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怜他从小就锦衣玉食,无数人服侍,根本不会照顾自己,只剩一个人时竟然连饭也吃不上。不知在哪里听人说胶东容易讨生活,便一路讨食到了海清郡。大约一路上饥一顿饱一顿的生了病,被送到善堂,偏偏遇到了我…”

薛清说着哽咽了,“我竟然一下就认出了他…”请医熬药,小心调养,总算将人救了回来,可是薛清不知应该怎么告诉王爷和王妃,她很少回来,一是因为忙,再就是她觉得无颜见胶东王府诸人。

素波比她先落下了眼泪,“我明白的,薛姐姐,我明白的。”

“王爷也是皇子,我也为他担过心受过怕,如果他被囚禁或者怎么样的,我也一定会陪着他!所以,你没错的。”

是的,王妃从来就是这样,她善良,她会从别人的角度理解他人,这也是薛家祖孙二人选择胶东王的原因。

“可是,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办了?”薛清茫然地低声道。他究竟是前朝的皇子,又跟着牛通打起了反旗。

薛姐姐平时一向都是冷静沉稳的风度示人的,素波还是第一次见到她如此的软弱。毕竟是女人,总要为情所困呢。素波觉得自己真是长大了,不但能护住生病的胶东王,还能为薛清出主意,“薛姐姐现在一定心很乱,不如就先不回京城了,我会告诉薛太傅慈善堂暂时离不你。等他养好了病,薛姐姐也想明白了,那时再做决定。”

“可是他,王妃就这样放过了吗?”薛清之所以瞒着,也是担心胶东王知道实情后不会再容前朝皇子,就是留下命来,也会囚禁起来吧,现在纵是王妃心软,“王爷会怎么想?”

“王爷嘛,”素波虽然不知道,但是现在,“我可以替他决定,前朝皇子既然已经死于乱军之中了,那么现在活下来的不过是一个平常的人,与胶东的百姓一样,只要老老实实服从朝廷,

努力地干活,都能在胶东过上好日子。”

“下官明白了,从此之后,前朝皇子已经死了,胶东多了一个寻常百姓。”薛清醒悟过来,惊喜异常地道:“多谢王妃了!”

素波又正色道:“薛姐姐,你一定要转告他,甘心做一个百姓,千万不要再卷到那些叛乱之中了。我并非因为是皇子妃才偏心本朝,而是大势如此,前朝已经没落了,新朝方才升起,所有的叛乱都不过以卵击石而已。”

薛清重新去看王妃,不知什么时候起,那个单纯善良胆小的少女已经真正成长为胶东王妃了,她不仅有才干,更是有了成熟的心志,让自己都要仰望了。

门外的胶东王和留福也有着差不多的感慨,原来的王妃只是心肠好,但如今的她宽宏雅量,擅长教化。特别是胶东王,初闻之时心里还有些不平,但随后听了王妃之语便立即转过弯来。虽然是前朝的皇子,虽然曾跟随牛能叛乱,但其实不过是个傀儡而已,只要他甘心做个百姓,又何必赶尽杀绝呢!王妃替自己做出的这个决定,真的很好。

那位皇子若是聪明的,从此留在胶东,做一个平民,自然一生顺遂,便是他想不开,难道还能将新朝如何?手握重兵的牛通如今已经灰飞烟灭了,手无缚鸡之力的他更不可能掀起什么浪花。

素波倒是没有想到自己有如此高大的形象,她甚至没有多想什么,只打点好行装第二天就出发了。

圣旨既然传到胶东很急,胶东王府一行人走得也很急,胶东王和王妃轻车简行,只带着王府一百多侍从用了十天时间就到了京城。

恰好又在金秋,只是相隔两年。

陆相带着许衍亲自在城外三十里处相迎,见了面便匆匆道:“□□之事皇上已经尽知,只是尚未明发旨意。还有皇上已经五日未上朝了,不知是不是宫中有变。”

才一进京,立即就感受到阴谋和争斗的味道,素波不禁厌恶地皱了皱眉,点头道:“多谢陆相相告。”却不肯再与他们多言。这两个人心里都有不知多少诡计,不过是想利用胶东王而已,自己无心与他们多往来,只是握紧了胶东五的手再三叮嘱道:“别忘记了我教你的,还有,到了宫要跟着我。”

胶东王点点头,“我都记得呢。”

才入城,就见到了中常侍郑安,“请胶东王和王妃立即入宫!”

