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自己的这一碗太小了吧,与王妃的一样,只盛了大半碗,几口就都进了肚子里。而王爷的汤碗差不多有盆子大,实在是不公平啊!

留福其实与王爷一样,在长沙王府里什么也没吃。他们早就知道这一次出门会很危险,因为皇后娘娘乐于见到胶东王在长沙王成亲的日子里出事,那样她不只很开心,而且也更容易把责任推出去。可他们不得不去长沙王府,又不得不留在那里很久,所以他与王爷一样又饿又累。

这些王妃完全不知道,王爷也不许自己告诉她,所以她只当自己吃一小碗疙瘩汤就够了,但王爷知道的,留福放下碗就一直瞧着王爷,他一定会给自己留一些疙瘩汤的。

留福看着汤碗里的疙瘩汤一点点地减少,只剩下半碗了,少半碗,然后一个碗底,最后他果然看到了碗底,雪白的瓷在灯光下反出光来,上面的面汤也被王爷用汤匙刮得干干净净。

素波回府后是吃了晚饭的,现在加了宵夜虽然觉得十分享受,但是还免不了叹了一声,“减肥怎么就这样难!”

留福听得多了早明白减肥是什么意思,就在心里呼喊着,王妃,你既然想减肥,为什么还要吃一碗疙瘩汤呢?都给我不就好了,我不怕肥!然后再看王爷,更是很伤心,先前吃不饱饭时,王爷有什么都分给自己一半,现在只要王妃给王爷的,他一定全吃光了!

王爷对自己不如过去好了,但是自己又有什么办法呢?

好在留福在自己的屋子里收藏了许多王妃做的点心,倒不必担心回房后挨饿。

胶东王吃了一大汤碗热乎乎的面疙瘩汤,又躺到温暖的被窝里,但是他还是觉得又冷又怕。

马车猛地失控自路上冲出去的时候,他倒在车里的那种无助带来了无限的寒意。从早上离开王府后就小心翼翼地防范着,就在快到家门前还是出事了。当他从马车上下来看到撞坏的车辕时完全明白,如果没有冯律当机立断斩下马头,整个辆马车就会彻底毁了,当然带着车里的自己和留福。

从他记事起就生活在这样的恐惧中,所以一向不喜欢别人离自己太近。为了离开相府早日有自己的力量,胶东王不得不容忍有一个王妃,然后慢慢习惯了她在自己身边,香喷喷、软乎乎的。他侧过身细看身边的人,她睡得很熟,因为从来什么也不懂,也就什么也不担心,白天还会收敛些,睡起觉来就完全肆无忌惮。

最初他很讨厌身边多了这么一个人,但现在却觉得很需要她。胶东王等了半天,不知为什么王妃今天睡得特别老实,没有像平时一样把胳膊或者腿伸过来搭在他的身上,于是便主动地拉起王妃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前,他只想离她更近,感受到她的温暖。

王妃的小手不大,但肉乎乎的,放在胸前感觉软软的,很舒服,而且胶东王似乎从这只手上汲取到了力量一般,突然就不冷了,也不怕了,然后安安稳稳地入睡了。

素波第二天才知道原来惊马是很可怕的。

因为外甥立了大功,张长史很有面子,向她比划着讲:“长沙王府马棚里没有懂马的人!我们的马本来是好好的,怎么就能突然发了狂,一定是吃了不妥当的马料!”

“好在冯律再熟悉马的性子不过,看马已经不对了,当机立断斩下了马头,马车才没有翻倒!否则,王爷和留福不死也得重伤!”

“原来这么严重!”素波惊叹,“亏得留福还那样镇静!”

