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挣脱手,直视他,“郡王说什么?方才听大哥念诗,没听清楚你说什么。”

宇文策淡淡一笑,“没什么。”

他以为她听了这两段话,会勾起以往他们在一起的美好回忆,却没想到,她当真心如止水。

玉俊磊月下舞剑,沈凝月下吹箫,剑箫合璧,妙绝妙绝。

玉轻烟从未见过他的身手,倒是不错,剑若惊鸿,流畅如瀑,二分柔美,八分阳刚,充满了力量之美。沈凝的玉箫优美而神秘,传荡开去,缭绕在山林间,或急或缓,时而如激流,时而如清泉,时而如山涧,与那行云般的剑招丝丝相扣,相辅相成。

玉轻烟观赏舞剑,将身侧的宇文策抛诸脑后。

众人的注意力都在箫剑合璧上,只有宇文策注意到有人靠近。

宇文熙快步走来,开心道:“玉姐姐,原来你在这里。”

所有人都站起身行礼,他挥手,“无须拘礼,都起身吧。”

众人重又坐下,宇文熙挨着玉轻烟坐,倒把宇文策挤在一边了,宇文策气闷不已,却又不能怎样,和谢思翊喝闷酒。

“这么晚了,陛下怎么还出来?”她不知该开心还是担心,开心的是宇文熙来解围,担心的是让宇文熙越陷越深,真纠结。

“睡不着,所以出来玩玩。”宇文熙笑眯眯道。

他去了她的营帐,她不在,他唯有吩咐那些跟屁虫四下里找人。亏得方才的箫声,他才找到这里,否则不知找到什么时候。

宇文策斟了一杯酒,恭敬道:“陛下想喝一杯吗?”

宇文熙笑道:“好呀。”

他接过来,一饮而尽,“好酒!”

玉俊磊着急道:“陛下,这酒后劲很大,饮得太急会不适。”

宇文熙摆手道:“无妨,就一杯而已,醉不了。”

玉轻烟看向宇文策,他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装得无辜。

宇文熙又要斟酒,她连忙劝阻,不让他喝。

“咦,怎么有点晕晕的…”他扶额,闭了闭眼,尔后趴在她肩头,“头晕…”

“我扶陛下回去歇着。”她趁机闪人。

宇文策想来扶宇文熙,宇文熙当众撒娇,“不要…朕只要玉姐姐扶…”

众人见小皇帝如此,瞠目结舌。

宇文策望着他们离去,脸膛紧绷,目光冰冷如霜。

走了一阵,玉轻烟推了推宇文熙,“陛下,不用装了。”

“我没有装…真的头晕…”宇文熙靠着她,半身的重量都在她身上,语声轻弱,当真是喝高了的模样。

就一杯酒,怎么可能头晕?

她用力地推开他,撒开手,他踉跄了两步,勉力站住,俊眸眯着,手扶额头,喃喃道:“玉姐姐,我真的很难受…”

玉轻烟看着他,水乳般的月华落在他脸上,苍白的脸好似透明的纸。

她心软了,架着他回营帐,几个护卫隐身在暗处。

前方走来一人,黑袍溶于墨染的夜色里,披风迎风而起,犹如大鹏展翅。

高晋扬。

“陛下怎么了?”他语声冷冽。

“朕有点不适,无妨,歇一晚便好。”宇文熙低声道。

高晋扬不由分说地架住他,他想拒绝都没得拒绝,暗中怪高晋扬太多事。

玉轻烟告辞回去,宇文熙可怜兮兮地问:“你不送朕回去吗?”

“高大人送你便可。”

“玉姐姐,朕很难受,多陪朕一会儿,好不好?”他恳求的样子就像受伤的婴儿,睁着无辜的眼,祈求大人的怜悯。

她又心软了,跟他回御帐。

回到御帐,小李子伺候宇文熙躺在寝榻上,盖上棉被。

宇文熙的脸映了些许昏黄的烛影,更显得气色不好,“高大人,朕有话跟玉姐姐说,你先退下。”

高晋扬转身的时候看向她,她也看向他,目光撞上,虽然无言,却好似都明白彼此的意思。

小皇帝留轻烟下来有什么目的吗?本章是过渡章,哈哈,明天万字更,求月票求打赏哇~~

94生死不离,死生不弃(二十)

“陛下还头晕吗?不如传太医来瞧瞧。”玉轻烟到现在都不信,就一杯酒,他能难受成这样。

“你是不是觉得我装头晕、扮不适骗你留下来?”宇文熙委屈地问,轻捏她的手指。

“一杯酒而已,不至于晕成这样吧,陛下又不是没喝过酒。”

“那杯酒是郡王递给我的,应该下了什么药,否则,以我的酒量,再烈的酒,后劲再足的酒,也不可能喝一杯酒头晕。”他伤心地眨眸,“你当真以为我装的吗?”

