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波再没想到胶东王和留福会如此反对自己出门。

而且还是用这个借口。

再想想她吃惊地发现, 自从自己嫁到了胶东王府, 胶东王和留福就一直在吃自己做的饭菜, 中间竟然连一天也没有停,甚至就连零食、水果、宵夜等等也全是自己亲手做的!

素波真不知道应该表扬他们的执着还是赞美自己的坚持。

但是,自己是到胶东王府当王妃的,而不是做厨娘的!既然如此,自己就应该好好放几天假了。

于是素波的理由就更充足了,“做了这么长时间的饭菜,我也很累了呀!而且做饭菜其实不只是重复的简单劳动,那是需要不断地补充新知识,调动新思路的, 技术含量相当的高。这一次我出门散心, 其实也有这方面的原因。我要出府感受感受外面的山光水色,好好品尝品尝冷月庵驰名已久的素斋, 还要从那几百亩的玫瑰花里寻找寻找灵感, 你们明白吗?”

王妃平时看起来没多少学问, 但是她会偶尔爆发一次, 就像现在,一套套话下来有如神人一般, 让人恨不得五体投地。

尽管被王妃镇住了,但是不论王妃多有道理,胶东王和留福都不能失去王妃,哪怕一天!

胶东王府已经经历了几次或明或暗的整顿,除掉了万仓曹、郑典膳等人, 赶走了良医所的御医,还有很多内侍宫女。而且就在前几天,薛承仪还在府里大刀阔斧地整治了一番。但就是这样,谁又能保证府里皇后派来的人都清理干净了,饮食是安全的呢?

当然,现在胶东王府的情形已经好多了,他们也不难到外面弄到些安全的食物。但是,他们早已经习惯了吃王妃做的饭菜了呀,初听王妃要出门留福立即就觉得肚子里直抽,浑身一点力气也没有,心里完全没了底的感觉。

留福就说:“明白是明白,但是还是不想王妃走!”然后就可怜巴巴地瞧着王妃。

素波见惯了,不为所动,“我早约好了人,薛姐姐也订好了院子,怎么也不能毁约。这两天你们就传典膳所多进几个菜品,换换口味也不错的。”事实上,薛姐姐将府里重新整顿了,令典膳所便每餐给胶东王和自己进一定的菜品,而自己做的菜就做为一个补充。当然了,胶东王和留福基本不动那些菜,只自己有时还会尝尝而已。

公平地说典膳所进的膳食并不差,新来的典膳虽然不是御膳房出来的,却是薛清从京城里一处大酒楼里选来的,做菜的手段也出色,所以素波觉得并没有亏待胶东王。

但是她看向胶东王时,就见他将嘴唇抿得紧紧的,只用一双清澈明亮的眼睛看着自己,眨也不眨地看着,她的心一个子就软了。素波嘀咕道:“难不成没有我的时候你们就没吃过饭了?”

倒不至于没吃过饭,但从没吃饱是真的,而且也没吃过这么放心,这么开心。但是总不能这样说吧,留福灵机一动,“也不只是吃饭,王爷晚上也舍不得与王妃分开,他自己睡觉害怕!”

胶东王很想一脚将留福踢出去,结果他没有,自从有王妃与自己住在一起,他睡觉时的确觉得安全了,温暖了,因此他便配合地继续看着王妃,眼里的波光更加潋滟动人。

于是素波就相信了,“我早发现每天起床时王爷已经凑到我身边来了,原来是他害怕呀!” 她终于改了主意,“算了!我当天就回来!”早上走前给这两只做饭,顺便带出午饭,晚上回来做晚餐,再哄着小美男睡觉。

胶东王是不会分辨其实自己根本没动,滚过来的是王妃这一事实,他就向王妃笑了。胶东王平时从来都是板着一张脸没有一丝表情,高兴时微微一笑,有如春风拂面,动人心怀。但是现在又是不同,他笑得那样开心那样真诚,有如漫山遍野的山花骤然开放;黑夜里明亮的流星划过天际过;寂静的空谷突然响起美妙的琴声,这种美丽实在是太炫丽太灿烂了!

尽管整日在一处,但是素波还是呆了一呆,实在是太美好了,只为了胶东王这一笑什么都是值得的。

一早出京城去冷月庵,晚上城门关前就要回来,真不算什么,倒是让胶东王失望伤心才是不可宽恕的大错呢!

