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继一下站起来拎着拳头就往辉子那冲,叶航在一边儿跟没事人似的,童筝用胳膊肘戳了戳他,他看过来,童筝给他递眼色,叶航这才冲她一笑,然后朝几乎要干上的两人说,“要打出去打,出了这个门你们谁被谁打死打残了都跟我们没关系。还有辉子,文继说的虽然不中听,但还是有些理儿的,以后少跟那帮子瞎混,老子还不想这么早给你送花圈儿。”

两人朝对方哼了声都坐下环胸互不搭理,童筝见气氛有些紧张尴尬,忙出来打圆场,“不是说来打麻将的吗?人都到齐了就赶紧的吧,要喝茶送水什么的喊我一声就行了,我去厨房给你们弄饭。”

好不容易把这群大老爷们安顿好,“你们都喝什么?饮料啤酒还是茶?”

“可乐!”想起之前被调戏的,文继又连忙改口说,“喝茶,喝茶。唉,看嫂子这样,我也想找个定下来算了。套子,敢情现在就咱俩还孤家寡人了?你看连辉子好歹也有个未婚妻。”

“你他妈能不能别哪壶不开提哪壶,我看你今天是找抽是吧?”辉子一听又来火了。

“哎呀,好了你们,我看就都茶吧,上好的铁观音,不介意吧?”童筝忙笑岔开话题,真怕这两人说着说着又动手。

“喝茶好,喝茶好啊。”文继笑嘻嘻地说,辉子烦躁地挠了挠头发,“嫂子,能抽烟吗?”

童筝一愣,忙说,“随意。”

“不能。”叶航头都没抬,手里搓着牌,这还是童筝第一次在麻将桌上见到他的样子呢,没想到在国外混迹多年的他也懂这国粹。

辉子转头望向叶航,“四儿,你戒了?”

“没。别在她面前抽。”叶航说得很镇定,童筝也有些诧异,她知道她是抽烟的,身上有股淡淡的烟草味,但几乎没见过他抽,他一直以为他抽烟只是为了应酬,而不是有瘾。突然听他这么一说,童筝心头一暖,原来这个男人也会懂得默默爱护。

文继嘴张得老大,“四儿,新好男人的楷模啊。”说着还朝童筝点点头,“嫂子教的好,前途无量啊。”一边的套子也拍拍叶航的肩膀,“兄弟,好样儿的。”站在门边的童筝无比窘,朝叶航瞪了眼便忙转身溜进厨房。

童筝想着这帮人平时经常出去应酬,胃肯定都不好,就想着熬点粥给他们养养胃。熬粥关键讲究火候,先用大火煮沸,再用小火慢慢熬二十分钟,还要不时搅拌几下让粥有足够的粘稠度。刚把粥放到炉子上,童筝便听到自己的手机响了。小跑到卧室找到手机一看,居然是妈妈打来的,忙接了起来,“妈?”听童妈妈说完,童筝说,“妈,你别急,我马上就回去。你等我,我跟你一块儿去。”挂了电话童筝急急忙忙翻出自己的旅行袋,随便塞了几件衣服跟日用品就进更衣间换衣服。

“四儿,什么味道?”狗鼻子文继最先闻到异味。辉子也说好像是糊味儿,叶航显然也闻到了。把牌一推连忙走了出去,其他人也不放心地跟了上来,一看厨房没人,不过确实有东西糊了,一锅糊粥啊!叶航见童筝不在厨房,又进了卧室,见地板上收拾好的行李和刚换好衣服从更衣室出来的童筝,脸一沉,“你在做什么?”

童筝见门口堵了这么多人,先是一愣,想起自己还有事,拎着旅行袋冲到叶航面前,“快点送我去机场,我要回去,路上再跟你解释。”

“什么事儿这么急?”

“是啊嫂子,出什么事儿了?跟我们说说,没准儿我们能帮上忙呢。”

童筝有些急,但见他们一脸关切的表情只好说,“我外公前几年中风了,都过了这么久,老爷子天天也坚持锻炼,恢复得也挺好。今天早上跟我外婆出去散步,突然就倒下了,送去医院说是复中了,情况不太乐观。我妈说要回潍坊,可我爸不在家,她现在心情不好,一个人回去我不放心。”

叶航明显一松,但表现得镇定多了,“你急也没有用,你这来来回回得耽误多少时间,这样吧,B城那边我安排人过去接阿姨,陪阿姨直接奔潍坊,我陪你从北京出发,到时跟阿姨在潍坊会合。”童筝看了看他,点点头。套子这时却说,“北京到潍坊每天就一班航班,早过点儿了。”

“那怎么办?”

