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绿回道:“是女子,她去茅房,认不得路,我告诉她怎么走,但她还是不知怎么走,要我带她去。我便带她去了,快到茅房的时候,我绊了一下,差点儿跌倒,她及时扶住我,不然,小姐的碧螺春便洒了。”

南欢特意跟下人交代过,二小姐要喝碧螺春。

玉轻烟又问:“那人容貌如何?穿什么颜色、款式的衫裙?”

小绿想了想,“奴婢不太记得了…对了,那人走路一瘸一瘸的,该是不良于行。”

玉轻言与南欢对视一眼,下药之人终于浮出水面。

小绿退出去,南欢道:“二小姐,是二房的莲小姐。”

玉轻烟唇角微勾,眼风渐渐冰冷。

第二部分的比试是品性,其实,品性很难测试,因为,每个人都会装,都会展现出最虚伪、最美好的部分让众人看。因此,在这个环节,玉轻烟只设置了一个问题由宇文策对每一个上台的佳丽发问:你心目中的金钗之首是谁?你觉得哪一个佳丽最丑?请说出原由。

这个问题可以折射出每个人心理的阴暗面、妒忌心与心机城府。

第三部分是才艺,诗词歌赋、琴棋书画皆可,只要是最能展示自己才艺、魅力的,皆可表演。

酉时,三个环节的比试终于结束,三个擅长珠算的掌柜紧张地算每个人的得分。过了一盏茶的功夫,统计结果出来了。

此次评选活动评出前三甲、最具才艺之金钗和最具气韵之金钗,接着是魅力金钗七名,沈澜摘得金钗之首的桂冠,第二名为玉轻霜,第三名为宇文媚,最具才艺之金钗和最具气韵之金钗为富家千金所得,七名魅力金钗则是玉轻岚等人。

结果一公布,有人欢喜有人愁,有人开心有人怒。

谢思芙颗粒未收,气得奔过来,大声叫嚷:“为什么我什么都没有?”她怒指沈澜,“我比她们丑吗?”她愤怒的指尖移向那两个得到名次的富家千金,“我的琴艺比她们差吗?我家世好,相貌好,身段好,才艺也好,样样都好,为什么什么都没有?”

众佳丽好整以暇地看她发癫,围观的百姓窃窃私语、指指点点。

“郡王,这如何是好?”赵老爷没想到当朝内阁首辅的掌上明珠会撒泼,丢尽了谢家颜面。

“得失心,是品性测试的其中一项。”宇文策去安抚她的情绪,低声道,“谢小姐,众目睽睽,你想令尊闻声而来吗?”

“我知道此次十二金钗评选是玉轻烟办的,大家可知她为何不参加吗?”谢思芙得意地说出秘密,“因为,她是彻头彻尾的淫娃荡妇,不仅勾引郡王,勾引沈昀,还勾引年纪尚幼的陛下。她怕被人知道她的真面目,不敢参加。”

这番话,引起众人哗然。

玉轻烟静静地坐着,恬淡得仿佛与自己全无关系。

宇文熙怒火燃烧,拳头握得紧紧的,恨不得立刻赐她死罪。

谢思芙很满意这个秘密引起的反应,觉得自己报了仇,“淫娃荡妇,人尽可夫。往后,诸位要看好自己的夫君或是心上人,否则,被她勾引了去,那可是…”

“放肆!”宇文策扬掌,狠狠地打了她一巴掌。

“你竟敢打我…”她捂着脸,又惊又怒。

“身为谢家长女,你的端庄呢?你的头脑呢?你的胸襟呢?”他语声森寒,面色如铁,“我代你父亲教训你!”

“父亲不会打我!”她怒吼。

谢氏走上去,怒喝:“回去!”

谢思芙委屈道:“姑姑…”

谢氏怒斥:“还想丢人现眼?”

