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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乐打开门的时候,林浩初刚好从楼上下来,站在楼梯上看到何咏清的瞬间,林浩初没有转身就走,也没有轻言谩骂,他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慢慢走下楼梯,径直走近厨房,打开冰箱,拿出一瓶矿泉水慢慢喝着。

喜乐走近他,抿了抿唇,“林浩初,他……一定要来,我……”

“晚上吃意大利面好不好?”林浩初忽然开口,他把矿泉水的盖子重新拧上,慢条斯理的理了理冰箱里的食材,“嗯,正好东西都不缺。”回头看了眼呆愣着的喜乐,他捏了捏她的脸颊,“愣着干什么?不去换衣服?”

“噢。”喜乐回过神,狐疑的看了看他的脸,依旧是那淡淡的笑容。

他双手扶着喜乐的肩膀,推着她往楼上走,边走边说,“家里的东西快没了,吃过饭咱们去一趟超市。”

喜乐被他半推半拥着往楼上走,有些尴尬的用余光瞄了眼还在门口的何咏清,她讪讪的开口,“那个,林浩初,何……”

“喜乐!”林浩初沉了脸色,轻声细语,用得是极温柔极宠溺的语调,“我不喜欢的话,不要说。记住!”

喜乐乖乖的闭嘴,两个人刚迈上台阶,彻底被无视的何咏清开口了,“浩初……我们谈谈。”

林浩初闻若未闻,继续拥着喜乐往楼上走,何咏清不气馁的说道,“如果你不介意她知道,我也可以现在谈。”

林浩初顿住脚步,扶在喜乐肩膀上的手慢慢松懈下来,喜乐抬头看他,他紧抿唇角,看着他线条分明的下颚,喜乐似乎都能感觉到他牙关紧咬的动作,他的手滑进裤兜,转过身来是一脸笑意,只是那笑容却未到眼底,“谈?谈什么?”

何咏清蹙起眉,“你确定要我在这里说?”

“无所谓。”林浩初摊了摊手,笑容更甚,“何先生,你不会说的,你那么紧张当年的真相被揭穿,一年前甚至不惜亲自回来试探我。”林浩初好像想起了什么,倚在楼梯的扶手上,嘲讽的看着何咏清,“噢,忘了。何先生的演技一流,我差点就被你一副慈父的样子给骗了,怎么也想不到。”他眼神冷了下来,“怎么也想不到,何先生你,是回来试探我是否出卖了你,对吗?何总?”

何咏清的脸色变得有些煞白,他垂下头,声音低了下来,“我……我现在是真的想弥补你。”

“不需要。”林浩初果断的打断他,“我林浩初活了快三十二年,没有母爱,没有父亲,我一样活过来了,我不会再幼稚的期待一份虚伪到让我恶心的父爱。”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他的气息变得有些不稳,他闭了闭眼睛,“何咏清,滚出我的视线,我再也不想看见你。”

林浩初揣在裤兜里的手紧紧的攥着,他转过身背对着何咏清,“那个秘密,我不说不代表不会被揭穿。不要再来逼我,有你这个有着一颗狼心的父亲,保不准我也会做个有一颗狗肺的儿子。”

喜乐愣愣的看着早已经面色惨白的林浩初,明明早已眼眶发红,明明早已伤痕累累,却还隐忍着所有,徒留一个坚强的背影,故作坚强故作勇敢的刺痛着别人。

何咏清的头依旧低垂着,他沉默良久,缓缓的说道,“对不起,儿子。爸,错了。”

林浩初嘴角若有似无的滑过一丝苦涩,不再说话,迈开步子上了楼。喜乐看了眼何咏清,快步追上林浩初,等走近房间的时候,只看到林浩初背对着门口,坐在床沿上,他曲着身子,双手手肘抵在膝盖上,手掌紧紧的捂着脸。喜乐心一紧,刚走近他,林浩初就伸手一把抱住她,脸埋在她胸前,喜乐感觉到胸前有些冰凉的湿意,她抬手抚了抚他的发丝,没有说话。

安静的房间里,海风吹得窗帘窸窣作响,林浩初的声音有些嘶哑,“……我好累。”

喜乐的手指穿过他柔软的发丝,沉闷的心情让声音也有些哑然,“还有我。”全世界都背叛了你,全世界都抛弃了你,还有我,还有一个逃不掉,躲不开的秦喜乐陪着你。

安抚林浩初睡下之后,喜乐下楼看到何咏清还坐在客厅里。努力压制着自己的情绪,她坐到他对面, “我想知道,你到底做了多少伤害他的事?”