而且素波觉得为了他这样粘自己,自己身上担的责任更重了!晚上给胶东王用心做了宵夜,睡觉前她就理所当然地捏捏他的脸,拍拍他的头说:“晚上吹了灯也不必害怕,有姐姐罩着你呢!”

黑暗中,胶东王闻到了王妃身上淡淡的馨香,察觉到她光滑的手指在自己的脸上划过,蓦然心中一动,一种从没有过的感觉涌了出来,浑身的血烧得滚烫,在身体内奔腾着,头脑一瞬间变成空白,身体完全失去了控制,他猛地将王妃箍在了胸前。

素波吓了一跳,虽然最初认识胶东王时就知道他是个问题儿童,而且他也给自己带来过惊吓,但是她还是很快就明白了胶东王其实对人并没有攻击性,他最多就是抢抢吃的东西而已。现在,在自己用心教导之后,他的这个毛病早已经改了许多,彻底变成了自己的可爱宝宝,再加上胶东王在读书上天分,自小形成的高大上表现,在外人眼里他竟然是有名的贤王呢。

可现在他却出了问题!素波借着洒进帐中淡淡的月光看到了胶东王眼睛里的光芒亮得出奇,心里更加肯定了这一点。但是她虽然被惊了一下,却一点也不像最初时会害怕,别看胶东王长大了,将自己紧紧地箍在怀里,但其实他就是一个可爱的小美男,每天乖乖地坐在厨房的桌前,欢欢喜喜地从自已手里接过各种好吃的,向自己甜甜地笑着的小宝宝,他怎么会伤害自己呢。

他是因为高兴才会没轻没重动手动脚而已。

因此,素波就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脸,温柔地道:“别胡闹,你这样我都快喘不上气,明天早上不给你□□心蛋了。”

胶东王原本已经失去了理智,猛然间醍醐灌顶醒了过来,自己是在做什么?他被自己吓了一跳,还是从很小的时候,他就完全能控制住自己了,每出一言每有一举动都是经过认真思索过的,而今天他失控了。胶东王赶紧松了手,但当王妃躲了开去的时候,却觉得整个身子都空了一般地难过,不过他不敢再唐突,只一动不动失神地看着帐顶。

素波见小美男果然听话地松了手,就笑着拍拍他,“好好睡吧,我一直陪着你呢。”然后她就先睡着了。

胶东王听着王妃的呼吸变得悠长了,知道她睡着了,便轻手轻脚地挪过去与她靠在一起,再伸出手将人揽在怀里。这感觉真好呀!

可王妃却不大满意,睡梦中的她总是最擅长趋利避害——现在天气炎热,她已经不喜欢钻到自己被子里取暖了,而是挣开自己转身抱住一个凉爽的竹夫人,还将一条腿搭在了竹夫人上呼呼睡去了。

胶东王好郁闷的,自己身上本就比王妃要热一些,眼下更是热血沸腾,怎么也比不了细竹子编成的竹夫人凉爽啊!但是他舍不得与王妃离得远远的。突然间,想出一个好主意,下床拿来一块冰在身上一遍遍地擦着,很快他的胳膊就十分清凉了。然后,王妃果然就一转身丢下竹夫人过来抱住他的胳膊,还把柔软而细嫩的脸贴在上面蹭了蹭呢!

这一夜,胶东王没怎么睡,他小心保持自己的身上清凉得刚刚好,一直把王妃留在了身边,然后一直一直地看着她纯真美丽的容颜,克制着自己不去做过分的事——他实在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奇怪的变化!

母亲活着的时候告诉了自己许多事情,在她临去前更是一直在嘱咐自己,一件件一桩桩,所有的事情都交待得那样仔细,自己可能会遇到什么,应该如何应对,可是她从没说起自己会有这样的变化;而留福跟了自己好几年了,对自己忠心耿耿、日常生活照顾得无微不至,他也从没提起过这样的事;还有,胶东王自到了文澜阁之后读了许多许多的书,竟没有看到言及此事的。

论起来有不通之事,胶东王其实可以请教薛大儒的,或者悄悄打听打听留福,可他就是本能地觉得这件事不能说出去。还有王妃,决不能让王妃知道!天明前,一向擅长隐瞒的胶东王还巧妙地掩盖了自己留下的一团污渍。