她错愕,难道自己真的错怪他了攴?

倘若宇文策当真在酒里下药,那便是大逆不道。众目睽睽,他竟敢这么做?

他这么做,难道是想令宇文熙因身子不适而离去?

除此之外,她不知道他还有什么理由遐。

宇文熙握她的小手,“玉姐姐,你还是不信吗?”

玉轻烟摇头,“不要胡思乱想,或许那酒真的很烈,令人一杯即醉。”

“你说得对,郡王怎么可能下药害我呢?”

“时辰不早了,陛下早点儿睡吧,我也回去就寝了。”

“玉姐姐,明日打猎时,你与我一起,可好?”他黑白分明的眸子写满了期盼。

“我不识骑射,和沈凝约好了一起呢。”她计上心来,“不如明日晚上我陪陛下用膳,陛下多打一些乳鸽、鸡鸭羊,我做烤乳鸽、烤鸡翅、烤羊腿儿给陛下吃。”

宇文熙开心地点头,嘱咐她千万当心,接着唤来小李子,让小李子护送她回去。

翌日早膳后,宇文熙率领众臣深入山林腹地打猎。

玉轻烟站得挺远,但也看得分明,他着一袭明黄色骑装,英姿勃发,比往常多了几分男子汉大丈夫的气概,气度慑人。

号角齐鸣,铁蹄轰响,山林喧嚣沸腾起来,各种飞禽走兽纷纷扑腾起来,跑的跑,飞的飞。

高晋扬安排二十四个护卫近身保护小皇帝,这是明面的护卫,隐身在暗处的暗卫自然不会被人瞧见,也无人知道是多少。

他在营地四周巡视,看见玉轻烟和沈凝等几个女子前往花海,眸色沉沉。

女眷里会骑射的女子,只有一个宇文媚,可她宁愿跟着女眷玩。今日,她们去花海摘花,让营帐弥漫着幽幽的花香。

玉轻烟和沈凝都摘了两大把的鲜花,正想回去,有人说前方不远处一条清澈的小溪,风景优美,还长着许多蘑菇,可以采摘回去煮汤呢。于是,一群叽叽喳喳的妙龄女子都前往小溪。

小溪清澈见底,水底的鹅卵石被流水打磨得光滑如镜,圆润可爱。水声潺潺,叮咚作响,是最美的天籁之音。

玉轻烟摸了几个精致小巧的鹅卵石,用手绢包起来,塞入怀中。

沈凝也用手绢包起来,笑问:“你想送给谁?陛下?”

“这不会是你和你的玉大哥的定情信物吧。”玉轻烟笑了笑。

“不告诉你。”沈凝转头一瞧,“咦,她们都走了,采完蘑菇了?”

可不是?附近长有蘑菇的地方一个人影也无,想必她们已经回去了。

玉轻烟忽然觉得怪怪的,好像四周的枝叶后面都隐藏着一双杀气腾腾的眼睛。

沈凝浑然不觉,拍了拍裙角,“回去吧。”

玉轻烟拉着她的手,拉得很紧,举目四望,高度戒备。

沈凝察觉她的异样,问:“怎么了?”

“有古怪。”

“有古怪?”

东侧传来极其细微的声响,玉轻烟听见了,迅速看过去,一只野猫窜过去,跑远了。

沈凝拍拍胸脯,松了一口气,“吓死我了。”

话音未落,便有两支利箭从东侧射来,追风逐月一般迅疾。

玉轻烟看见了,大吃一惊,立马拽着她蹲下来,两支利箭从头顶“咻咻”地飞过。

放暗箭的人一击不中,绝不会罢手。

玉轻烟匆促道:“往西跑!不能直跑!像蛇一样!”