姑姑终究是长辈,谢思芙带着一颗受伤的心跑出畅思园。

谢氏刚到畅思园接次女,看见了谢思芙撒泼的一幕,便上前阻止她继续丢人。

玉轻烟从容地迎接那些异样的目光,那些难听的议论声从左耳进、右耳出,无动于衷。

宇文熙担心不已,却不知如何安慰,“玉姐姐…”

她站起身,在万众瞩目下离开了畅思园,他连忙跟上来。

玉轻烟一再强调自己没事,宇文熙才依依不舍地回宫。

她前往玉轻莲的厢房,玉轻莲没想到她会来,有点心虚,有点无措,“烟妹妹有事吗?”

冷天晴道:“这人参、灵芝是滋补的良药,是二小姐的一点心意,莲小姐收下吧。”

玉轻莲使了个眼色,一旁的侍婢去接过来。

且收下吧,至于何时吃,不知猴年马月了。

“今日畅思园很热闹,莲姐姐去了吗?”玉轻烟当自己是主人似的,不客气地坐下,明知故问。

轻烟会如何折腾轻莲?

92生死不离,死生不弃(十八)

“我这样子如何去?”玉轻莲苦笑,装得倒是让人瞧不出破绽。

“我听说有人在畅思园看见你。”玉轻烟不紧不慢地说道,一点一点地瓦解她的意志,一点一点地令她害怕。

“是吗?看错了吧,我一直在家里呢。”

“世间有一种药,可令人浑身发烫,产生幻觉,心里想着什么,便看见了什么。”

“是吗?”玉轻莲心虚地垂眸攴。

“倘若很热、很热,便会看见一大块冰。”玉轻烟徐徐道来,语气乖张,“那种感觉,很过瘾呢。”

“是吗?”

“莲姐姐听说过人彘吗?邈”

“人彘?是什么?”玉轻莲眉心微蹙。

玉轻烟微微一笑,笑得纯洁无邪,“去眼,烷耳,割舌,断手足,制为人彘,置于厕中,疽爬满了身子,慢慢被吃掉。”

玉轻莲骇然,世间竟有如此残忍之事,这人彘,能活几日?

玉轻烟见她面色变了,逼近她,目光森凛,“莲姐姐这样的美人儿变成人彘,不知会是什么样的?还能认出来吗?”

玉轻莲捂着耳朵,闪躲着,“别说了…好可怕…”

“不可怕,你应该是最美的人彘呢。”

“走…你走…我不想看见你…”玉轻莲坐到寝榻上,往里侧闪躲。

“痛不欲生的滋味是什么样的?是不是很想尝试一下?”玉轻烟的微笑好似淬了毒,是一朵九幽地狱的恶之花。

“不要!我不要!你滚…滚啊…”

玉轻莲凄厉地叫起来,拿起棉被盖住自己,瑟瑟发抖。

玉轻烟娇美的小脸浮现璀璨的微笑,尔后扬长而去。

四日后。

玉轻莲中了邪似的,整日疑神疑鬼,说茅房有人彘,说花苑有人彘,寝房也有人彘。侍婢解释了无数遍,她就是强调自己看见了人彘,很可怕,血淋淋的,爬满了疽。

她不仅不停地问侍婢、婆子是否看见人彘,还看见自己变成了人彘,只要一睡着,就梦见自己变成人彘。因此,她不敢再睡,连续三个晚上睁着双眼到天亮,终于病倒。

大夫断症,她得了失心疯。

二爷玉盛利觉得这个长女废了,不良于行,又得了失心疯,整日疯癫闹事,弄得府里鸡犬不宁、乌烟瘴气,一气之下作了一个令众人震惊的决定:将她嫁给乡下的佃农。

三日后,一顶青帷小轿来接被五花大绑的玉轻莲,从侧门离府。

玉轻烟收拾完毕、正要出门,忽有一人飞奔冲进来,大声嚷道:“贱人,我要杀了你!”

东香、南欢正在前庭,听见这叫声,伸臂拦住,全身戒备。

冷天晴将主子护在身后,严肃道:“二小姐,奴婢不会让她伤到您的。”

“贱人!你不得好死!”

玉轻莲手握一把精致的匕首,发髻有点儿凌乱,几缕鬓发掉落下来,她苍白的小脸满是狰狞之色,眼眸瞪得大大的,眼白很多,很是吓人。

她看见玉轻烟,扬起匕首冲过来,东香、南欢连忙拦住,可是,她手中有凶器,不能和她硬拼。

“速速闪开!”