事实上果然素波什么也不知道,对于睡前的这一个小小的风波她完全没有放在心上,在去冷月庵的早上她难得地早起来一会儿,在早饭之外另做了饭团。

雪白的饭团捏成长方形小礼包,素波在外面用切得薄薄的黄瓜片裹了一道,再用紫菜丝在上面系了蝴蝶结,一排排地摆在银食盒里漂亮极了。等到吃的时候,每个饭团里面的馅心都是不一样的,香菇、冬笋、肉松、烤鱼、蛋黄…素波的想法就是这些饭团就是自己送给胶东王的神秘礼物,好吃的同时还能带给来很多的惊喜。

第99章 美人传奇

夏日的清晨就像露珠一般透澈而凉爽。

轻纱的帘子被风儿吹起跳着轻盈的舞蹈, 素波与严懿、薛清三人坐在马车上一路欢声笑语。

无垠的田野总会让人心胸无端地开阔起来, 是以平日端正的薛清今天也十分活泼, 与素波和严懿一同吃着零食,闲谈逗趣。

素波是个吃货,话题很快落到了冷月庵的素斋上,“听说庵里最出名的素斋是豆腐皮的包子,一会儿我们可要好好尝尝。”

薛清就说:“冷月庵的豆腐皮包子不只听起来特别,味道果然也极好,听说别有一套不外传的做法。”

严懿却不以为然地道:“就算是有特别的做法,但也不过是素食,怎么也不至于一席素斋要五缗钱——这冷月庵也太能赚钱了!”

薛清是不大知道柴米油盐的, 因此倒不觉得五缗钱一席素斋贵, 就说:“虽然是五缗钱,但一席有十几道菜、几样点心呢。”

素波倒是懂得的, 日常家用, 荤菜要贵些, 素菜则便宜多了, 严懿想来就是如此想的,因此也帮忙解释道:“素菜里也有很贵的东西, 就比如猴头菇、竹荪之类的,竟比肉还价还高呢。”

“前朝时冷月庵的素斋果然有许多罕见的食料,只是那时她们并不向外供应素斋,倒没有价儿,任你是皇亲国戚、达官贵人之家, 如果不是庵里的主厨点头,花上多少香火钱也尝不到。我听祖母说她曾吃过一回,的确非同一般,想来要标价的话每个人五缗都远远不够。”薛清毕竟是京城人氏,且她又长了好几岁,知道的亦多,“其实如今冷月庵的素斋早已经不如先前了。”

竟然是这样。素波和严懿听了都急忙看向薛清,“既然冷月庵的素斋不如先前,我们要来你怎么不拦着呢?”

薛清就笑着摆手道:“虽然冷月庵的素斋今不如昔,但哪怕只留一个豆腐皮包子,也是值得尝一尝的。”又告诉她们,“再则冷月庵如今的日子很难过,我们今日出门游玩之余去庵里进香,再吃上一桌素斋,总能帮帮慧心师太。”

严懿脾气原就是急的,此时等不及薛清慢条斯理地讲述,就急忙问:“一桌素斋收五缗钱,庵里的的日子还是难过,寻常百姓人家一月未必有一缗钱进帐,可怎么活呢?”如今她与父亲在京城日常用度一个月尚不到五缗钱,因此听了一席素斋就要五缗心里十分不服气。

素波就说:“想是庵里人多,香火钱不够用。”

严懿十分肯定,“就算庵里人多,可是僧庙尼庵道观都不需纳粮,冷月庵怎么也难不过庄户人家!”她从小在县衙的吏房长大,什么纳粮缴税的事情样样清楚。

薛清就赶紧说:“王妃和严小姐说的都不错,但这里面另有一个缘故。”

“冷月庵虽然不小,但论起女尼也不过几百人,庵产虽然不多,但也有几百亩的田地,又有香火钱,本来并不必愁吃穿用度。”

“只是主持慧心师太是有大慈悲的人,她自己的夫家和娘家都在朝代更替之间灭族了,只留她孓然一身、孤苦零丁流落在庵里,可是她接了冷月庵后,不只是将庵堂打理好就清静地念佛修行而已。她因亲身经历过苦难,因此就发下愿来,在庵前修了善堂收养贫无所归的妇孺,庵里的素斋就是因善堂的钱不够用才办起来的,每席得的五缗钱其实都用在善堂上了。”

素波便更不解了,要说几年前她跟着叔父初自江阴来京城时,正值新朝初建,筚路蓝缕,果然有许许多多流离失所的百姓。但是几年时间过去,这种情形已经好多了呀!

