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纤瘦、娇小的女子,不是玉轻烟又是谁?

玉轻烟走过来,淡淡一笑,“沈小姐。”

“这本《花间集》是你一手制作的?”沈凝不敢置信。

“是我。沈小姐有什么意见或建议,一定要告诉我。”

“晚膳时辰到了,玉二小姐可赏脸到附近的‘洛都第一楼’进膳?”

“荣幸之至。”

伙计引她们去二楼的雅间,忽的有人叫了一声“妹妹”,她们转过身,看见一间雅间前站着两个风姿俊秀的公子。

宇文策,沈昀。

原来,洛都四少和几个出身富贵的公子在这里聚会。

他们盛邀她们一同进膳,沈凝同意了。

玉轻烟的身边是宇文策和沈凝,沈凝的身边是兄长沈昀,玉俊磊和谢思翊面面相觑,怎么玉轻烟和沈家妹子走得这么近?

宇文策为身边的女子斟酒,多日未见,烟儿又有了一点变化,体态更加婀娜多姿,气色好了,一双秀眸顾盼生辉,勾人魂魄。

沈凝兴奋地扬起《花间集》,“哥,你们可有见过这本书?”

沈昀接过书,翻开来看。

“你有吗?”宇文策含笑问道。

“有呀。”玉轻烟示意东香,东香会意,每人都发了一本。

他略有错愕,她为何有这么多本?

沈凝急于知道这些个公子的观感,“哥,郡王,这本书如何?”

沈昀一本正经地评价:“内容丰富,图文并茂,哟,还有郡王和我的小作。妹妹,这书从哪里来的?书肆买的?”

宇文策翻来覆去地看,“这书的确不错,当今没有这类闲暇时翻阅的书,可谓独树一帜;只是后面介绍了衣衫和金玉首饰,乃一大败笔。”

玉轻烟不置一词,他对《花间集》的定位相当的准确:闲暇时翻阅的书。而且,他是男人大丈夫,自然不喜欢后面对衣衫、金玉首饰的介绍、推广。

“这些衣衫、金玉首饰真有其物,是城中各大商号的衣衫、首饰。”沈凝笑道,“最后还有介绍绸缎庄、胭脂水粉的商号。”

“郡王,这书为何介绍绸缎庄、胭脂水粉的商号?”沈昀不解。

47广告费

宇文策沉吟道:“如若有人看见了,喜欢这上头的衣衫或首饰,便会去光顾。作用便在于此吧。”

玉轻烟不得不佩服,他的头脑当真不错,一下子就抓住了要点。

沈凝故作神秘,“你们一定猜不出来这本书是什么人制作的?”

沈昀吃惊道:“你不要说是你。”

“我怎有如此能耐?”她得意地看向玉轻烟,以玉轻烟为荣,“是玉二小姐制作的。”

“当真?”

这些个尊贵公子异口同声地问,一脸的不敢置信。

这怎么可能?一介弱女子怎有如此能耐?

宇文策震惊不已,如若由他一人操持这么一本书,只怕会焦头烂额。烟儿再聪慧、再有能耐,也不可能弄出这么一本书吧。

这个瞬间,他觉得这本书分外沉重。

“这些诗文从何处找来,找何人作画,找刊印之处,所费银两,等等,大大小小的事千头万绪,一人如何忙得过来?”沈昀就是不信,玉二小姐年方十五,怎有如此头脑?

“我也是很是好奇呢。”沈凝两眼放光,少了寻时的端庄大方,“你就跟我们说说,这本书是如何制作成的。”

“其实也不难,你们有什么疑问,尽管问。”玉轻烟淡然以对。

“做这本书费了多少时日?刊行多少本?花了多少银两?”沈昀问。

“前后一个多月,刊行一百本,花了九百两。”她回道。

“九百两?这么少?”宇文策惊奇,“单单刊行的费用,就不止这些了吧。”

“因为有广告费。”见众人不解,玉轻烟解释道,“书上对衣衫、金玉首饰、绸缎庄、胭脂水粉的商号的介绍,广而告之,促进商号的买卖,是要收银两的。换言之,商号要给我银两,即广告费。”

众人明白了。

可是,说服那些商号老板拿银两出来,可不容易,毕竟风险太大。

宇文策问:“你如何说服那些商号把银两交给你?”