“王爷更镇静!他见马惊了就与留福一起紧紧抓住车壁才没有甩出去,否则就危险了!”张长史就说:“我赶过去的时候,留福吓得都傻了,语无伦次的,还是王爷更从容不迫。”

呃!他是不知道害怕。素波就说:“他毕竟是王爷嘛。”

张长史却赞叹不已,“王爷才多大,真了不起!我听冯律说他们都吓坏了,只有王爷还笑着安慰大家,又镇静地让他们把坏了的车子和马的尸体挪到一旁。有人要回长沙王府找他们马厩的人理论,也被王爷拦住了。”

留福一向不遗余力地包装胶东王,为的就是不让人知道胶东王的实情。素波眨了眨眼睛,却对放过长沙王府有些不满,“这样的事是应该去问一问的,不只我们吃了这样大的亏,而且也能警示长沙王府的人,以后小心些。”

“王爷说昨天是长沙王新婚之喜,我们就不要打扰了,免得让长沙王和王妃心里不自在。过些天他会悄悄提醒长沙王的。”

要提醒也是留福去提醒的吧。素波想了想,既然留福这样决定,那就这样好了。但是她还是很小心的,“以后我们的马要小心些了,就是到别人府上也自己喂。”自己可是胶东王妃,如果胶东王出了什么事儿,自己哪里还能享受王妃的待遇?

而且,素波也挺喜欢小美男的,舍不得他受到伤害。

“我也这么说,”张长史就道:“我已经告诉他们了,不只喂马要自己喂,就是马也要自己守着,王爷真出事我们谁也担不起,张家所有的人都赔了命也不够。”

对于救了胶东王的大功臣冯律,素波是真心感激的,就问张长史,“他喜欢什么?是黄金还是绸缎?我赏他!”

张长史就说:“冯律是我姐姐的儿子,他爹他娘都早没了,从小就跟着我在军中,武功一向是一等一的,上次匈奴进犯他原本立下军功的,只是他性子犟,与长官的儿子打过架,军功被别人冒领了。不过他这个人不爱财,就是想娶一个好媳妇。”

黄金和绸缎素波能拿出来,但是好媳妇她到哪里找去?素波就为难了,“我在京城里认识的人不多,再说我也不会说媒呀。”

张长史就道:“在我们边城,喜欢阿律的姑娘一大把呢,可是他眼光高,一般人都看不上,立志要做一番大事业,娶一个好媳妇。王妃要是不帮忙,我看他还是要蹉跎下去,他年纪可不小了啊。”然后眼睛就向素波身旁瞄了瞄。

素波才明白过来,原来张长史想让自己把身边的宫女许配给冯律!她转过头去,就见福儿和寿儿绷着脸立在自己身侧,便借口更衣带着福儿和寿儿到了内室,“这事总要你们自己做主才好。”

若是先前在陆府时能嫁给如冯律一般的人还是一门很不错的亲事,但是现在福儿和寿儿已经成了王府的女官,出入的是宫廷,见到的是皇上皇子达官显贵,她们的眼光已经高了许多,对于一个边地的府兵着实看不上眼,又知王妃一向不会为难大家便马上摇头道:“我们都不想嫁。”

是啊,她们才多大?恐怕从没想过婚嫁之事吧,她可不敢替福儿寿儿决定成亲的事。自己都稀里糊涂嫁的人呢,哪里能担负起别人一生的幸福?

再者,张长史所谓的年纪不小,其实根本没多大,素波回来后就推脱道:“婚姻是看缘分的,现在冯律的缘分还没到呢,将来一定能如愿找到一个好媳妇!”她见过冯律的,觉得的确是个很不错的人,相貌堂堂,再加上武功出众,倒不是假话,说着硬是拿了些黄金和绸缎赏了冯律。

第65章 相互维护

素波真诚地感谢了冯律, 又赏赐了黄金绸缎,觉得自己做得还不错。

可是晚上留福知道后便立即就生气了, “张长史有意为外甥求娶王妃身边的女官, 王妃为什么没有答应?难道冯律配不上福儿或者寿儿?”