何咏清默默的抽着烟,烟圈在他周身萦绕,他的表情被模糊得有些不真实,他低垂着头,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你真自私。因为你的□,生下了不被欢迎的他。再因为你的私欲,他还要苦苦守住你这个所谓父亲的秘密。他即使已经被你们这对不负责任的父母伤成了这样,却还是没有一句怨言,如果他真的恨你,为什么宁可拒绝治疗也要替你隐瞒?难道你都没有一点感情吗?”喜乐愤懑的说着。

何咏清抬起头看着喜乐,“我的确伤到他了,我承认。我也很后悔,我会请最好的心理医生,一定会看好他的病的。我只是希望他不要再拒绝我,能够心平气和的和我坐下来好好谈谈,能够试着原谅我。”

喜乐看着对面的何咏清,在他貌似纯良的表象下,却是那般的攻于心计,甚至连自己的儿子都不惜欺骗。她的食指轻轻扣动着拇指指甲,平静的说道,“他受了那么多伤害,要走进他的心,谈何容易。”

何咏清还想说什么,就被楼上传来的一阵阵声响给惊住了。喜乐连忙起身,匆匆跑上楼梯。何咏清也跟着她跑上了楼。走进卧室,看着那一地的碎片和赤脚站在地板上的林浩初,何咏清惊呆了,林浩初苍白的脸上一双泛红的眼,粗重的喘息着。

他满眼怒意的看着门口的喜乐和何咏清,抓起身边的一个青花瓷花瓶就向俩人扔去,“滚出去,谁让你们进来的。”

不堪

两人躲闪到一片,青花瓷花瓶撞击到墙壁上,清脆的声响散落一地碎片。喜乐胆怯的看着他,“林浩初,安静下来!深呼吸!”

林浩初重重的喘息着,他阴鹜的看着何咏清,“出去。”

喜乐连忙拉着何咏清走出房间,带上门,她看了眼已经完全呆住了的何咏清,“你看到了,他现在变得很暴躁。”

何咏清站在门外,脸上的表情变了又变,声音里有些颤抖,“他……经常这样?”

喜乐摇了摇头,“只有对着你和他母亲的时候会这样。而且……”喜乐顿了顿,“还有比这更糟糕的时候。”

何咏清沉默下来,他显然被林浩初的样子给震撼住了,他慢半拍的对喜乐说道,“我,想多知道些关于他的事,你可以告诉我吗?”

喜乐回头看了眼带上的房门,里面已经安静了下来。她示意何咏清下楼,到了楼下,喜乐把林浩初的病情以及诱因还有拒绝治疗的举动都一一告诉了何咏清。何咏清听完以后是长久的沉默,他抬手搓了搓自己的脸颊,苦涩的笑,“我何咏清奋斗了半辈子,以为可以做个最好的父亲,却不想,偏偏是我,断了自己儿子仕途,害得他变成现在这样。”他无奈的垂下头,声音低落,“我是个罪人。”

喜乐心里深深的叹了口气,看着瞬间似乎垮掉的何咏清,她也说不出更恶劣的话来攻击他。

“那年,他带着他的特种小分队把我和泰国的合作商给包围了……”何咏清忽然开了口,喜乐惊愕的抬起头看着他,被林浩初苦苦隐瞒的真相即将被揭穿,她的心脏开始抑制不住的剧烈跳动着。

何咏清靠进沙发里,手无力的扶在沙发扶手上,微仰着头,“没错,我一直在做毒品交易。直接通过泰国拿到货源,然后走私到美国。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出过岔子,没想到,却在那次差点全军覆没。当时我并不知道他是我的儿子,两军交锋,我自是首先想到自保。我……终究是酿成了大错,亲手打伤了他的腿。”

喜乐的心一沉,那么,何咏清就是杀死了厮年的凶手?她垂在身侧的手紧紧的握起,看着何咏清的眼神里多了几分愤怒。

何咏清顾自说着,没有觉察到喜乐的异样,他脸上有些痛苦的样子,抬起右手搭在额际,“直到一年前,我回国,遇到以前的故人。听说了,叶鸿,生下了一个孩子……调查之后才知道。他竟然是我的亲生儿子。我想方设法的接近他,为了见他,特意将锦星的大半收益用来做慈善,特意邀了政府的人出席,就是为了见他一面。”

喜乐只能傻傻的听着,原来林浩初之所以一直隐瞒,是想隐瞒何咏清的身份?对于身为国家干部的他来说,包庇隐瞒犯罪行为,这该是多大的罪?他,居然那么糊涂的做了。而且,即使永远被那样的心理折磨着,他都要替何咏清隐瞒。喜乐一阵心酸,林浩初,你是有多傻?