“开车去。”叶航想都没想,到更衣间随手拿了两件换洗衣服直接塞到童筝的旅行袋里,转身又跟文继他们说,“你们回去吧,有事儿电话联系。”

套子似乎对山东那地儿挺熟,“你疯了?从北京开车去潍坊走高速怎么也要六七个小时,你一个人哪儿吃得消?”

“我也可以开。”童筝说,“我们轮着开应该没问题。”

套子摇摇头,“我看你们还是坐动车算了,又快又舒服。等到了潍坊,我让人给你们找一车,这样你们去哪儿也方便。”

童筝想了想,也觉得坐火车去比较好,叶航也没意见,童筝跟套子说了声谢谢,套子一脸嫌恶,“嫂子这是看不起我吧?这么见外做什么?”

等他们一行人到了南站,叶航的特助已经在那边等了。“叶总,这是您要的车票。”拿了票,跟其他人说了声再见,童筝就跟着叶航进了候车厅。刚进去便听到文继在外面喊,“嫂子,常来北京玩儿啊!”

童筝朝他们笑了笑,真羡慕叶航有这么几个感情好的发小,反观自己,也就只有江南那个疯疯癫癫的女人一直走到现在,自己以前好像突然变得一片空白。原来她的朋友是这样的少,连同事关系也处理不好,真的很失败。不过看着身边这个紧握住自己的男人,童筝忽然笑了,这是老天赐给她的礼物,她会珍惜。

第58章

动车组刚过淄博站,童筝便接到妈妈打来的电话,说是准备登机了,转头问身边的叶航,“从淄博到潍坊要多久?”

叶航不吭声,四处看了下,便问过道一侧的大妈,大妈一见是个年轻帅小伙,热情得不得了,张口就是山东腔,“再四十分钟吧,小伙子去潍坊旅游还是探亲?旁边这姑娘是女朋友吧?长得真水灵。”大妈的嗓门不是普通的大,这一说好些个乘客也纷纷回头,童筝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只好将头转向窗外,“妈,我一会儿就到了,我们在机场等你。你去安检吧,到时联络。”

童筝来潍坊的次数其实也寥寥可数,小时候暑假还偶尔过来住一阵子,上了中学假期就整日穿梭在各大补习班,熬过了高考又去了英国,家都很少回别说来山东了。当一口京味儿的报站员在广播里告知前方即将到达潍坊站的时候,童筝显得有些按捺不住,叶航紧紧握住她有些微颤的手,“等会下车跟紧了,钱包手机都放放好。”

童筝晲他一眼,搞得她跟小孩儿似的,“我一个人在英国呆了五年不也好好的,这点儿小事还啰嗦,真把我当小姑娘了。”叶航忽然凑到她耳边,笑了笑,“在我心里,你永远都是我的小姑娘。”

“哎呀,胡说八道什么呀,人家都在看呢,闪开闪开。”童筝脖子一路红到耳后根,胡乱地推着叶航,叶航漆黑的眸子里盛满了笑意,是这个女人太容易害羞还是女人的害羞与年纪无关?无论是哪种,所有形态的她,他都全权接受。

中国的大小火车站永远都是繁忙的,接人送人,进城打工,回乡探亲,因公出差,结伴旅游。这也是中国的一特色,这种特色尤其在春运时期达到顶峰。终于从一群拖着麻袋拉着行李箱的人群中挤出来,童筝和叶航都有种重见天日的感觉。童筝见他原本熨烫得笔挺的衬衫变得皱巴巴,皮鞋也不知道被谁踩了一脚,总之偏偏贵公子忽然变得如此狼狈,这一切都是为了她。童筝心涨得满满的,说以后会永远对你好那是假好,一直用行动证明对你好那才是真好。用力握了握他的大掌,叶航朝她看来,童筝定定地望着他,“谢谢你。”

“犯什么傻呢,”轻轻捏了下她的脸颊,叶航忽然变得无比认真,“我再说一遍好了,童筝,以后你会是我的妻子,我孩子的妈,我们会是一家人,家人之间这些都是应该的,不用说谢谢。记住了吗?”

