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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听天由命吧。”林哲突然耸了耸肩说道。

他年少掌管公司,带着一众人马打天下,人前总是表率,总是神采飞扬,意气风发的样子。极少有这样茫然无助的时候,灯光照着他,将他的身影拉得又细又长。王悦桐看着他,心里只觉得难受极了。

“其实,我并不怕输。做生意,有输有赢,谁也不可能总做赢的那一个。只是这样输,我很不甘心,我并不是因为投资失误,目光短浅,所以多少心里总有些不平。”林哲说着,语气里也隐隐地透出愤恨来。

他这样内敛的一个人,说出这样的话,心里还不知是怎样千回百转,万般不甘。

“不过不要紧,我还有你。”林哲说着,又将王悦桐抱住了,道,“悦桐,只要有你在,失去一切也不可惜。”他说着,将王悦桐放开,看着她,说道:“所以,悦桐,你不要再去找吴德明了,因为他不值得。”

第十七章 安之若素

一种说不清的暖意从他的心中涌了上来,又似乎是一种笃定,一种人生的笃定。

我们结婚吧。

就在林哲焦头烂额之际,吴德明却突然约他去打高尔夫。他亲自打电话来,说:“这两天难得好天气,一起打场球怎么样?”

林哲没想到他会在这个时候打电话过来,握着电话迟疑了一下,才说:“好。”两个人又约定了时间才挂了电话。

的确是难得的好天气,蓝天白云,连风都没有,这个城市的冬天有这样的天气实在是太难得了。林哲到达的时候,吴德明已经到了,站在露台上看着什么。这样的季节,打球的人很少,只有一两个人在远处的练习场频频挥着杆。

因为是打球,林哲已经换好了球衣。不过一袭简单的球衣,穿在他的身上仍然是玉树临风。太阳很大,他还戴了墨镜,更是显出一种说不出的潇洒。吴德明见他走过来,笑了一笑,指了指对面的位置示意他坐。

林哲并没有理会他,只是看着他道:“不是说打球吗?”

吴德明大概没料到林哲真的是来打球的,脸上神情不仅有些错愕,缓缓站起身来,点了点头,和林哲一同向球场走了过去。

极目望去,蜿蜒的球场仿佛没有尽头,苍翠的草地在阳光下颜色似乎都变得柔和起来,发出金灿灿的光芒。林哲似乎没有和吴德明说话的兴致,只是一个人沉默地走着。林哲是打高尔夫的好手,姿势亦十分漂亮,一道弧线划过,连一旁的几个球童也忍不住纷纷鼓起掌来。

吴德明本来就不擅长打高尔夫,当初学这个,也是到嘉予当了副总后,有时客户约了打球,出于商务礼仪,才拿起球杆。今天也没有真的准备和林哲打球,仓促应对之下,不禁显出几分狼狈来。

林哲却是不徐不疾,慢条斯理地打完一场之后才停了下来,将球杆交到球童手上,回到露台上坐下喝水。大概是渴了,一瓶水他一口气几乎喝了一半,放下瓶子,才说:“吴德明,你今天约我的目的我很清楚。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结果:休想。”

吴德明没想到林哲竟然这么直接,不禁愣住了。但只是瞬间,便笑了起来,道:“林哲,你现在还有别的选择吗?公司卖给我,至少还能套现,总比破产强吧?再说,你连我的价格都没有看过就做决定,是不是太冲动了?”

“吴德明,我跟你不一样。眼皮子没有那么浅,见到点什么眼就开了。再把话说回来,嘉予就是破产也不能落到你这种人手里。何况,没到最后,谁输谁赢谁知道呢。”

吴德明被林哲一顿讥讽,忍不住脸上神色一变,可眼珠子一转,神色又平静了下来,道:“果真是大少爷,这个时候还争意气。别人不了解嘉予的情况,难道我还不清楚吗?嘉予卖给我,至少公司还在,一切如常,不过是换了个老板而已。你死撑着不放手,不过玉石俱焚,嘉予也就被你拖死了。”