何咏清还在继续说着,只是这次声音越发的低了下去,“我……真是糊涂,伤了他一次又一次。一年前,在我计划与他相认的时候,泰国的合作商被泰国警方抓获,我差点也被牵连。我……”他有些沮丧,有些说不下去的样子,“我居然怀疑是他,所以,我曾经想过试探他。”

喜乐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你,居然……”她扯了扯嘴角,“你知道他有多渴望亲情吗?作为父母,是子女在世界上最亲密的人。你们,却生生成了他世界的魔鬼,带给他的永远都只有无尽的伤害,林浩初变成今天这个样子,你和他母亲都是不折不扣的刽子手!”

何咏清垂下头,额头的头发散落下来,其中似乎隐隐有几缕泛着银白的光芒,他默默的坐在沙发里,身上不再是那种不可一世的气场,全身都散发着无尽的失落,“我有我的无可奈何,我身后背负着多少人的身家性命,他们都是和我出生入死这么多年的兄弟,我今天的江山一半都是他们冒着生命危险打下来的。我不能自私的不管他们。”

喜乐无语的看着他,到现在了他依然说得理直气壮,“我真的怀疑他身上流着的真的是和你一样的血吗?他可以那么毫无条件、毫无理由的相信你,保护你。而你呢?”

喜乐的拳握得更紧,她唇抿得紧紧的,“你做的孽,终会有报应的。”

何咏清抬起头看着喜乐,眼角的皱纹瞬间清晰可见,喜乐咬了咬牙,终是什么也没再说。她坚信,他的罪,法律会制裁他。

一阵长久的缄默之后,他缓缓抬起头,却不是回答喜乐的质问,“我会想办法让他康复的。”

他起身,对喜乐深深的看了眼,“幸好他身边还有你。”

何咏清走后,喜乐在楼下坐了很久很久,此时此刻,对于林浩初的感情,已经不再是最初开始时那种简单的少女内心的萌动。慢慢走近他,慢慢了解他。见识到他的喜、他的悲、他的恸,甚至他的泪,她的心已经完全被他紧紧的攥住,呼吸不能,欢笑不能,痛苦不能。

打开卧室门,林浩初安静的在床上躺着,白色的床单和被子,他白色的衬衫隐匿在里面,只有乌黑的发丝在那一片白色里越显分明。黑白相间,好似一幅清冷的黑白墨画。喜乐走过去,掀开被子一角,悄悄的躺了上去,头轻巧的枕在了他的肩上。

林浩初缓缓的睁开眼,看着白色的屋顶,抬起手顺势将她揽住,两个人安静的躺着。

良久,林浩初忽然开口,“他……走了?”可能因为太久没有出声,他的声线有些粗噶。

“嗯。”喜乐只觉得胸口闷闷的,“他都告诉我了,林浩初,你才是世界上最傻的傻瓜。”

林浩初的视线移到了屋顶的水晶灯上,璀璨透明的水晶里倒影出两个人相依相偎的场景,他又重新阖住眼,好像很累的样子,“我以为他很怕他的身份被知道,没想到他会主动告诉你。”

喜乐轻轻叹了口气,“他,应该是真的知道错了。”

两个人一时都没有再说话,很久之后,喜乐看了看他的脸,他的睫毛微微的颤抖着,喜乐侧过身,往他怀里埋了埋,一滴冰凉的液体滴落在林浩初的锁骨上,他的手臂紧了紧,低声哄着她,“怎么忽然哭了?”

