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清就笑了,“难不成我是个恶人?”

素波便一吐舌头,“算我多嘴了!”

薛清自然不是恶人,她只是个特别注重规矩的人,这一次过来本就是整顿王妃的产业,既不会让王府吃亏,也不会为难庄户,因此认真地估算了数量,给田庄定下租子,又吩咐了许多细事。

庄头媳妇听着,连连答应,“我们能给王妃种田已经是有福气,这些差使我们自然要办好,”最后却又吞吞吐吐地道:“先前这里种庄稼时便时常有冷月庵的人来偷,现在这花开得这样好,又能装香囊用,偷的人就更多了,偏偷花瓣又容易,直接扯了就走,竟看守不过来。不知道贵人胶能不能与慧心师太说一说,禁着她们一些。”

又怕大家不信,庄头媳妇便又指着房舍后面,“那边还有一片花田,因为离庵里近,花被摘去了许多,便不如这里好看!”

今日出门原就要去冷月庵,结果半路折到了田庄,大家本都不愿意再提起冷月庵,但不想在冷月庵前,总是绕不过冷月庵的。

素波想了想,既觉得偷花不对,又可怜那些偷花的人,不是穷极了没办法,也未必来偷。因此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

就在她前思后想难以决断的时候,就见庄头媳妇指着她身后道:“冷月庵的慧心师太来了!”回头一看,果然见几个人走了来,为首的一位手持拂尘,一身浅灰色什么款式也没有的僧袍遮不住她的飘逸,及近更见她面目清瞿,意态超凡。

第102章 饥饿销售

尽管素波先前对慧心师太存了心结, 但是只一见面, 她立即就被慧心师太得道高人的风范所吸引, 不知不觉就站了起来,客客气气地点头示意。

于此同时,慧心师太一眼就看透了胶东王妃,知道自己的选择完全不错,冷月庵可以得罪胶东王妃,但绝不能得罪河间王妃。

得罪了河间王妃,冷月庵甚至可能被拆了,但是得罪了胶东王妃呢,自己来赔个礼, 哄上几句就好了。

慧心师太就是这样做的, 她举起手来宣了一声佛号,然后便温和而又诚恳地向胶东王妃道:“老身是来向王妃赔罪的。”

“没什么!没什么了!”素波赶紧摇摇手, 说起来得罪自己的是河间王妃, 慧心师太也是无奈, 自己有什么怪罪的呢。再说, 刚刚已经报复回河间王妃,她的气早平了, 正兴高采烈地赏玫瑰花吃农家菜呢。

慧心师太更放下心来,微微笑道:“老身特送一席素斋请王妃品尝。”说着向身后点了点头,早有几个小尼上前打开食盒,将菜肴摆了出来,素鸡、素鸭、素鱼、素排骨, 各色果品菜蔬,琳琅满目,竟是一套全素席。

素波倒有些不好意思的,因此就请慧心师太,“一道用吧。”又怕慧心师太嫌弃,赶紧让人将荤菜都撤了下去。

慧心师太竟没有推辞,便在榻上坐了下来,将一个小竹屉推向胶东王妃,“还请王妃试试我们庵里的包子。”

屉里果然是豆腐皮包子!包子小巧玲珑,看起来就十分可爱,浅黄色的豆皮蒸熟了便带了些晶莹之感,又因为压得特别薄,便透出里面翠绿的馅心。素波这一次来冷月庵为的就是它——因此便挟了一个放在口中,“唔,真好吃!”

素馅用了许多材料,有冬菇、冬笋、木耳、蔬菜,调得十分入味,,再加上外面豆腐皮的醇香,层次更加丰富,素波就赞道:“素包子用豆皮包,正是点睛之笔呀!”

严懿也挟了包子,却先没有吃,而是左看右看,“这豆腐皮怎么能捏成包子的呢?”

慧心师太微微一笑,“这是冷月庵不外传之秘。”

豆腐皮虽然是软的,但却不似面一般能随便塑形,捏成包子果然不容易,但是素波觉得自己也能想出办法做到,但是她却不能用全素菜调出如此美味的馅,要知道素斋用料的要求是极严的,不只不能用荤,就是葱姜蒜等味道重的菜蔬也都不行,能有如此丰富的味道果然是高手所为。

所以,冷月庵豆腐皮包子真正的独到之处并不是外皮,而是馅心。

那么,真正的秘密是什么呢?