玉轻烟焦急地叫道,吩咐人快去叫人来帮忙。

玉轻莲见两个侍婢拦着,凶狠地将匕首刺过去,东香、南欢连忙闪开,她追杀而去,在庭中追着她们绕圈子。

绕了两圈,玉轻莲好像意识到追错了目标,转身朝玉轻烟奔来,匕首直挺挺地刺过来。

冷天晴见她满面狠厉,从容地不闪不避,待她奔到前面,忽地飞起一脚,踢中她的的手腕。

玉轻莲吃痛,匕首差点儿掉落,紧接着再次刺过来。

冷天晴又是一脚,踹中她的小腹,将她踹出三步远。

玉轻莲跌在地上,东香趁此良机去抢她手中的匕首,可是,玉轻莲的反应也很快,利索地爬起身,朝东香刺过去。东香大惊,立即闪开,但已经来不及,被她刺中了左臂。

玉轻莲看见匕首染了鲜红的血,更兴奋了,癫狂地刺向玉轻烟。

冷天晴岂会让她靠近?

一连串的擒拿手施展开来,流畅如行云,利索漂亮。

玉轻莲摔倒在地,失去了匕首,却仍不甘心,“贱人,我要咬死你!”

两个府卫和两个婆子奔进来,捉住她,她仍然叫骂个不停。

“贱人,我要将你碎尸万段!将你制成人彘!”

“你害得我的腿瘸了,害得我得了失心疯,我不会放过你!”

“我化成厉鬼也要将你变成鬼…你不得好死,天打雷劈…”

她被府卫拖出去,叫声渐渐远了。

玉轻烟主仆心有余悸,东香受伤,南欢派人去请大夫。

冷天晴扶二小姐在前厅坐,道:“总算太平了。二小姐,照奴婢看,莲小姐这辈子是回不来了,老死乡下。”

玉轻烟淡淡地点头。

玉轻莲有美色、却无脑,智慧远远不如玉轻雪,因此,她的手段并不高明,反而失之拙劣。这一次,她的腿伤好了,因为不良于行,出行不方便,抑郁成怒,对玉轻烟的怨恨积于脏腑,便想着整治玉轻烟,令她在畅思园那么多人面前宽衣解带,出尽丑相。

她的下场比玉轻雪好一些,算是玉轻烟手下留情。

无论是高门望族,还是平民百姓,甚至是大街小巷,都在流传一个人、一件事:玉家二小姐,以及她的风流韵事。

这些流言蜚语中伤她是淫娃荡妇,只要是被她看上的男子,就会被勾引,她甚至克死了即将成亲的沈昀。

此乃拜谢思芙所赐。

冷天晴简略地说了这些流言,着急地问如何是好。

玉轻烟不以为然,轻淡如烟地说道:“谣言止于智者。”

谢氏派人寻找女儿已有不少时日,却毫无玉轻雪的踪迹,她求兄长谢绍棠广派人手寻找,仍是一无所获。因此,近来她一门心思都在女儿身上,无暇理会玉轻烟。

这是很好的时机,谢氏正焦头烂额,玉轻烟使计害她,轻而易举,不过,谢氏伤了、病了、死了,不要紧,要紧的是,她背后的谢家。

谢家不会善罢甘休,定会派人来查,一旦露点儿蛛丝马迹,就可能全盘皆输。

因此,没有十成把握,玉轻烟绝不会出手。

洛都十二金钗评选结束后,《花间集》的销量再攀新高,西秦国、北燕国和南越国的书贩特意来洛都购书,销量很可观。

花间集铺子的生意一日比一日红火,玉轻烟独创的金玉珠宝首饰、新式衫裙大受欢迎,洛都名门闺秀与富家千金皆以穿戴“花间集”的金玉珠宝、衫裙为荣。每日的进账,自然节节高升。

粗粗算来,玉轻烟的小金库已经相当可观。

大魏国每年都会进行春狩、秋狩,夏狩、冬狩则未必有,春秋两季必定至北郊狩猎。不少朝臣上奏,奏请十六岁的小皇帝出宫春狩,增强骑射技艺。

兰陵长公主说不过众臣,拂袖离开朝议大殿

回到御书房,她气得咬牙切齿,扫掉御案上一座小山似的奏折。

奏折撒了一地,高晋扬一本本地捡起来,放在一旁的矮几上,沉声劝慰:“长公主息怒。”

“本宫如何息怒?”她怒指殿外,妩媚的小脸因为怒气而涨红,“你去砍了那帮老臣的头,本宫就息怒!”