上次他们自钟山的山洞回来,郑安可是坚持要他们更衣后方才能晋见呢。现在他们虽然不比那时狼狈,但毕竟也是一路长途跋涉,风尘仆仆。素波便微微一笑道:“我们还是先回胶东王府沐浴更衣吧,那边早备好了。”

两年过去,胶东王和王妃风采更胜,可郑安却觉得自己老了,再也无没有力气与胶东王妃打机锋,只摇头道:“皇上宣王爷和王妃立即见驾。”

许是郑安的神情过于黯然,素波心里突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她点点头,请郑安在前引路,然后紧紧地握住胶东王的手,低声告诉他,“我总觉得郑安很悲伤的样子,是不是父皇身体不大好呢?”

胶东王的感觉还要更深刻一些,一定有什么大事发生了,他毕竟对宫里,对郑安更熟悉。就在这时,皇宫方向传来了洪亮的钟声,郑安就道:“这是景阳钟。”

一声声地钟声激昂响起,悠扬地传出去,余韵又伴着下一声种钟响,连绵不绝,整个京城都笼罩在钟声之下。街边路人纷纷驻足,百姓扶老携幼出门观看,官宦人家急忙换了官服整备车轿…景阳钟响,也就是皇上临朝之时。

不过,通常,景阳钟都会有清晨响起,现在却已经近了午时,而且刚刚陆相还说皇上已经五日未上朝了。

郑安又道:“不错,皇上就是等胶东王入朝呢。”

原本素波以为他们会在后宫里拜见皇上,她能一直陪着胶东王,可上朝就只能胶东王一个人了,但是现在的他不大合适一个人上朝的,素波想了想便道:“我也陪着王爷去宫里,好吗?”

看来胶东王妃果然一直参与政务,皇上最担心的也是这点。郑安想了想,眼下恐怕是皇上最后一次临朝了,他原也要见见胶东王妃的,于是便点点头。

素波不想事情能如此顺利,十分领郑安的情,便随胶东王立在丹陛之下。

此时文武百官早从四面八方来到皇宫,按官品排列整齐鱼贯而入。虽然这些官员们个个神色严肃,不苟言笑,但是素波还是看出许多人对于胶东王和自己出现在这里十分吃惊。显然,皇上宣胶东王回京并非人人皆知。

不过呢,吃惊归吃惊,大半的人都是友善的,他们纷纷无声地向胶东王躬身行礼。素波便想起来胶东王当年离京前的声望,原来大家还都没有忘记啊!

众臣列班之后,胶东王和王妃才一同上殿,三拜九叩,方退于一侧,便听皇上开口道:“近日朕躬不安,昼夜难寝,忽梦吕后之事,心惕惕然。便至后宫,正遇皇后口出怨怼之言,又遣人窥伺含元殿,令朕竟恐不知何日被害!今日临朝,特谕收皇后玺绶!”

一语方罢,众人皆惊,邓太尉急忙上前跪倒,“皇后向来贤淑,绝无怨怼之事,更不敢窥伺皇上,万望陛下详查!”又有三五人跟随邓太尉替皇后求情。

胶东王心里就是一声感慨,原有半朝之称的邓家如今在朝中已经凋零至此了!死心塌地跟着邓太尉的也不过尔尔,便是那出身邓府的宗正令吴望只低头看着脚下,动也不动。

果然邓家现在已经只剩下一个空架子,皇上听了太尉之言非但没有轻信,反而怒道:“朕亲眼所见,亲耳所听,岂容太尉不信!拟旨!”

陆相、严正等人皆知□□之事,此时便明白皇上就是废后也不会将皇家真正的丑闻公之于众,只能硬安给皇后一个怨怼、偷窥之错,便赶紧上前道:“既然皇上所见所闻,定然不假,臣等便拟旨张榜。”

皇上向下扫了一眼,见邓太尉不敢再争,便又道:“子以母为贵,邓皇后即废,太子亦不宜再居东宫,着令立即迁出,封东海王。胶东王青云,乃孝思皇后之子,仁厚聪颖,今为朕之嫡子,封为太子,待朕百年后为天下君!”

