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麟特意就穿了一件薄衬衣,连裤子和袜子都选的是薄款,虽然冻的人忍不住打喷嚏,但蚊子肉也是肉啊。

“……就胖了一斤,体脂率不变——一米八七这个体重,保持的很不错了。”秦以竹看着他略有些赞许的点了点头,嘱咐了一句:“多穿点,小心感冒。”

她转过脸,冲着班里的其他人扬了扬一片猩红的体重表,皱眉道:“像戚麟这样已经出道和有成绩的都这么严于律己,你们应该觉得害臊!”

“过了个年回来,有人居然胖了十斤?还有十几个胖了四斤以上的?吃东西就不会有罪恶感吗!”

有人坐在前排被训得快哭了,忍不住抗议道:“老师,网上都说了戚麟是易瘦体质,吃再多都胖不到哪里去的……”

戚麟特别同情的点了点头:“是的是的,这个还是有体质原因的。”

他才没有连着四天节食脱水抱佛脚,也绝对没有天天跑十公里外加力量训练,都是体质好。

江绝没有回来,他现在进入了拍摄的高峰期,也不知道晚上睡得好不好。

另一边,江绝躺在被子里滚了一圈,继续等导演组的消息。

由于魏风和编剧组临时有了几个新灵感,剧本也要对应的改动,剧组临时把B组的次要戏份拉过来一起导,主演的剧情先搁在一边。

他刚刚练完另两段舞蹈,小臂和小腿跟绑了麻袋一样,几乎使不上力气。

这些天里见不到戚麟,让他忍不住又打开手机,瘫在被子里看微博。

『凤鸣麟出』四个大字写的银钩铁画,配合多角度的华丽舞台妆,那脸庞将少年与青年的气质杂糅在一起,哪怕在平面海报上都好看的让人移不开眼睛。

江绝内心斗争了一会儿,还是把那几张海报都保存在了手机里,心想戚麟应该不会发现的。

发现了就说是系统自己下载的。

他现在已经用小号关注了官方后援会,还有戚麟的个人红V号,偶尔会看一眼他固定时间发的自拍和小视频。

在滤镜和柔光的综合作用下,他脸庞白净笑容帅气,简直像言情小说里标配的男主角。

每一条微博下面都有无数粉丝疯狂刷屏。

有喊戚麟哥哥的,有喊乖儿子越来越可爱了的,各种奇奇怪怪的称谓都在疯狂表达爱意。

一开始江绝以为微博类似于博客,是用来记录生活和个人心路历程的。

但等他闲暇时逐渐熟悉了,才发现里头舔屏党和哈哈哈哈党几乎占主流,而戚麟并没有在微博里写日记,一般都是分享各种形式的自拍。

他在看到第一次更新自拍的时候,心里想的是:‘真自恋’。

又是自拍,笨蛋。

还是小视频……这回是去比利时巧克力工厂里拍节目了,还是一整张脸霸屏。

他真的好自恋啊。

但后面手机隔三差五提醒@戚麟发布了xxxxx,江绝还是会忍不住点进去看。

一边吐槽一边戳大图看,有时候会忍不住点个赞,心里还担心他发现。

然而江绝的小号寥寥几个赞,都消失在了庞大粉丝群的几十万个赞里,戚麟根本没有发觉任何迹象。

正在玩手机之际,一个电话打了个过来。

“秒接?”江烟止的语气略有些微妙:“你终于开始玩手机了?”

“在看时间。”江绝一秒恢复正经,语气平静:“怎么了?”

