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熙转过身,目不转睛地瞅着她,“玉姐姐,你有心事?”

“没有。”她笑起来。

“虽然你说没有,但我觉得你有心事。”他的微笑纯澈宛如月光洗涤过的溪水,“不过不要紧,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到了那里,你的烦恼事就都飞跑了。”

“什么地方?”

他又拉着她的手,往前飞奔。

原来是秋千架。

宇文熙俊俏的眉宇笑得似月牙儿可爱,“从小到大,我有什么不开心的或是烦恼事,就到这里来荡秋千。”他坐在秋千上,轻轻地荡着,“坐在秋千上荡一会儿,烦恼就都随风飞跑了。玉姐姐,你也试试吧。”

玉轻烟不忍心戳破他的童心,坐上秋千,他在身后推她,她往前飞起来,飞得高高的,宽大的裙裾迎风展开,宛若蝴蝶展翅飞翔,美丽极了。

随着他的推动,她越飞越高,失声尖叫,传向周边的殿宇。

“玉姐姐,你的烦恼飞跑了吗?”

“飞跑了,烦恼不见了。陛下,停下来,轮到我推陛下了。”

“好呀。”

往回荡的时候,玉轻烟感觉猛地停住了,有人从身后抱住自己,抱得挺紧的。

是宇文熙。

她心中一动,觉得怪怪的,“陛下,放开我。”

宇文熙放开她,走到前面,拉着她的手坐在她身边,“玉姐姐,我们坐一起荡秋千。”

她担心道:“坐两个人,只怕这绳子承受不了,会断的。”

“可以的,我和宫女坐一起荡秋千也不会断,那宫女比你高大呢。”

“还是我推陛下吧。”

“不,我想和你一起荡秋千。”

他粉嫩的双唇微微翘着,玉致的眉宇凝结出一道浅痕。

这般俊俏可爱而又令人心怜,玉轻烟无法拒绝,于是和他坐秋千上,轻轻地荡着。

“玉姐姐,你不开心是不是因为比试输了?”静默了半晌,宇文熙好似鼓起勇气问道,“是不是因为不能嫁给郡王?”

“不是。”

她并不是很在意输赢,也不在意失去宇文策,但总有小小的遗憾,或许,她的不开心是因为输给了死对头玉轻雪。

小皇帝察觉到她的情绪,可见并不太笨。

她听晴姑姑提过,当年萧太后迁宫养病时留下诏书、着兰陵长公主监国摄政,是因为宇文熙的心智比一般正常的少年长得缓慢。他并非弱智、白痴,只是不像其他同龄人那么聪明伶俐,因此,萧太后才有这样的决定。

以他十五岁这个年纪,如若是有头脑、有魄力、有担当的,完全可以独当一面,挑起整个魏国的朝政重担。

“那你为什么不开心呢?”宇文熙追问。

“陛下带我来荡秋千,我的烦恼没有啦,开心啦。”玉轻烟笑道。

“那我就放心了。”他忽然沉默地低头,“可是,我也有烦心事。”

“陛下烦心什么?”

“宫里太闷了,没人陪我玩,好无趣啊。”他忽然想到什么似的,兴奋道,“玉姐姐,我出宫找你玩,好不好?”

她错愕,“宫外有很多坏人,陛下出宫不安全,会被坏人骗。再者,陛下私自出宫,长公主知道了会担心陛下的安危。”

宇文熙一把抓住她的手腕,“那你进宫陪我玩。”

玉轻烟耐心道:“宫禁森严,我是外臣女,怎能总往宫里跑呢?若陛下觉得闷,可以上堂、阅书、练武、习射。”

他不高兴地转过头,撅着嘴,“无趣。”

她听见了绳子开裂的细响,抬头寻找断裂之处,突然,绳子断了,他们往下坠落,摔在草地上。

由于这事发生在瞬息之间,他们都来不及反应。

她只觉得屁股开了花似的,身上被压着一块大石头似的,透不过气来。

宇文熙半压着她,挣扎着想起身,却没起得来,又扑在她身上,而且恰巧的是,他的唇盖着她的唇。

玉轻烟又被压了一下,唯一的感觉是身上的肋骨快断了,五脏六腑受到了挤压似的闷闷的疼,没留神身上的小皇帝正用异样的目光看她。

他的嘴唇动了动,发觉她的唇柔软、香甜,就啄着、吸着、吻着,温柔而青涩地品尝她的香软,享受男女唇齿相触的美妙感觉。

他感觉自己的身子发生了变化,脏腑燃起一团火,炙烤他的身,小腹涌起一股暖流,四处乱窜,似有什么东西涨起来,涨得他很难受…他的心痒痒的,手足发热,身子也火热得不行,他本能地吻她,吻她的雪腮、颈项,吻她滑嫩的肌肤…

她终于察觉到不对劲,用力地推他,却推不开。

“陛下…快起来…”她腹诽,这可爱的小皇帝怎么变得如狼似虎了?