喜乐压抑着自己抽泣的声音,身体开始颤抖,她紧咬着自己的食指,一副很委屈的样子却死死的不说话。

林浩初侧过身与她面对面躺着,吻去她的眼泪,他忽然低低的笑了,眼睛弯成一个好看的弧度,“喜乐,你的眼泪是甜的。”原来,有人在乎的感觉是这样的。

喜乐被他逗笑,揪着他的衣襟乱抹一气,鼻涕眼泪都往他身上蹭。

“林浩初,你要快点好起来。我的心都快要不能负荷了,你呢,还能承受多少?”喜乐闷在他胸口,说的话有些瓮声瓮气,她真的害怕有一天他会承受不住彻底崩溃。秦喜乐的世界没有林浩初,她无法想象那一天,即使,他从未坦诚过爱她,至少,他的依赖,她清晰可知。于她,这就够了。

林浩初吻着她,捧起她的脸,“好。后天,我们……试试。”后天,15号,他想尝试下,至少,为了她。

喜乐笑着点头,勾住他的脖颈,“你一定会好的。”

不远处一辆黑色的保时捷里,何咏清拿着手机慢慢摩挲,海风透过开了一半的车窗吹乱了他的头发,看着那个熟悉的号码,沉默了很久,他深深呼出一口气,按下拨号键。电话接通,那端传来了记忆深处被刻意遗忘了三十几年的声音,“喂。”

何咏清忽然没了言语的勇气,他紧张的咽了咽口水,那端的人又“喂”了一声。

“是我。”何咏清缓缓的说着,心里翻腾起万千情绪。

那端沉寂了很久只剩下两个人清浅的呼吸声,意料之中的“嘟嘟”声传来,何咏清沉沉的靠在了椅背上,看着一片蔚蓝,心里百转千回,他拿起手机编辑了一条短信发过去。

叶鸿犹豫了一会,她了解他的个性,知道他必定不会善罢甘休。拿起手机一看,“我必须和你见一面,时间你安排,如果你不想我直接去找林慕锦的话。”

她气愤的把手机狠狠摔在了地上,结实的机身还是被摔得手机与电池分离开来。何咏清,你除了逼我做不想做的事,你还会什么?她痛苦的跌坐回床上,刻意遗忘的记忆刹那间如洪水猛兽般奔涌而来,那些年少时的欢声笑语,记忆里那个英俊少年的纯白衬衫……她泪流满面,低声呢喃,“时至今日,你还回来做什么?”

故人

和叶鸿相见的场景,何咏清设想过一千遍,在梦里也梦到过无数次。如今,当那个朝思暮想,即使跨越时区跨越国界都无法切断思念的人坐在他对面,他却只觉得陌生,觉得甚至有些恐惧。多年前犯下的错,他一直在逃避,如今真的不得不面对,他忽然好像又回到了当初那个毛头小子那般,青涩胆怯,在她面前,没有一点自信。

叶鸿低着头,视线一直停留在咖啡的洁白杯壁上,没有看对面的他,那个想忘,想恨,却时时缠绕在梦里的人。

何咏清首先打破了沉默,“你……还好吗?”

叶鸿交叠在膝盖上的手指,指尖轻微颤抖了下,音调沉稳,“如你所见,还好。”

何咏清看着她,她比以前丰腴了些,皮肤依旧白皙细腻,脸上看不出一点岁月的痕迹,还是同龄人里气质姣好的那一型,从年少起,她就是最出众的,他一直都知道。他敛下眉,“他对你好吗?”

叶鸿有些烦躁的看向窗外,“嗯。”

何咏清蹙起眉,“叶子,能不能好好和我说说话?”

一声熟悉的“叶子”勾起了叶鸿心底被妥帖安放的柔软记忆,她有些恼怒的瞪着他,“不要再这么叫我,你不配!从你决定抛弃我,和你那个所谓大哥的女儿在一起开始就不配!”

何咏清忽然勾起唇角笑了,“你还是爱我的对吗?不然为什么到现在你对我的反应还是这么强烈?”

叶鸿鄙夷的看了看他,有些嘲讽的说,“爱你?我傻了七年,难道你以为我还会再赔上之后的几十年?你觉得自己真的有那么大的魅力?”她有些激动,以至于说完了脸色都有些潮红。

“我这次回来想带浩初跟我走。”他手指轻轻的敲击在桌面上,不动声色的说着,“我没想到,他现在变成了这个样子,你既然留下了他为什么就不能善待他,错的是我,何必要迁怒于他?”