对于这样严肃的问题,素波十分重视,自己一定要尝出来!

她又挟了一个包子轻轻咬了一半,细看里面的配料,然后又闭目用心品尝,半晌突然睁开眼睛道:“包子里为什么有春韭的味道呢?”

慧心师太宣了一声佛号道:“包子里是没有春韭的,王妃若是不信可以看看。”

素波其实已经看过了,的确没有,但是她更肯定地尝了出来,若是没有春韭那丝若有若无的辛香味道,这包子就会逊色许多。

冷月庵是怎么做到的呢?素波想啊想啊突然间想通了,“我明白了!的确没有,但曾经有过!”春韭也是有较重味道的菜,佛门之中可能会有些排斥,可是不加上春韭,包子又不好吃,因此那位萧美人就想出了办法,在蒸包子时加入了春韭的气味却不真正放在馅里。

慧心师太看着胶东王妃先是绷着一张俏脸陷入深思,然后猛然笑得有如面前的玫瑰花一般炫目,高声宣布了结果,心里竟然一沉。谁能想到胶东王妃竟能尝出冷月庵的秘密呢?在她看来,包子里加了春韭又有什么?就是加了肉也不要紧!佛门固然禁忌极多,但真正悟道之后禁忌其实亦非禁忌,最重要的不过是本心。可这事若传出去,冷月庵的名声恐怕一下子就完了,而那些受冷月庵救济的女人们从此便将无家可归!

怎么能阻止胶东王妃说出去!慧心师太想不出办法,心里很是焦急,但她经的风浪多了,表面上还看不大出。

此时严懿却好奇地问:“王妃,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呀!”

素波原本很想炫耀一下的,可是又一想便将话咽了回去,毕竟这是冷月庵的秘密,善堂的经济支柱,在身为穿越女的她看来倒无伤大雅,且自己今天尝出来也是又学了一招,就摇头一笑,借了一句不知从哪里听过的话回道:“佛云,不可说。”

严懿被噎住了,索性又挟个包子吃了,“我就不信尝不出来!”也学着王妃的样子闭着眼睛细品。半晌睁开眼睛一片茫然,却问薛清,“薛姐姐,你赶紧也尝一个,看看王妃打的什么哑谜?”

薛清先前吃过冷月庵的豆腐皮包子,只觉得好吃,至于秘密她从没有去猜想过,而且她也知道自己猜不出来,谁又能比得了徐素波的好吃和嘴馋呢?更何况她早已经决定今天一口不尝冷月庵的素斋,不与慧心师太说一句话。刚刚的事情王妃不在意了,但是她怎么也忘不了被冷遇的滋味儿。因此她淡淡地一摆头,“你自己吃罢。”

就如素波认为严懿更与自己谈得来一样,严懿也与胶东王妃更投缘,却对身份地位更接近的薛清要疏远一些,此时果然就不响了,再挟个包子吃掉了。

素波一向知道薛清有些高冷的,亲手给薛清挟了一个包子,笑道:“薛姐姐赶紧吃,免得严小姐全吃光了!”

一屉包子原本只有十个,现在已经去了一半,严懿也就笑了,“我是吃得太多了。”

薛清跟慧心师太呕气却不好不给王妃颜面,只得接过吃了。

素波便将竹屉递给青书和寿儿,“你们也拿去尝尝吧,好难得的呢。”

有了豆腐皮包子,素波再吃其它素斋便觉得十分平常,随意用了点也就放下了。便向慧心师太问道:“不知师太可曾见过萧美人?”

“当然见过,”慧心师太就指了指薛清道:“那时候我与她祖母到冷月庵进香,住了半个多月,有一天在后山遇到了一个白发苍苍,满脸皱纹的老婆婆,招手叫我们过去闲话,后来庵里给我们送了一席素斋,才知道她就是萧美人。”

素波满脸的神往,“要是我能尝到那席素斋该有多好呀!”便携了师太的手散步,待离开众人悄声问道:“春韭的味道是怎么加到包子里的呢?是放在包子下面还是上面,又或者是放在蒸锅的水里?”