怔怔地看着他,震撼于他眼里的认真和坚定,童筝下意识地点了点头。看她呆呆的样子又忍不住想欺负她,刮了下她的鼻子,“别傻愣着了,涛子给我们安排的车就在前面,等我们到机场,估计咱妈也差不多该到了。”

听他说“咱妈”童筝忽然一惊,匆匆忙忙这大半天的童筝也没头绪,幸好什么事叶航都替她安排好了,头脑昏涨得也没来得及多想,可现在她想到了,她还没跟她妈交代她跟叶航的事!去北京也只说是旅游散心的,压根就没叶航什么事儿。完蛋了!

看着叶航略显疲惫的身影,童筝实在说不出让他回去的话。事到如今能怎么办?凉拌!硬着头皮跟着叶航进了机场大厅,叶航见她垮着脸,一脸苦瓜相,“怎么?要见到妈妈了还不高兴?还是在担心我表现不好,恩?”

童筝其实一直在权衡,想了一路最后决定如果事情一发不可收拾,那她至少要拉个同盟,显然现在最有利的同盟就是叶航。憋了半天童筝终于说了出来,“那个,我还没跟我妈说我们的事。”

叶航笑看着她,“所以呢?”

“所以等会别跟我妈说漏了我去北京是跟你住在一起,我妈会劈了我的。”童筝笑得一脸谄媚,叶航真想敲碎她的龟壳。

“那你打算怎么介绍我?”她要是敢说普通朋友,他保证立马掐死她。

童筝皱着眉,“我要说普通朋友我妈能信吗?又不是傻子,都这样了还能怎么介绍,男朋友嘛。”

“哼,算你识相。”叶航也懒得理她,看她纠结成那样儿,究竟是有多委屈啊?一直委屈的人是他才对。

突然童筝扯着他叫着,“出来了,出来了!妈妈,我们在这里!”边说还边大摇着胳膊,叶航看她激动的样儿,谁说她气质过人,举止高雅来着?NND就是放屁,这明显就是个俗气到死的女人。但此刻只有旁人才能看清这个男人眼里藏也藏不住的宠溺,高雅也好,俗气也罢,因为有你爱所以宽容。

童妈妈一出关就看到自己女儿朝自己摇手,旁边站着的男人可不眼熟嘛。笑着迎上前,“小叶啊,好久不见。我们家这没出息的闺女又给你添麻烦了,这次多亏你了,阿姨过意不去啊。”

“阿姨你说哪儿去了,这是我应该的。”转头又跟陪童妈妈来的吴秘书说,“辛苦了,今晚就住这儿,明天再回去,回去了就休息几天,老钱那边我会说的。”

“谢谢叶总。”

“晚上叫小吴一块儿吃个饭吧,你这孩子也真是的,我一个人又不是没回来吧,你净麻烦人家。”开玩笑,当初就是从潍坊出去闯天下的,如今都快半百的人了回趟老家还要人陪,说出去要被人笑话的。

童筝这会是彻底傻了,脑子里就像一团乱麻,整了半天才整出一点头绪,“妈,你认识,他?”手指着叶航却看着童妈妈。

“认识啊,你以为你瞒着我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你太小瞧妈妈了,我也是过来人,就你那点儿小心思藏给谁看那。这事儿等会再说,咱也别杵在这儿了,赶紧的,先去医院看看你姥姥姥爷。”童妈妈站在叶航一侧,笑脸相对。童筝忽然觉得这大婶是不是坐飞机坐晕了,她才是她亲生的好不好,怎么活像她是个受气小媳妇儿,他们两个才是母子,没天理啊。童筝想的最多的还是妈妈跟叶航到底怎么认识的?谁背叛了她?童瑶还是江南?还是叶航自己背着她偷偷找上门?惊异,诧异,不可思议!

童妈妈虽然是土生土长的潍坊人,可现在城市建设太快,童妈妈也不能指出具体方位该怎么走。幸亏这个时代有个产物叫电子导航仪,按导航的指示很快就到了市人民医院。童筝坐的前排,老远就看到医院门口有个似乎熟悉的身影,“妈,你看,那是不是二舅?”

童妈妈一听也忙伸长了脖子往前看,“没错儿,是你二舅,我刚打电话跟你姥姥说我们快到了,他腿脚倒挺利索,这么快就在门口等咱们了。”

刚到门口童妈妈就放下车窗,挥着手,“鲁生。”二舅见是童妈妈,小跑上来,“终于到了啊,那成,赶紧的呗。”

停好车,童筝最先下了车,“二舅好。”

“好好好,童童现在是大姑娘了,越长越漂亮了,二舅都快认不出来了。赶紧上去吧,你姥姥可想你了。这位是?”