“玉姐姐,我好难受啊,我想吻你…好舒服…”宇文熙嘟囔着,可怜兮兮的样子还真令人不忍拒绝。

呃,这小皇帝长大了?有了需求?却不得其法?

她可没有义务教他,也没有义务满足他。她安抚道:“陛下先起来,我告诉你怎么回事。”

“你们在做什么?”

这道震怒的声音,犹如晴天霹雳、五雷轰顶。

玉轻烟看见,高晋扬长身而立,犹如陡峭的孤峰,危险的悬崖是他的表情。

小李子扶起小皇帝,拍了拍他身上的乱草与脏污。

她站起身,默默地整理衣衫,无视那张冰冷冻人的臭脸。

“高大人怎么来了?朕和玉姐姐在玩秋千呢,没想到秋千绳子断了,就摔在地上了。”宇文熙镇定道,“朕没摔着,这件事就不必告诉皇姐了。”

“送陛下回昭阳殿。”高晋扬沉声下令。

小李子拉着小皇帝走,宇文熙玉朗的脸绽放一朵可爱的微笑,“玉姐姐,朕会想你的。”

玉轻烟记得高晋扬上次的警告:不许引诱小皇帝。

虽然她没有引诱小皇帝,但在高晋扬眼里,就是她引诱小皇帝。

昏影重重,夜风徐徐。

高晋扬面无表情,目光冰寒,令人不敢直视。

玉轻烟径自往前走,可是,才走了四五步,她就猛地止步,因为,前面有一堵肉墙挡住了去路。

太诡异了!

他明明在后面,怎么变成在前面了?轻功?

她不由自主地后退,被他身上那无形的戾气吓得心慌忐忑,然而,她并不怕他。

“高大人有何指教?”

“引诱小皇帝,你想要什么下场?”他轻轻地眨眸,眨出一丝丝的寒气。

“我没有,是秋千绳子断了。”她义正词严地辩解。

“我知道,可你为什么跟小皇帝来这里?”

“是陛下带我来的。”

“好像是你主动说陪小皇帝玩的吧。”

玉轻烟气愤,原来他都看见了,却过了这么久才现身,卑鄙无耻!

她计上心来,“陛下已经长大了,有了男女方面的需求,高大人还是找几个宫女给他开开荤吧。这是高大人最擅长的,不是么?”

说罢,她再次试图离开。

可是,再次被他拦住。

高晋扬强势地揽住她的腰肢,她整个人贴在他身上,毫无缝隙,但听他道:“不如你我做一场春宫戏,让小皇帝亲眼观瞻,如此,他就明白了男欢女爱的真谛。”

她笑得眉目弯弯,双臂搂上他的脖子,“这确是个好主意。长公主应该会应允,陛下应该不会恨你抢了他喜欢的玉姐姐,更不会寻机杀你。”

他盯着她,这个看似柔弱、实则狡黠的女子总会给他惊喜,好比现在,就反将他一军。

玉轻烟推开他,快步离去。

他的唇角不自觉地滑出一抹微笑,尔后快步跟上。

“宇文策不会善罢甘休。”高晋扬的声音饱含嘲讽,“他对你可真是痴心绝对。”

“郡王出身高贵,姿容俊美,文武双全,能嫁给她,是多少名门闺秀的梦想。我也是其中一个。”她淡淡道,“我相信我与他的缘分。”

“如若他知道你与我已有肌肤之亲,他还会不会爱你如初?”

“我与他也有肌肤之亲,高大人介意吗?”

玉轻烟侧过头看他,高晋扬容色不改,“白捡来的便宜,我怎会介意?”

她莞尔一笑,“对呀,白捡来的便宜,就没必要介意那么多了。我也不会介意你是长公主穿烂了的旧鞋。”

他缓缓侧首,随着眨眼而流泻出的阴鸷寒气令人胆寒。

她浑然不觉他的怒气,继续往前走,“那具古琴的琴弦断了,是不是你命人暗中弄断的?”

他冷嗤道:“弄断琴弦,对我有何好处?”