慧心师太见胶东王妃将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盯住自己,心不觉软了一下,马上又重新硬了回来,不论前朝还是本朝,上位者们都是一样的,根本不值得同情,不论兴亡苦的都是百姓。但冷月庵的秘密,还是告诉她为好,毕竟就是自己不说,胶东王妃应该也会找到办法,还不如就势送个人情,反正她不会开个包子铺与冷月庵抢生意,于是就淡淡一笑道:“都不是,萧美人每做这道包子的时候就会将一整根春韭加到馅中,春韭的根放在包子的开口处,包子蒸好时将春韭抽出来即可。”

“呀!她怎么想出来的呢!”素波再三叹道:“我还是差得远了,竟想也没想到。”而且就算是想到了,以自己现在的水平恐怕也做不到,春韭蒸熟了再抽出去,火候一定很难掌握的。

所以呢,厨艺真是无穷无尽的,百尺竿头,总还要再进一步才是。

慧心师太将庵里的秘密告诉了胶东王妃,当然不会白白说的,接着就诵了一声佛号道:“老身过来也是为了请王妃移步去冷月庵上香。”

因为胶东王的原因素波不能在外面过夜,所以她就笑着谢绝了,“今天我要回王府,来不及再到庵里进香了。”

不去其实没什么,慧心师太就又口诵佛号道:“王妃既然没有空闲,不如捐些香油钱,老身替王妃在佛前点灯许愿。”

素波此时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吃了冷月庵的素斋,的确应该添些香油钱的。而且,想到慧心师太告诉了自己豆腐皮包子的秘密,她觉得自己应该回报才是,因此非但将早备下的进香钱许了,又道:“我既然知道了冷月庵素斋独门秘法,也捐给庵里一道点心的做法吧。”

慧心师太听了进香钱的数目也算满意,毕竟胶东王府其实很穷的,而胶东王妃今天被怠慢了,自己也不过送了一席素斋而已。现在有了这么多进项,她心里早噼里啪啦地打起了算盘,用这些钱把善堂再修缮一下,免得冬天再冻死人。忽听胶东王妃要捐一道点心的做法,倒不知应该如何接话了,毕竟她自己每天只进一餐,每餐都是一碗清粥加上一碟咸菜,对于吃的从没放在心上过,庵里的素斋不过是为了赚香钱养善堂,难不成这点心能比得了豆腐皮包子?

慧心师太其实是不信的,冷月庵的素斋里也有许多点心,但唯有豆腐皮包子才是真正吸引香客来的根本原因,毕竟是萧美人传下来的秘法,胶东王妃怎么能比得了呢!

但是素波还真有点小信心。这个时代还没有玫瑰饼,自己原本打算开个玫瑰饼店大赚特赚的,既然王府不能与民争利,那就送给冷月庵吧,既是表达对萧美人的景仰也是支持慧心师太开善堂。因此她就诚心地告诉慧心师太,“我这个点心叫玫瑰饼,不只好吃,还能养颜,不管男女老少吃了都会变美的,知道了秘法做起来也不难…”

“待冷月庵推出玫瑰饼之后,再不能像素斋这样随便卖了,赚的钱不多还容易被人诟病。”因素波是认真打算过玫瑰饼生意的,因此说起来头头是道:“要把玫瑰饼做成名牌,不只价要定得高,而且还要搞饥饿销售——就是每天只做一定的数量,比如说一千块饼,卖光了就没有了,就是皇上来了也没有,想吃就要提前预定…”

第103章 运气真好

慧心师太是个有阅历的人, 不论是前朝还是本朝她见过的贵人多得很, 但胶东王妃的一席话还是让她觉得很特别。

卖玫瑰饼就明码标价的卖好了, 卖得越多不是越赚钱吗?偏要弄个什么“饥饿销售”,岂不是卖得少了吗?

素波的这一套理论还是第一次说出来呢,见慧心师太只默默地听着,便知道她一时不能接受,毕竟有代沟,她懂得。但困难一定是要克服的,这也是验证自己开店的是否能成功的机会,将来也许会用上的,因此素波便道:“如果师太不听我的, 冷月庵的玫瑰饼卖得不好, 后悔也来不及了!”