童筝还没来得及介绍,童妈妈就抢先一步,“俺闺女她对象,不错吧?这是他们公司吴秘书,亏得吴秘书陪我一起来,得好好谢谢人家。好了,现在不说这个,我们先上去。爸现在情况怎么样?”

“早上醒过一次又昏迷了,现在还在重症监护室呢。唉,老爷子这一把年纪遭个什么罪这是。”二舅一脸的疲惫,这照顾病人本来就是件劳心的事儿。

“那妈呢?我怕老爷子这回挺不过去,妈能不能熬住。”一想起自己年迈的双亲,童妈妈原本还欢喜着的心情一下子又荡到底谷。

“妈这一次倒挺镇定,但是我怕她心里难受又不说,什么都憋在心里这更让人担心。”

在ICU门外童筝一眼就看到了明显老了许多的姥姥,印象中的姥姥还是腰板倍儿直,走路苍劲有力的样子,如今却已是瘦骨嶙峋,背也佝偻着。童筝看着有些心酸,跑上去蹲在姥姥面前,“姥姥,我来看你跟姥爷了。”

姥姥苍老的手摸着童筝的脸,“俺的乖乖,姥姥想死你了,你姥爷也很想你,走,姥姥带你去见见姥爷。”

跟值班护士打了下招呼,童筝跟着姥姥进了病房,“老杨啊,俺们童童来看你了,你睁开眼睛看看。”可是姥爷躺着却一动不动,只有一旁冷冰冰的机器显示着姥爷微弱的心跳。童筝走上前蹲在病床前,握着姥爷宽厚的手掌,想起小时候在潍坊过暑假时,跌跌碰碰的身后总有这么一双手扶住自己,这双手也经常牵着自己的小手去广场上放风筝。可如今这双手再也不能了,一切都回不去了,童筝死盯着姥爷的脸,两眼噙满泪,“姥爷,童童来看你了,你睁开眼睛看看我好不好?好不好姥爷?”回应的依旧只有机器冰冷的嘀嘀声。一旁的姥姥不忍看,想扶起童筝,“孩子乖不哭,你姥爷知道你来看他了,他只是睁不开眼睛,不哭了啊,乖。”说着姥姥也忍不住红了眼。童筝抽噎着还是死死抓住姥爷的手不放,“姥姥,姥爷一定在怪我这么久都不来看他,所以他才不愿意睁开眼睛看我对不对?姥姥,我知道错了,我以后再也不这样了,你让姥爷睁开眼睛看看我好不好?”姥姥看这孩子哭得伤心,心里也跟着难受,“孩子,你姥爷这么会怪你,他疼你还来不及,他,他现在只是睁不开眼睛。”

祖孙俩抱着哭成一团,护士进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个场景。“病人需要休息,看完就赶紧出去。”童筝觉得这医院里一切都很无情,冰冷的机器,冷漠的护士,难怪姥爷不愿意醒来,这样的世界谁也不愿意醒来面对。

被叶航拉出病房的时候童筝眼睛通红,脸上的泪痕还未干涸,童妈妈看了也十分心疼,“看你这孩子没出息的,你姥爷也真没白疼你。”

“姥姥,妈,我今晚想留下来陪姥爷。”

“不行不行,今天赶那么久的路,跟你妈早点回去休息,今晚你二舅妈会来守夜,想陪姥爷明天来就行。”姥姥第一个反对,二舅爷点头附和。不过童妈妈了解自个儿闺女的倔脾气,搂着姥姥的肩膀,“妈,你就让她留下吧,年轻人,体力吃得消。”

叶航握住童筝的手,“姥姥,阿姨,没事儿,我留下来陪她一起,你们放心吧。”童妈妈点点头,“妈,你还不认识吧,这是童童对象儿,小叶。”姥姥仔细打量;半天,“好啊,闺女大了是该有对象儿了,她姥爷知道了肯定也很高兴。”

童筝看向他,这个男人再这么惯自己,是非要再让她哭一回吗?心里有个声音一直在回荡,谢谢你,认识你,真好。

第59章

夜晚的医院静得可怕,空荡荡的走廊偶尔响起皮鞋击打地板的声音。叶航看着傻坐着童筝,想看到她心里去。“想什么呢?困了就睡会儿,我看着。”