第171章 自封天后

皇上五日未朝, 今日招朝臣到来当众下旨废后, 众臣之中,虽有讶异者, 但大多却不出意料。京城向有传言, 皇后一向不能抚循他子, 暗中谋害静妃及皇子,至于两年前胶东王逃出京城,所有人都看出为皇后所逼迫。

又有天子近臣, 早打探出皇后自那时起就被禁在长秋宫了。

皇后被废, 也算顺理成章。

接着皇上又废太子,重立太子, 大家初听难免有些吃惊,但略一思忖却也就想通了, 特别是那些高官们。

皇上前些时候追封孝贵妃为孝思皇后, 然后暗中将胶东王接回京城,为的就是废太子。废后不过是为废太子的铺垫。

看来,皇上已经谋算了很久了。

就连今天, 应该也是早做了足够的准备,除了在皇陵已经疯癫了的江都王, 太子、河间王、长沙王,甚至原本被囚的颖川王也都来了,他们与百官一同当面听皇上亲自宣布立胶东王为太子,再没有乔诏的可能了。

因此,太子的脸立即就变得雪白雪白的, 而长沙王却红得像要滴出血一般,河间王与颖川王皆掩不住失落之色。可是,他们纵有多么不满,多么不甘,可谁也不敢在父皇面前反对,就连邓太尉也没敢出列,他刚刚已经被训斥了,再开口的结果还是一样,也许会更糟。

但是,更多的人是赞同。

胶东王虽然开府时间不够长,但却已经积足够的声望,特别是这两年胶东郡国的成绩就摆在那里,所有人都坚信新太子一定会成为一代明君。

当然,公心之下也会有私心,比如陆相一系,当然是支持胶东王的;再比如受过邓家迫害的,当然看到太子倒台;就是追随太子和长沙王的,他们也未必不为胶东王成为储君而松了一口气,与敌对一方比,胶东王显然会更温和更宽容。

皇上随即又发下几道旨意,封薛大儒为太傅,冯律为卫尉,胶东王府长史为中尉,方又道:“朕于旧创复发,恐不久于人世,自今日起着太子监国,诸臣当视太子同朕亲临,共保新朝。”

太傅,辅佐君王治国;卫尉,九卿之一,掌帝之警卫;中尉,又称执金吾,守卫京师,皆为帝之心腹臂膀,胶东王本就甚得民心,现在羽翼已成,再难撼动。

虽然早有人猜测圣躬有恙,再想不到皇上竟出此语,众臣多半心里有不祥之感,大家追随陛下多年,一时皆伏地痛哭,涕泪满襟。

大家的预感并不错,皇上的确是强撑着将后事安排了,此后他便再也没有上朝,一个月后驾崩。

素波这段时间完全是懵的,她猜到了开头,却没有猜到结局。

皇上可能是身体不好才想见儿子的,所以尽管她对京城没有一点感情,但还是当机立断带胶东王火速回来了。素波是在父母爱的抚育下长大的,后来又受到叔父的关爱,就算知道皇上不能对几个儿子一视同仁,亏待了胶东王,可她还是要胶东王身为儿子要做到的一切,毕竟她想再到父母面前撒个娇,再为叔父端一杯茶都不可能了。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

道理虽然如此,但素波万万没有想到皇上果然就病重了,明明一点消息也没有,就连使臣也没提一句。

想到那次朝会后没几天,皇上就陷入昏迷中,几乎没有再醒过来,素波还有一种后怕。哪怕自己多耽搁几天,胶东王即位便不会如此顺利,京城的时局就不一样了呀。

可就是再懵,身为胶东王妃的素波也还要摆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在宫中主持大事。

这真是多事之秋,先是邓后听到废后旨意便立即自尽了,皇上听到后合目无言,新太子半晌未语,素波便做主为邓后定下了哀贵人的谥号,按贵人的体例下葬——虽然邓皇后,不,邓哀贵人伤害过自己,而自己从来也没有原谅过她,可是身为成熟的政治家,素波还是给她了一个说得过去的封号和一个说得过去的葬礼。