“之前跟你提的那个片约,要不要定下来?”江烟止漫不经心道:“七月试镜,八月进组,也就拍四个月不到。”

“妈。”江绝想了半天道:“我要是和你演对手戏……先不说那些媒体奇奇怪怪的推测,你觉得我们该公开关系吗。”

一旦公开,就意味着爸妈守护多年的保护层会被彻底揭开,不仅他自己的身份要暴露在媒体面前,而且父母隐藏多年的婚约也可能会被跟着曝光。

江绝从小就颇为懂事,知道爸妈在这方面有多认真和在乎自己的感受。

“怎么说呢。”江烟止看向落地窗外的风景,搅着茶叶道:“我们都很期待可以公开为你而骄傲。”

“但时间应该由你来选择。”

“我一直很庆幸能和你爸爸在一起,也很乐于告诉全世界我有这样一个可爱的儿子。”

“但爸爸也好,我也好,我们都愿意把选择权交给你。”

她是在半个月前把这份剧本交给他的。

这是一个权谋色彩极重的古装戏。

江烟止将饰演一位步入暮年的女皇,而江绝则是面上恭顺听话,实则密谋辅佐王爷夺权篡位的丞相。

他们在戏里一个四十多岁一个二十出头,要演绎出暗流涌动的君臣关系,剧本不仅逻辑清晰人物立体,而且导演江隼是古典美学的代表人物和捍卫者,每一个镜头都能做到极致。

“我挺喜欢这个剧本的,也打算去试镜看看。”江绝翻了个身,犹豫了一刻还是开口道:“但是,我一直想问你个问题。”

“你和爸爸……为什么一直不肯教我表演?”

表演这个东西,有点像做菜。

确实,在一开始起码得把什么番茄炒蛋做会,搞明白这番茄炒蛋到底是放糖还是放盐。

但是……大众菜谱基本上都学会,做流水席也毫无压力之后,怎么说也应该去学更深奥的东西了吧。

像爸妈这样的人,都是参与过文会宴、奇石宴、百鸟宴这种级别烹饪的大厨。

为什么自己都快二十岁了……他们还是不肯教点什么经验之类的东西?

“这个我已经和你讲过了呀。”江烟止笑吟吟道:“等你会了以后,我才会教你。”

“魏导演说我演的很好……”江绝略有些不服气的开口道:“我看了好几条,没有表演痕迹,而且台词也没有问题。”

“你演的什么角色呢?”江烟止笑意不减。

你明明知道——

江绝怔了一下。

我演的是我熟悉的人。

我不断在了解各种偶像的舞台表演风格,表演的角色也是自己在日益了解的。

——所以这个角色根本证明不了什么。

“如果你觉得你已经学会了,”江烟止把玩着银色的茶匙,慢条斯理道:“那就证明给我看。”

“好。”江绝皱了眉,沉声道:“我会的。”

☆、第 27 章

戚麟是在健身房里遇到班长的。

温杭看到他的时候眼睛一亮, 挥了挥手道:“下周六的聚会来吗?我们租了个小别墅看电影唱歌玩桌游, 房间很充足的。”

虽然现在刚大一下学期, 但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接各种大小广告,还有人得到了短剧或者客串的邀约,班里的稳定出勤的人在渐渐减少。

“下周六?”戚麟降低了跑速, 边跑边翻出手机里的日程表:“周五回时都——周六我大概——”

他想起了什么,若有所思道:“江绝来吗?”

“听秦老师说下周二开始给他恢复考勤,”温杭不确定道:“我去问问他?”

“他耳根子很软的, 卖个萌就答应了。”戚麟精神道:“我周六有空。”

“哦哦好, 另外你带女伴吗?”温杭快速的在手机上记了几笔,随口道:“我们会保密的, 这回不会有别的班的人来——我把规矩定死了。”

“不用不用,偶像不能谈恋爱的。”戚麟失笑道:“带点酒就好了。”

班长相当心领神会的点了点头, 用颇为惋惜的神情拍了拍他的肩,大步走了出去。

戚麟重新调快了跑速, 没几分钟突然想到了什么,随手按停了跑步机,又拨了个电话。

“方诚然!老方!”他随手抄起毛巾擦了擦汗, 挑了个没人的角落继续道:“周六出去玩你来吗?”

接电话的人是他的同班同学, 也是星二代星三代圈子里一个导演的儿子,他们在读高中的时候就认识了。

“来啊?你终于回学校了?”

“昨天才回来,过两天又得走,”戚麟话锋一转,斟酌着语气道:“我拜托你个事……周六如果我舍友也来玩……”

“怎么?”方诚然嗅到了八卦的味道:“你看上他了?不是吧?”

