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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时,蒋四太太来了,怡君亲自迎到院门外,请她到东次间说话。

蒋四太太身形娇小,样貌清丽,眼神透着坚韧。私心里,怡君对这女子很是钦佩,是以,最初只是做场面功夫的心思,慢慢的融入了真情实意。

年初,她和蒋四太太反复商议之后,合伙开了一个售卖家具的铺子。这是因为蒋四太太对这些很有研究,可以自己绘图,做出样式新颖别致的家具,又认识不少打造家具的好手,以往不敢开,是怕家里的人从中作梗。

怡君看过蒋四太太手里那些家具的图样之后,很是喜欢,又觉得这是个长远的营生,便认真张罗起来,让阿初找合适的铺面租下来,随后进木料,请工匠打造一批家具…林林总总,着实忙了一个多月,铺子才得以开张。

怡君出了七成的本钱,但只拿三成的红利,毕竟,蒋四太太负责家具的式样、推陈出新,她出的只是银钱和自己的名头。另外,少分红利还有另外一个缘故,照实说了,蒋四太太才不再坚持平分红利。

蒋四太太落座之后,亲手把一个小小的书箱交给怡君,“都带来了,你看看。”

“我还信不过您么?”怡君笑着放到一旁。

蒋四太太又递给怡君一个包袱,“上回不是跟你要了你的尺寸么,给你做了一套衣服。”

“是吗?”怡君笑靥如花,当即打开包袱来看。蒋四太太做得一手好针线,绣活尤其出彩,最重要的是,衣服的样式总有别出心裁且赏心悦目之处。

湖蓝色的上衫,喇叭袖,收腰,同色的裙子,料子轻软多褶,裙摆下方用颜色极浅的丝线绣着大朵的牡丹花。只看着便不难想见,穿上之后,行走之时,花朵是若隐若现,引人探究。

“太好了。”怡君由衷赞道。颜色是她喜欢的,似有若无的绣样亦是她喜欢的。她笑着握了蒋四太太的手,“我可要怎么谢您才好啊?”

“这话就见外了不是?细算起来,你帮衬我们的,我给你磕多少个头都报答不了。”蒋四太太笑道,“你是生的这样标致的人,我又是长你一辈的年纪,每回瞧见你,就想变着法儿地给你多做些衣服,把你打扮得更好看些。”

“您可真好。”怡君撒娇似的摇了摇蒋四太太的手臂。

蒋四太太握了握怡君的手,笑容真挚,“我是觉着,你穿深深浅浅的蓝色、紫色都好看。这回没敢多做,总得先瞧瞧你喜不喜欢不是?这下我就放心了,往后得空就给你做些衣服。”

“总有新衣服穿自然是好,但您可别当个事儿,针线做多了累眼睛。”

“我晓得。”

怡君起身携了蒋四太太的手,“走,看看我儿子去。您不是总说,遗憾没机会见到我家大爷么?看到我儿子,就差不多算是见着他了——父子俩长得一模一样。”停一停又小声道,“不过,我婆婆总说,她孙儿要比儿子更好看些。”

蒋四太太忍俊不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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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蒋映雪回府之后,怡君唤人把她请到静香园。

没多久,蒋映雪笑盈盈地走进来,屈膝行礼,“大嫂。”

怡君起身还礼,携了她的手,走进宴息室,落座后笑问:“出去散心了?”

蒋映雪赧然一笑,言辞却很是坦诚:“什么都瞒不过大嫂。二爷带着我去外面转了转。”

怡君笑着给她倒了一杯茶。程译和蒋映雪算是很幸运的人,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成婚,但是感情日益加深,琴瑟和鸣。如今的蒋映雪,比起刚进门的时候,开朗活泼了不少。

“我跟四婶合开了一个铺子,你知道吧?”怡君问道。她与蒋四太太已非熟稔可言,跟妯娌说起的时候,也就像是提及自己的亲人一般。

“知道。”说起这件事,蒋映雪眼中现出感激之色,“是因此,四婶和我堂妹的处境好了很多,再没人敢给她们脸色看了。”妯娌的用意,她明白:消减她对娘家的担心,让她的娘家起码在明面上有个家和的样子,不至于闹出笑话,让程家都跟着脸上无光。

“这再好不过。下午,四婶过来了一趟,跟我说了会儿话。”怡君笑道,“说起来,一直没问过你,为何与四婶的情分格外深厚?”