她虽然先前在相府,后来在胶东王府不大出门,但是家里有叔父、外面云哥儿等人却都时常在外面走动的,据他们所见所闻,时局是一天天地好转,朝廷赈灾、分田、减租种种早已经将京城一带都稳定了下来。只说这一次出门,一路所见的景象都是欣欣向荣的。

胶东王的那位父皇,当然也是自己的父皇,不管他有什么别的缺点,但毕竟是亲身经历过贫穷,挨过饿,对百姓还是很体恤的。就说他当时听说徐家的宅子被孙将军强占了,素波瞧着他的神情是真生气了。还有那次吃榆荚,他也是真心感慨民生多艰的。

所以素波就问:“眼下也算是太平岁月,怎么还有许多贫无所养的妇孺呢?”

严懿一听倒是懂,“虽然天下平定,朝廷一直在分田减租,百姓的日子也过得下去了,但是不管什么时候妇孺都是最难的,若没有支应门户的男子,就是盛世之时也难免因为种种原因要忍饥受冻。”

薛清也道:“且慧心师太又收留了一些前朝皇家庵堂里的女尼和一些没落世家的贵女们,免得她们沦落风尘。”

同为女子,素波心里不禁恻然,若自己不是命好,也难说到了这个世上能怎么样。现在竟成了尊贵的胶东王妃,吃着山珍海味,穿着绫罗绸缎,手下又有属官又有内侍又有宫女服侍,出门打着威武的仪仗,坐着舒适宽敞的马车,再不必担心有人因为自己的容貌生了坏心…就赶紧与薛清道:“一会儿上香时我们府里多捐些香钱。”

严懿也改了口道:“如此说来冷月庵的素斋一席五缗钱并不多,我走的时候再买上一席带回家,也算是结个善缘。”

薛清原就知王妃是个心肠柔软的人,再见严懿年青心热也就笑了,又道:“冷月庵的素斋名声大还有一个缘故,我且讲给你们听。”

“前朝宫里有一位萧姓的厨娘,做了一手好菜,又有十分美貌,便得了皇上青眼封了美人,十分宠爱。只可惜承宠没几年皇上驾崩,萧美人无子便出家为尼,可是她竟没有去皇家庵堂,而到了冷月庵,从此以后冷月庵的素斋就渐渐传出了名气。”

“当年,冷月庵素斋中最有名气的就是各种豆腐类菜品,听说那时冷月庵用豆腐做出素鸡素鸭素鱼素肉与真的看着一模一样,吃着竟毫不逊色。只是萧美人并非寻常厨娘,她虽喜做菜,但完全随自己的心意,一年之中也未必肯整治一两席素斋,但若做了,所费食料无数,唯求精益求精,能尝到的人莫不引以为豪。”

这正是自己的梦想啊,素波被萧美人的传奇深深地打动了,遂急不可奈地问:“如今冷月庵里可有萧美人的亲传弟子?”萧美人是不可能见到了,但是如果能听听她的亲传弟子讲烹饪,也是极幸运的!

“当年冷月庵的主持也想让庵里的女尼学了萧美人的素斋,便请萧美人在庵里收几个弟子,但是萧美人将庵里的女尼们都考较了一回,只说资质不成,终未能选中一人。所以萧美人出神入化的厨技就失传了。”

听王妃惆怅地发出一声长长的“唉!”,薛清赶紧就又道:“萧美人虽然未曾收弟子,但是

庵里派给她打下手烧火的小尼却偷偷学会了一样,然后传了下来,就是现在冷月庵素斋里最出名的豆腐皮包子。”

听完这样一个传奇的故事,素波和严懿异口同声地道:“这豆腐皮包子一定要多吃,然后再

多多打包带回去!”

薛清见两个人的兴致都被自己的故事调动了起来便笑道:“这一会儿天就热了起来,我怕你们在车上打瞌睡才讲了的,如今就要到冷月庵所在的妙峰山了。再有,此后山路难行车子上不去,慧心师太已经备好了轿子等我们。”

正说着,就听一阵急促的马蹄之声传来,素波还未及说话就见一骑有如风驰电闪般地从素波的车旁而过;接着又是数十骑,皆络金佩玉、披红着彩,马上的侍卫们衣着锦绣,手举各色仪仗;又有一群骑在马上的仕女,都穿着极名贵的素纱,有如天边的彩云一般炫丽轻盈、带着阵阵的香风,簪环叮当、莺声燕语地簇拥着一辆朱轮锦幄红罗华盖车,车中端坐一位贵妇,头戴七凤衔珠累金宝钗,身披点缀着无数珍珠宝石的锦帔,到了素波的车畔轻轻转过头神情倨傲地向她冷冷一笑,车子就跑到了前头,只将扬起的灰尘留下。

素波气死了,“河间王妃这样有意思吗?想在我面前炫耀她的车驾更豪华、仪仗更威严、宫女穿得更贵重?”