她莞尔道:“只要能促进买卖,令商号多赚银两,他们自然愿意。我费了一点唇舌,说服他们先付三成银两,余款事后再付清。有了这笔银两,事情就好办许多。”

众人点头,沈凝佩服道:“所谓生财有道,便是如此。我终于明白你为何在书里介绍这些了。”

玉轻烟道:“这本《花间集》是专为洛都、甚至是魏国女子而做的书,有才子佳人的情爱传奇,有惊心动魄的志怪故事,有优美的诗词歌赋,有栩栩如生的插画,更有衣衫、金玉首饰如何搭配的介绍,将来还会有洛都各家美食的介绍。这是第一本,还有许多不足之处,日后改进。”

众人明白了她的设想,皆露出不可思议、敬佩的神色。

宇文策不知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这样的女子,所拥有的智慧已经超越他平时所见、所闻的女子,她究竟还要给他多少惊喜与惊奇?

“诸位文武双全,日后若有求于诸位公子,还请不吝赐予诗词文赋。”玉轻烟柔然一笑。

“好说。”沈昀爽朗道,“这书刊印一百本,你一本本地送到府上?”

48振聋发聩

“我请了人送到各家府上。”她精心匀妆的小脸焕发出自信的神采,分外迷人,“为打开局面,让洛都的妇人、小姐知晓这本《花间集》,第一本免费赠送,第二本将会出售。”

“何时才有第二本?卖多少银两?”宇文策颇有兴致地问。

“如若顺利,一个月后便会有第二本,三两八一本,诸位以为如何?”

“三两八…只怕那些家境一般的妇人、小姐买不起。”沈昀如实道。

“沈公子无须担心,本书针对的是家境殷实的小姐、妇人。”玉轻烟眉目弯弯。

“如此便可。”他又翻开《花间集》,看那篇才子佳人的情爱传奇。

宇文策时常侧首看她,这个蕙质兰心、轻淡如烟的女子就是这般与众不同、举世无双,她没有美艳的姿容、妖娆的身段,恬淡地坐在自己身边,幽静,贞洁,好似不存在似的,然而,她浑身上下散发出一种奇异的神采,令人不由自主地注意她。

她,注定是他的!

用膳之际,这些有身份、有地位的公子提到南城门外流民聚集一事。

这几日,南城门外来了一批衣衫褴褛的流民,约有数百人。守城官不让他们进城,他们便占据了城门外的南沟,幕天席地,生活困苦。

有人从南沟经过,这些流民就会团团围住,明抢财物;若有反抗者,他们便围攻、殴打经过者。

短短数日,这类事件已有十余起。

朝廷已命京兆尹严密监管流民,派兵驻守,朝中大臣对此事意见不一,有的主张驱赶流民,有的主张安顿流民,甚至公然在朝议时争辩得面红耳赤。一时之间,兰陵长公主拿不定主意,如何处置流民一事便拖了下来。

玉轻烟听说过这件事,那些流民是江南三城水灾的灾民。

看着他们高谈阔论、指点江山的气势,内容却空洞得很,无半点悲天悯人的胸襟气度与见微知著的见识。她心中难过,这些养尊处优的公子,根本看不到事情的根本。

“诸位可知,这些流民从何处而来?”她实在看不下去了。

“是江南水患的灾民。”沈昀道,面色沉重,倒是颇有点恻隐之心。

“这些流民为什么会流徙到洛都?”