虽然慧心师太依旧不大相信,但总归是胶东王妃提供的秘方, 她自然还是要听的, 便点了点头, “老身自然听王妃吩咐。”又赶紧与王妃定下派人到王府学做玫瑰饼等细事, 只怕王妃回去了便忘记了。

素波一一答应,最后陪着笑道:“还有一事, 我要告诉师太。我们田庄时常丢玫瑰花瓣,大家都说是善堂那边的人拿的,我想着固然是她们穷,没法子才会做这样的事,但总归暗地里拿别人的东西不好, 再者田庄里的人种花也很辛苦的…”说到此处又道:“若有真难的,只管说出来,我可以给她们捐些玫瑰花瓣。”

平日没有布施慧心师太会想办法弄来,有了更是不会放过,但是今天她却立即保证,“不必了,我会教导善堂的人。”善堂里鱼龙混杂她是清楚的,很多时候也是无奈,甚至还会觉得她们的确穷得没有办法,应该多照顾一些。可她终究是明智的人,懂胶东王妃说得对,庵里之人可以求布施却不能偷。慧心师太便沉吟了一下,“我就盼着玫瑰饼真能有那么大的利,那样就把善堂管得更好一些。”

“一定能的!”素波充满信心,这原是自己要做的项目呢,每一个细节都考虑到了,怎么会不成功?如今送给冷月庵,正是授之以渔,素波认为自己做得实在太好了!

既然经历了如此完美的出游,也就到了应该应该回去的时候。素波看看天色,就不肯再耽搁了,万一回去晚了进不了城,小美男自己一个人多伤心呀。素波想到了那样的场景,心里不觉就急了起来,“我们回去吧!”

一番告别,大家便向山下走,薛清跟在王妃身后自慧心师太面前经过,心里还有些别扭,便扭过头。不想慧心师太却拉住她含笑问道:“老身已经到田庄赔罪了,清儿还生气呢?”

薛清转回了头,见王妃和严懿已经走到了前面,就气道:“河间王妃突然有事走了,师太才到田庄来的,而且还把为她准备的素斋送给我们的吧?”

“你还是小时候那么聪明,猜得都对。”慧心师太与薛清的祖母同辈,对薛清说起话来从来都是居高临下的,此时就道:“不过呢,这席素斋本是给胶东王妃备的,接着老身又准备送河间王妃而已,再后来重新给了你们,所以你说的也不全对。”

若是这样,薛清就更不赞同慧心师太了,便撇嘴道:“不过一席素斋,师太竟能如此在两位王妃间游移,难不成竟连一点风骨也没有了吗?”

“比起冷月庵里那么多张嘴,风骨又算什么?”慧心师太还是淡淡地笑着,瞧着薛清还是不服气的样子,就又道:“方才河间王妃马匹出事一定与你们脱不了干系,权贵们之间的争斗就是这样的,我用一席素斋讨好两位两妃不过小巫见大巫而已。”

薛清便立即道:“既然师太知道权贵间的争斗,就更应该明白我们支持的胶东王可是皇上的发妻所出,为人贤德仁厚,聪颖不凡…”

慧心师太不待她说完,就拦住道:“我不关心胶东王和胶东王妃是什么样的人,只是从今天的事情看来,你的心性比起胶东王妃差远了,就是严小姐也远胜于你。”

若是先前薛清可能会不服气,但是现在她倒是认可,反劝道:“既然师太也看出胶东王妃的好处,今后就与我一起帮胶东王府吧。”冷月庵的慧心师太,在京城很有名气的,她若是想为王妃扬名,一定会比严正那个直通通的呆子要强得多。对于师太的本事,外面的人知道的不多了,唯薛清再清楚不过。

慧心师太想也没想地摇了摇头,“达官贵人的事都与我无关,我之所以要巴结河间王妃,又努力与胶东王妃相处好,为的是帮那些穷困潦倒的可怜人。倒是你,什么时候想开了从那名利场中退出来,就到冷月庵来吧,我把主持之位传给你。”

薛清曾经动过无数次的心想出家,甚至就在前些天她还动摇过,可最终的决定不是离开俗世,而是去了胶东王府,于是她就摇了摇头。

慧心师太就叹了一声,“还是斩不断万丈情丝啊!”

“并不是的,”薛清急忙解释,“我本来都要别嫁了,只是那家悔了亲。”

“就算你嫁了也未必就是断了情丝。”慧心师太冷冷地道:“当初你一再为他辩白,只道他离开京城是身不由已,如今在青州与牛通反叛也是身不由已吗?他就没有想到过消息传到京城你会有尴尬吗?”