严懿惊讶不已,“怎么能这样巧,河间王妃也要去冷月庵?”毕竟这条路前面就是妙峰山,而山上只有冷月庵。

薛清脸色变得很难看,“河间王妃早算计好了,她就是要与王妃一同去冷月庵,处处压王妃一头。”

第100章 带刺玫瑰

对于河间王府与胶东王府前些时候的种种过往, 素波并没有说出去。

就算不懂得宫斗的宅女, 但是素波明白, 这种事情不宜传出去,一则未必有人肯信,再则就是有人信了,河间王府也能不承认,他们一定会抵赖的。

只有因为薛姐姐要去河间王府送帖子,素波曾向她略透露了几句二人关系不大好。

现在,素波觉得自己就是涵养再好也忍不住了,就将事情原原本本地讲给她们,最后又恨恨地道:“我们本来是正义的一面, 没想到她这个坏人非但不消声匿迹, 暗自庆幸我替她瞒着,反而大张旗鼓地到我面前示威, 是可忍孰不可忍!”

严懿早气炸了肺, “竟然还有如此阴险的小人, 不!叫她小人是抬高了她, 应该叫她乱臣贼子!青州叛乱,她身为皇子妃竟然打平叛大军粮草的主意!就应该杀了她祭旗!”又跳起来问道:“王妃, 我告诉父亲参他们!”

素波苦笑一声道:“我们王府就是不想卷入事非中才没有参他们,今天我说起只当你们是我最好的朋友,千万不能再外传了。”

薛清原以为王妃与河间王妃妯娌间有什么不痛快的事,因此才对冷月庵有些心结,自己才去了河间王府特别说明的。现在才知道事情的根源是什么, 反倒沉静下来了。原来太子和河间王的关系已经如此紧张了,这对胶东王是非常好的消息,也说明祖父和自己的判断没错。

邓家的女儿不仅不是皇上的发妻,更不配做母仪天下的皇后!只看她的三个儿子,江都王是个十足的蠢货;河间王是个不择手段奸诈恶毒的人;而太子呢,似乎并没有大家看到的那样有本事,最起码青州的叛乱就说明他前些时候治理冀中是不成功的,将已经归顺朝廷许久的牛通逼得反了,由此祖父对于太子平叛一向不抱太多的信心。

而静妃是皇上的原配正室,她生养的胶东王贤良正直、聪慧过人,开府后更是一点点地显出他的英明睿智,诸君之位本就是他的,也必定是他的!

因此薛清很冷静地说:“河间王妃绝不可能不与河间王商量到王妃面前挑唆,河间王必然是知道的。只是这种话我们三个人在这里说还可以,却不能再向外传了。”

严懿一时气愤不已,但其实她一直跟着父亲生活,于政务审案等反而是最熟的,遂也重新坐下道:“没有证据是不能给河间王和王妃定罪的,他们也一定不会认。”可是呢,她毕竟是严正的女儿,极像她的父亲,相信正义相信律法,“只要是做了恶事,迟早会查到的,你们就等着河间王府事发吧!”

素波和薛清见严懿紧紧地握着拳头,瞪大眼睛发誓,心里突然就轻松了,相视一笑,“你说的果然对,我们就等着好消息了。”

严懿看出她们并非全信,就又郑重地道:“我告诉你们,父亲告诉我,恶人做了坏事,就算这一次藏得好没有抓到,但为着侥幸他还会再犯,因此早晚一定会露出马脚,到时候也一样抓到。是以‘天网恢恢,疏而不漏’绝对是至圣至明的一句话!”

素波与薛清不由自主地点头,严懿说的并不错,如果河间王就此改过,倒是皇家和天下黎民的福气,但如果他不改过,早晚泄露,到时候定然不会有好结果。

如此三人也就放开心扉,不再把河间王放在眼里了。

这时就已经到了妙峰山下,大家停车下来,只山角的亭子里全是河间王妃带来的侍卫们,将马散在路边正在歇息,发出一阵又一阵的哄笑声。

素波不见冷月庵的轿子,也不见半个女尼,心里蓦然就懂了,河间王妃是在欺负自己,就连这些侍卫们,表面在说笑,其实也是在笑自己。薛清当然也早想通了,一张脸竟霎间变得雪白,“慧心师太原是答应我的,如今遇到河间王接她先上山亦无不可,但连一个人一乘轿也不留也未免过了吧,我去山上找她!”

