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欢欣的氛围中,女眷们用完饭,宴席撤下,换了果馔。男子那边却是刚到气氛热烈的时候,不需想也知道,这一餐饭,他们定要到很晚才会散席。于是,女眷们叙谈一阵子,便相继道辞。

怡君陪在程夫人身侧,将女眷们一个个送走。

末了,程夫人握了握怡君的手,“回房歇息吧。明日回门,早些走,晚些回来。”

怡君称是,却虚扶了婆婆,“我陪您回房。”

“好啊。”程夫人携了她的手,路上欢欢喜喜地说着话。

回到静香园,怡君才觉得疲惫得很,坐在东次间临窗的椅子上,有点儿打蔫儿。

吴妈妈走到她身侧,帮她按揉着肩背,“累坏了吧?”

“嗯。”怡君点头,“脸要笑僵了,还腰酸腿疼的。”

吴妈妈失笑,“那就早点儿歇息,大少爷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怡君说好,“他也说了,让我不要等他。”沐浴更衣之后,她回寝室歇下,没多会儿就睡着了。

.

快到戌时的时候,一帮男人才算喝尽兴了,相继道辞。

程询没少喝酒,但比起昨日,就算不得什么了,把亲戚都送走之后,他回到房里,麻利地沐浴更衣,轻手轻脚地回到寝室歇下。

她睡着之后的样子,特别单纯、甜美。

他看了她好一会儿,轻轻地亲了一下她的额头,才熄灭羊角宫灯,躺下去,把她搂到怀里。

怡君有些慌乱地挣了挣,随后反应过来,迷迷糊糊地问:“程询?”

“这不是废话么?”他笑,“除了我还能有谁?”

“哦…”她稀里糊涂地应了一声,搂住他,拍了拍他的背,含混不清地说,“又喝酒了吧?醉猫。”

她的小动作、言语惹得他又笑起来,“又喝了,回来跟你撒酒疯。”

“程大少爷,敢撒酒疯,我会挠花你的脸的。”她又拍拍他的背,语声更低更模糊,“睡吧。”

他笑起来,笑得本有的那点儿睡意全跑了,吻上她的唇,手滑进她的衣摆。

舌尖的颤栗直达心弦,怡君就在颤栗之中完全清醒过来。抱怨的话,被更加热情的亲吻堵在喉间。

那热情、热切,火一样,让她也跟着发热、燃烧起来,便由着他褪去彼此的衣衫。新换的肚兜只两条系带,不似昨日那件那般繁复,他却仍是嫌烦,解了两下解不开,索性扯断。

怡君哭笑不得。哪有这样儿的?这是她自己做的呢。

他的手把住一侧丰盈。形如桃,柔韧,有弹性。闭了闭眼,昨日看到的绮丽景致浮现在脑海:白嫩嫩的,顶端是诱人的粉红。这样想着,手就时轻时重地揉了一番,手指点上那一枚艳色。

怡君抽了一口气,手无意识地抚上他的背,沿着脊椎,慢吞吞地下滑。

他的亲吻也往下落,蜻蜓点水地略过她的下巴、颈子、锁骨,到了他喜爱的她的心口处,流连不已,辗转的吮。

酥、麻如电光一般击中她的头脑,再蔓延至四肢百骸。实在耐不住,她扭动着,轻颤着,呢喃着。

却让他着实的如火如荼。仅剩的理智,让他强按下了横冲直撞的冲动,等着她全然动情。

她捧住他的面颊,撑起上身,去吻他。

唇舌交错时,她察觉到他和自己一样,轻轻地颤栗一下。

她侧了侧脸,唇移到他唇角,“很想么?”

“很想。”他语声有些沙哑,手落下去,覆上她最柔软最娇嫩之处,按着,揉着,探寻着。

怡君捉住他的手,却不能将之移开,一番较劲,只感受到了他手势的幅度,脸烧得厉害,忙将手收回。

她亲了亲他的唇角,颤巍巍地说:“别磨人了好不好?”