这些话薛清也曾无数次地问过自己,她很想知道答案,却无处可问。眼下却不由自主替他说话,“他可能比我还难呢。”

慧心师太眼里闪过一丝怜悯,却挥手道:“你去吧,她们在等你登车呢。”

虽然王妃从来都是极大度的,但是总不好让她等自己,薛清急忙赶了过去,见王妃和严懿正笑嘻嘻地说着今天的乐事,心里不由得又是一酸,比起她们这两个年青而快乐的人,自己的确又老又没趣了。

素波觉出薛清的不开心,只当她还在因为没能去冷月庵而与慧心师太生气呢,就笑着说:“其实我们今天好幸运呢,又尝到了素斋又吃了农家菜。”

严懿就道:“我觉得看到河间王妃的马跑散了那一幕最高兴!”

薛清便扯着嘴角笑了笑,突然就问:“如果遇到了难处,你们会出家吗?”

严懿嘴快,“不会,我可受不了整天坐在蒲团上念经!”

素波也赶紧道:“我也不会,因为我喜欢吃肉!”

真应该让慧心师太来听一听,她认为心性好的人就是这样想的。但的确,自己其实也不喜欢青灯礼佛,也爱吃美味的食物,但回绝时却不会如此直接地说出来。看来在过去的十年里,自己失去的是率真。

由此薛清又想了开去,自己为什么不愿意出家?当然绝不只是不喜欢念经、爱吃肉之类的理由。自己还是希望有那么一天的吧,尽管几乎不可能了。

车声辚辚,素波和严懿热热闹闹地说了一会儿话便都困了,靠着车厢打瞌睡,薛清也和上了双目,但是她心里却没有一刻停止了翻腾。

车子突然慢了下来,就听冯律在外面问道:“河间王妃的车驾就在前面,我们是不是超过去?”

薛清想也没想地道:“超!”

素波和严懿也都醒了,一同瞪大眼睛看薛清,“薛姐姐,我们支持你!”刚才报复河间王妃的时候薛清是不赞同的,现在她竟这么快就转了性子,但是她们都绝对支持!

河间王妃的队伍来时特别拉风,现在就逊色多了,把那些受惊了的西域名马追回来并不是容易的事,随从们个个鬓发散乱,华丽的衣裳上沾满了泥巴和青草,大约还有不少的马没有及时追回,便两人一骑赶路,简直就像一队打败了仗的游兵散勇,早没了早上的神气。

所以呢,胶东王府的车队整齐而又坚定地从他们身边走了过去,路过河间王妃那辆华盖朱轮车时,素波便同严懿笑了起来,早上时河间王妃就冷笑来着。不想薛清也高声大笑,比她们俩的笑声还响。

胶东王府的车驾过后,留下的便是一串串银铃般的声音。

就听身后一个尖利的声音传了过来,“我知道是你们干的!”

“知道又有什么用?你们有证据吗?”素波和严懿又一同笑了起来,“没有证据我们什么也不会承认的!”

薛清也大笑道:“河间王妃现在愁回去怎么交待呢!”但这还不算完,接着自己还要找上门去。

快马轻车,素波回到王府时胶东王和留福还没有回来,她一点也不累,精神又好,立即就做了豆腐皮包子。可她并没有完全按冷月庵的馅心,而是加了虾仁、瑶柱等海鲜,然后也将春韭整根加入馅中,留下一端放在包子收口处,估量着火候,将春韭抽了出来,虽然没能全部成功,但也成了大半,一时十分自得,“我还真有做名厨的天份呀!”

“小的早看出王妃有名厨的天份了!”留福说着从后面伸过头来,“果然是冷月庵的豆腐皮包子!”

素波笑吟吟地把包子端到桌上,“这是我自己做的。”

还没有尝到留福就十分肯定,“一定比冷月庵的还好吃!”

的确,加了许多好料的包子自然比素斋味道更丰富,更有层次,春韭的辛香特别配虾仁、瑶柱的鲜味,胶东王与留福吃得好开心。素波就一面咬着包子一面讲着萧美人的传奇,还有今天遇到的种种事情,最后告诉他们,“我本想在冷月庵里给你们打包带回几屉的。但是,我的运气可真好,慧心师太把做包子的秘密告诉了我,所以我就决定回来自己试一试,果然成功了!”