说起来这次出门完全是薛清一手打理的,而且她之所以到冷月庵还有一种帮助慧心师太的好意,但现在先被河间王妃打脸,再被慧心师太打脸,她心里一定非常过不去。素波知道薛清,她是真正的贵女,骨子里十分骄傲的,最受不了的就是这个,因此赶紧拉住她的手说:“薛姐姐,我早不想去冷月庵了,我们去看玫瑰吧。”

素波的自尊心并没有多强,而且她果真觉得现在去冷月庵与河间王妃斗是费力不讨好的事,既然如此,自己为何不去看看美丽的玫瑰,再采些新鲜的花瓣回来呢?

“出来玩儿为的就是高兴,”素波感觉到薛清的身子绷得紧紧的,知道她的气还没有平,便又笑道:“薛姐姐,你不是最喜欢做香露吗?这一次我们多采些花一起做。”又向严懿使个眼色。

严懿就赶紧说:“做好了分给我一瓶。”其实她还不大知道什么是香露呢。

薛清便噗地笑了,整个人也放松了,“我不喜欢玫瑰香露,太过浓烈,做好了都分给你们俩!”

严懿就说:“一定是河间王妃逼着的,慧心师太也是没有办法。”

素波也道:“正是。我又想起一件事,慧心师太早与河间王妃很熟,常教河间王妃诵经,也许是河间王妃骗了她也未必可知。”

王妃和严懿的猜测也许是对的,但是薛清自有她的想法,不论河间王妃与慧心师太交情是否比自己深厚,可却是自己先与慧心师太约定的。就算慧心师太迫不得已,也总应该悄悄留下一两个女尼解释一番。

总之,在慧心师太的眼里,胶东王府是比不了河间王妃的,胶东王妃当然也要排在河间王妃之下了。

虽然王妃和严懿两个都很大度,但这并不只是大度的事,薛清就提醒王妃,“明明我们有理的,如今退了外面的人会更看低我们王府。”

素波原只觉得不是什么大事,让就让了。但听了薛清的话换了个思路便有些迟疑,自己本是好心,只怕河间王妃第一个觉得自己怕了,而别人也跟着学样。可真要冲突起来,她还下不了决心,便有些迟疑。

一直跟在她身后的冯律早就忿忿不平了,河间王妃的车队从后面赶过去时,他只当那队人有急事,还特别让大家拢好马匹靠边让他们过去了,怎想那伙人不可一世地从胶东王府的车队前过去了,明显就是来挑衅的,他真想立即回击,只是第一次跟着王妃出门,又有王爷嘱咐一定小心的话,才没有动;刚刚那群侍卫的哄笑声让他再忍不住了,此时就凑上前出主意道:“王妃只管上山,一会儿我悄悄从树林里绕回来惊了河间王妃的马群,把马放跑,看他们怎么回去。”

严懿第一个拍手道:“果然是好主意!让他们得意洋洋而来,灰头土脸地回去!”

薛清行事端方,她要的是正面的回应,并不是小孩子般的赌气,便反对道:“就算将河间王妃的马惊了又有何用,外面的人亦不知道,我们还是被河间王府压了一头。”

素波却是赞同的,她既不想白白被欺负了可又没有公开对抗的勇气,“虽然外面的人不知道,可是我们心里还是会开心呀!”又问冯律,“你可有把握把河间王妃的马群惊了还不被她们发现?”

冯律就拍着胸脯道:“下官一定能做到!”

素波知道冯律武功高强、熟悉马性、又是特别能决断的人,想了想就应了下来,“你去试一试,成不成功不要紧,最重要的是全身而退。”

“王妃只管放心!”

冯律便带着张家的两个小伙子转入林间抄小路走了,大家继续迤逦向上,林间小路狭窄而崎岖,树木遮天蔽日,纵是外面太阳已经升得很高,但这里依旧萦绕着清凉的水气,令人神清气爽。

峰回路转,忽尔一大片坡地现了出来,素波便忍不住“哇!”了一声!漫山的红玫瑰,在炙热的阳光下像火一般的热烈,阵阵香气袭来,比她前世十分有名的花都见的景色都美!