林哲坐在那里,并不说话,嘴角微抿,神色坚定,丝毫不为吴德明的话所动。阳光照在他的身上,有一种立于山巅的锋芒和俯瞰一切的气势,让人不自觉地仰视。纵然吴德明现在占尽优势,可是面对他,还是觉得气短。

听了他的话,林哲轻笑了一下,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吴德明,说:“嘉予的声誉是我们林家几代经营的,就算是倒闭也是轰轰烈烈,那也比落到你这种小人手里名声尽毁要强。”

他说着顿了一下,才接着道:“吴德明,你以为你一定会赢吗?不错,你费尽心机骗得的那两块嘉予的地皮的确让你占了先机。可是要是没有后续的业务跟上,一样不过是空壳子,仍然是盘死棋。”

吴德明听他这么说,并不否认,笑了笑,道:“对,你说得不错。这也是我要收购嘉予的原因。林哲,就算你把局面看死了,又能怎么样呢?难道你现在还有什么别的办法筹得到钱吗?你能想的办法大概都想过了吧?”

林哲听他这么说,禁不住轻笑出声,说:“你以前不过是嘉予的副总,我才是老板,我能想的办法你以为你真的都知道吗?你以为你对嘉予真的像你以为的那么了解吗?”

吴德明听林哲这样说,禁不住脸上神色一变,一双眼睛死死盯住林哲,似乎想从他的身上分辨出他话里的真假一般。

可是林哲神态自若,潇洒淡然,似乎完全不将吴德明放在眼里。吴德明到底也算是见过场面的人。虽然心里对林哲的话半信半疑,但脸上的神色很快恢复了平常,想了想,才说:“嘉予的有些情况也许我是不知道,但要真是像你说的那样,那悦桐还何必来求我放你一马?”

林哲没想到吴德明会突然提到王悦桐,也没有想到王悦桐为了自己去求吴德明。一时之间,酸甜苦辣无法言说的感情从林哲的心头涌起。感动、心疼,还有小小的责怪,无数错综复杂莫名的滋味从他的心间滑过。

此时,太阳已经完全升起来了,照在绵延起伏的果岭上。微风吹过,像闪着金色光芒的绿色波浪,一波一波地跃起落下。林哲看着这好似没有尽头的球场,不知道在想着什么。阳光落在他的身上,形成细小的金色光束。

好一会儿,他终于将目光收回来,慢慢看向吴德明。因为有阳光,他微眯着双眼,目光深邃,凝视着他,仿佛怜悯,说:“那是因为爱。像你这样的人,是永远也不会懂,永远也无法体会的。”

林哲的神态与话语像一支利箭,猝不及防就射出了吴德明的狼狈与不堪。他像是被突然激怒了一般,恼羞成怒起来。站起来冲到林哲的面前,大声地质问道:“林哲,你不过是命好,投胎到了一个有钱人家而已。论学识,论眼光,我哪一点不如你?我比你努力,我比你能吃苦,我比你用心,凭什么我就要屈居于你之下。我的一切,都是我自己打拼得来的。而你呢?你不过是捡现成的。你马上就要完蛋了,凭什么,又有什么资格在我的面前耀武扬威?”

吴德明气急败坏,本来一丝不乱的头发也因为恼羞成怒耷拉了下来。一双眼睛里满是戾气,整个人变得异常狂躁。

“你说得不错。你比我努力,你比我用心,你比我能吃苦。也许我不过就是命好,生在了一个有钱人家里。是,我有时候是懒惰,有时候也会退缩。但我从不逃避,应该我扛的责任,无论多沉我都用肩膀挑起来。是我的东西,即便是拼尽全力,我也要努力捍卫。可是不是我的东西,再好,我再想要,我也不会要,因为它不属于我。我不会因为那件东西好,那件东西是我想要的,就不择手段据为己有。对于名利如此,对于爱情,我同样如此。这跟我的命好不好没有关系,只跟我们做人的根基有关系。”

林哲说完顿了一下,看住吴德明,看着他的眼睛,声音轻得像是喟叹:“德明,这个道理,希望有一天你能懂。”

林哲已经走了,留下吴德明一个人站在那里。太阳照得太久了,脸上有一种灼热的疼痛感,辣辣的。心里的嫉恨更是像一锅煮沸的滚烫热油,随时都会轰然漫延出来。

他在这里站得太久了,以至于训练有素的服务人员以为他要在这里吃午餐,走过来问:“吴先生,您现在用餐吗?”