胶东王就笑了。

留福忍不住说:“我们今天运气也好,皇上命我们王爷接管文澜阁了!”

第104章 辗转反侧

素波就是再不懂朝中之事, 也明白主管文澜阁要比在宗正寺里修玉牒要重要, 不, 应该是重要许多许多。

新朝初立,差不多所有的学者、所有的书籍都集中在文澜阁,可以说掌握着整个帝国的文化命脉,素波不知道用前世的什么单位来相比合适,总之就是非常非常地重要了!

如今,这么重要的责任就压在小美男的身上了。

可是素波这一次并没有担心,因为文澜阁太适合小美男了。他虽然有些小小的问题,但是在读书学习上却是天才,想当初他可是一入文澜阁就得到了薛大儒的青眼, 然后传出了才名, 自己教导他时也常被他读书的本事惊呆。如今,他先前痴傻的名声似乎很少听到有人提及, 大家都说他是一个好学、聪颖、贤明、公正的王爷。

由这样的一代贤王管着文澜阁真的很好, 素波很满意, “王爷运气是好!到了文澜阁里与大家在一起读书修书, 再不必再参与到皇家家谱的那些乱事多好呀,而且还显得特别高尚呢。”然后她就又脑补了一下, “一定是诸位皇子们都嫌文澜阁太沉闷,整天对着的不是书本就是老学究,所以皇上才把这个差使给了我们王爷,也算是人尽其材。”

嗯,也只有王妃会这样想, 因为她的心思都用在豆腐皮包子上去了,反而于朝局竟一无所知。

文澜阁的重要,在一两年前就突显出来了,当时邓家一派的人便有人提议由太子自陆相手中接管,皇上也是赞同的。只是文澜阁原本是陆相提议创建,所藏书籍大半为陆相自战火中保下来的,更主要的是朝中及阁中的儒生们没有一个愿意与邓家有一点关系,当年邓家割据一方时曾对读书人大开杀戒,进京时又烧了许多典籍,现在邓家的外甥想沾指文澜阁哪里那样容易?就是皇上也不好硬压着天下的读书人,因此这提议很快就无声无息了。

今年寒食节,长沙王重提此事,这一次陆相也道自己公务繁忙无暇顾及文澜阁表示了赞同,倒是皇上没有点头,只让长沙王去了少府。说到底,皇上还是想太子接了文澜阁。毕竟想天下大治,没有儒生们诚心拥戴的储君地位总有些尴尬。

皇上越是重视文人,文澜阁主事之争就越发激烈起来。几个皇子明着向皇上表白自己尊儒重道,暗里相互使绊子,已经打了好几个月的架,王爷之所以没有陪王妃去冷月庵,就是因为这几日正是最关键的时候。

老谋深算的陆相早已经打算要将长沙王扶到文澜阁,此时借着太子出征的机会一步步地铺垫:先是再三陈述他已经无力主管文澜阁诸多事务,又有光禄勋张宗等人出来上奏示意证明河间王、江都王一向偏重武学,不适合主管文澜阁个修书。在他们看来,长沙王接手文澜客就是理所当然的。

可是,邓家一系的皇子岂能放弃?虽然文澜阁的儒者们对邓家一向没有好感,但是朝中邓家的势力还是很强大的,岂容陆相想将文澜阁变成他的禁脔?在他们看来,太子虽不在朝中,但河间王也可以接任文澜阁。

就在争论最激烈的时候,胶东王太傅上表,犀利地指出如今太子不在朝中,诸皇子中唯有胶东王的才学足够执掌文澜阁。

当时大殿上的场面实在是精彩,陆相一系和邓太尉一系全都呆住了,整个殿内一片沉寂,然后以御史大夫严正为首的几位大臣们纷纷站出来附议支持,皇上想了许久还是应允了。

想到当时的情形,留福依然兴奋得坐不下,这可真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呀!不,应该说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王爷在朝中完全没有自己的势力,从文澜阁之争开始就谋划着借丞相与太尉的矛盾脱颖而出,如今一朝实现。