素波看他气得不轻, 声音比平时又高又尖, 就赶紧指着胶东王说:“你小声些, 王爷正看书呢。”

胶东王果然拿着一本书, 一点表情也没有,但是留福却知道王爷一定也气坏了,这样好的机会王妃竟硬是错过了,而且她似乎还不明白犯了大错,忍不住道:“王妃别拿王爷做挡箭牌, 这可是关系到我们王府的大事。”

难不成没结一门亲事,王府就会败落了?素波不大服气,就分辨道:“这不是配不配得上的问题,而是关系到他们一辈子的大事, 如果我随便替他们答应了,万一将来过得不好, 可怎么办呢?”

“王妃亲自赐下的亲事,有什么过不好的?”留福就道:“何况张律武功出众,临危不惧,虽然出身军户,但未必没有大好前程!王妃可别忘记了,当今皇上出身也只是寻常!”

静妃已经过世, 再帮不了儿子;皇上固然怜爱胶东王但也没有易储之意,他更在意的是太子;陆相为了对抗邓太尉与赵家结盟,也放弃了王爷,王爷太缺帮手了。

这一次张长史全家几十口人投奔王府的确是王妃的功劳,王爷一直有心招纳张家的儿郎做护卫,但却不好说出。但王妃笑嘻嘻地与张长史聊天,邀张家人到京城见见世面,又送了十两黄金,结果张家人果然实诚,只留几户守着老家,其余几十口人全来了,带过来的能用的儿郎就够组成一只小卫队的了。

张家的儿郎们都很不错,但王爷最看中的还是冯律。在马受惊的关键时刻,冯律当机立断,举措得宜,的确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对于这样的人,王爷自然要收为心腹,正好此时张长史有心为外甥向王妃求亲。

在留福看来,王妃身边的两个女官都很一般,在陆相府里尚且够不上一等的,只是运气好被分到了当时还没有成为王妃的徐小姐身边服侍,然后就成了王府里的奉仪女官。将她们中的一个许配给冯律岂不是皆大欢喜、顺理成章的好事吗?

从此之后,冯律就会与王府结成一体,更死心塌地效忠王爷了。

但是王妃竟然回绝了,回绝了!她嫌弃什么?难不成觉得冯律出身不好?徐家也不过是个没落的世家而已!

素波这才听懂了,就赶紧说:“我不是觉得冯律出身不好——其实出身算什么呢?人家不是说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嘛。我是真心觉得成亲是一件大事,一定要慎重,两人要先培养感情,情投意合日子才能过得好。”

不想留福听了脸更黑了,“王妃这是觉得嫁给王爷委屈了?” 其实王爷才更委屈呢,他本来要娶的是陆二小姐,背后有陆家势力支持,而不是没落的徐家小姐。但事已至此,王爷对王妃却还是不错的,该给的体面也都给了,他真替王爷不平。

虽然胶东王不懂,但是素波觉得在一个问题儿童面前说起这些还是不大好,恐怕会伤害他幼小的心灵,因为胶东王并不是完全懵懂无知的,就急忙过去拍拍他的头,“别怕,其实姐姐特别喜欢你。”顺手又捏捏他的脸,“乖乖的,我做了樱桃酪,你吃一点吧。”说着给他端了一碗樱桃酪。

打点了胶东王,素波才顾得上留福,其实她没有帮冯律说亲最主要的原因是福儿和寿儿不情愿,但此时只能将责任都揽到了自己身的身上,当然别的原因也是存在的。刚刚她一心解释为什么没有给冯律赐下亲事,就忘记了自己和胶东王的情形更不合她所描述的理想状态,偏偏留福还多心了,真是好笑。

还在与许衍的亲事正按步就班进行中,素波就很惧怕成亲,她实在是个单纯的小女孩,恋爱都没谈过一次。当初落水之后她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胶东王,潜意识里就觉得跟了他就可以回避许多事。事实上也是如此,素波选对了,她不但借着胶东王摆脱了陆辰,而且还过上了好日子。此时她就诚恳地道:“我一点也没委屈,而且还觉得成了胶东王妃好幸运啊,住在胶东王府里多自在,而且淑宁殿里还建了小厨房,想吃什么就可以做了吃。”