吴德明一口气憋在心里,正不知该如何出气,伸手一掌将那服务员推开:“滚。”

会员制的球场,都是专业的服务员,又受过严格训练,纵然受了气,也只是一声不吭地站在一旁。

吴德明突然觉得衰弱起来,整个人仿佛颓败了下去。他本来以为自己胜券在握,林哲已经没有退路,出售公司是他最好的选择。他甚至还暗暗地臆想过林哲将公司出售给他时的情形,为自己设计了无数种表现自我的姿态。没想到林哲对他却这样漫不经心,对他这样轻视,毫不放在心上,连让他将计划说出来的机会也没有给他,便冷冷地拒绝了他。

球场在郊区,离市区很远。林哲一个人驾车走在回去的路上。高速路上的车很少,他将车开得飞快,风驰电掣一般,即便关着车窗,也能听到呼啸而过的风声。

他很快就回到了公司,进了办公司。拿出一张纸,将公司现在的问题大致写了一下,又将所能想到的办法逐一写出来。写完之后,怕有所纰漏,又仔细看了一遍,觉得没问题了才放下笔。他对着每一个解决办法看在现在这种境地下是否具有可行性,可行,他就打钩,不可性,就打叉。

结果,一个一个对比下来,居然都是叉叉。这些方法要么需要时间,要么需要钱。而这两样,就是林哲现在最缺的东西。他看着满纸的叉叉,有些泄气地将纸揉成一团扔到地上,扶住额头。太多的问题潮水一般向他涌来,一件接着一件,好似连喘息的时间也没有。林哲只觉得筋疲力尽,人仿佛累到了极点。

林哲不知道从哪里找出半包烟来,他不抽烟,也许是某个来他办公室的人落下的。他从那半包烟里抽出一根来点燃了,吸了一口,淡淡的青烟从他的嘴里吐了出来。因为不太会,还是觉得呛。可是有一种酣畅的快感,似乎什么也不用想。他皱着眉,又抽了几口,想了想,还是将抽了一半的烟掐灭了。

林哲觉得烦闷,拿了车钥匙又出了门。这时,天早已经黑了。城市里,不可能开得多快,他也没有目的地,只是无意识地向前开。红绿灯很多,一路都是走走停停。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车还没有停,林哲抬眼一看,才发现是王悦桐住的小区。其实他并没有特别要到这里来,只是开着开着不知不觉就到了这里。大概在这个时候,他想去的地方就是有她的地方。王悦桐的父母在外地,她一个人按揭买的一套精装修的房子。房子很小,当初买的时候,他还建议她买大一点儿的,舒服些,也方便。

可是王悦桐偏不,说买大房子是男人的事,她才不要做女汉子。想到这,林哲不禁露出笑来,心里禁不住柔软地想,她虽然不是女汉子,可是这段时间,幸好有她。若是没有她,林哲也不知道自己能否坚持下来。

时间已经很晚了,除了偶尔进出的车辆,行人很少。只有一排沿街的路灯安静地矗立在那里,发出清冷的光。入了冬,树上的叶子都掉光了,光溜溜的树干随着风发出瑟瑟的声音。

他将车窗放了下来,抬头盯着王悦桐的窗口,昏黄的灯光透出来,看得人心里都是暖暖的。林哲忍不住想,这个时候不知道她在做什么,吃过饭没有?是不是也在为公司的事情发愁?