童筝将头一歪,倚着叶航的肩膀,“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突然觉得生命好脆弱,姥爷中风那年我刚出国,刚开始我也很担心,但后来听妈妈说稳定了,只是半边偏瘫,行动没以前方便,但自己拄拐杖还是能走的,而且精神也很好。我就潜意识告诉自己没事了,没什么好担心了。你相信吗?就靠这个自我意识的哄骗,我总觉得姥爷会一直在的,这几年我一直没来过潍坊,总用各种借口推辞。姥姥姥爷一定很伤心,今天站在姥爷病床前,我才开始真正意识到这个疼爱我的老人真的可能随时从我的生命中从此消失,我觉得我好过分。”

“别怪自己了,这个问题很多人都会有过,这就是成长的历程,经历过才真的可贵,感受后才知道珍惜。现在能明白还不算晚,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以后尽量做好就是了。”轻拍着她的肩膀,像哄孩子入睡般轻柔。

童筝抬眼望向他,棱角分明的轮廓不经意显露出来的温柔,童筝眼角又开始有些涩,伸手揉了揉,“叶先生,别对我太好,不然万一哪天我们分开了,我会不习惯。”

“是这样啊?那我以后要加倍对你好点儿,这样以后不管什么时候你都舍不得离开我。”

“以前也有人说会和我永远在一起,我一直很相信。江南说我是感情智障,我不知道爱情高手会怎么对待每一份感情,可对我来说,我一直很认真,无论是中学时期对爱情的懵懂还是大学时候对未来的憧憬,我都用尽了全力。可是现实的力量和谎言的摧残让我几乎难以负荷,之前一直不接受你,是我的原因,上一段失败的感情虽然过去了,但每次想起我都很难过。连相处如此之久彼此熟悉的人都辜负了我的信任,何况是当初还不太熟悉的你。”

“那你现在还难过吗?还相信吗?”叶航轻叹一声,这女人笑的时候你会忍不住跟着笑,她难过的时候你的心也跟着抽痛。

童筝笑着摇摇头,“不难过了,也不相信。我一直想不通为什么那么优秀的你会看上如此平庸的我,你的光芒常常让我觉得不自信。幸福来得太快反而患得患失,人家都说,太幸福的话老天爷都嫉妒的,然后就会夺走你的幸福。所以别对我太好,我害怕。”

“傻丫头,整天想这些没用的还不如多想想怎么对你老公好点,想想什么时候才答应我的求婚。那话是谁鬼扯的?我们就要幸福给老天爷看。”

“都没有玫瑰和钻戒,哪能叫求婚。一点也不慎重,叫我怎么答应?”

“那现在就去买。”

童筝笑着掐了下他的手,“神经。”看着监护室里的姥爷,童筝心里默默念着,姥爷,你看到了吗?这就是童童喜欢的男人,我可以相信他的,对吗姥爷?

一大早童妈妈便同二舅妈一块儿赶来了,童筝靠着叶航睡着了,叶航本想让童筝再睡会儿,但童妈妈坚持要喊醒她。见童筝迷瞪着眼睛转醒,童妈妈一点儿也不心疼,她心疼的是旁边这个未来准女婿,肯定一夜都没合眼,眼睛都熬出血丝了。“你这孩子太不懂事了,让你别留夜你偏不听,自己睡得跟小猪一样,看你把人家小叶折腾的,也真难为这孩子这么惯着你,太不像话了。”

“阿姨我没事儿,童筝也撑到早更,我让她靠着我眯会儿的。”

童妈妈一听心里对这个准女婿更是欢喜得不得了,一看就知道以后会疼老婆,“你别替她说话,以后别老惯着她,都给惯出毛病了。好了好了,不说了,早上我知道你们肯定没吃早饭,特地从家里熬了点鸡肉粥,赶紧乘热吃了,吃完了回去睡觉。”

童筝端着粥喝了一口,妈妈的手艺果然还是更胜一筹,不过心里直嘀咕,要说惯出毛病,那还不是她给惯出来的,有叶航什么事儿,人说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欢喜那真是一点儿都没说错。

喝完粥便被童妈妈赶出了医院,“我来开车吧,你一夜没睡,这回听我的,疲劳驾驶那是对生命的不尊重。”

“Yes,Madame。看你一脸严肃的,我又没说不让你开。”叶航刚准备拉开副驾驶座的门,童筝便“啪”的一下关上了,又打开后门,“喏,进去,你给我进去躺着。”

叶航见她一脸认真严肃,笑着捏了下她的脸颊,“死丫头用得着这么夸张吗?又不是三天三夜没合眼。”

“少废话,快进去。还有,下次不许捏我的脸,不知道我已经是上了年纪的女人吗?被你一拉脸皮都松了,回不去啦!”