蒋映雪诚实地道:“四叔在世的时候,很疼我,四婶一直如此。我自幼识文断字,学习琴棋书画,都是四叔四婶教我的。要是没有他们,我在人前怕是要处处露怯,更不可能有嫁进程府的福气。”

“原来如此。”怡君点头,笑微微地道,“我和四婶开的那个铺子,情形不错。因着四婶心思巧妙,再加上程府的名头,生意倒是挺好的。等到冬日,生意只有更兴隆。”

“那太好了。”蒋映雪由衷地为四婶和妯娌高兴,笑意飞扬在眼角眉梢。

真是个性子纯良的女孩子。怡君心里愈发踏实,转手取过下午蒋四太太带来的那个小书箱,放到蒋映雪面前,“我每年进项不少,陪嫁的两块地地势好,收成一直很好,此外,还开了一个绸缎庄,生意也很不错。眼下跟四婶开的这个铺子,我其实一直就是甩手掌柜的,与其如此,倒不如转让给你。你跟四婶情分这般深厚,自是能切实地帮到她。”

蒋映雪意外,凝望着怡君,讷讷地唤道:“大嫂…”

“把这些账目拿回房里,好生看看。”怡君点一点那个小书箱,又取出一个大红包,“你进门的时候,我给你的见面礼只是随大流,这一份儿才是正经要给你的——做买卖,到年底才能算总账分红,在那之前,不定何时就有往里面贴钱的情形。”治标不如治本,妯娌手头拮据的情形,不是在内宅有意无意间贴补就能改变的,与其总想法子给她银子,不如给她一个长期有进项的营生。精明干练如蒋四太太,就算蒋映雪想犯错,都不会有机会。更何况,蒋映雪是这般纯良的性情。

蒋映雪仍是凝视着怡君,泪盈于睫。

“这傻姑娘,”怡君笑着伸出手去,敲了敲妯娌的额头,“这是做什么?我还有不好听的话呢:五年之后,你得把我出的本钱还给我,此外,要尽心尽力地打理铺子,要是弄得乱七八糟,别说四婶,我就第一个饶不了你。我呢,是你主持中馈的大嫂;这事儿呢,是正儿八经吩咐你的,你只能照办。”

蒋映雪用力点头,随后,泪水悄然滑落。

怡君取出帕子,给蒋映雪拭去泪水,笑道:“怎么跟小孩儿似的?”

蒋映雪轻轻地搂住怡君,语带哽咽:“大嫂,我会争气的,一定会把日子过好,孝顺婆婆,绝不给你和大哥丢脸。”

“我信你。”怡君轻轻地拍着她的背,“余生我们要在程家一起度过,与其做妯娌,不如做手足,你说是不是?”她没说做姐妹,是刻意的。这样的日子,姐妹二字,让她心里不大舒坦。

蒋映雪用力地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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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询如常下衙,回到静香园。怡君一如平日,帮他洗漱更衣,言笑晏晏。随后,夫妻两个带着修衡、天赐去了正房,给程夫人请安,一家人照常围坐在一起用饭。

入夜,情形仍是如同往日,程询给修衡上课、布置功课,怡君哄着天赐,等程询过来的时候,便回房去看书,随后沐浴更衣,独自歇下。

一切都太正常了,程询却因为太过了解她,看出她有心事、情绪不对,只是不知如何问起。

为此,哄着天赐睡着之后,便早早沐浴,回寝室歇下。此时的怡君,睡在里侧,也面向里侧,呼吸匀净。

程询便不扰她,轻手轻脚地上了床,熄了灯。

这是该相安无事的日子,是以,夫妻两个各盖一床被。

室内陷入昏黑,怡君翻了个身。

程询留意到了。随后,听到了窸窸窣窣的声响。

片刻之后,她鱼儿一般滑进他这边的锦被,搂住他。

程询侧转身,搂住她。不出意料,她此时也似鱼儿一般,不着寸缕,滑溜溜的,“有话跟我说?”他问。

“嗯。”