林哲看不到王悦桐的身影,也看不到房子里面的情形,只能看到这橘黄的灯光,在这寂静的寒夜里发出柔柔的、暖暖的光。他抬着头不知道看了多久,车内的空气都变得清冷起来了,又觉得脖子有些酸,才将目光移开。林哲在车里又坐了一会儿,不知道想了什么,打开车门下了车。

外面空气清冷,有一种透骨的凉意。林哲将手凑到嘴边哈了口气,拿出手机,拨打王悦桐的电话。

电话响了一会儿,她才接通:“林哲,你今天去哪了?怎么没见到你?”

“我出去办了点儿事情,你在干吗呢?”

“我刚洗完澡,你呢?在干吗?”

林哲听她这么问,怔了一下,才说:“在给你打电话。”

王悦桐听了,稍愣了一下,很快便笑了出来。这段时间,由于公司的事情,两个人都心事重重。现在,王悦桐轻笑出声,让林哲唇边也禁不住露出笑来。

林哲握着电话,突然地,说:“我爱你。”他说完,愣了一下,似乎自己也没有料到会突然说出这三个字来。可是很快,一种说不清的暖意从他的心中涌了上来,又似乎是一种笃定,一种人生的笃定,一种关于自己和王悦桐的笃定。

他握着电话,又说了一遍:“悦桐,我爱你。”

王悦桐握着电话,怔在那里。其实,她知道他爱她。可是这句话,他真的对她说了出来,那种前所未有的欢喜还是瞬间将她席卷。只觉得心中怒放出绚烂的花朵,一朵一朵,开在生命的痕迹之上。这一生,她再也不会觉得孤单寂寞。因为,有他。

突然,王悦桐心里生出一种渴望,她想见他,想立刻就见到他。她想投入他的怀抱,想与他彼此相拥,一生一世,不离不弃。

“林哲,你现在在哪?”她迫不及待地问。

林哲只是微笑,说:“在你家楼下。”

不知是惊还是喜,没等他的话落音,王悦桐便叫出声来。那样不加掩饰的幸福,响彻在林哲的耳旁。王悦桐说了声你等下,便挂断了电话。

冬天清冷的夜空下,王悦桐向林哲跑了过来,她还穿着拖鞋,连衣服都没有换。满心欢喜地向他跑过来,看着他,就像有一股无法抗拒的磁力,不论怎么样变换,只会向他的方向靠近。

林哲张开双臂抱住她,沉醉在她带给自己的爱意里。王悦桐突然从他的怀中挣脱出来,看着他,说:“我们结婚吧。”

第十八章 灿烂千阳

纵然,星河落幕,但只要她在,便是温暖的太阳,便能照亮生命的路途。

他的人生仿佛灿烂的星河,一直闪烁着耀眼的星光。可是那些,都是幽冷的,华丽而冰凉的。只有她,才是他生命中最璀璨的那颗星,只有她,才是真正属于他的星辰。纵然,星河落幕,但只要她在,便是温暖的太阳,便能照亮生命的路途。

她的眼睛又黑又亮,像宝石一样,仿佛真的有光。目中潋滟,浮着一层水汽,让林哲几乎就这样沉溺。她的脸上有一种奇异的美丽,像花儿绽放,像阳光照过万物,像微风吹过森林。

因为下来得太匆忙,刚洗过澡头发都没有擦干,还淌着水。晶莹的水珠沿着侧脸落进莹白如玉的脖子里也不自知。只是这样欢喜地、热烈地、期盼地,等着他的回应。

林哲心头反反复复,还回旋着她的那句话:我们结婚吧。

这句话,仿佛是世界上最动听的音乐,萦绕在耳畔。这句话,仿佛是美梦成真。这句话,仿佛是黎明破晓。纵然,这一生,路途漫漫。但,终有她,相伴在侧,生死相随。

他张开双臂抱住她,大声地回应:“好,我们结婚吧。”

说着,他抱起她,开心地转起圈来。王悦桐小小地惊呼了一声,很快便攀紧了林哲,同他一起沉醉在彼此的幸福里。

寒冷的冬夜里,唯有他们清脆的笑声响彻冰冷的暗夜。

犹豫了一天之后,王悦桐还是约了吴德明。两个人都很准时,几乎是同一时间到的咖啡厅。写字楼下的咖啡厅,全是落地玻璃窗的设计,坐在里面可以看到外面尘世的熙熙攘攘。

吴德明坐在那里,看着王悦桐。她坐在那里对着他,既不慌乱,也不回避,只是看着他,说:“你的提议我不能接受。”

吴德明并不觉得意外,只是觉得说不出的失落。他看着王悦桐哦了一声,隔了好一会儿,才说:“那你是要看着嘉予被我收购,林哲被我打败是吗?”