说着,将另一杯樱桃酪放到了留福面前。樱桃是春天时最先成熟的果子,府里的樱桃还没长成,但市集里却有早熟的果子在卖,当然价格可是不便宜。但是王妃在吃上一向是舍得花钱的,嫣红而又半透明的樱桃去了核铺在碗底,比最上好的玛瑙还要艳丽,上面浇了厚厚一层雪白的奶酪,又撒了许许多多的果仁碎,留福的口水就流了出来,气立即就消了大半。

可是这一次王妃犯的错实在太大了,留福总不能一下子就放过了,所以他并没有立即吃樱桃酪,又继续道:“王妃回绝了张长史,冯律一定会觉得王妃瞧不起他。”不知不觉间语气已经缓和了许多。

“不会吧,我特别告诉张长史,成亲是要靠缘分的,再说福儿和寿儿与冯律连面都没见过,我怎么也不能…”素波小声说着,她知道自己的行为与这个时代格格不入,而且也改了许多,可她还是不敢担起左右别人命运的大事,耽误了福儿和寿儿的一生,就又道:“我还是赏了冯律很多黄金和绸缎的。”

“难道,王爷的命只用那点东西就能买下来吗?”

“当然不是,”素波就好脾气地问:“还有什么好办法?我都可以做的。”除了让自己乱点鸳鸯谱。

留福本还在要再严肃地说上几句,但是他突然发现王爷将樱桃酪的碗放下重新拿起了另一碗吃,不对!王妃只端来两碗樱桃酪!那么王爷现在吃的一定是自己的!

当然,事实正是这样!

留福真是悲愤,自己是替王爷讨公道的好不好?

可王爷就在背后偷了自己的樱桃酪!

他赶紧扑过去道:“王爷,这是我的!”

胶东王表现得再天真无知不过了,他双手紧紧地按住樱桃酪,睁着一双乌黑的大眼睛茫然地看着王妃,然后王妃就飞扑过来一把将留福推走了,义正辞严地喝道:“留福!你怎么抢王爷的甜点!”

留福退下几步,再没有了气势,缩头缩脑地看看胶东王,王爷年纪小,但心思可真深,他的表现总是那样完美,不论是装聪明还是装傻都无懈可击,每一个人面前他都会有完全不同但又恰到好处的表现,皇上、皇后、陆丞相、薛大儒等等都认为王爷是他们所想像的那样,当然还有王妃,她是上当最深的。其实王爷在王妃面前已经越来越不够谨慎了,可是王妃真好骗呀,完全坚信不疑。

现在王妃就站在王爷身边,像老母鸡护小鸡一般地护着他,又体贴地道:“慢点吃,这东西虽好,但我在里面加了点碎冰,所以还是有些凉的。”

加了碎冰的樱桃酪,留福用舌头舔了舔嘴唇,想像着那清甜、冰爽、香醇的味道,小声说:“王妃,还有樱桃酪吗?”

“没有了,”樱桃好贵的,云哥儿也不过买了一小篮,素波自己又吃掉了太多,还分给了身边的人,最后只勉强留下两碗。但是素波是善良的,她理解留福的遗憾,而且说起来那碗樱桃酪的确是留福的,不过自己偏心小美男,就又安慰道:“不过,过几天我们还会再做。”

还要等好几天呢,留福郁闷极了。想了想他就出卖了王爷,“其实冯律的事也没什么的,让王爷上表给他请旨做王府的参军就好了。”

“那样冯律可就是王府正式的属官,有俸禄了!”这真是个好主意,可素波却发愁道:“可是王爷哪里会上表呢?”