将邓皇后打入尘埃,再踏上一万只脚,只是意气用事,对稳定朝局没有一点好处。

接着皇上方才过世,赵太美人就闹着要出宫修行,这一次素波没有同意,把宫里的处房舍改为庵堂,想修行就在宫里修吧,她才不能放赵太美人出去呢,万一她出了宫与兄弟和儿子每日联络弄出些事情就麻烦了,毕竟眼下不比平常。

当然,相较之下后宫之事都不算什么,最重要的还是朝堂。

父皇是突然间倒下的,新太子方才被册就开始监国,可青云现在的情况着实不大合适呀!素波便奋发起来,白天处理事务,晚上熬夜看折子,提前将批示写了纸条夹在折子上,又做了许多巴掌大的政务需知,青云面前臣子们时可以参考。对于朝中最重要的事,她还另外做了许多功课,一项项讲给青云。

青云和留福都不要她这样累,可是素波一摆手,“眼下是什么时候,还顾得上累不累的?大家想办法把这段时间撑过去就好了!”她一则是心痛青云,先是侍疾后是国葬,同时还要监国,所有重担都压在他一个人的肩上,二则也是有些不放心,距他上次摔下马还没多久呢,纵然现在好了许多,但哪里能一下子就都恢复了?

总算国葬一切顺利,青云也正式登基,素波亲自写了封自己为天后的诏书。天后与皇后不同,素波倒不是为了抬高自己的身份,而是她不得不亲自参与朝政,帮着青云。眼看着朝局稳定,士民景从,素波才算松了一口气。

算算时间,眼见着就到新年了——新皇的孝期早算过去了,皇上守孝与世人不同,以日代月,所以真正的考期还不到一个月。素波就吩咐一声将宫里到处的白色都撤了下去,重新恢复了过去的金壁辉煌,她思忖着,虽然不好开宴庆祝,但新年的大朝会一定要办得威严庄重,为明年开一个好头。毕竟从明年起就要新年号了——天瑞,这是素波在薛太傅的上表中圈定的,她觉得这两个字很合适。

天意是谁都不能改变的,而祥瑞更是所有人都期盼的,偏巧就在青云与自己回京前胶东还出现了神虾,虽然那只神虾被自己带着青云吃了,可是虾是真的呀,现在虾壳还特别从胶东运回来,一路上摆在高高的架子上,令万民仰望,现在又收到了太庙里。

其实素波对于在一只锦绣龙虾身上做这么多文章是不大赞同的,但是胶东诸臣都道正值先皇驾崩,新皇继位,朝中表面平静,但其实定然有人心中不甘,如此更能稳定新皇、天后的地位,让天下归心,她也就点头了。

自己毕竟已经是成熟的政治家了嘛!

不管怎么样,素波暗下决心,以后她和青云一定会努力给全天下人祥瑞的生活!

年前祭祖回来,素波忍不住兴奋地道:“今年的国家大事都处理完毕!”不管怎么样,“大年三十我们也要好好放松放松!”

青云前不久受了伤,还没有完全恢复,就遇到了生父过世的大事,他心里的伤痛自然很深,又有自胶东赶路回京、病榻前的侍疾和守灵发丧,这些日子他瘦了许多,人也越发安静。素波早想好了今天要带着他包饺子、吃饺子,让他慢慢走出伤感。还是在叔父过世时,他就是那样一点点哄自己的。

新帝这些日子的确过得不容易。原以为自己对父皇并没有什么深情,可是乍一见高高在上,无所不能的父皇无力地躺在床上还是难过至极,积攒多少年的怨恨就算没能全部散去,也少了一半。许多想说出的话,到了这时都压回了心底,身为人子,他只能尽自己最大的能力陪伴了父亲最后一段路。至于葬礼、送录、守灵、祭奠,虽有朝廷制度,可他也用了真心。

现在,天后是想让自己把所有的都放下,自己的确也该放下了,青云微微地笑着,“我们今天还一起包饺子吧。”

“我们想到一处了,”素波就道:“今天吃饺子宴。”