程询的手抚着她的背,手势温缓,不含一丝情/欲。

“唐家又有喜事,唐夫人又有喜脉了。”她慢悠悠地说,“娘说,只盼着这回能给修衡添个妹妹。”

那是不能够的。程询心里想着,唇角上扬。修衡会有三个弟弟,这才第二个而已。

怡君不再言语,左臂环住他颈子,右手灵巧地解开了他的衣襟,继而,吻上他的唇,香软的舌顺着他齿缝溜了进去,撩着他的舌尖。

他呼吸一滞,心里却是什么都明白了:她在跟他较劲、置气。

白日里,碧君来找过她。姐妹两个说过什么,他不得而知。但是,引得她心绪恶劣或低落是必然。

她有火气,是对他,也是对碧君。虽然,后者是她不想承认的。

除了天赐,他不想再要孩子了,不想让她再经历那般的磨折。

因为他怕,怕她在经历煎熬的过程中出闪失。

她的态度却从初时的认同逐步转为反对,说没事的,第一胎都安稳无虞,何况第二胎。

可是,就算抛开对她的担心,他现在都觉得没必要再添儿女。

对她,他贪心,对与她相关的别的事,从来不敢贪心。

只是,眼前这香香软软的小身子、香香软软的吻,亦是他不能拒绝的。

也不需要拒绝。

他回应着她的亲吻,亦回应着她的撩/拨,欺身将她压在身下,肆意索要。直到她如花盛放,直到她攀着他周身颤栗。

“好了么?”他贴着她耳畔,柔声言语。

让她经历了一番要死要活,他却并未释/放。本就一直压在心头的无名火,此刻全然燃烧起来。

她执拗地搂着他,吻着他,气喘吁吁地说:“没有…你还没有。”

这会儿,他其实也有点儿火气了:他喜欢跟她凡事放到明面上说清楚,不喜欢这样不清不楚让他就范的方式。

“我是还没有。”他说着,蛮横地吻住她,更为强硬肆意地要她。

他好似刚开始,她所承受的欢愉却已叠加至让意识昏聩的边缘,难耐至极,却也平生怒意:什么都要听他的,什么都要在他掌控之中…

再一次将要攀升至顶峰时,她死死地缠紧他,不给他抽身退离的机会。

他并没有退离的意思,合着她的频率急速进退,近乎凶狠地吻着她,直到她更紧地缠住他,轻轻抽搐着。

等怀里的人略略平静之后,他点一点她的唇,再次问:“好了么?”

“…”他仍旧不肯给她。这让她在瞬间的泄气之后,陡然生恨。她做了一件自己从没想过能做得出的事:右手用力地抓挠在他背部,一下,又一下,继而颤巍巍地道,“没有。”

程询无声地笑了,低下头去,一下又一下地亲着她,“这可怎么办?”

她的手到了他肩头,毫不留情地、用力地扣住,以指甲着力,狠狠地向下划去。“就是没有。”

“那好说。”程询似是对她的无理取闹浑然不觉,甚而调侃道,“我倒是不知道,我们家怡君是个欲壑难填的。”