“他们家园被毁,只能向北迁徙,来到了洛都。”宇文策眉宇为凝,凝出一道浅痕,“我收到消息,洛都附近州县也有不少流民。”

这么多公子中,也只有这两位关心民生疾苦。

玉轻烟道:“朝廷已拨一百万两赈灾,即使他们失去了家园,也应该有安身立命之所,为什么他们会流徙外地?”

这句话声音娇柔,却振聋发聩。

顿时,雅间鸦雀无声。

沈凝惊诧,这小妮子竟有如此见识,她太佩服了。

烟儿又要大放异彩了哦。

49妇人之见

宇文策的神色更为沉重,“此事关乎朝廷,听闻带一百万两去赈灾的钦差大臣已被急召回京。”

沈昀道:“我听父亲说,此次朝廷拨款一百万两赈灾,江南灾情却无多大改善。因为此事,长公主震怒,在朝议时责骂了诸大臣。”

“灾情没有缓解,一百万两花去了哪里?江南水患如何善后?”玉轻烟淡淡道,却一字字敲入人的心坎。

“朝廷正为此事头疼,父亲提出的善后法子被高晋扬当场否决,说不切实际。”宇文策恼怒道。

众人唉声叹气,半瞬,沈凝忽然道:“不如我们一边进膳一边想法子,一起讨论,说不定能讨论出好法子呢。”

沈昀笑道:“集思广益,这个法子好。”

静默了半晌,玉俊磊和谢思翊都提了法子,却并不可行。

宇文策并不觉得玉轻烟有什么好法子,却不由自主地问她,“烟儿有什么好主意?”

玉轻烟轻飘飘地说道:“我一介弱女子,能有什么好主意?左右不过是妇人之见罢了。”

“烟儿,说来听听。”沈凝给她一个鼓励的笑。

“一百万两有没有花到实处,暂且不提,可是,朝廷还能拨多少银两赈灾?江南共有三城饱受水患,安顿民生,家园重建,一百万两远远不够。那救济灾民的款项从何而来?”玉轻烟侃侃而谈,“募捐筹款。”

“募捐筹款可行,然,百姓亦无多少余钱,能募捐多少?”宇文策提出质疑。

“此次募捐筹款最主要的对象是官宦、豪富、家境殷实等富贵之家,平民百姓能筹多少是多少。”

“话虽如此,未必人人心甘情愿地交出真金白银。”沈昀道。

“为官者,根据官职等级设置捐献的最低款项;豪富、商家者,捐献多少银两,便有相应的皇家嘉奖,可光耀门楣,可记功勋在案。”玉轻烟樱唇小巧,总能说出令人信服的话,“具体如何实施,还要细化。”

众人颔首,此法可行。

宇文策点点头道:“募捐筹款,此乃一法。那么,江南三城灾情严重,如何善用赈灾款项,如何安顿民生、重建家园。”

讨论变成了倾听她一人演说,她接着道:“江南三城灾情严重,首要的是安顿民生,让灾民有饭吃、有水喝、有地方睡。换言之,就是运送救济物资到江南三城,分发给灾民;官府可分粥给灾民,也可从附近州县运送馒头等干粮分给灾民,衣物被褥之类的物资也是必须的,还有,必须运送药材去江南三城,防止疫情发生。”

沈昀击案赞道:“此法甚好。如何重建家园呢?”

玉轻烟道:“损毁的房屋要修补,房屋倒塌的灾民便要盖房子,自然由官府出钱出力,为灾民盖简易的安置房。”

宇文策再次对她刮目相看,“此法可行,然,我担心落不到实处。”

倘若此前的一百万两用在刀刃上,江南灾情就不会毫无缓解。

50表明心迹

“如若郡王有悲天悯人之心,郡王便向长公主献计,如若长公主恩准实施,郡王便请缨为钦差大臣,与在座诸位公子一道前往江南赈灾、善后。”她笑眯眯道。

“若郡王奉旨赈灾,我必定随行。”沈昀激动得抱拳。

其他公子也纷纷附和。

宇文策的体内似有一把火,激昂道:“好!明日早朝后我便进宫求见长公主。”