他当然会!而且写得还非常好呢!但是留福咬了咬牙,看着无辜的胶东王道:“没关系,我们写好了让王爷抄一下就好。”既然王爷偷了自己的樱桃酪,那么自己就出卖他!

“那你就赶紧写吧,”素波就道:“我来帮你磨墨。”

留福搓了搓手,“王妃,我不会写字。”

“那你不是说我们写好了让王爷抄吗?”

“王妃不是会写吗?”留福灵机一动就将墨研开,把纸铺好,“王妃,你来写吧。”他很想看看王妃的才能,当然王爷一直也是很好奇的。

眼下的时代读书的人非常少,许多平民都没有机会受过教育,是以留福能认字已经很少见了,不会写字真没什么的。素波无奈,只得接过笔,托腮思索良久,没写一个字就放下了,“我查查书先!”

王府里这类的典籍还是不少的,留福跑了五六趟,将上表奏章在桌上摆得满满的——素波不得不承认,不可能找到完全一样的范文了,于是静下心来仔细研究格式、参照文风,寻章摘句写了一个晚上,终于凑出来一遍上表。自己读了一遍未免觉得着实拿不出手,又不能拿回娘家请叔叔帮忙改改,便担心地向留福问道:“若是皇上看了,会不会觉得王爷的功课不够好呢?”

岂止是不够好?是很糟!

留福虽然不能文,但是他听得多了,见识还是有的,真心瞧不起王妃写的这份上表,而且他明白,如果把这样的文章送上去,王爷的才名就会全毁了!

是以,这份上表注定是白写了。

但,王妃如此衷心地要为王爷写一份奏章,自己为什么要反对呢?反正他们是夫妻,最喜欢相互维护的,就让王爷去维护王妃好了。

第66章 狗屁不通

胶东王吃着樱桃酪, 看着书,其实心思都放在了王妃身上。

他着实没想到王妃竟要帮自己写一份上表, 难道她会写吗?

不过, 也难说啊, 虽然王妃看起来就像一道清浅的小溪什么也藏不住, 但有时她也会突然间冒出一句诸如“同是天涯沦落人”之类特别深刻隽永的词, 也许她果真能写一份流传千古的文章?

徐宁的文章就是不错的, 听说王妃就是在叔父的教导下长大,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也未必可知,更何况御史大夫严正很推崇王妃的才华。

尤其是王妃在开笔前的架式还是很像模像样的,指使着留福找了好多的典籍文章参考,摆了满满一桌子看, 还在一些句子下面划上了波浪纹,期间又喝浓茶又要点心的,估计是有些底气。

胶东王就是怀着这样期盼的心看着王妃写了抹,抹了写, 改了好几稿,终于写出来一篇东西——胶东王从小被母妃教导, 骨子里是极文雅的,但要是让他为这篇文章做个评语,他实在忍不住会道一声“狗屁不通!”

叙事不清,用词不当,还有两个错字!

如果把这篇文章冒着自己的名送上去,胶东王宁愿不活了!

好在王妃也不是完全没有自知之名, 写完了之后就苦着脸发愁,“可怎么改好呢?”

也不知怎么弄的,明明拿着笔写字,可王妃竟能将墨迹蹭到了脸上,偏她自己一点也不知道,那模样尤其好玩儿。胶东王瞧在两碗樱桃酪的面子上果然打算帮帮王妃,就瞧了一眼留福。

留福收到王爷的眼色,有什么不懂的,只得上前道:“王妃,已经写得很好了,最多只差一点点,我晚上想一想怎么么改就好了。”

的确,这样重要的事不能找任何人帮忙,唯有自己和留福商量。“你不是不会写字吗?”毕竟是给皇上的上表呢,素波还是很重视,不太放心留福的。

王妃脸上的墨渍就在左脸上,有两三处,浓淡不均,眼下正好对着留福,他便强忍着笑和气地道:“王妃放心吧,我虽然不太会写,但会说,而且我们还有王爷呢,王爷会背许多文章,也许能用上。”

素波就真放心了,其实她不放心也不成,这是她第一次用古言写文章,的确尽了全力,遂将笔一扔,“我睡觉去了!”拆头发时在镜子里看到了脸上的黑迹,突然意识到刚刚留福的笑意正是为此,恨恨地道:“真是坏人!”