他嗯了一声,打开她身形,扶着那把纤细的腰肢,呼吸更急了。

她瑟缩一下,“慢点儿。”他这势头,让她有点儿打怵。

他无声地笑一笑,慢慢的,慢慢的,让她接纳。

仍是很吃力,但比起昨晚,好了不是一点半点。她放松下来,侧头亲着他的耳廓,“没事,好多了呢。”

绵绵软软的小声音,轻轻浅浅的呼吸,细细碎碎的亲吻,让他后背紧绷。他呼吸一滞,随即转为凝重,“妖精似的…”呓语一般说着,转脸寻到她的唇,狠狠地吻住,再也不能克制。

浓情如火,似酒,鸳衾谩展,浪翻红绉。

.

翌日,回门的路上,怡君掩唇打了个呵欠,慵懒地侧身倚着程询,轻声说:“你让车夫慢点儿赶车吧,我乏得厉害,得打会儿瞌睡。”

程询说好,吩咐车夫之后,小心地把她安置到怀里,不弄皱她的衣服,柔声说:“睡会儿吧。”

“这会儿善心大发了,昨晚怎么就那么没良心?”她微声抱怨着,气呼呼的,小腮帮都鼓了起来。

他笑着,亦轻声道:“自己选,是好好儿地数落我,还是睡一觉?”

“睡觉。”她调整一下姿势,仍是气呼呼的,“我才不跟自己过不去。”

程询低头蹭了蹭她的面颊,心海泛起温柔的涟漪。他轻拍着她的背,哄小孩子似的。

没多久,她就睡着了,蹙着的眉心全然舒展开来,天生微微上扬的唇角噙着很清浅的笑。

她性情中有迷糊、孩子气的一面,他想不记得都不行。前世有一次在外面相见,临别时他跟她说定了下次相见的日子、地方。结果,到了当日,他傻等了大半天,都没见到她人影。

等人的滋味特别难熬,等意中人的滋味可想而知,又心焦又担心。下午,他寻了个由头去了她家里,见到她之后,她忽闪着大眼睛,奇怪地问他:“不是明日就能见面了吗?你怎么还来家里找我?”

那么聪明的人,怎么单单对他这么迷糊的?他真生气了,说廖二小姐,你那是什么脑子啊?是怎么把日子记错的?

她也生气了,笃定记错日子的是他,慢条斯理地把他揶揄了一通。

或许越是在意越是亲近,脾气越是没法子克制,他气得不轻,临走的时候,留下一个定下时间、地点的字条,说往后都要这样,省得有人失约还理直气壮的。

再见面,她倒是准时去了,却是一脑门子火气——也怪他,定的时间早了些,她要早起,本来就有起床气,临出门才跟叶先生请假,跟母亲扯谎,在尊长面前强压着的火气,见到他之后,就压不住了。

他又气又笑,说你当时怎么不反对?这会儿跟我生气,我可不受着。

她说你左手写的字奇奇怪怪的,没见我当时懒得看么。

把他气得啊,说你这种人也是奇了,一不高兴就揭人的短儿,再说了,也不知道谁以前夸个没完。

她说以前我不是眼瞎么,现在眼神儿好了。

他气得嘴角都要抽筋儿了,磨着牙说小兔崽子,故意拱火是吧?

他生气了,她倒高兴了,眉飞色舞地说是啊,你这小地痞能怎样?要不要打我一顿啊?

能怎样呢?不能怎样。舍不得正经地给她气受。

她会气人,也会哄人,不过一时半刻,就把他哄得跟个捋顺了毛的猫似的。

就是爱她那复杂、矛盾却鲜活的性情,真就是被她气得晕头转向都打心底乐意。

怡君睡了一刻钟就醒了,缓了一会儿,问他:“累不累?”

程询摇头,“冷么?”