叶鸿抿了口咖啡,气息慢慢平稳下来,“当初我就不准备留下他,若不是慕锦执意要留下,我早就打掉了。”说完她看着何咏清的眼神里满是恨意,“因为我一点也不想再和你这样始乱终弃的人扯上一丁点关系,所以,提起这个孩子,我只会说,自己是被一个混蛋给□了。看到他,我就会想起自己在你身边的七年有多傻。一直做着你跑我追的游戏,明明被你耍的团团转,却还自己骗自己说你有多爱我,直到亲眼看到你和别的女人在一起。”想起年少时的荒唐,她越发的气闷。

当看到何咏清明显被自己激怒的脸时,她忽然心情大好,笑得越发艳丽,“如何,现在看来,生下他也不完全算是坏事,你的儿子,却随了慕锦的姓。感觉怎么样?”

何咏清放在桌面上的手紧紧的攥了起来,手背上的青筋暴起,“这就是你报复我的方式。”

叶鸿嗤笑,“报复?我要是想报复你的话,应该能做更多吧?毕竟,你当初对不起我的事,也不只这一点点?”

何咏清压下心中升起的怒气,慢慢说道,“我知道我当年伤你太深,咱们之间的恨你将来想怎么算都行。现在浩初的病似乎很严重,我们应该多关心他一些,亏欠了他这么多年,现在是该好好补偿他了。”

“现在想当好爸爸了?之前做什么了。”说完她双手环胸,眯起细长的丹凤眼,“你太太呢?没为你添个一儿半女么?”

何咏清沉默了一会,似是很难启齿的样子,“我……有个儿子。但是,已经没了,癌症。”

叶鸿忽然觉得讽刺,对这个当年做尽坏事的人居然还抱有一丝期望,她还真是越活越天真了,“原来是这样,不然,还根本想不起你在中国还有个儿子?”

何咏清连忙解释,“我之前也根本不知道,当年我走的时候你并没有告诉我你怀孕了。”

“告诉你有用吗?告诉你你就会重新回到我身边?我就可以再接受那个当着我的面和其他女人上床的男人?”

何咏清有些挫败的垮下肩膀,“我那时候……太年轻。”年少气盛,不懂爱情,不懂珍惜,只是一味的把她当作一株摆在身边可供玩赏的牡丹,甚至不惜伤害她,刺激她,最后直到她完全枯萎,完全败落。才知道她已经深深扎根在了自己心里,斩不断拔不掉。

其实,只有何咏清自己知道,他的骨子里是自卑的。在她面前,他总是会被她的光芒刺痛,总是被她的干净给灼伤。面对她,他总是会忍不住的想破坏,想让她也和他一样,万劫不复。

“是吗?我也是当时太年轻,才会不惜众叛亲离爱上你这个小混混,才会跟个傻瓜似的非你不嫁。”叶鸿说完拿起包,脸上挂着礼貌的微笑,“何先生,我觉得咱们没什么可说的了,我先走了。”

何咏清看着她的背影,在她走出几步的时候,几不可闻的说了句,“叶子,这些年,我很想你。”

叶鸿脊背一僵,她苦涩的笑笑,“是吗?那我感到很荣幸。”

“我们已经错了半生,能不能?别再折磨他,他是无辜的。”何咏清看着她的背影,叶鸿的沉默给了他莫大的勇气,他接着说道,“后天,喜乐会给他催眠治疗,我们……一起去看看他好吗?”

叶鸿没有回答,她步子有些慌张的走出了咖啡厅。回到车上,她发动汽车的手指都些颤抖,钥匙插了好几次都没有成功,她紧紧的攥着方向盘,颓然的趴在了方向盘上……

那一年,叶鸿十四岁,还在上初中。认识何咏清是一个意外,也因为那个意外,差点改写了她的一生。父母都是大学教授的她从小生长在书香世家,因此,她骨子里也透着一股清高与孤傲。她不是个很外向的人,没什么朋友,她很受男孩子欢迎,那个年代的男女之间,很含蓄。叶鸿收到过情书,却从来没有打开看过,直接退回对方。她成了学校男孩子之间的秘密,也成了难搞的代名词。

这越发养成了她孤芳自赏的性子。

年少时的爱情,很单纯,很美好,也很天真。何咏清那年已经上高中了,很老套的情节,雨夜,在一群小流氓手里救下了瑟瑟发抖的她。他认出她,在学校留意到叶鸿也只是因为她漂亮,仅此而以,他对她没多少兴趣。何咏清从初中开始就借宿在亲戚家,父亲因为工伤出了事故,母亲扔下他就和别的男人跑了。