到了床上,胶东王正好也洗漱后过来了,素波就捏住他的脸用力一捏,“还是王爷好,不会嘲笑我。”小美男的脸完美无缺,他的眼睛虽然带着笑意,却不是为了嘲笑自己,在他纯净的心灵里是没有嘲笑这样不美好的东西,素波想也没想就凑上去,“啵”地一声亲了他一下。

然后她就惊呆了!

真好丢人啊!

就是小美男不懂,素波也觉得丢人,自己怎么能这样,岂不是调戏小美男吗?她飞快地钻到了自己的被子里把头蒙上。然后就又想起了一个更严峻的问题,轻声问自己,“这算不算初吻?”

当然不算!亲胶东王就与亲表姐家的小外甥一样。

但是,胶东王与小外甥还是不同的。

素波患得患失,第一次失了眠。失眠的滋味很难受,床怎么躺着也不舒服,盖着被子又觉得太热,她左翻翻右滚滚,悄悄瞄一眼胶东王,他平平地躺在床上,一动也不动,应该是睡着了。自己的初吻给了他,可是他还睡得这样香!

素波便抬手捏了捏他的鼻子,“什么也不懂多好,瞧你从来没有一点烦恼,吃了就睡,睡了就吃!”

既然胶东王不懂,那么就可以当这事没发生过,素波再躺下也就没什么纠结的了,很快就睡着了。

胶东王坐了起来,一只手按在刚被亲过的脸颊上,他其实也很茫然。若是过去,他断然不会容忍有人凑上来亲自己的,但是王妃亲了,他就又忍了,就像她初一见面就捏了自己的脸一样。那么以后她也会时常亲一亲自己?

想到这里,胶东王就回想起了刚刚的一幕,软软的唇,带着淡淡的馨香,轻轻地在自己的脸上留下了一点温暖,还真不错呢。

王妃喜欢亲就就让她亲吧!

胶东王想通了,重新躺下,然后他又起来了,俯身在王妃的脸上也亲了一下,“啵”地一声,才笑着真正睡了。

第二天,胶东王自留福手里接了王妃帮他起草的上表,重新看了一回,依旧乏善可陈,心里暗笑,自己竟曾经以为她会写出一篇佳作呢?便还给留福道:“烧了吧。”

留福就去接,却接了个空。

原来胶东王又收回了那页纸,“算了,还是我先留着吧。”说着把那页纸收到了一本书中放在书架上。

留福眨眨眼,“看了几个月,王妃绝对是可靠的,对王爷也真心实意,不如我们把实情告诉她吧,然后有什么事情王爷也好直接说。”那样自己也不必在中间传话,然后两个人一起怼自己了!

“王妃当然是可靠的人,”胶东王就问道:“但是她如果知道了实情会怎么样呢?”

“当然会效忠王爷呀!”留福十分肯定,他的确因为没吃到樱桃酪有些伤心,但对于大事他不会含糊的,昨夜他仔细思考了一番,觉得王妃知道了实情后虽然会吃惊会受不了,但最终还是会接受,然后帮着王爷图谋大事。因此留福就拍胸膛道:“王妃的人品,我能保证!”

“不是人品的问题,”胶东王淡淡地一笑,“而是她有足够的心机吗?”

留福无言相对。的确,以王妃的性子,若是担负着这么大的秘密,不论是神情态度还是言谈举止都会不知不觉有所改变,然后皇后、陆家还有许许多多的人就都能猜到了。可是当年自己被静妃选中陪胶东王之前什么也不懂啊,后来才一点点地学会了隐瞒,学会了在不同的场所有不同的表现,然后一直陪伴着胶东王走到了现在。于是他便道:“不如我来教王妃吧。”

“不必,”胶东王摇摇头,“有的人天生单纯,学不会的。”

留福就不自在了,“难道我就生性狡诈?”