她们朝着同一方向狂奔,却弯曲着跑,射来的利箭始终无法射中她们。

然而,如此下去,终归不是办法。

“啊…”

沈凝惊叫,捂着右臂。

原来,一支利箭从她的右臂擦过。

还好只是轻伤。

“你往北,我往西。”

玉轻烟不管不顾地往南跑,因为,放暗箭的人只会追目标人物。

利箭依然“咻咻”地射来,她竭尽全力狂奔,即使跑不动了、没力气了,也要跑,否则,便是死路一条。

前方是杂草丛生的树林,根本看不见路,她只能从杂草穿过,树枝割到破她的衣衫和肌肤,她浑然不觉。

她感觉喘不过气,感觉双腿灌了铅似的很重、很重,感觉再也跑不动了…可是,她依然在跑…

忽然,她被地上的树藤勾住脚,华丽丽地扑倒在地,扑得胸口痛,鼻子疼,手肘疼,到处都疼。

她想爬起身,却爬不起来。

完了,后面那人肯定追上来了。

她回头看去,后面不远处,站着一个人,头上堆着一堆杂草似的黑发,蓬松,凌乱,遮盖了他的脸,看不见他的容貌。他弯弓搭箭,对准了她。她心魂一震,挣扎着爬起身,那支利箭疾速飞射而来

我命休矣!

忽有一枚飞刀从一旁飞来,速度之快令人咋舌。飞刀击中利箭的箭镞,“铮”的一声轻响,利箭被击落,可见发射飞刀之人的力气之大。

玉轻烟提着的一口气终于落下,费力地爬起身,继续逃奔,却看见两枚飞刀飞向那个射箭之人。

射箭之人轻巧地闪避,立即转身飞奔离去,几个纵跃就不见了影子,比灵猴的攀爬速度还快,太诡异了。

她慢慢站起身,望着高晋扬朝自己走来,墨色披风飞荡开来,隐约可见几分凛凛霸气。

她低头看自己一眼,衫裙蹭了好多泥土,有三处被树枝勾破,裂开了,所幸还能遮掩身子。

好狼狈啊。

“受伤了吗?”他从上到下打量她。

“都是皮外伤。”玉轻烟致谢后问,“你凑巧在这里巡视?”

“我遇到沈凝,她说有人杀你,我便追来。”

高晋扬解了披风披在她身上,“你跑得还挺快,不过方才那人完全可以追上你再射杀你,而他却是一边追你一边射杀,想必是将你当成一只美丽的长颈鹿追杀,享受猎杀的乐趣。”

她吃惊,“这么说,若非那人想法奇特,无论我跑得多快,都逃不过他的利箭?”

他点点头,她又问:“你知道他是什么人吗?”

“从衣着来看,应该是山林乡野的猎户,精于射术,擅奔跑。”

“有人收买他杀我。”玉轻烟的脑中闪过几张脸,谢氏?玉轻霜?玉轻岚?

高晋扬并不想知道买凶杀她的真凶,转眸四望。

她也望向四周,此处皆为参天古木,绿荫如盖,日光透不进来,光线很暗,阴森诡异。

“这是哪里?”

“你跑得很远,一直向西,应该是西边的古木林。”

“距营地有多远?”

“大约二十里。”

“我跑了二十里?”

玉轻烟咋舌,举步往前,两条腿却钻心的疼,不仅脚踝痛,小腿肚也火辣辣的痛。她撩起裙摆,不看不知道,看了吓一跳:腿肚上都是树枝、树刺割伤的血痕。

高晋扬见她疼得龇牙咧嘴,蹲在她面前,道:“我背你回去。”

她不客气地爬上他的背,“我又欠你一次恩情。”

他站起身,轻松地往前走,“到时候我一并讨回来。”

趴在他背上,很舒服,很安心,什么都不用想,她昏昏欲睡,许是狂奔了二十里耗尽体力…苏醒时,她仍然在他的背上,四周仍然是阴森诡异的古木,她诧异地问:“我好像睡着了,我只眯了一会儿?”

“你睡了半个时辰。”高晋扬不紧不慢地说道,“换言之,我在古木林绕了半个时辰。”

“啊?迷路了?那如何是好?”

“继续找方向。”

“你累了吗?要不我下来自己走。”

他继续前行,这次在一株古木上做了记号,往左走。

不一会儿,他们回到原点,往右走,如此反复,花了半个多时辰,终于走出这片迷林。

好险呐!

光线越来越亮,古木越来越少,他们看见一泓山涧,便停下来歇脚,喝点儿山泉解渴。

午膳时辰已过,玉轻烟的五脏庙闹腾得厉害,可是,这里哪有什么果腹的东西?

高晋扬听见她的肚子咕噜咕噜地叫,道:“我去附近找点儿吃的。”

她看着他走远,忽然间害怕起来,他会不会丢下自己?会不会找不到回来的路?杀自己的猎户会不会去而复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