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愧是十九岁的少女怀春,初生牛犊不怕虎,竟然敢天天写情书给整蛊专家。

瞿正阳老神在在地瞥了瞥“不怀好意”的众位:“抱歉了,我也不知里面说些什么。因为一封未动地全退回去了。”

众人唏嘘:不解风情的男人。

瞿正阳额头暴青筋:“我有毛病啊?!才去答理一个未发育成熟的黄毛丫头!”

我和小余笑不可止:在中心各位女士的心里早有定论,瞿正阳除了整蛊专家的外号,还有个美称叫做“长不大的米奇”。因为有人私下总结过,他喜欢穿米奇拖鞋,使用米奇水杯,就是公文包、钥匙扣都挂着个米奇公仔。是米奇FANS俱乐部的忠实黄金会员。瞧,自己都长不大,还嫌人家长不大呢。

不过,赵树雅已经出院。谭姐怕是牵涉到我的安全,不仅勒令她谨守秘密,并将她送到了离A市较远的M市的一家青少年教改院。

因而,她对瞿正阳这段青涩的感情,只能慢慢地等待缘分的到来。

接着,顺其自然,大伙儿话题兜转到了齐瑜身上了。

貌似谁都不敢提及林秀茵的样子。对这,我略有所知。据闻是她上法庭的事情有损东福药业的名声,被董事局裁决发送到欧洲一段日子。而追根到底,她之所以冒险涉法,全是为了这个男人。

齐瑜有条不紊地拿着刀叉切割牛排。

黎若磊无聊地问了句:“老马,你那老窝听说被你人占了。”

老马哎了一声:“是啊。我出差,结果我那一票子堂妹刚好来玩,就占了我的地方。没法了,反正齐瑜那屋子里多的是一百间房间,我随意挑了间先住下。”

“一百间房间?!”我惊呼。

只去过他住所一次,且是离婚那晚。去的时候人不知醒,醒的时候又遇上事儿。匆忙之间,我未有闲心,自是未能仔细探察屋子。泱泱地摸鼻子,我问:“要那么多房间干吗?效仿阿拉伯风俗吗?”

噗!众人大笑。齐瑜手中的刀叉啪地掉落,一脸的愠色,巴不得将我生吞活剥。

嘿嘿,报复就是痛快,才懒得理他呢。我边喝着清粥边向男友嘟囔一句:“你可别学他啊。我们结婚后最多不能超过三间房啊。”

于凡却是倏地抓住我两只手:“你刚刚说什么了?”

我望着他两眼的殷切,猛地意识到我刚刚——似是说漏嘴了。赶紧摇摇头:“没说什么。”

唯恐不乱的黎若磊立即“哦”道:“我,好像刚刚也听到了。所以,这里的人应该都听到了。”

这混蛋,就喜欢趁机踩我。我暗骂。脸皮,却由于众人的聚焦,越来越烧。于是不甘地喃喃道:“哪有女的跟男的求婚的?”

“WAITER!”黎若磊响亮地大喊一声。

“是!”满脸微笑的WAITER大声答应,“我们这就马上准备,需要鲜花,香槟,还有——”

“戒指在我这里。”于凡从口袋里摸出了个小正方体的红色首饰盒。

盖子翻开,白色的丝绒上躺着一对雪白的水晶戒,内侧镶着蓝钻的一串流楷英文字母:WHOLDEDHEARTED。

白色与碧蓝,配以这个词,其含义已是不言而喻。

眼看他对着我单膝跪下,扶起我的手,我的心在慢慢地濡湿。。。。。。

“嫁给我。”

结婚(下)

风雨过后的晨光特别的明媚,透过淡黄色的帘布,化为细碎的光斑点缀在大红的喜被上。

我摸着旁侧温暖的床缛,残留他淡雅的味儿。眨眨眼,抬起视角,看着他从洗漱间走出来,白色的裕袍下隐现一副健硕修长的体魄。注意到我的注目,他转过脸,一双温柔的眸子对着我富含深意地微笑。

猛地意识到什么,我慌得爬起身,摸摸身上的睡衣,完好无损地着在身上。由是心头飘过的完若是松了口气,又难掩失落。毕竟,是新婚洞房之夜。

午间,与小余在中心外面的一家咖啡厅碰头。

小余神秘地对我眨眨眼,揶揄道:“于主任是不是很棒?”

