。

初闻消息的于凡则疑惑地问起:“出了什么事吗?”

“林秀茵在我们中心门前晕倒了。也就前一会儿的事。她只是营养不良,没什么紧要的。不过,齐瑜在陪着她。”黎若磊答道。

于凡没续话,眼帘微垂,俨是在思索。

我撩撩额发,低头把消毒棉球稍停住在伤口表面,然仅一会儿够我疼得龇牙咧嘴的了。

于凡立刻接过我手里的止血钳,轻道:“还是我来吧。”

“可是——”

“我保证不会很疼。”接着,他问向黎若磊,“有那个药吗?”

“有!”黎若磊耸肩,拉开底下的壁橱,取出另一瓶消毒液,将新的药液倒入消毒容器。

重新蘸了新药汁的棉球继而滑过我伤口,刺激性较起前种大大消减。我惊疑地问:“这是什么?”

“给新生儿专门配置的消毒液,刺激性小,但是要多次消毒。”黎若磊解释道。

新生儿专科用的,勿怪我不知了。不无意外见黎若磊一脸浓浓的谑笑。好在我大人有大量:看在不疼的份上,就不跟这家伙计较了。

处理完我的伤口,黎若磊因公事离开,于凡去帮我办理相关手续。

我跳下床,晃悠出门,撞遇隔壁病室走出来的林秀茵的随身秘书。他对我说:“刘薇医师吗?我们林总监想跟你谈谈。”

我探探脑袋。

他明了地补充:“齐主任不在,你尽情放心。”

想了想,归结以后还是要碰面的,需把人情留着。我点头,跟着他走进了病室。

秘书扶林秀茵坐起。林秀茵小声吩咐了句之后,他领命离去。

我在她床侧坐下,看她脸色确实好了许多,心稍微松下。

“我们这是第几次单独说话了。”她忽然启口。

我回忆道:“第二次吧。一次在中心那趟意外后,我们在中心主任办公室。”

“是的。你要把钥匙给我。然后于主任生气地赶我走。”说到这,她逸出一丝笑,笑漫到脸,却没能化去眼里的哀伤,“恭喜你。”

“谢谢。”我应声。在那天得知这桩婚姻背后的真相后,方知谁是谁非根本无法辨认。对于这个女人,再也说不上指责。曾经的种种于是若过往烟云,烟消云散。

“刘薇,我父亲很喜欢你。”

“林董是一位很好的父亲。”我真诚道。

“但是他反对我和齐瑜的事,以前都没有,就近来——听舞会之前他找过你。”

关于这个问题,我一样糊涂。谨守与老人的约定,我道:“林总监多虑了。我们谈的只是关于林董院外康复的事情。”

她抬脸向我,精明的眼睛闪烁迫人的光:“你变得聪明了。”

“人总会吃一堑,长一智吧。”我微笑。

“那我们联手吧。我想,你应该会对纪幽静和萧唯很感兴趣的,就如对你失去的以前那段记忆。”

92

我对视着她的双眼,或许里面是真诚的期许,然——眉头稍皱,许久许久之后,道了一句:

“林总监,怕要令你失望了。”

对此,她并不沮丧,反笑道:“听你这么说,我却真是有了兴致探究探究她们两个了。”

我抬眉。

她弯腰倾向我,压低了嗓音:“我的方法很简单,请你不着痕迹取到她们两人各一条头发。”

头发?我的脑海当即闪过一连串反思。拿头发作为标本?验的是——DNA?

再望向她淡定的神容,我心里的不安潮涌起来。她怀疑的究竟是什么?

“不要怪我,想来想去,这事也只有你可以托付了。”她轻轻握了下我的手。

从中,流露出的是她悠长的无助和惆怅。

“原谅我,我实在是很担心齐瑜——”

齐瑜有什么好担心的?每天还是那副臭脾气一点都没变。“齐瑜他?”

“他应该很快就回来。”

我即刻起身:“那我先走了。”尚有余悸,恐他回头继续骂我没洗手。

林秀茵凝着柳眉,想开声挽留我却又生生地咬下了唇口。

我是不知她心兜的是什么样的心思,但肯定她仍存有以前对我的忌惮,因而是决意不会告知我详情的。

拍拍白衣我走出了病室。膝盖一动仍有点疼,就扶着走廊的墙壁慢吞吞地踱步。

前面,于凡拿了药回来,看到我,眉宇间就会浮现出一丝极柔极宠的涟漪。

我之前若因林秀茵的话多少起了担惊的心,就这么慢慢地暖了起来。

“去了哪里?”他掺扶起我腋下。

“憋不住,在这附近走走。”我自如地答。林秀茵的话,辨不了真伪,说了怕添他的担心,更伤了齐瑜和她的关系。

他往后方望了望我身后的路,林秀茵的病室自是在搜视范围之内。

我赶忙拉拉他的袖子,抬起笑脸:“我现在非常想吃中心餐厅的夜宵。”

他抚开我的额发,道:“好。”

于是来到餐厅,已过了晚饭时间,只有零星几个食客。

找了块安静的角落坐下,两人各点了一碗面条。

我呼呼地吹着热气,边喝汤边吃面,鼻子头不会儿泌出层薄薄的汗。歇歇气抬眼,望入他含笑的眸子,又马上埋下头。心咚咚咚地跳,还是不习惯被他这样含情地望着。

对面他接了话机,对我说:“刘薇,若磊要我转达谭姐的话。小偷抓到了,但你的证件却没能追回,得补办。”

这答案属于意想中,我讪讪地捞面条。

“别担心。我明天陪你去警察局办理。”他安慰我。

“不用了。办手续麻烦,需要很长时间。”我摇摇头拒绝。

“不需很长时间。”

“诶?可我上次办理琪琪的居住证——”

“琪琪是孤儿,且来历不明,所以程序较为复杂。但你不同,本来就有档案。只要验证是你本人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