王悦桐听他这么说,轻轻笑了一下,仿佛讥讽,又好似不屑,说:“你真的以为嘉予被收购了,林哲就败了吗?话说回来,就算林哲真的输了,你以为是你打败了他吗?”

王悦桐说着,看了吴德明一眼,轻轻摇了摇头,道:“你真的觉得利用了朋友的信任、情义而盗取来的东西是胜利吗?”

“悦桐,我记得我跟你说过,过程不重要,结果才重要。”

王悦桐觉得没有必要再与他说下去,只是深深地看了一眼,似乎觉得悲哀,又似乎觉得怜悯。她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曾经最好的朋友吴德明,俊朗依旧,只是眼中多了阴郁与戾气。原本的一点儿儒雅消失殆尽,只余了暴烈。

“德明,有一件事情,我想了想,还是决定告诉你。”王悦桐说着,顿了一下,才接着道,“我和林哲要结婚了。”

吴德明坐在那里,正端着咖啡,听到这个消息,惊得几乎要跳起来,手里的咖啡洒了一身也不自知,只是惊诧地问:“你刚刚说什么?”

“我和林哲要结婚了。”王悦桐又重复了一遍。

“结婚?”吴德明似乎还是不敢置信,看着她重复道,“你说你要跟林哲结婚?”他说着,站了起来。隔了一会儿,整个人似乎才会过意来,大声道:“林哲要完蛋了你不知道吗?嘉予马上就要易手他人了。你以为他还是以前那个一呼百应的大少爷吗?这个时候,你要跟他结婚,你是不是疯了?”

王悦桐听他这样说,不知道是气,还是灰心,原本心中还留有的那一点点对朋友的情义也像灶膛里的火星,被他这一番话给浇灭了。

“我知道嘉予可能要保不住了,我也知道林哲快变成穷光蛋了。可是我要嫁的是他的人,又不是嘉予,又不是那些钱。难道他没有钱了,没有嘉予了,不是大少爷了,他就不是林哲了吗?”

吴德明听王悦桐这么说,怔在那里,定定地看住她,像是不明白她的话一样。一瞬间,千万种神色浮现在他的脸上,变幻不定。

而王悦桐似乎完全没有期望他能明白自己的话一般,说:“只要林哲还是林哲,我就嫁给他。而能嫁给他,对我来说,就是实现了我对爱情的全部梦想。”她说着,看了吴德明一眼。吴德明还站在那里,呆若木鸡。

外面有阳光照进来,被吴德明打翻了的咖啡,褐色的液体顺着原木色的桌子滴滴答答落了下来。大概是上班的时间,咖啡厅里的人不多,只有远处角落里的几个人,像是在讨论着什么,对着电脑一直争论着。

王悦桐站起来准备离开,她拿过包,看着坐在对面好似泥塑木雕一般愣神的吴德明。像是想到了什么,站住了,说:“我以前还想过,如果我要嫁人,一定要让你像娘家的哥哥一样送我出门。也想过,要是你结婚,我也一定会像妹妹一样迎新娘子过门。我想,林哲也一定想过,他结婚,你必然是不二的伴郎人选。”

王悦桐说着,顿住了,目光看向窗外,阳光刺眼,照着偌大的落地玻璃,明晃晃的一片亮白。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好一会儿,才将目光收了回来,落在对面吴德明的身上,说:“不过现在我想,这样的愿望,我们这辈子大概都不会实现了。”