“…”怡君要出口的反驳,被他用力的撞入堵了回去。

之后,他慢慢变得温温柔柔的,动作如此,亲吻亦如此。

恰如春/潮,一浪接一浪,把她推到浪尖,再推升至云端。

而他,仍是没让她如愿,没有她希望的喷/薄而出。

“好了么?”他再一次问她,似之前那一场温温柔柔却暗潮汹涌的□□一般。

“…”怡君把所有的力气用上,推开他,面颊烧得前所未有的厉害。

这简直就是自取其辱。

他顺势抽身而退,躺在她身侧,缓了一阵子,默默地起身穿上寝衣,去了净房。

怡君挣扎着扬声唤吴妈妈叫水,心里也明白,他生气了,不然的话,怎么都会替她唤人进来服侍的。

是该生气,她把两件风马牛不相及的事情放到一起计较了。或许是在想,看看自己能不能改变这个男人的一些坚持。

很幼稚。

幼稚死了。

但在今日,在这样受打击的一日,她不想控制自己,就是想刁难他一下。

坏脾气是给谁的?对她而言,真正没来由的坏脾气,都会宣泄给至亲至近的人。她最亲的人,如今是他。

对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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怡君回到寝室的时候,室内已掌了灯,程询意态闲散地倚着床头,目光温和地望着她。

她只觉得脸颊烧得厉害,低眉敛目地上了床。

程询原样不动,若有所思。

怡君滑进锦被,裹住身形,闭上眼睛。

程询伸手抚着她的额头,俯身凑近她,“这就消气了?”

“…”什么事都能用欢/爱解决的话就好了。怡君睁开眼睛,斜睇着他,“没有。”

“那就继续撒气。”程序温温柔柔地笑着。

“…”怡君沉了片刻,却抚上他的肩、背,“疼么?”

他摇头。

“不管,我得给你上点儿药。”怡君推开他,起身下地,找出一个小药箱,回到床上。

程询无奈地看着她。凭她那两下子,就跟小猫似的挠了几下,哪儿就至于上药了?

怡君无视他的不以为然,拉他起身,动手除去他的上衣。

程询唇角上扬。

他的后背,有一道道狰狞的血痕。怡君看着,耳根都烧起来,抿紧了唇,把药膏一点一点抹上。

药膏清凉,她空闲的扶着他肩头的一手却是温热,涂药的动作,则是至为清浅温柔。

程询阖了眼睑,享受着这般少见的好光景。

怡君转到他身前,指尖蘸了清凉的药膏,给他涂在肩头、胸膛。

程询睁开眼睛,看着她。

“疼么?”她底气不足地看着他,眼中有亏欠。

他摇头。

“对不起。”她讷讷地说。随即,吻了吻他肩头的抓痕,脸颊是完全烧了起来:她居然用这种方式对待他,真是不可想象,当时自己是怎么想的?要了命了…

程询眸子眯起,托起她的脸,看着她出浴后面若桃花的面容、灿若星辰的眼、艳若玫瑰的唇瓣,情不自禁地去索吻。

吻着吻着,便又痴缠到了一处。

他呼吸炙热,无奈地咕哝着:“小兔崽子,真是要人的命。”

“就是想要你的命。”怡君腰肢轻扭,“你想不想给?”今日是打定主意跟他也跟自己唱对台戏了,在这回事上,便有意撩他。

“我只管把你伺候舒坦。”他低低地说着,手探下去,让她从干涩变为湿漉漉的,随后,被花露浸润过的手指到了她唇上,坏心地涂抹。

怡君瞪着他,又羞又恼。

他已笑起来,辗转吻住她,再一次要她。

这一次是水到渠成,可到最后,她全然酥软无力的时候——“不行。”他似是歉意似是安抚地对她说。脑子里不是不想冲动、冒险,但已存在骨子里的想法控制着他。

“没事。谁让你们家怡君今儿欲壑难填呢?”她语声软软的,借用他说过的话来自嘲,随即打起精神,手探下去,低低地说,“我帮你。”被他架起的双腿,也不挣扎或下滑,维持原样。在同时,勾低他,啃啮着他的耳垂,吮吻着他的唇、颈子。

他呼吸越来越凝重,到末了,低喘着捞起她的颈子,缠绵悱恻地吻着她的时候,喷薄在她小腹。

他拿过帕子给她擦拭,随后覆在她身上,分外亲昵地,一下一下亲着她的额头、面颊。

她搂住他,阖了眼睑,享受着这一刻的甜蜜。

过了好一会儿,他翻身躺在她身侧,把她揽到怀里,轻声说:“对不起。”

对不起,没料到你受到的伤是那么重,所以没事先提醒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