“陛下率宗室、官员行猎,乃大魏国祖制,那帮老臣也是为陛下好。陛下年十六,不再是小孩子了,是该去更广阔的郊野驰骋。”他语声沉朗,声线颇具磁性,很好听。

“陛下才十六岁,如何斗得过那帮老臣?安西王虎视眈眈,本宫怎能让陛下去涉险?”兰陵长公主义正词严地说道。

“不经历风雨,怎么见彩虹?长于暖室的娇花,禁得起外面的风吹雨打吗?不让陛下去历练,去亲身经历那帮老臣的刁钻奸猾、安西王的阳奉阴违,陛下如何成长、如何成为英明之主?”高晋扬说得平稳,却极富煽动性,“陛下好比一只幼狼,倘若长公主将陛下保护于羽翼下,不让陛下去外面经历风雨、搏杀,陛下这只幼狼便失去了与群狼搏杀的勇气、头脑与技能。长此以往,幼狼的下场便是被群狼咬死。”

她的怒气在他富于感染力的言辞中慢慢消失,“或许,你说得对,本宫不该再保护陛下。”

高晋扬寻思道:“此次春狩,倘若陛下亲往,安西王必定不会错过这大好机会。”

兰陵长公主长眉微挑,美眸眨落一束冷厉的芒色,“本宫便将陛下交托于你,若陛下有何不测,提头来见!”

他抱拳道:“臣领旨!”

春狩定于三月十八,宇文熙得知皇姐应允朝臣的奏请,可以外出行猎,开心得整夜睡不着。次日一早,他向皇姐提议,从二品以上文武官员可携女眷。

兰陵长公主知道他的用意,却也没戳破,应允了他的提议。

因为,人多了,耳目就会多,安西王的谋划就不易实施。

从二品以上的文武大官,共有八家,安西王府、谢家、玉家和沈家等都在其内。

这日,春光明媚,璀璨的日光在空中流转,熠熠流光。

皇家春狩队伍浩浩荡荡地开往北郊,男子策马,女子乘车,吸引百姓翘首观望。

高晋扬负责护卫调配,出动的禁卫军共有六百人,皆为精锐。

洛都北郊三十里处山林绵延,飞禽走兽多不胜数,是行猎的好去处。

正是春游好时节,凉风习习,沿途皆是青翠的树木、缤纷的野花,难得出来郊游的名门闺秀看见如此优美的风景,兴奋得欢呼。

谢氏心系失去踪影的玉轻雪,没有参加此次春狩,只有玉轻烟、玉轻霜、玉轻岚等几个小辈,由二房长子玉俊磊监护。

冷天晴担心二小姐有危险,执意跟她出来,她同意了。

安营扎寨后,冷天晴为主子整理铺盖、衣衫以及日常用品。

沈家姐妹的营帐就在附近,此时沈凝来找玉轻烟,说到处走走,熟悉一下周边环境。

冷天晴想跟去,由于手头上的事还没忙完,只好眼睁睁地看着主子走了。

“这位晴姑姑为何看你这般紧?”沈凝疑惑地问。

“她担心有人会害我。”玉轻烟笑道。

走了一阵,她才知道,不是她们三人熟悉环境,而是很多人,宇文媚,宇文策,玉俊磊,谢思翊。她轻叹,洛都四少,如今变成了洛都三少。

在林间散步,闻着清新的空气和轻淡的草香、花香,看着满目的翠绿,心旷神怡。

她察觉到,总有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时而在前,时而在左,时而在右,时而在后,坚定地追随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