两年前从宫里走出来时,至少留福是万万没有想到王爷会有如此的进境。他好想向王妃讲一讲文澜阁有多重要,而王爷得了这个位置又有多不容易,而将来文澜阁又能将王爷推到多高的地位。

留福才要再开口,就遇到了王爷的目光,将就要脱口而出的话收了回去,笑着上前给王爷和王妃布菜,“王妃说的不错,王爷在文澜阁里清清静静的再好不过了。”

素波就笑,向胶东王说:“好像有一句诗是这样说的,‘躲进小楼成一统,管他春夏与秋冬。’王爷以后就这样,在文澜阁里读书修书,不管外面的风风雨雨。”

留福看着王爷沉稳地点了点头,心也慢慢静下来。既然促成王爷成功接管文澜阁的最大功臣能不知道文澜阁的重要性,不以为然地把文澜阁当成一个平常的书斋,那么自己又何必激动得心怦怦跳得都蹦出来一般的呢?

是的,王妃为王爷进入文澜阁做出了最大的贡献,不只王爷这样总结,就是一心偏着王爷的留福也十分认可。

当时王爷不为了弄些吃食去了还没有成为王妃的徐家小姐那里,无意间得到了几根刻了字的竹简,受到启发想出了印书的办法——期间经历了说服服那些坚持古法不能改的酸儒们,又费了许多心思将印书真正做了出来,当然还要有与许衍抢夺功劳,最后王爷全赢了,如今天下传诵的经书都是用这样的方法刻出来的,真是一举成名天下知,从根本上奠定了王爷在天下读书人心目中的地位。

还有,薛大儒之所以选择支持胶东王有王妃与薛家小姐关系融洽的因素;支持王爷入主文澜阁,并在廷议中起了决定性作用的御史大夫,也是因为王妃的为人有对胶东王府有极好的印象。

王妃表面看起来不似太子妃、河间王妃、长沙王妃一般出身显贵,能成为夫君的助力,但其实她的为人就有如春风一般能温暖人心,不经意间为胶东王府拉了许多人缘,就是皇上也对王妃十分喜欢。正好弥补了王爷一向过于冷淡的性子。

王妃就这样很好。

也免得她知道了反而会担心王爷。

可是留福就是想到了,也很难能像像王爷一样完全不露声色,不管是用餐还是之后服侍笔墨、打点洗漱,他都显得特别快活,动作也轻盈。

素波看出来了,就笑他,“在家里高兴也就算了,明天随着王爷去文澜阁时压着点儿,别让人看了笑话。”

比起八风不动的王爷和不知实情的王妃,自己的确太轻浮了。留福看着王爷眼里浮出的一丝笑意面露赧色,自己什么时候能比得上王爷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本事呢?

留福再次叹服,王爷的城府还真深哪,什么时候他也不会失态呀!

但其实留福想错了,胶东王也会失态的。

就在当天晚上,才躺下的素波觉出了胶东王的不同寻常,平时他只要躺下就一动不动的,特别的老实,可是现在却不睡,一个劲儿地往自己身上蹭,就摸摸他的脸,“今天怎么了?”然后就担心起来,“是不是发烧了,好热呀!”

“没发烧,”胶东王赶紧道:“我就是很高兴。”

素波又摸摸他的额头,虽然热一点但还不很热,再想想胶东王身上一向的确比自己热一些,素波也就息了找御医的打算,小美男是很不喜欢吃药的。于是就侧着身子陪他说话,“我也高兴,再没想到第一次做豆腐皮包子能这样好吃,完胜冷月庵。”

胶东王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王妃的思路还真是特别,虽然那包子很好吃,但自己也不至于高兴到现在呀,就连文澜阁那样的大事,也不会开心得睡不着觉,自己是因为她在身边才激动的!