“我——嗨哪里——不是, 你这人能不能正直一点,”戚麟扬长声音道:“我·没·有。”

方诚然噗嗤一声笑起来,温和道:“说吧什么事?”

“你能悄悄帮我劝他几杯酒么?”戚麟压低声音道:“不是那种灌到吐的那种!就一点点醉!不用很醉!”

这事他自己来显得太刻意,但是找别人又不放心。

只有老方是信得过的兄弟,他跟自己都是从小跟着父辈混酒桌和应酬场合的,做事也知道轻重。

方诚然一听这话心里都有了底,长长的哦了一声。

“你哦什么!我就是有点事想跟他打听!”戚麟平时解决其他事时从来都成熟淡定,这时候倒有点像个毛头小子:“你别乱想!”

“不会不会,他喜欢喝什么酒?威士忌?龙舌兰?”方诚然随口道:“这事我拿手,放心吧。”

“他喝……我给他带苹果酒吧,”戚麟不确定道:“或者拿瓶普洛赛克,低度数的那种。”

电话另一端沉默了几秒钟。

“说真的,我本来觉得你十八岁还没谈过恋爱已经很奇怪了。”方诚然慢悠悠道:“这小子听起来……不像咱这个圈子的人啊。”

不同家庭和阶层的青年,接触不同事物的时间和程度都不太一样。

像导演演员圈里的小孩,哪怕没有出道走红毯,但将来要碰相关行业的话,基本上都会被早早带去社交场合建立熟悉人脉。

戚麟在时戏院里从大一到大四都有不少认识熟悉的人,他们平日里虽然看起来连朋友关系都算不上,但可能过去几年里在某个庄园又或者大平层里见过好几次了。

也正因如此,戚麟才更坚定的认为江绝很有可能是个私生子。

娱乐圈里资源与人脉息息相关,与高层相熟比陪睡陪酒要管用的多,进了这个圈子人们都会被串在同一张网上,哪怕是对立的南派和北派——他没有可能没听说过他。

最后一条过掉的那一刻,几乎所有人都欢呼出声,连带着彩炮和鞭炮声都响了起来。

“过了。”

“杀青了杀青了!”

“终于拍完了不容易啊!”

场记和道具组的人跑过去帮忙把江绝从水池里扶起来,汲汲捧着早就准备好的大毛巾和软毯把他裹好。

魏风又看了一遍屏幕里的回放,快步走向了还在擦干头发的江绝。

“魏导……”江绝冷的还在发抖,裹紧毛毯看向他:“真的拍完了?”

从二月初直到四月末,三个月的时间就好像在做梦。

“我跟你说,”魏风显然也冻的不行,捂着大衣和围巾道:“我本来以为,咱们得拍四五个月的——你知道吗,就组里那几个老人,一开始都以为你怎么也得NG个几十条才说得过去!”

江绝闻言看向远处还留在片场抽烟的那几个人,后者露出肯定而赞赏的笑容。

“真的,太棒了,我当初选角还好多人建议我去用小明星。”魏风反反复复的拍着他的后间:“你不知道你拍的有多好,等剪辑特效做完,我包电影院请剧组的人看!”

江绝下意识的扬起笑容来,任由助理在旁边颇为不放心的帮他擦着头发:“我也没想到会这么顺利。”

“何止是顺利!你帮我们省了多少经费——多拖一天都是十万几十万的烧钱啊,”魏风长长吁了一口气,从之前全开的工作状态里放松下来,抽了口烟道:“虽然有点舍不得,可不得不说,这么大的个剧组班子早点解散能让我夜里睡的踏实的多!”