我讪讪地汲取果汁,叹气不答:还能怎样呢,昨晚被你们这群人一哄,立刻就跑去婚姻登记所注册。接着,也不知是不是事先蓄谋许久的了,连新房子都准备好了。庆婚宴没来得及摆,大家一桌干了几杯酒,我就被你给推进了洞房。醉忽忽地倒在床上,一觉睡到天光,然后糊里糊涂地发现,新郎并没有碰我。哎,该说这时候,他还这么绅士,令我一言难尽。

小余眼见套不到话,转移话题道:“你们的新婚礼物我送到中心主任办公室了。”

“哦?”我对此耸耸肩,从手提包取出联络手机。刚好,说是有事要我上中心主任办公室一趟。

这回再不需三批四审,我一路畅通无阻进入老公的办公室。

一踏入门口,惊奇地见到整个办公间堆满了各式各样的礼品盒,且件数在不停地增长。

“唯唯。”坐在沙发上的老马对我招招手,“快来帮忙拆你们两个的礼物。”

22世纪的通讯就是四通发达,昨晚儿才发生的事情,今日就已是全球皆知了。可见,我的丈夫真真切切不是普通的大人物。有同事恭喜新婚的,老同学怀念学子之情的,诊治过的病人感恩言谢的,貌似从未见过的陌生人也送一大把以奉承的。

面对周围小山般高的五花八门的礼品盒,我不由地茫然。

老马拣起其中几件放上我前面的玻璃台几,道:“这几件该由你亲手来拆。而且,只有猜得中谁送的,它们才能属于你。”

我挑挑眉,不知这个游戏蕴含什么玄机。放眼望过去,台上一列排开,共放着六个礼品盒,颜色大小均不一,应该分别是六个人送的。

既然如此,就从左到右。指尖先挑开了最左侧的黄色礼盒上扎的蝴蝶丝带,盒子六面自动散开,呈现在眼前的是一座精致的糖果屋。

“猜猜是谁送的?”老马兴致地问。

“小余。”我吸了下鼻子。世上无过于有最知心的朋友,最令人幸福。我只跟她提过一次,想要某糖果专卖店的一百年纪念品。而且,这纪念品全球限量五百件发售,不让预订,只能在发售当日上专卖店亲自购买。不知,我这位22世纪最好的朋友,为了我这糖果屋,在购物的长龙中辛苦地等待了多少个钟头。我可以相像着她红扑扑的苹果脸淌下的泪珠晶莹耀眼,吸了吸鼻子。

“宾果。”老马点头,“拆第二件吧。”

第二件是银白色的长方体盒子,拆开后果真见是一件优雅大方的新娘婚纱,结合了东方旗袍的秀美和西方的浪漫情调,设计独特,让我一见倾心。如此巧夺天工的美作。我豁然忆起了那块红黄相间的绣匾,美丽高贵的沙龙夫人,微微地笑答:“是阿那黎夫人。”

由是,我也明白了,这台上所单独为我拣选出来的礼品,全是我身旁亲密的人所赠送。

满怀感激,拆开这第三件,青色的小方盒里装着一对精致的绒丝手套。对一名术台医师而言,双手至关重要。李娟赠我此物,代表着她等待我归队的心意未曾变更过,更期待我婚后事业也能美满。

第四件很有意思,是新办理好的属于我萧唯自己的身份证。谭蓉为了我,不知四处奔波了多久,屡屡救我于危难中。一辈子,忘不了这位热心的警官的恩情。

第五件是韩司先生所送,一张金卡,可随时联系上他操持的著名古董协会。我若想再找21世纪的什么冬冬,再不需像无头苍蝇到处碰钉子。

至于这最后一件,我深换气了好几次,才敢伸手去搬开盖子。见光打在长柱体玻璃罐表面,折射出七彩灵透的光晕,里面满满承载的一千只纸鹤,使得我的眼泪几乎夺眶而出。

曾记得我最可爱的小精灵对我这么说:妈妈,小美也要折纸鹤,希望妈妈和小美一样的快乐和幸福。

自然,真相揭露后,齐家未再为难我。齐伯母已是第一时间向我真诚地道歉。我又怎好指责这位其实心底一点也不坏的婆婆,她只不过是为了我,扮演了这么一场反面角色的戏。我更是对她连声道谢。最终,双方协商后,我不仅拥有小美的随时随地探视权,也获准参予小美的扶养。然我已另觅良人,且爱女自诞生后,一直都是由齐家精心照料。于情于理,小美必然继续落户于齐家。

而齐瑜,那夜乍闻离婚背后这惊人的内幕后,我再也不敢去想他的事情——视线却是不经意地瞟过去,见他一丝不苟地坐在办公桌后面办理公事。纸张的翻页声,键盘的敲打声,犹如舞会那晚我揪住他的金色怀表,一刻一圈,规规矩矩地转动着。对于这个男人而言,究竟还有什么,能让他破例呢。如今,我无法,也不该再去执意这个问题。

掩去心口这抹隐隐的愁闷,我笑问:“你们的礼物呢?”