她说着,仿佛轻轻地叹息了一声,离开了,留下吴德明一个人坐在那里。他脑子里似乎还在想王悦桐的话:她和林哲要结婚了。

这句话像一颗延时爆炸的炸弹。此刻,轰的一声终于在吴德明的心中炸开了,炸得五脏六腑都好似嗡嗡在响。他手里还握着装咖啡的马克杯的杯柄,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想起了在美国的时候。

他和王悦桐在同一家咖啡店打工,两个人为了彼此照应,便和那家咖啡店的老板商量,把两个人打工的时间排在一起。有时候是晚班,下班的时间已经很晚了,两个人骑着自行车回公寓。偶尔在路上也会说说店里某个特别的客人,或者其他的事。但大部分的时候,都不说话,只是两个人骑着自行车并排前行。有的时候,林哲会来接他们,然后三个人一起去吃东西。其实,所谓吃东西,也就是买个汉堡。可是,那个时候,却是真的很高兴,三个人说说笑笑,便回到了公寓。

他们曾经,的确有过这样美好的时光。

桌子上打翻的咖啡都已经干涸了,形成一道褐色的痕迹。系着黑色围裙的店员走过来加水,见了咖啡渍,便说:“我帮您把桌子清理一下吧。”

吴德明似乎这才回过神来,他看着年轻的店员,还一脸的迷惘。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终于站了起来,扔下两张粉色的钞票离开了。

吴德明回到公司,叫来了几个负责嘉予收购的员工开会,等人一到齐,吴德明便直接说:“我要加快对嘉予的收购进程,越快越好。”

那几个员工听老板这样说,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不由得面面相觑。可是看老板神色严肃,没有半分说笑的意思。但实际上这个收购操作已经超出常规了,如果再加快进程,对资金的要求量会急剧加大,势必风险也会增加。

几个负责收购具体事务的员工脸上不禁露出难色,其中一个看着吴德明忍不住道:“吴总,现在我们很多的收购步骤已经超出预期了。能收到的散股也基本收到了,剩下的几个大股东与嘉予关系非同一般,确实需要时间。”

“需要时间?你们需要时间,可是我换掉你们并不需要时间。是提高效率还是让我换人,你们自己选吧。”吴德明没等那人将话说完,一句话便将他噎了回去。

那几个人见老板动了怒,虽然受了气,觉得委屈,可也不敢说什么。沉默好一会儿,才又有一个人道:“吴总,我们的资金本身就已经吃紧,如果再加快收购速度,我们的资金链可能会出问题。”

“瑞德那两块的地皮销售情况不好吗?”

“那两块地的销售的确不错,可是建设也需要大量的资金投入。这两块地皮之所以销售火爆,除了地段本身的因素外,还有我们推出理念、房子质量一起带动的。要持续保持现在的销售势头,房子本身的建设一定得跟上。”

吴德明听了汇报,没有说话,食指和中指夹着一支笔,不停地转着。过了一会儿,他突然将笔停住,握在手心,说:“房子的建设成本控制一下,把资金抽离出来用在嘉予的收购上。”

底下几个人听他这么一说,不禁大惊失色,纷纷说道:“吴总,房子是公司立身之根本,就算再着急,这个成本也不能降低。一旦房子出现质量问题,后期公司面临的风险会是巨大的。”

尽管管理层一再地表现出担忧,请吴德明再考虑一下。可是吴德明却一句也听不进去,他手一抬,便打断了大家的话,道:“请大家不要操公司的心了,各位只要做好分内的事情,尽快完成嘉予的收购就好了。”

下面的人见老板态度坚决,虽然心里对老板的决定不完全认同。但争执无效,便也就住了口,走出了会议室。

晚上,林哲和王悦桐一起吃饭。很家常的饭店,菜式亦很家常。林哲将土豆丝夹进王悦桐的碗里,说:“你喜欢吃的土豆丝。”

他竟然知道自己喜欢吃土豆丝,王悦桐心里禁不住一阵诧异,问:“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土豆丝?”

林哲并不回答,只是微笑着,又夹了些菜给她,才说:“我知道的还多着呢。”他说得幽默而有趣,脸上带着一点儿顽皮,像个得意的孩童。他这种样子,也只会为着自己吧。王悦桐这么想着,心里不知道是感动还是甜蜜。

隔了一会儿,林哲才问她:“你是不是又去找吴德明了?”