旁边的人爆发出一阵哄笑,好几个人笑着锤了他几拳。

时间结束的比剧组计划里的要提前好些日子。

庆功宴里坐了四五桌人,但江绝在合影之后就提前离开了。

他自始至终都不太合群,哪怕和他们共处了三个月,在其他人面前基本都少言寡语,既不会主动发起话题,也很少参与三三两两的闲聊。

在剧组里,即便他是男主演,平日里也只是到点了进片场拍戏,收工了就回酒店默词或者休息。

魏风看在眼里,悄悄吩咐下头的人少找他攀谈闲扯。

他喜欢这种清静又简单的性子,在这吵吵嚷嚷的世界里已经很少有了。

入戏的时候该怎样就怎样,出了戏便坐回自己,界限和距离保持的清晰明确,不失为一种对生活的认真。

若是其他的小年轻,指不定要怎么和组里的老演员套近乎说些讨巧的话,但哪怕江绝没有那隐秘的家世,也不会刻意假笑迎合——作为一个资历颇老的导演,他相当欣赏这一点。

宿舍被打扫的干干净净的。

江绝在去剧组之前,已经提前把自己的铺盖都收回衣柜里了。

他离开学校接近四五个月,但床柱和衣柜都被戚麟擦得干干净净,宿舍里依旧散着他惯用的薄荷香气。

门打开的那一刻,戚麟正在弹吉他谱曲。

江绝听着断断续续的和弦声,和他简短的交换视线互相问好,然后放好行李开始铺床,全程都安静缄默。

而戚麟被琴架琴谱和音响围在中间,面前是键盘,手上抱着吉他,耳机线几乎拖到了地上。

就好像没有谁曾经离开过这里一样。

一整个下午里,他们都不曾为了表达想念而谈话,也不曾放下自己手中的事情。

——江绝回来之后就要开始看《龙血玺》的剧本,不仅要梳理完整个剧本的剧情走向,还要为男一号的试镜进行准备。

戚麟已经在宿舍里泡了好几天了。

老师给了充足的大作业时间,同学们可以自由分组练习,老师会在上课时间里坐在教室里随时答疑,练功房每天都一群人抢着预约。

戚麟没太多时间管那个小品,一门心思的想把歌写完。

创作音乐这件事情,其实是可以当撒手掌柜的——就像编剧一样。

在当今这个时代里,连论文的水分都不好评说,署名更是镀金的方式之一。

电影编剧经常雇一个小组帮忙反复改本子,完事了那些真正的主笔人都可以被计入副编剧或者顾问里,而至始至终没有动过笔的人却能拿着被改了几十遍的稿子去评奖。

而在一个创造偶像的风潮里,真正有弹唱创作能力的人其实也不多。

他们可以请国内外的工作室帮忙谱曲作词,只要钱给的到位,连高中都没念完的偶像照样能被捧红为‘创作天才’。

戚麟一直不肯在这些事上让步,也因此格外奔波劳碌。

等他第二十多遍改完一支曲子的和声旋律,窗外都早已夜色沉沉了。

他伸了个懒腰,随意往旁边望了一眼。

江绝在台灯下专心写着论文,旁边摊开的剧本被标注的红蓝一片。

“江绝,”他揉了揉眼睛,疲倦地开口道:“我都忘了你回来了——饿吗?”

江绝指了指桌边的鸡胸肉牛油果沙拉:“给你带了一份。”

“原来你还出去过?”戚麟随手接了沙拉,这时才发觉自己已经饿得饥肠辘辘:“我晚上还要加班加点……如果电脑的光影响你睡眠的话,我这几天先回公司,没事的。”

江绝转了一圈笔,缓缓道:“我今晚也不知道几点可以睡。”

他要把欠下的作业写完,还要继续看剧本。

虽然只是一两个星期没有见到他,戚麟还是想摸一摸他的脸,却终究笑了笑,低头专心吃沙拉。

江绝靠在椅子上看他吃东西,安静的没有说话。

他心里一直有一股傲气。

这种骄傲是隐秘而坚韧的,既是因为从小到大的高时长舞台表演经验,还有对自己能力的认同和自信。

虽然从来没有和任何人说过,但他觉得,《龙血玺》的试镜应该尽在掌握之中——也正因如此,他在做演男一号的前期准备。

他觉得母亲应该对自己有所改观,起码不应该再笑盈盈的把自己当个小孩子——

我的台词,我的调度,我对身体和表情的控制能力,是不输于任何人的。

上座率也好,回放也好,我用作品和成绩已经证明这一切了。

你为什么……还觉得我不会演呢?

我做的还不够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