“小神经!”不过叶航确实有些累了,听话地在后座躺下。童筝满意地关上门,拍拍手,自己绕到另外一边进了驾驶座。再次感谢导航这玩意,让童筝这路痴也能开着车行驶自如。路过市中心风筝广场的时候刚刚碰到大红灯,前面候着的车已经一堆,估计等他们过去得等下一个红灯结束。“你睡着了吗?”

“说。”

“你之前来过潍坊吗?你看这里就是潍坊著名的风筝广场,每年风筝节的时候,全世界各地玩风筝的高手都来这里彼此切磋。不过小时候姥爷都是带我们一群孩子去乡下放风筝,经常把人家的田踩坏,然后再被发现之前赶紧溜掉。”

叶航坐起身,看着广场上以风筝为主题的雕塑屹立在那里,新兴的雕塑承载着关于风筝千年的历史。“想放风筝吗?”

“啊?哦,不行,你得回去睡觉。”

“没事儿,我们就玩一会。很久没放过风筝了,既然来了风筝之乡,不放一下风筝怎么对得起自己,怎么好意思跟人家说曾经到过潍坊。走吧,找个地方把车停了。”

在附近的商店买了一只再普通不过的风筝,一看就是流水线上批量生产的,童筝嘟着嘴跟叶航说,“风筝还是要放那种民间手工艺人手制的风筝才有感觉,买这种风筝那跟在别的地方放风筝又什么区别。”

“你就别要求这么高了,要找那种风筝等下次我们再来潍坊,开车上门请师傅定做一只,今天你就将就下吧。”

这个季节放风筝的人并不多,不过幸好今天风够大,线都放到头了,风筝依旧有高扬之势。童筝仰着头望着几乎与云朵擦边的风筝,想起了《奋斗》里陆涛同样也是在这里,看着高飞的风筝心里感慨:夏琳就是牵系着他这只风筝的那条线;“如果你拉着我,我就会飞得很高,但如果线断了,我就会掉下来”。童筝转向看着握着线轴的叶航,你也是我的线,希望你一直握紧,好吗?

叶航因为公司有事在潍坊逗留了两天就回了北京,姥爷已经醒来了,只是丧失了说话的能力。童筝在医院陪姥爷说话,姥爷就安静地躺在那里听着,偶尔童筝问姥爷问题,如果答案是是,姥爷就眨一下眼睛。因为童筝请的假快结束了,所以童筝打算第二天就坐飞机回B城,童妈妈留下来继续照应。童筝收拾好行李准备早点休息,这时却接到妈妈从医院打来的电话,刚接通便听到妈妈微带哭腔的声音,“童童,你赶紧来医院,你姥爷,你姥爷他快不行了。”

童筝一听电话也忘记搁好,拿了钱包手机就冲下楼,拦了辆的士,“师傅,去人民医院,快点,我姥爷他,他…”最后一句几乎是哭着说的,但还是说不下去。不会的,不会的,今天白天她还在病房陪姥爷聊天,姥爷也从重症室搬到了普通加护病房,怎么可能呢,绝对不可能,一定是他们搞错了。“师傅,你快点儿。”

“好嘞,闺女别急啊。”憨厚的司机大叔还不停安慰她,但她一句也听不进去。终于看到医院大门,童筝急忙从钱包了抽了张一百的递给师傅,“师傅谢谢你,不用找了。”说完便开门冲了出去。

“童童来啦,快快快,快进来。”二舅最先看到童筝,忙拉着童筝进了病房。童筝傻住了,早已卸下的呼吸机又重新接上了,闪烁着的绿线条清楚却残忍地告诉她此刻姥爷的心跳是多么微弱。童筝站着不敢动,深怕走动一步,那个绿线条就会一下子变成一条直线。“医生呢?医生呢!怎么不来抢救?”

童妈妈按住童筝,泣不成声,“抢救过了,医生说尽力了。你姥爷已经在弥留之际,我们就好好在这儿陪他走最后一程吧,谁都不许哭,听见没,你姥爷不喜欢人哭。”

童筝几乎难以置信,“抢救过了?妈,你胡说八道什么!还有心跳呢!怎么就能放弃了!我知道医生不能起死回生,可是姥爷还没走啊,你们,你们怎么能就放弃了!你们太过分了,怎么这么冷血,不行,我要去叫医生,医生!”