薛清与严懿被眼前的景致惊呆了,几百亩的花田还是超出她们的想象,令她们震憾不已。纵是薛清喜欢雅致,严懿又过于现实,但只要是女人没有不喜欢花儿,尤其是这样一大片美丽得有些玄幻的花儿,信手便要去摘。

素波赶紧拦着,“玫瑰是有刺的!”

严懿手快,已经采下一朵,当然也被扎了一下,手指上冒出了血珠,可她本不是娇娇女,平日在家里做饭烧火,受点小伤不稀奇,因此全不在意,却转着那朵花笑着说:“这样美的花儿,为什么会有讨厌的刺呢?”

一语未了,就听山脚下传来一阵轰隆轰隆的雷声,她们赶紧向下望去,就见一群马嘶鸣奔腾着向远处跑去了。

原来冯律成功了!

大家哈哈笑了起来,心头的郁闷一扫而空。

素波就笑道:“玫瑰一定要有刺才行!就比如我们三个,外表看起来又香又美,但有人想欺负过来,早晚会知道我们其实都有很锋利的刺!”

第101章 云淡风轻

没一会儿, 冯律带人回来了, 笑着向王妃回禀:“幸不辱命!”

素波也笑, “我们在田庄这边全看到了,真是痛快!”田庄这一片坡地没有大树,因此视线非常好,现在目力所及还能看到几匹马正在山下的田野间踯躅呢。然后她就又想了起来,“山下的田是河间王妃的吧?”

薛清倒是知情,“不错,那些马跑到她自家的田里去了。”

那些马践踏了庄稼,也是河间王妃自己吃亏。素波心情又好上一层,“还是我买的田产好, 在山坡上, 马儿跑不进来。就算进来了,它们立即就会被玫瑰的刺扎跑的!”

“所以好看的花一定要长刺才对!”严懿对王妃的理论十分赞同, 便将刚采下一朵玫瑰递给冯律道:“你真了不起, 这朵花给你簪在发上吧。”

素波想拦又晚了一步, 玫瑰可是象征着爱情, 严懿就这样送给了冯律很不合适呀。可是他们都不懂,自己更不能说出来了。毕竟严懿无心, 认为冯律很厉害堪当玫瑰的刺才把花给他,而且在这里的男人是可以簪花的。

其实平时素波看不大习惯男人簪花,但是眼下也许心情很好,见冯律把那朵火红的玫瑰簪到了鬓边却没有什么违和的感觉,朝气蓬勃的少年与玫瑰花其实也满相配的, 而且冯律果然很有本事,替自己报了仇,否则今天就是再见到更多的好风景,心里也会郁闷。

倒是严懿对冯律怎么将河间王妃的马惊跑了的很感兴趣,还在一旁不停地问:“那你怎么看出哪一匹是头马呢?”

冯律倒说不出什么道理,“我从小就喂马,只一眼能看出来…只要找到头马,把头马惊走,其余的马自然就跟着了…”又道:“这些马虽然是寒食节时长沙王献给皇上的西域马,但马性其实与我们北地的一样。”

薛清听了也连忙问:“你说这些马是长沙王献给皇上的?怎么能分辨出来?马和马不是一样的吗?”

“那怎么一样?”冯律就道:“当时我虽然没能陪着王爷去骑马,但是我在一旁看得很清楚的,就是这些马!特别是头马,我特别注意记得它的耳朵、身形、蹄子…怎么也不错不了!”

薛清就点了点头。

素波知她心思要深沉得多,便问:“薛姐姐想到了什么?”

薛清就笑道:“先前我还有些担心,虽然冯参军身手好没让人发现,但河间王妃岂不疑心我

们?她那样的人没影的事尚且能编出三分,找个理由要我们赔马赔车的总是不好。但她既然敢借皇上的马,我们便不怕了,回去后先告她私用御马,看她怎么向娘家人交待?”

素波又不解了,“御马又与宗正寺有何关系?”

薛清就笑,“宗正寺并不管御马,但是河间王妃的一个哥哥正在太仆寺,那里正管着圣上的马匹车架。”

这正是薛姐姐的长处,对京城里高门大户间盘根错节的关系十分熟悉。素波听了又是一喜,“就按薛姐姐说的办。”

薛清略一思谋,宗正寺卿吴望虽然出身邓家,却又是河间王的岳父。先前河间王没有显露出野心的时候,吴望自然是一心跟着邓家的。现在河间王生了不该有的心思,他就成了墙头草。这个人胆子极小,拿御马的事敲敲他应该很有效,顺便再给胶东王府要些财物,要成大事,钱是万万不能少的。

心中定下计谋,薛清面上云淡风清,“我前两日就让青砚先到庄子上打理了一处房舍,我们不如先过去?”