她也摇头,笑着说:“今日不少亲戚都等着你过去呢——姐姐回门的时候就是这样。今日你可有的受了,估摸着跟我昨日情形相仿。”

“应当的。”程询腾出一手,从温茶的木桶里取出提粱壶,给她倒了一杯茶,送到她唇边。

怡君就着他的手喝了两口,坐直了些,笑笑地看着他。

“不生气了?”他笑问。

“怎么敢生气啊?把你惹毛了,到娘家甩脸色的话,吃亏的可是我。”

程询牵了牵唇,“不爱听,换句我爱听的。”

怡君眯了眯眼睛,手指点一点他的浓眉,“越看越好看,今日在亲戚面前扬眉吐气,全是你的功劳。”

程询却敛了笑意,一本正经地说:“不爱听奉承话。”

“谁奉承你了?”怡君的手指描画着他的眉形,“谁敢说我们家程大人长得不好看,我可是要记恨一辈子的。”

程询绷不住了,轻轻地笑出声,“小丫头,怎么这么讨人喜欢呢?”语毕,就要亲她。

怡君却先一步掩住他的唇,带着不满,悄声道:“什么眼神儿啊?没见涂了唇脂么。不准乱来。”

以为他不知道她随身带了唇脂。他拂开她的手,“就要乱来,有本事你就挠花我的脸。”

“…”本来就没话好说,双唇又被他即刻堵住,她能做的,不过是用力地捏了一下他的下巴。

.

正如怡君说过的,今日程询的情形,一如她昨日认亲。但他全程笑微微的,准备的见面礼也分明是花过心思的。

廖家二老爷、二太太前几日就带着孩子回到了京城,今日认真打量过程询之后,满脸喜色。

廖书颜、碧君也和蒋家的人一道来了。

廖大太太和小女儿说了一阵体己话,就笑道:“去跟你姑姑、姐姐说说话。”

怡君笑着点头,转到姑姑和姐姐那边。

廖书颜携了小侄女的手,轻声道:“来之前,我还跟碧君说呢,这两日这么多事,你定是累得紧,别带着小脾气回娘家才好。”

怡君汗颜。

“都说程夫人特别喜欢你。”碧君到了怡君身侧,笑靥如花,“我料想着你是怎么都不好意思闹小脾气。瞧瞧,我没说错吧?”末一句,是对姑姑说的。

姐姐真是高看她了。怡君底气不足地说:“是啊,没好意思。”

廖书颜和碧君同时笑起来,前者望一眼程询,道:“瞧着是清清冷冷的性子,今日却是打心底愿意做这些场面功夫,还做得这样好。”停一停,笑微微地看住怡君,“我还是那句话,要惜福啊。”

怡君郑重地点头称是。

这日的廖家,与昨日程府的情形大同小异,程询少不得又要喝酒,但是廖大老爷、廖二老爷和廖文哲体谅他,话里话外地劝着亲戚别一味劝酒,他也就轻松许多。

饭后,叙谈一阵子,亲戚相继道辞离开,让小夫妻两个陪着廖家夫妇说说话。

怡君便与母亲回了内宅说体己话,程询则留在外院,与廖大老爷、廖文哲相谈甚欢。

虽然程夫人有言在先,让程询、怡君晚一些再回去,廖大老爷和廖大太太虽然不舍,却担心小女儿落下话柄,申时之后,便让他们带上各色回礼回家去。

程询、怡君无法,只好依言行事,前者允诺等岳父休沐时再陪怡君回来。

待得回到程府,程询被母亲数落了几句:“不是告诉你了,陪怡君晚一些回来,这么早就回来了…回来做什么?是有先生给你布置功课,还是有上峰给你指派差事?真是的…让我说你什么好?是不是要我给你立规矩啊?”

怡君险些就撑不住笑出来。

程询没辙地抿了抿唇,“娘,我这可真是两面不是人了。您说吧,怎么着?我这就陪着怡君回去蹭饭,成么?”

“…”程夫人啼笑皆非地看着他,“就没有你答对不出的时候。去,走远些,别碍我的眼,我要跟怡君说说话。”

程询笑了,“我给您沏茶去。”

程夫人颔首,“行啊,也让怡君瞧瞧你手艺如何。”

程询却道:“我就那么一说罢了,你还真让我去啊?”

程夫人笑出声来,“不然呢?我跟怡君忙了这些日子,喝不起你一盏茶么?”