王悦桐听他这么问,怔了一下,才点了点头,说:“是。”

“以后再不要这么傻了,吴德明来找过我了,希望我可以把嘉予的股票卖给他。”

“我一直不能相信吴德明真的会做到这一步,以为他会看在过去的情分上,留点余地。”

林哲听她这么说,抬起头来,看向不知什么地方。家常的饭店,很吵,端着菜盘的服务员在饭桌之间跑来跑去,天已经黑了,看不清外面。好一会儿,林哲才轻轻地叹了口气,说:“事已至此,我们不说他了。”

林哲说着,握住王悦桐的手,看着她的脸,认真地说道:“悦桐,你要清楚,我不会把股票卖给吴德明。可能过不了多久,我就会失去嘉予,失去一切,什么都没有了。”

“所以呢?”王悦桐听他这么说,问道。

林哲听她这么问,顿了一下,才接着道:“婚姻是人生大事,你值得拥有更好的。”

“你就是最好的。”没等林哲讲完,王悦桐就打断他反握住他的手道,“我要嫁给你,是因为林哲是你,并不是因为你是林哲。就算你不再是嘉予的老板,就算你会失去一切,只要你还是你,只要你愿意娶我。对我来说,你就是最好的。”

她的眼睛看着他,纯净而明亮,黝黑的、小小的瞳仁中,能看到他小小的身影。是的,她的眼中,从来就只有他。他之外的一切,都是无关紧要的。

莫名的热望从林哲的心头涌起。诚然,他的人生仿佛灿烂的星河,一直闪烁着耀眼的星光。可是那些,都是幽冷的,华丽而冰凉的。只有她,才是他生命中最璀璨的那颗星,只有她,才是真正属于他的星辰。纵然,星河落幕,但只要她在,便是温暖的太阳,便能照亮生命的路途。

他多么希望,就这样握着她的手,直至发落齿摇,两鬓斑白。而他们,还能这样守着彼此的苍老与羸弱。

两个人吃完饭从饭店出来,晚上空气清朗,便决定走一走。平时,他们都很忙,很少有这样的时候。林哲牵着王悦桐的手,她的手微凉,林哲便握着放进了自己的大衣口袋里。路灯照着地面,泛着昏黄的光。

沿街种着树,直而高,叶子已经掉光了,只剩下光秃秃的树干。道路两旁种着一种苍翠的绿植,王悦桐一直叫不出是什么名字。绿油油的叶子,像打过蜡一般。王悦桐伸出手从上面轻轻滑过去,虽然凉,却十分清爽,痒痒的,禁不住笑出声来。

林哲见她笑,不解,疑惑地问:“你笑什么?”

王悦桐心里一动,斜睨了他一眼,调皮地道:“不告诉你。”说着,挣开林哲的手,笑着向前跑了。

她向前跑了几步,又笑着停下来转过身来等林哲。这个时候,没有其他的人,长长的马路上只有他们两个。暗夜的静谧中,王悦桐银铃一般清脆的笑声响彻在林哲的心上。

林哲也笑起来,小跑了几步追上王悦桐把她抱在怀里。因为刚刚奔跑过,她的气息还有些喘,双颊亦是微红,像成熟了的桃子,沿着那一点点的桃尖渐渐晕开了去,让他沉醉。

没想竟然会遇到孟洪强,他的车经过林哲和王悦桐,又退了回来,停在他们的身边,放下车窗,道:“小哲?”

林哲也没想到会在这样的地方遇到孟洪强,怔了一下,才认出是他,便走近了些,叫孟伯伯。王悦桐到底是女孩,有些不好意思,绯红着脸站在林哲身后。

孟洪强见他们这个样了,哈哈一笑,从车上下来,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们一眼,说:“小哲你和王小姐感情越来越好了。”

林哲并不回避,握着王悦桐的手,看着孟洪强仍旧微笑,说:“我们正在选结婚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