虽然原来的计划是大家先到冷月庵小住,纳凉避暑吃素斋玩上几日…但是王妃提议后第一个反悔改成了当日回京,然后又出了这等事,原本会十分尴尬。但薛清做事一向极细致,却提早有更多的安排,而她手下的青砚玉书原本都是按女官培养的,办事周全,已将玫瑰花田旁庄户人家处打理好了备用,现在已经听了信迎了出来。

大家移步到了一处庄院,自木头栅栏的门便可以一眼望到院子里一畦畦的青菜,还有最里面泥筑的房舍,及走了进去见虽处处简陋,可收拾得却十分干净,素波在屋子里东转转西瞧瞧的颇觉得有趣,末了却招呼大家将院子里的一张木榻搬到了外面,“我们好不容易出来,在屋子里又有什么意思?自然要对着玫瑰花田才是。”

早有人赶着挪了木榻,铺上锦褥,又张起盖伞,一时青砚送来了玫瑰茶,大家就都笑了,“这个应景!”

青砚就又说:“还备了些农家的米酒和吃食,都是我瞧着做的,也还洁净。”

大家就全笑道:“赶紧一骨脑儿送上来,我们正要在这里赏花吃酒呢!”

跟着青砚打下手的原是替素波管庄子的庄头媳妇,头发梳得光光的,换了一身浆过的新衣裳,整个人拘束得像一根木桩,手脚都不知放在哪里,眼下见贵人们其实很好说话,就陪笑上前道:“都是我们自己种的土物,早备好了的,只怕王妃瞧不上眼的,倒不敢直接拿上来。”

说着先端了酒,素波喝着味道很是不错,又有新杀的猪鸡和园子里各种小菜,一时兴起就把上学时背的诗吟了一句,“莫笑农家腊酒浑,丰年留客足鸡豚。”

“王妃这诗十分贴切!”严懿第一个叫好,且她颇懂田地赋税之道,又对农家日常很熟悉,就道:“这样的山坡地存不住水,十年九旱,产粮不行,倒是王妃种花竟长得这么好,恰好京城人喜欢佩戴香囊,只花瓣卖了应该就赚了不少,是以庄子上人家过得都不错。你们看,这些房舍有的是新修的,有的是翻新的,还有院墙,猪栏鸡舍…”

庄头媳妇听严懿说得头头是道,赶紧应道:“小姐竟然什么都知道!先前这里种庄稼果然收成特别少,交了税便不剩什么,我们这些佃农日子也苦。今年王妃让我们种玫瑰花儿,大家先前还不懂呢,不过才下了一季花,大家就得了实惠,才知道王妃果然圣明!”

薛清先前只当这一大片地不种田亏了,如今才明白这样的地只合种花,又听王妃出口成章,竟怔了怔方道:“王妃还真有大才!”先前她对王妃喜爱多过尊敬,现在竟不由自主地佩服起来。

素波一摆手,“我有没有才别人不知道薛姐姐还不一清二楚?那诗是别人的,我不过拿来用一下,至于这种花,还真是碰巧了。”其实也不完全是碰巧,前世她曾去看过玫瑰花圃,正好在一片坡地,所以就用在这里了。

薛清知王妃就是这样的,有什么说什么,简单至极,便一笑而过,却问庄头媳妇,“这地一亩能产几季花?花瓣又怎么卖才合算?你们又怎么交租?”既然大家都说花田收益不小,可是王府可是没有一文进帐,王妃得了些玫瑰花就满意了,其余的一向不管。

庄头媳妇就回道:“听人说一年至少能有三季花,如今是第二季。因为是第一次种,第一季花不如眼下的好,当时云典膳过来看了,先是挑了些花苞摘走了,后来又要了几筐花瓣,其余的就都归了我们。大家便采了晒干卖给京城的铺子,还有山上的冷月庵也买了许多,她们那边有人会做香囊,装了好花瓣价卖得更高。眼下这一季花开了,我们还没敢动,只等王府吩咐。”

一时说了一亩地能产多少花,价又是多少,薛清便低头算帐。

素波知她要定租子了,赶紧就道:“这里的地好便宜,就像白送的一样,我的产业又不用交赋税,所以赚钱都是白赚的,薛姐姐不必订得太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