程询笑微微的,“您说自己辛苦就成了,就别带怡君了,她这会儿一准儿跟我想的一样:受不起,听了都折寿。”

“快滚远些。”程夫人一面笑一面嗔道,“什么话到了你嘴里,就全没了体统。快走快走,瞧着你就头疼。”

程询笑出声来,欠身道:“我去给您沏茶。”

程夫人摆一摆手,招手唤怡君,“过来坐。跟我说说,回娘家哭没哭鼻子?”

怡君本就被母子两个惹得满心笑意,这会儿听了婆婆这样的言语,由衷地笑了,“您对我这么好,我怎么会哭鼻子啊?家父家母都欢欢喜喜的,我瞧着只有更加欢喜。”

“这就对了。”程夫人眉开眼笑的,“今日家里去了不少亲戚吧?阿询应承的可还好?他那个性子,没个准成,不定何时就不耐烦。这一整日,我都有些提心吊胆的。”

“看您说的。”怡君这会儿觉得婆婆真是爽直又可爱,“都好,特别好,您只管放心。”

程夫人笑吟吟地端详着怡君的神色,见她很是诚挚,也就真的放心了,“阿询有时候真是没个谱,不知道怎么就会闹别扭,跟自己别扭,跟别人还别扭。几时又犯了这毛病,你让着他点儿。”

怡君低了头,轻声道:“娘…您这话,可真让我受不起了。”怎么样的妻子,敢说夫君的不是?——虽然私底下她会这样,但这种话,真是没想过任何亲朋会当面跟她说。

“你这孩子。”程夫人笑道,“我不是护短的人,又是过来人,有什么就说什么罢了。我就盼着你让着他一些,也打心底把我当做亲人。儿媳妇就是我半个女儿,知道么?”

不护短?才怪。就是太疼爱儿子,才会这样放下架子、推心置腹。但是,这样的护短,弥足珍贵。怡君不由得握住婆婆的手,抬了眼睑,笑,“我记下了。日后有行差踏错的地方,您只管训诫,我会听话的。”

“这么乖啊。”程夫人不由地揽了揽怡君的肩,“等阿询回翰林院当差,你就得帮着我料理家事,到时可不轻松,不准埋怨我啊。”

“怎么会呢。”怡君笑起来,“到时您不嫌我笨就行了。”

程夫人笑开来。

程询沏好一壶碧螺春,亲手送过来,给婆媳两个斟茶,见两个人分明显得亲近了一些,心里愈发愉悦。

品茶期间,程夫人说起一事:“下午,唐侯爷命人送帖子过来,明日下衙之后,要带着修衡过来。我直接让回事处的人去回话了,说何时来都行。你们要是不得空,也没事,我总有时间哄着修衡。”

程询就说:“得空。”

怡君听程询提过修衡两次,也很想亲眼见一见,此刻自是含笑点头,又问程夫人:“娘,我们要不要给修衡准备些点心?”

“要的,要的。”程夫人笑道,“明日我要给他做几样拿手的糕点。”

“我帮您,好不好?厨艺一般,给您打打下手还是可以的。”

“好啊。”程夫人有些惊喜地看着她,“让叶先生那么喜欢的学生,下厨、女工也一样不落——真是的,怎么会有你这样聪明的孩子的?”简直跟她的阿询有的比了,要什么有什么。

程询忍不住笑出声来,“娘,不带您这样儿的啊,这也夸的太狠了。”

怡君本就汗颜,听了他的话,打心底认同。

“哦,合着我就只能夸你啊?把你夸的天上有地下无的时候,也没见你心虚过。”程夫人横了儿子一眼,“要么就老老实实坐着喝茶,要么就去小花园里凉快着去。”

程询笑说,“得,您夸您的,我听着就是了。”

“什么话啊这是。”程夫人略一思忖,“去我的书房,给怡君选几幅像样的字画命人拿回房——你可别在我们跟前儿坐着了,除了捣乱就不会别的。瞧着你烦,快走。”

程询起身的时候,笑出声来,“这倒好,您是除了撵我就不会别的了,往后怎么贿赂您才成啊?”

程夫人也笑了,“自己慢慢想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