不久前,他吩咐人去查,是宇文熙的吩咐。

小皇帝弄断琴弦,只有一个解释:他阻止玉轻烟嫁给郡王。

而他之所以阻止,是因为,他喜欢玉轻烟。

此后谢氏忙着筹备宝贝女儿的婚事,无暇理会玉轻烟,因此,相安无事了一个月。

在这一个月里,玉轻烟创办的《花间集》风靡洛都,名门闺秀、富家千金与普通人家的女儿都争相购买《花间集》,成为《花间集》的忠实粉丝。沈凝对编辑工作很有兴趣,玉轻烟聘请了她,让她打理日常事务。因此,两人时常探讨,情谊越来越深厚,可谓是闺蜜了。

这本《花间集》早已传遍魏国各大州县,甚至西秦国、北燕国和南越国的闺秀小姐们也托人来洛都购买,一时之间,《花间集》供不应求。玉轻烟决定,第四期刊印一千本,提高广告价位。

饶是如此,洛都与女子吃穿住行相关的各大商号都想抢得《花间集》广告的一袭之地,玉轻烟赚得钵满盆满。

这日,她、沈凝和三家商号商讨广告合作之后,她们在洛都第一楼用午膳。

菜肴刚刚端上来,便有一人推门而入。

二人转头看去,是风度翩然的公子,沈昀。

原来,他看见沈家的马车停在外头,便上来瞧瞧。

沈凝邀兄长一起进膳,然后去茅房。

玉轻烟忽然觉得怪怪的,好像沈凝有意离开,给他们制造独处的机会。

“玉小姐,舍妹没给你添麻烦吧。”沈昀乃御史长子,拥有高贵的出身、俊朗的容貌、卓尔不凡的气质,文武双全,与宇文策同岁,也是不少名门闺秀的香闺梦里人。

“沈姐姐是个能干的才女。”玉轻烟笑道,觉得雅间的气氛有点古怪。

“我…”他欲言又止,半瞬后,像是下了决心,正要说话,却有人推门进来。

宇文策!

他径自进来,不客气地说道:“我有话想与烟儿说,方便否?”

沈昀是君子,自然说方便,很快就退出雅间。

玉轻烟站起身,宇文策站在她面前,默默地看她,眼中柔情四溢。

这一个月,他从未来过玉府,她在外头也从未遇见过他。因此,他们已有一个月没见。

他仍如以往那般俊美温润,只是眼眸不像先前那么清澈,下巴布满了青黑短须,多了几分沧桑感,令人心碎。

咳…

她心中叹气。

猛地,宇文策抱住她,像要将她摁进胸膛,永远融为一体,再也不分离。

“烟儿…”

这一声,低低的,沉沉的,黯然。

她的心,轻轻地颤动。

他吻她的唇,即使她拼命地闪避也不放弃,吻她的腮,吻她的鼻,吻她的下颌,汲取她的香软,以解相思之苦。

“郡王,不要这样…”

玉轻烟推不开他,终究被他得逞,唇被他吻住。他狂热地吮吻,激烈地吸取她的绵软,不断地吞咽她的甜汁蜜液,着了迷,失了魂,只想着得到怀中女子的一切甜美。

直至她喘不过气,宇文策才放开她,坐下来,将她抱在怀中,紧紧地抱着,好像她随时会溜走。

“郡王,我们不能这样…”

有一道声音告诉她,你并不是很喜欢他,并不是那么想嫁给他,何必欺骗他?

另一道声音告诉她,他对你痴心不改,是个可以托付终身的夫君人选,你怎能舍弃他?

他已是玉轻雪的未婚夫,她知道不能再与他有感情纠葛,可是,她总是感动、心软。

“烟儿,愿意跟我远走高飞吗?”宇文策满含期待地问。

“远走高飞的确是个好主意。”玉轻烟微惊,他竟有私奔的想法,“郡王自幼锦衣玉食,万众瞩目,为了我,郡王当真心甘情愿地舍弃荣华富贵?再者,贫贱夫妻百事哀,你忍受得了家徒四壁、朝不保夕的清贫日子吗?其三,你我公然抗旨,你父王、长公主都不会放过我们,我们将会不停地搬家、逃亡,你忍受得了吗?”

他设想过私奔的日子是怎样的,如她所说,确实如此。

因此,他才无法下决心舍弃一切,才对她提出来,让她做决定。如若她同意,他就义无返顾地带她离开魏国,远走他乡。

然而,她不愿意。

抗旨,便是死罪,他是宁死不娶,还是舍弃心爱的女子继续享有荣华富贵?

这是个无法解决的难题。

这一个月来,他日夜冥思苦想,却想不到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既不抗旨,又能娶心爱的女子。

“烟儿,我应该怎么办?”

宇文策将头靠在她的肩上,嗓音沉暗,饱含痛楚。

玉轻烟知道,他是真的没法子了才会这般痛苦,“郡王,拿得起,放得下。”

他抬头看她,眼中浮现几缕血丝,“倘若做得到,我就不会这么痛苦了。”

她安抚道:“时间是一剂良药,可以治愈你的伤。相信我,再过一个月,你就可以忘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