“你的确有几分聪明狡黠,但又不失忠心,所以只有你跟着我一直活到了现在。”

虽然王爷是在表扬自己,但是留福觉得自己在王爷的心里已经比王妃差上一筹了。哪个主人不喜欢心地纯洁本性善良的人?王妃就有如白莲花一般的高洁,就连自己也要仰望呢。不过留福转念一想,若是自己狡诈,王爷岂不更甚?他可是比自己小许多,但心机却更深。

这样想来留福也就平衡了,“那就让王妃什么也不知道吧。”看王爷不知在想着什么,就悄悄退了出去。

素波果然什么也不知道,当她听说冯律果然成了胶东王府的参军后还很得意,就急忙问:“那份上表毕竟是我起的草稿,看来还是不错的,起码能用,皇上也批了下来。”她还当胶东王果然将她写的上表誊写了送上的呢。

留福默默地瞧瞧王妃,然后看看王爷,干笑了笑,“是不错。”

因提到了冯律,素波就又想起一事,“我听说王爷跟着冯律学武呢,可要小心,王爷不过想练个花架子,而冯律是打过仗的人,未必合适,千万别不小心碰伤了。”

谁说王爷想练个花架子的?但是既然王妃什么也不知道,留福也就不会告诉她,其实王爷自吃饱之后身子骨明显好了,最近跟着冯律苦练,进境飞快,武功已经有了些根基呢。

冯律从边地的一个府兵成了胶东王府的参军,真可谓一步登天了,便是张长史其余的亲眷,在王府也多半谋了差使,府里的人提起来都羡慕不已。

这一天,福儿找了个机会在王妃面前跪求道:“奴婢的家人如今还在外面,度日十分艰难。奴婢想着他们虽然不敢比张家人会武功,但忠心肯干是一样的,就想求王妃的恩典,帮家里人谋份差使。”

素波做了王妃后被人跪得多了也慢慢适应了,但是她对福儿、寿儿和云哥儿却与旁人不同,因此就赶紧让福儿起来,“有什么事只管说,不必这样。”

福儿便笑道:“王妃答应奴婢了?”

张家人之所以得到重用,当然是因为这家人本份能干,但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那就是他们正好在王府赶走了许多下人之时到京城的,机缘十分巧合,而现在府里就没有空闲的职位了。前些天宗正寺又给府里派人时,素波便以此为借口回绝了。

但是福儿跟了自己这么久,第一次相求,素波还真不好直接反驳。她想了想道:“这样吧,你们家里选一个人,再有寿儿和云哥儿,也各给他们一个名额一同进府里,帮着功曹、仓曹管事儿。”

这可是王府里最上等的差使,福儿听了十分欢喜,“多谢王妃!”又急忙跑出去告诉寿儿和云哥儿,大家又一起来给王妃嗑头谢恩。

素波就一笑,“哪里用谢呢,论起来倒是我的疏忽,早应该问过你们给大家一个机会,不是说大宅院里关系都是盘要错节的,我们到了王府自然要把自己的根扎下来。”

福儿就赞道:“王妃说的当然不错。其实到了王府后我便想到此处,只是王妃才来,府里是什么情形并不清楚,后来又有万仓曹之事,一时倒不好说出来,今日厚颜一提,王妃果然就给我们恩典。”

还是在相府里时,福儿便比别人机灵,总能打听到许多事情,服侍自己也得力,素波一向也倚重她,就说去宫时每次都带着她,此时便笑了,“你们以后有什么事只管说,大家一起商量。”

“我们有什么自然都告诉王妃,”这几人便道:“就是我们的家人来了王府,不论听了什么见了什么,也都会悄悄传给我们,我们再回禀王妃。”