其实胶东王觉得自己身上果然有些发烧,白天时种种事务缠身还好,到了晚上只有两个人时,特别是王妃身上淡淡的馨香气息一点点弥散开,他浑身上下的血似乎都要沸腾起来了,怎么也镇静不下来。

这时王妃正沿着自己的思路往下想,“将来我要是开个包子铺,生意还不知道会多好,而且我又有营销手段,一定能成为天下第一的包子!”说着兴奋地打了个滚儿。

对于自己的特别情况,胶东王想了整整一天,虽然懵懂但也想通了一些。对,就是在朝臣们争论文澜阁的大事时他也没有停止想这个问题——文澜阁当然重要,但自己能做的已经都做了,最后只看父皇的决断,所以他用肃穆的面具掩盖着心里的激荡,思考的结果就是他准备对王妃倾吐。

尽管母亲曾再三告诫自己,不到自己走上那最高位,拿到了绝对的权利,一定不能将实情告诉任何人。过去他一直坚守着母亲的教导,但现在他认为王妃不属于任何人,她是自己的人,比留福还要亲。

但是,怎么对王妃说呢?眼下的事情已经很难启齿了,而自己过去骗她的事更无法解释。而王妃呢,一直都在对她的豆腐皮包子念个不停,胶东王几次话到口边又收了回去。

胶东王先前很喜欢听王妃在自己面前讲怎么选食材、怎么烹饪、怎么品尝之类的,眼下还是第一次对美食没了兴趣,因为他突然觉得吃没有过去想的那么重要,无怪人道有情饮水饱,“情”之一字实在是深入骨髓。下意识地他就低声吟道:“关关雎鸠,在河之洲…悠哉悠哉,辗转反侧…”

素波怔了一怔,听懂了这是诗经首篇《关睢》,她毕竟是有文化的人,遂点了点头说:“不错,我今天真有点辗转反侧睡不着呢。”然后就拍了拍胶东王,“你往那边挪挪,太热了我睡不着。”转身抱着竹夫人滚到了床里面。

事实上,辗转反侧这个词从来不适合王妃,因为她转过去就睡着了,而真正辗转反侧的人是胶东王。

第105章 总不能信

胶东王在辗转反侧中度过了些时日。有些话到了嘴边是怎么也说不出的, 尤其是对着一个可以捏着自己的脸还能睁大无辜的双眼, 满脑子都是各种吃的, 因为天气炎热而每到晚上都要与自己离得远远的王妃时,他真不知道应该怎么办。

这种滋味很痛苦。

但这种痛苦与以前他所经历的痛苦是不一样的,先前的痛苦只是痛苦,就像心头被刀子不断地割开一样的难受,而现在的痛苦里却带着甜蜜。

不错,这痛苦里的确带着甜蜜,所以有的时候胶东王甚至不能肯定自己是不是真的痛苦,因为即使他身体觉得很压抑,但是每每看到王妃如花一般的笑颜, 他心里就比蜜还甜, 只希望王妃永远能这样快乐。

所以,胶东王在一次次的纠结之中, 还是什么也没有对王妃说。

徐素波自然什么也没有发现, 她最多就是向留福嘀咕了一句, “我觉得王爷比过去又懂事了。”

留福怎么也看不透, 王妃到底有多容易被骗,只要告诉她王爷有问题她就一直坚信不移, 不管现在王爷表现得有多正常,她还是一点也没觉得不对。但是同样,王妃又是那样精明,不必说能尝出一星半点的□□,包子馅里的春韭, 平日云哥儿采买的食材只要有一点不够新鲜她都会挑出来的,而在小厨房打下手的阿仁偶一粗心她也立即就能发现。

有时候留福不禁会想,难道王爷打算骗王妃一辈子?

但是眼下,王爷既然没有揭开真相的打算,他也只能赔着笑道:“王妃说得不错,王爷初到文澜阁时就参与勘定五经,此番又带着大家一□□订更多经史子集,同时还准备在阁中讲学…”留福要把王爷在文澜阁的作为一一展示给王妃,让她慢慢懂得王爷有多了不起。

可素波一向对于经史子集不感兴趣,这边耳朵听进,那边耳朵冒出,根本没放在心里,倒是可惜留福的一片心意了。不过呢,她觉得这一次出门非常有成就,表面上看只学学到了豆腐皮包子,但其实她领悟的岂只是一个包子而是在烹饪上的一个不小的突破!素波便想了许多,还在她的笔记本上郑重地写下了心得体会——关于豆腐皮包子的感想。

这篇感想胶东王偷偷看了,虽然王妃的文笔还是依旧不怎么样,但他不得不承认写得很有动人心弦之处,最起码自己看了立即觉得原来王妃专心琢磨如何使得包子馅的味道更胜筹其实是很有追求的,甚至不比自己研读《五经》差上什么,那也是一门学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