黎若磊吹拂着热咖啡,答道:“我们四个的,与你老公商量好了。到时候就会给你。”

我簇眉:“什么礼物那么神秘?还要‘到时候’?”

“你说呢?”黎若磊嘴角勾起一抹深沉的凝笑。

我见着他晶亮的眸子扫了眼我身子,陡地心头发紧。

回望他时,他已收回视线,专注地打量自己热腾腾的苦咖啡,沉吟道:“人生不苦长或短,但怕无知己。”

一句恰似稀松平常的人生感叹,却使得全屋子里忙活的人全停下了手上的活。一刻,所有人均垂首思量,默默地倾听着屋外的风,一阵阵地呼啸而过。枯树上最后一片咄颤的孤叶,终禁受不住,缓缓地坠落,追随同伴而去。

感觉,这阵风也吹到了我心底。

在家住了几天,没了工作,无聊,且孤单。趁着拿到了新的身份证,我对着刚忙完回来的于凡说:“我已经向福利院投放了简历,那边的工作人员叫我明天去面试。”

于凡与他们四人交换眼神,摸摸我的头发,道:“好。”

我知他们是尊重我的,然能获得首肯,我不禁抬头也说一声:“好。”

冰释 ...

我在渐渐习惯全新的工作和生活。嫁了人有了自己的家,福利院的工作既是轻松又令我精神充实。再说上回去了医院做全面体检,终究他们体谅我,由李医生代替他们为我体查。结果看来不错,黎若磊决定离开A市。

在机场告别时,黎若磊笑嘻嘻地对众人竖起两根指头:“你们一通电话,我至多不超过两个钟头,就重新出现在这里。”确实,交通工具发达,大大缩短了空间上的距离。众人听到他这句保证,虽是仍觉伤感,却也有说有笑起来。

黎若磊走到一边,拉住他最好的死党也即是我的老公,嘀咕了好一阵子。我只望到于凡捣蒜似地猛点头,心里琢磨这老谋深算的家伙又灌输给我老公什么理念。

人登机离去了。我逮住老公套问。于凡倒是没隐瞒,说:“唯唯,我们要小孩的事得缓一缓。”

我脸蛋一红,控制不住嘴巴问:“那,要缓到几时?”

于凡刹住脚,艰难地呼了口气:“唯唯,我知道你喜欢小孩子。但是,现在生育技术先进,我们可以不让你的身体冒险。”

这我是知晓的,22世纪已是有独立的人工子宫,代替不能怀孕生产的妇女生小孩。但我是很排斥这种的,自己的孩子当然是必须自己十月怀胎产下,这关系到作为一个母亲的天然职责。因此对于小美的愧疚,我一直无法释怀,也绝不容许自己的第二个孩子受到此种遭遇。

于凡见我沉着脸保持缄默,只得轻环住我的腰:“就先缓缓吧。我和若磊再想想法子。”

“喔。”我应,心思转念到他们其实也是为了我好,咧出了笑,“你放心吧。我相信你们。”

“我送你回家。”

“不。你回医院忙吧。我想在这附近走走,逛逛商场,买些东西。”

于凡怔忪地望着我的脸色。

我拉开他的手,推他:“快去。有什么事我打电话找你就是。”

“好吧。”走的时候,他不忘再三叮嘱,顺便检视我是否有将通讯工具携带在身。

我目送捷达消逝在远方路口,把双手插入了大衣口袋,缩了缩肩头,在萧索的大街上慢慢行走。黎若磊这一走,着实在我心头撒了丝落寞。想想他人是嘴皮子痞了点,平常乐乐哈哈爱捉弄人的性子给周围人的日子平添了不少声色。还有,他临行前对着我说的送别语也是别有深意的:唯唯,你老公很好人,不舍得说你。所以我作为朋友批评你,你嫁了人,承认了自己萧唯的身份,就不该再将自己的事通通认为是一个人的事。你有朋友,有亲人了。你自己好好想想,是不是?

他的话总是这么尖锐,一语道中我心中最虚弱的一处。日子过得愈是平和,我心底愈是难抑的不安和焦躁,伴随那深埋的记忆偶尔掠起一角。就像现在,我似乎又见到了妈妈的脸,那么的真切,仿佛近在眼前。

我大睁着眼睛,迈出脚追逐着,伸出手欲去抓住这抹存在于脑海的真实影子。直至传来刺耳的刹车声,我步子没站稳,身子往后仰落,后脑勺重重地磕在了石阶上。干涩地眨眨眼,脑袋嗡嗡响,四周纷纷攘攘的人头里冒出一名年轻男子。他戴着墨镜,俯□子问我:“还记得我是谁吗?”