素波十分满意,如此一来,自己岂不是在府里布下了几个密探?别的不说,就是万仓曹的事情便不会再发生了。

第67章 示恩于人

素波将福儿、寿儿和云哥儿的家人都安置在王府里要紧的位置上, 对王府的掌控果然又不同先前了,她一直在宁淑殿里, 却能知道府里所有的事。

这种感觉还是很不错的, 素波觉得自己成了一名更合格的胶东王妃。

后来又有陆府过去相识的几个厨娘托了福儿求情要进王府, 只要人品还好又有点能力的人, 素波就全要下了, 这样, 府里她的势力又涨了许多。

不想福儿又悄悄提醒她,“王妃提拔了我们几个的家人,可不要忘记了留福。”王爷眼前服侍的人虽然不少,但王爷只信他一个人。就是现在,王爷从书房回来, 殿内除了王妃也只有他可以在里面,自己和寿儿、云哥儿根本摸不到边儿。

素波这才醍醐灌顶一般地醒过来,“我怎么忘记了他!”不过平日大家在一处说话,倒从没听留福说起过家人, 就找了机会问:“你家里人可有想到王府里谋个差使的?不如这一次一同进来。”在这个时代,能到王府谋个差使比前世在世界五百强企业找到个工作还要体面、待遇还要好呢。

留福摇摇头道:“谢王妃惦记着, 只是小的早没有家,也没有家人了。”

无怪留福从来不提家人呢。不过刚刚经过乱世,天灾人祸,家破人亡的不知几许,素波便没再追问,却不知留福的家人却不是亡于乱世, 而是毁于邓太尉。当初静妃之所以挑中他帮小儿子最根本的原因就是这个。

倒是留福背后向胶东王说:“王妃竟也知道示恩于人了。”

“她是单纯,又不是蠢,有些事早晚能学会。”

“可是,前两天王爷还说王妃没有心机,现在又转了口风,倒底王妃是怎么样呢?”

胶东王这一次却直接了当地说:“其实我也时常迷惑。”那次他说过王妃再单纯不过之后,就陷入了深深的深思,王妃是单纯不假,但她身上也有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地方,比如她会做许多样没听过没见过的美食,比如她有时会出口成章,特别是她竟能在审案时提点御史大夫,真是令自己吃惊。

江阴徐家的女儿,出身名门,幼成庭训,见多识广,看似也说得通,但是胶东王总觉得不尽然。但是他对于王妃的打算却一点也没有变,她不适合知道许多内情,更不适合卷入这些纷争。那么自己就要费更多的心思保住她,因为她现在其实已经成了一些人的眼中钉。

胶东王想了想,就吩咐留福,“你想法子把阿忠阿义的家人安排在合适的位置。”

“王爷是怀疑那几个人?”留福就说:“他们可都是王妃信任的人呢。”

“有备无患总是必要的。”一路走来,他经历了太多的危险,对任何人都不会轻易放下心防,那几个人虽然没有任何疑点,而且也是因为种种偶然因素才到了王妃身边,但是胶东王也不会不防。

不过,胶东王突然意识到自己对王妃的例外。还是她初嫁过来的那天晚上,自己就吃了她的肉松饼。现在想想,那肉松饼并不是万无一失的,可他毕竟还是选对了。

留福应了一声,“是。”亲自将事情办妥当了,王妃对王爷和自己太重要了,是要小心再小心。

近来胶东王府里接连不断地增加新人,却与宗正寺连个招呼也不打,宗正寺卿吴望十分为难。邓家一直催自己送几个人进胶东王府呢。

吴望的父祖两代人都在邓家任管理杂事的小官,到了他这一代,从小就被选进邓府陪邓太尉读书,长大后跟从邓太尉起兵,然后追随皇上,到了天下初定之后,邓太尉念及他的功劳,便为他谋到了宗正寺卿的职位。

三公之下,九卿之一,不可谓不显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