“童童,让你姥爷安心走吧,别再折磨他了。”说话的居然是姥姥,此刻镇定得不像一个即将成为寡妇的老太太。童筝瞪大了眼,“姥姥,你怎么…可是姥爷…”童筝眼泪模糊了双眼,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妈,你快看,姥爷手在动!”忽然二舅家的表弟喊出来,众人一惊,皆看了过去。果然看到老爷子食指吃力地微微颤动着,指着童筝站着的方向。童筝忙上前蹲在病床前,握住姥爷苍老的手,“姥爷,我在这儿。”

姥爷无法说话,手指也动得十分吃力,“姥爷,你是要写字吗?”童筝连忙把手掌摊开,只见姥爷皮包骨的手指在童筝的掌心慢慢滑动,不…哭…“哭”字最后一点都没有点完,姥爷的手便垂了下去,童筝听到一旁刺耳的声音,她知道那些绿线条最终还是变成了一条直线,像一根笔直的刺,刺入了在场每个人的心里。童筝再也控制不住,哭着趴到姥爷身上,“姥爷,别走,别走!”

童妈妈将童筝拉到一边,童筝呆呆地看着刚刚全都不见但此刻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医生和护士,无情的白大褂在童筝眼前忙碌着,眼睛眨也不眨,看着他们将姥爷身上的机械一一卸下,然后将白色的被单盖住了姥爷的身体和脸。走了,姥爷真的走了。

第60章

叶航刚从大院儿开车回到家,简单冲了个澡便拿起手机给童筝例行电话,中午那丫头发了个信息过来说明天回B城,也没来得及细问。电话响了很久没人接,叶航挂了又重拨过去,回应的依旧只有王菲那独特的嗓音。叶航有种不好的预感,就在准备挂掉的时候电话被接了起来,“喂。”

“哭了?发生什么事儿了?”电话那头半天没有声音,“说话。”叶航有些担心起来,难道姥爷病情又加重了?还是…?叶航不敢多想。

握紧手机,童妈妈在一旁小声问是不是小叶打来的,童筝也不说话,童妈妈倒是有些急,想抢过手机来接,童筝像个木偶任由妈妈把手机夺去。“喂,小叶吗?我是阿姨。”

听到童妈妈的声音叶航有些意外,但还是礼貌地问了声好。“小叶啊,童童他姥爷刚刚过世了,她心情不大好,有什么事儿阿姨给你转告,这丫头这会儿跟傻了似的,谁说话都听不进。”

猜是一回事,真正发生了又是另一回事。叶航也有些意外,“昨天她还打电话说姥爷挺好的,不是都转普通病房去了吗?怎么会…阿姨你也别太难过了,明儿一早我就坐飞机过去,姥姥还好吗?”

“姥姥挺好的,放心吧。工作忙就不要过来了,那丫头没事儿,我会看着。”童妈妈心情也很低落,听叶航这么说不是不欣慰的,这小伙子她不会看错。

“阿姨您说哪儿去了,这是我应该的,姥爷走得这么突然我也很难过。”

第二天一早叶航就从北京飞到潍坊,童妈妈说让二舅去接,叶航没让,家里那么多事要照应,他打的过去就好,童妈妈也没再坚持。姥爷的遗体已经被运到殡仪馆,叶航下了飞机就直奔殡仪馆。出租车司机一脸青色,一大早接到第一单生意竟是跑殡仪馆,真晦气。

到了殡仪馆便老远看见站在童妈妈身边的童筝,一身素净的黑色连衣裙,简单扎起的马尾垂在肩头,眼睛又红又肿。叶航先去姥爷遗体前鞠躬,再走到童筝身边。跟姥姥阿姨打了声招呼,便安安静静站在一旁。葬礼很简单,来的人也不多,大多是些亲朋好友和街坊邻居。

等所有人都鞠完躬,殡仪馆的工作人员便过来要将姥爷的遗体推进去火化。叶航能感觉到身边人隐忍的颤动,目光的余角看到她手握紧成拳,指甲都深陷进去,叶航怕她伤到自己,一把抓住她的拳头,低声在她耳边说,“松开。”握紧的拳头终于慢慢松开,叶航紧紧握住。