寄人篱下的日子并不好过,所以,在何咏清的认知里,没有善良这一个词,也没有温暖这一感知。他经常逃课,打架抽烟喝酒是常事,他的生活充斥着各种浑浊不堪。

对于女人,太幼稚的,他不喜欢;太成熟的,他嫌老;像叶鸿这样,太文静的,他不想惹。

所以,帮了她,也只是留了个背影给她。却不想,那个单薄瘦削的身影,深深埋在了她心里,七年。七年纠葛,七年痴缠。叶鸿什么也没换来,他依旧我行我素不看她一眼。叶鸿上了大学,何咏清混了黑道。两个人之间,愈行愈远。

叶鸿做着所有女孩子会做的事,给他洗衣服,给他收拾屋子,给他做饭,帮他记笔记……大学期间,常常溜出校园到他的小屋,两个人的关系停滞不前,若不是那晚,何咏清喝醉了,也许叶鸿和何咏清也就彻底成了两条平行线,永远没有交集。

从那晚开始,何咏清对她,似是有那么点不一样,可又似乎还是那么冷冷淡淡的。叶鸿在患得患失间,依旧死心塌地。他们之间,成了一个模式,女的追,男的跑。好不容易赶上一点,男的总会做出点什么来击溃她的底线。在这种奇怪的相处模式下,叶鸿堪堪忍了七年。

直到他带着别的女人出现在了她的面前,甚至当着她的面……叶鸿的脸埋在枕在方向盘上的双手间,一手的潮湿,一脸的泪痕。

发现怀孕是他告诉他准备和那个女人结婚的前两天,还来不及说出口的话,生生咽了下去。林慕锦知道何咏清,知道两人的纠葛,也是死了心,蹋了地。在爱情里,没有什么道理好讲,也没有什么公平可言。

她恨何咏清,更恨自己,清高自负的她,第一次的芳心暗许,换来的不过是一次始乱终弃,那个人甚至吝啬到一句我爱你都不曾有过。

所以,叶鸿的心里,一直有个认知,何咏清不爱她,一点也不。

释怀

林慕锦和叶鸿家是世交,林慕锦比叶鸿大很多,叶鸿从有记忆的时候开始就知道了林慕锦这个人。他在她心里,只是个亲人一般的存在。林慕锦结婚,生子,再到丧妻。叶鸿看不出一点林慕锦爱她的迹象。

林慕锦性子很冷,没有太多话,直到叶鸿怀孕,东窗事发,父母以此为羞,那个年代,的确是很羞耻的事情。叶鸿被罚跪在院子里,夏夜的地板凉飕飕的,叶鸿的嘴唇都被冻得有些发紫。感觉到身后一个高大的身影折叠在了她地上的影子上,回首一看,他一身军装,笔挺的站在门口,露出少有的微笑,“如果你不嫌我老,就嫁给我吧。”

叶鸿到现在也忘不了他当时的样子,原来他笑起来会让人那般的有安全感。林慕锦究竟是生性不懂表示自己的感情,还是太过于懂的掩藏自己的内心?至少,叶鸿从来也没看出来过他对她哪里和别人不一样了。

对于留下何咏清的孩子,叶鸿挣扎过,但在内心深处又自私的有那么点期待,想留下最后那一点与他之间的羁绊。

林慕锦宽厚温暖的大手握住她的,沉默良久,“留下他吧,孩子是无辜的。”

叶鸿在那一刻,说不感动是假的,没有哪个男人能接受自己的妻子生下情人的孩子。而林慕锦,他愿意。

他只平静的给了叶鸿一个理由,“因为我足够爱你,舍不得你受一点苦。”

林慕锦话少,不懂得甜言蜜语,更不会像何咏清那样懂得如何操作女孩子的情绪。但是他却是发自内心的疼她,宠她,不忍心她受一丁点苦。不忍心看她躺在手术台上,如何被冰冷器械伤害。也舍不得看到她被别人指着脊梁骨是非长短。

林慕锦的前妻留下了两个女儿,叶鸿不爱他,所以什么都不在意。未婚生子,她已经没有什么资格再去挑剔对方,更何况林慕锦外形尚佳,品性较好,知根知底,所以父母都喜不自禁的办了婚事。

婚礼前一晚,何咏清没有出现,叶鸿很没出息的在他的小屋等了整整一晚,直到天快破晓才离去。回去的路上,叶鸿告诉自己,从今往后,那个叫做何咏清的男人已经彻底死在了她的心里,她的心也死了,她完全失了爱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