“汤、和、辰。”

他摘下了墨镜,向我再次伸出手:“我想,这次你该记起来了。萧唯小姐。”

于是,我自我封住的记忆,一幕幕倒退于我的脑海。

长空碧洗,鸽子展开洁白的羽翼在教堂上空回旋。我挨在教堂侧边的一小台阶上。汤和臣坐到我边上,把墨镜夹在银灰衬衫的上口袋里,抬起头,眼眸是蓝绿的。

“有没有想问的?”他开口倒是爽快。

“几时开始的?”

“你那夜不是坐了我的车吗?车里放的音乐。”

我绞着眉头,当时心慌意乱,音乐只道是普通的曲子,现在模模糊糊记得是舒缓的。

“音乐经过专家的改编,甚至用到了donde voy的节奏。一方面是迷惑你的戒心,二是音乐元素能不知不觉存留在你的脑细胞中,触动你遗忘的东西,或是说你不愿去忆起的过往。”

汤和臣的解释,让我茅塞顿开,同时那恢复的记忆又令我心酸不已。我是回忆了起来。

我的妈妈,我可怜的妈妈,是早已去世了。母亲走的匆忙,突然,没有任何的预兆。我在公司得知消息后,连夜赶回老家,车上精神恍惚无法置信。因为母亲昨晚才与我通过电话,声音精神奕奕,怎会突然就香魂飞散了呢。

去到医院,我初次见到了我的生父。我没有怨他,没有恨他。大概是我一早已经察觉不是他想抛弃我和母亲,而是母亲带着年幼的我有意离开他。我随父亲回了家,方知我还有个弟弟叫做琪琪,琪琪当年的样子也是如今这么大小。再到后来,我得知了整个故事的来龙去脉。

原来妈妈的娘家有遗传家族病史,据称是家族里但凡女子,必会遗传上此病而活不过四十岁。父亲与母亲是青梅竹马,感情笃厚。父亲从年轻时立志,要医好母亲。母亲深爱父亲,却也深知21世纪的医学有限,不愿让父亲看到她死去,主动选择了离开。应说,父亲对母亲的恋近乎痴狂。弟弟琪琪是父亲用母亲的卵细胞与自身的精子结合,寻人代孕而诞生的,不排除隐含研究的目的。为此,在我初遇琪琪时,琪琪是很自闭的。我为了维护弟弟,与父亲发生激烈的争吵,以至第一次病发。我不像母亲那般悲观,我想活的意念触发了父亲。最终,我走向了长达一世纪的沉睡。

至此我可以理解父亲为何阻止我和于凡在一起,正确地说,父亲是不愿意我和一名想救我的医生在一起。他实在是不想看到我重蹈母亲的覆辙。

“那么,萧小姐,你应该可以与我一同回你父亲那了吧?”汤和臣自信满满地来抓我的手。

我冷冷地避开了,站起整了整衣物:“我爱我母亲,但我不是我母亲。我有我自己的想法。若我跟了你去,我当年就不会决心独自躺卧于冰柜。”

“我说句实话。于教授即使是想救你,技术上仍是个难题。相反,我和你父亲已经是找到了方法。”

“你撒谎。倘若你和父亲能救我,以我父亲的个性,会直接用药把我弄昏了。”

汤和臣哈哈大笑:“好吧。算是我诓你。我也不会勉强你。而说来,于教授好像之后没再向你提过我?”

“他为何提起你?”我上下瞟他。这人的具体身份尚是个谜。

“因为我不是你父亲聘请的心脏专科医生。我擅长的是脑科。上次参加伦敦心脏医学年会,是受邀请去协同探讨术中麻醉以及长时间心衰缺氧对脑部产生的隐形损害问题。”他神秘地笑笑,“因此,我们会再见面的。”

潇洒地拣起墨镜架上鼻梁,他扬长而去。

我自然是明了他的意思。纵使他不是父亲的同事,以他的技术和在医学圈内的名气,我作为于凡的妻子,迟早会在学术界场合与他相遇。

我呼出口长气,跳下台阶。事情没发生前,人经常是担虑的、无所由地忧心忡忡的。发生后,却常常发现结果并不如想象中那般。往事忆起,心底仍旧有着无法磨灭的哀伤,可是也没有一举击倒我。所以,父亲,你那任性的女儿,其实早已长大成人——

定定地瞅向人行道对面伫立的长者,父亲脸上刀刻版的皱褶是严厉,也是柔情。我这次再无犹豫,泪盈满眶地道了声: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