姥爷的骨灰没有送到市郊的公墓,而是送回了乡下,那个姥爷出生的小村子。姥爷的祖辈们和已经过世的家族亲人都葬于此,二舅让人在老太爷也就是姥爷的父亲墓边上竖了一块新的墓碑。大部分农村还有烧纸钱祭亡灵的习俗,当火堆燃起,烟雾腾腾,让人有恍如隔世的感觉。看着已经烧完却还在冒烟的纸灰,童筝在心里默默念着,姥爷,安息吧,我以后会常来看你的。

童爸爸昨晚连夜从B城赶过来,飞到青岛又从青岛坐车赶到潍坊,忙着帮忙处理丧事都未曾合眼。童妈妈担心童爸爸身体吃不消,等葬礼结束便先陪着童爸爸回了市区休息。童筝留下陪姥姥,叶航帮着二舅处理剩下的事,两人从见面都没说上一句话。

等丧事办完,童筝跟着爸妈回了B城,叶航自己回了北京。走之前叶航约童妈妈去北京玩儿,童妈妈欣然答应。童爸爸从童妈妈那大致了解了两人的情况,但并不像童妈妈那样乐见其成。童妈妈觉得他这是在嫉妒,人说父亲是女儿前世的情人,难怪大多数丈人都不待见新女婿,可不,好不容易养了二十多年的女儿一下子就变成人家的人了,你不再是她唯一可以依靠的男人了。

整理好心情,童筝回到公司。她知道请的假早就过了时限,也没有跟张经理招呼声,这次他不会轻易放过她。

“小童啊,你终于舍得回来了。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前天就应该来上班了不是?这两天没来也没有打电话告诉我一声,你说,你是不是该给我个合理的解释?”果然,一回公司便被召到办公室,张经理臭着脸,五只又肥又短的手指不停敲打着桌面。

“对不起,我知道没给公司招呼一声就私自不来上班是我不对,但是我家里发生了点事。”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连打电话都时间,难道比死了人还忙?”

“我外公去世了。”童筝两手握成拳,缓缓说道。

张经理悠然地喝着茶,显然没料到他随口诌的居然是真的,“咳咳咳…”刚喝下的一口茶差点喷了出来,将茶水咽了下去,坐直身子,又恢复镇定的表情,“既然是亲人过世了,那也是情有可原。但我不能认同你不跟公司报备就私自决定不来上班,一通电话花不了多少时间,你虽然刚来我们部门时间不长,但我相信我的为人你还是了解的,我是那种不通情达理的上司吗?无故旷工的行为是极其恶劣的,在同事之间造成了极坏的影响,公司决定扣除你这个季度的所有奖金。小童啊,别怪张经理,我也是秉公执事,不然对大家不好交代,你能理解吧?”

“恩,本来就是我不对,给大家造成困扰了。”

“能明白就好,明白就好,好了,没事儿你就出去吧。哦,对了,朝晖的案子你就不用跟了,我已经交给徐晓燕负责了,有什么落下的你补充一下,配合一下她的工作,同事嘛,多多帮忙,都是为了公司利益着想,你也别太放心上了。”张经理掏出份文件边低头翻阅边说,假装看不到童筝的愤怒。

童筝很生气,朝晖的案子她已经跟了很久了,所有事情都已经接近尾声,她走之前已经将所以需要注意的细节交代给了助理小姜,就算她不在,小姜也完全可以搞定。现在被人捡了个现成的大便宜,这个人还是跟她不对盘的徐晓燕,童筝更是火。“张经理,这是什么意思?朝晖的案子已经接近尾声,我不认为我旷工的这两天会对案子有什么影响,而且我已经交代过小姜,那些小细节她完全可以处理。你现在一句话就把我的心血拱手让人,我不能接受,麻烦你解释一下这究竟是什么意思。”

“咳,小童啊,别这么大火气,这也是上面研究决定的。年轻人,路还长着呢,何必在意这一点点小事情。”典型的官方答案,滑头得要死。

童筝一般能不计较的都不计较,但被惹急了也不是吃素的,这次她没打算就此罢休,“上面?哪个上面?我去找。”童筝知道这事儿根本就是他一手操控的,谁负责这个案子根本不需要所谓的上面讨论,完全都是由他这个部门经理全权负责的。

张经理见她不买账也开始耍起无赖,“反正这件事情已经决定了,没什么好说的了,好了,我还有事要处理,你先出去吧。”说完继续低下头假装翻阅文件,不再搭理童筝。

童筝瞪着他的地中海,怒不可遏,摔了门出去。整个办公室被她的摔门声震得一下安静下来,所有人都望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