所谓的饺子宴当然所有的菜品、主食都是饺子,最适和除夕这天了。百忙中的素波早让人准备了材料,一时便都送了上来,有虾仁馅、海参馅、鱼肉馅、鸡肉馅…当然还有不加鱼肉的花素馅一共十二种。

大家在一处拌饺子馅、擀饺子皮,包饺子,又干活儿又是玩儿,没一会儿殿里便热闹起来了——自大家回了京城进了皇宫,这还是第一次呢。

陆陆继继地,蒸饺子、煮饺子、煎饺子、炸饺子都上了桌,素波又让人端上了一个小火锅,然后将元宝饺子拿了上来,这种元宝饺子特别小巧,要一面煮一面吃的,眼见着饺子熟了,素波就把勺子递给皇上,“闭上眼睛随意盛,看看盛出来几个?”

皇上心意微微一动,一勺只盛了一个饺子。

“哇!”素波惊呼一声,“这是一心一意呀,好兆头!”她既然没让一个胶东之地的女子进了胶东王府,自然也能让后宫里只有自己。说起来素波要当天后,除了关心朝局,另外一个最重要的原因就是要保护自己的地位,不想眼下就连盛饺子都如此随自己心愿。

“我当然是一心一意的人!”新帝心里想,“一辈子都是一心一意的人!”现在许多话还无法说出口,但没多久自己就可以大声地告诉她,自己的后宫,永远只有天后一个人。

素波也闭上眼睛盛了一勺饺子,她将汤勺转啊转,转了半晌才抬起了手,满满一勺的饺子,放在碗里细细一数,“我竟盛上了十个,十全十美!”

留福见帝后都得了好彩头,心里早急了,赶紧接过勺子一捞,却是三个饺子,便赶紧道:“老奴可不是三心二意之人!”

其实不论几个都有极好的寓意,只是留福并不知道,只见他赶紧先将三个饺子放在碗里,又是一捞,结果是两个!

大家都轰地笑了起来,“果然真是三心二意。”

留福不服气,“让我再捞一次,保证与皇上或者天后的一样。”可是他捞了好多次,就是没有一或十,大家都笑得不成,可他却放下勺子道:“你们都不必笑我,其实我只是想多捞几次而已。”果然他的碗里已经装满了元宝饺子。

素波就道:“留福,你又要吃多了,明天早朝肯定起不来的!”

“老奴能起来的,”留福赶紧道,想加一句真正总懒床的其实是天后,可他还是在最后关头停了下来,毕竟现在那是天后,自己可惹不起,“正旦那日老奴与郑安为皇上、天后引见官员,保证误不了事!”

当天后的确有许多好处,但每天早起还真痛苦,也许今晚不守岁明早起床会容易一些?但是素波还是不舍眼下的热闹气氛,不肯吩咐大家散了。

第172章 书阁秘密

大朝会真是名符其实的大朝会, 从一大早开始, 一直到傍晚才结束。

素波乘辇回到长乐殿,扶着皇上挪到床边一下子就倒下了, “天后, 还真是累死人的活儿啊!”

皇上挥手示意百灵和青雀下去, 亲手替天后拆了头发,换了衣裳,又端一碗燕窝银耳粥一勺勺地喂她, “先垫一点儿, 一会儿吃大餐。”

其实皇上想什么时候用餐就可以什么时候传,但是天后说那样不好, 还是要规律饮食,所以重新改了御膳房的规矩, 眼下还没到晚餐的时候, 所以还要等一等。

留福随后走了进来,“老奴方才送回郑安,听他的意思已经将圣上身边的一应事体都教给老奴了, 就要离开皇宫去为先皇守陵。”

自先皇过世后,素波对郑安十分礼遇, 并将留在新皇的身边。毕竟是先皇身边最信任的人,他对整个朝中其实是有着巨大的影响力,而且,素波也早知道他一直是呵护新皇的。

但是郑安一直表态,他会将手中的事务都交给留福, 然后就去陪伴先皇。素波摇摇头,“也罢,三军不可夺帅,匹夫不可夺志,郑安要去守灵就去吧。”又吩咐留福,“你帮着他打点好,务必要他在皇陵那边过得舒心,不比宫中少什么。还有,他走前我和皇上还要送送他。”

留福赶紧应着出去了,又有人进来回禀它事,素波这一碗粥倒停了三四次,新皇便悄悄地问:“其实你是不愿意当天后的吧?”