聚会散了,玉轻烟和东香站在酒楼门口,等车夫驾车过来。

宇文策望了望长街的旖旎灯火,“时辰还早,不如在街上走走。”

“今日出来久了,有点乏,改日再陪郡王。”她礼貌道。

“夜里不太平,我送你回去。”他美玉般的眉宇在昏红的灯影下散发着暖光,“不要拒绝,我只是关心你的安危。”

之前,他“抛弃”玉轻雪,转而移情于她,凉薄绝情,她对他并无好感,不想和他有过多的纠葛。可是,刚才,她看见了他血性、胸怀苍生的一面,不由得对他有了一点点的好感。因此,她没有再拒绝他的好意。

他坐在她的马车里,东香坐在车夫边上,他的马车在后头跟着。

她忽然觉得,马车比平时行驶得慢。

宇文策握住她的小手,嗓音很低,沉魅得令人心颤,“烟儿,今日你一次又一次地震撼我的心。”

玉轻烟想抽出手,却抽不出来。

忽然,一个念头涌上来:如若她真的抢了乐陵郡王,公然和他出双入对,玉轻雪是不是气得发疯、癫狂?

可是,她玉轻烟不屑做这种事,不会为了令敌人发疯而出卖自己的感情、利用别人的感情。

“那本《花间集》,令我震撼;你的悲天悯人,令我震撼;你对江南水患一事的独到见解,更令我震撼。”他一眨不眨地凝视她,车内光线昏暗,她的脸笼罩在昏暗中,沉静的神色令人瞧不出情绪。

“你究竟还有多少能耐、多少本事、多少惊喜令我震撼?”他情不自禁地着了迷,满心是她,满眼是她。

“郡王说笑了,我怎么比得上姐姐?姐姐才是值得郡王另眼相看的大家闺秀。”玉轻烟轻声道。

“玉轻雪美艳无伦,确是世间男人都想娶回家的妻子,但我所期许的妻子,品性才情为重。”宇文策郑重道,“品性,才情,容貌,你三者皆有,正是我期待的贤妻。”

“其实我并没有郡王说的这么好。”

“烟儿,我对你的心,你还不明白吗?”宇文策将她的手放在心口,眼中溢满了深情。

玉轻烟委婉道:“谢郡王垂爱。这十五年,我在玉府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想必你也知晓。我是个慢热的人,不会轻易相信任何人,因此,我只当郡王是朋友,并无男女之情。还请郡王见谅。”

这番话应该不会伤害到他吧。

郡王会发怒吗?

51流民

他并不失望,反而笃定道:“你对我没有男女之情,是因为你对我还不够了解,只要你我多多相处,你就会了解我多一些。烟儿,不如给你我一些时日,可好?”

她犹豫道:“我…”

“你是否担心你姐姐玉轻雪?你担心她知道你与我在一起,会恨你,是不是?”

“如若我是姐姐,我也会觉得郡王被人抢了。”

“你无须担心,你姐姐那边,我会跟她说清楚。”

“郡王与我还只是朋友,还是不要说罢。”

宇文策答应了,含笑凝视她,眼角含春,俊眸流光。

宇文策连夜赶出一份长长的奏折,整理了玉轻烟所说的几个要点,加了一点自己的想法;翌日早间,他进宫献计,兰陵长公主听了之后赞他的计策有可取之处。

再过一日,兰陵长公主传召他进宫,说他的计策可行,将会在洛都募捐筹款。

他激动不已,前往玉府,想亲自告诉玉轻烟,与他。可是,她不在,天心苑的侍婢说去南城门和刊印的工坊谈加印《花间集》一事。

如若他没记错,南城门外有刊印书册的工坊,就在南沟附近。

南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