素波就捏了捏小美男的脸,“这不是愿意不愿意的事,这是责任!”

“也许我们一直留在胶东能更开心?”

小美男这一次恢复得真快,连这些道理都悟了出来,素波就看了看他道:“我们在胶东当然好,可是皇位这东西,我们固然不想去抢,但到了手的,更也不会推啊!”

“而且,你本来是非常聪明睿智的,特别适合当皇帝,”素波只怕他不信,又强调了一回,“真的!只要你恢复了,一切就都好了,只是以后千万别摔到头!”

然后她又向后一仰,倒在床上,“等到你全都正常了,我可就幸福了!”

“你一定会幸福的!”新皇心里想着,其实他本也不想天后这样辛苦,但是在这段新旧交替最紧张最辛苦的时候,天后想当然地把自己当成被照顾的对象,事事都挡在前面,倒让自己不好立即全部改好了。而且,受到这样的关照,感觉还真不错呢!

郑安的离意十分坚决,他很快就做好了出宫的一切准备。

天后也如自己承诺的那般为他办了个小小的送别宴。

皇上和天后是主人,郑安是客人,又请了留福陪客,酒菜亦很简单,但郑安还是感觉到深深的暖意,天后大约就是想告诉自己宫里是温暖的,也永远会为自己提供温暖吧。

自从做为胶东王妃嫁了过来,郑安就认识了这个小姑娘,看着她慢慢长大了。从懵懂无知到学会处理家国大事,可是她心中的善良却一直没有改变。

想到自己即将对她的伤害,郑安无比地内疚,也无比地痛苦,可是他还是不会改变主意,因为那是皇上,不,已经是先皇了,但在他的心中永远是他的皇上,吩咐他这样做的。

的确,昔日的胶东王,当今的皇上,无论文韬武略皆胜过先太子,改立他为太子并不错,但唯有一项,他却比不了先太子。那就是他的心上有一处特别软弱,软弱得不不堪一击,那就是他的皇后,现在封了天后的胶东王妃。

虽然如果没有当年的胶东王妃,胶东王未必能变得如此出色,但成了皇上之后,其实并不需要天后。没有了天后对他心灵上的制约,他就会成为一个无懈可击的天子,只把万里江山当成他真正的伴侣。

就像先皇一样。

尽管郑安觉得自己不错,但是他还是没有采取最决绝的办法——那就是除掉天后。郑安不是怕死,自先皇大行后,他留在世上的也不过是一具行尸走肉而已,死对于他其实根本不算什么的;他也不是没有能力做到,做了那么多年的中常侍,他在宫里一直有不弱的力量,即便过去胶东王府的属官正渐渐全面接手,可在他离开前还是有能力一试的。但是他还是决定只让皇上和天后离心。

毕竟先皇没有说过一定要除掉她,只是不想皇后对皇上没有那样大的影响,

郑安选择性地忽视了先皇根本没有想到皇后会直接成为天后,而且还几乎掌控了全部的朝政。如果那样,先皇一定会除去天后。

可是,自己还是离间皇上与天后就罢手吧。

酒菜都很素淡,大家不觉忆起了先皇,郑安感慨地道:“老奴还清清楚楚地记得,皇上带着大家打下京城,进皇宫的时候有多么意气风发!登基的那天,皇上向群臣们道,有生之年,定要平定天下,一统一京十三州!不想如今还有幽州、益州、交州还没能收复,皇上便先走一步了。”

国家的统一自然是皇上的头等大事,身为天后,素波便表态道:“这三州,我们一定要收复的!”

正说着,便有人进来到天后身后轻声道:“赵太美人身边那个前几天出宫的亲信回来了,他请假时说回家探望父母,但其实却去了长沙王府,正好这期间赵无敌也派人进京到了长沙王府。”

素波轻轻点了点头,邓家和赵家她都派人盯着呢,只是这种事她并没有告诉皇上,他如今还有如一张白纸,还是先学些治国的正道为好,至于这些琐事,自己就先挡住吧。于是她便站起身道:“我先出去有点事儿,一会儿就回来。”

长乐殿本就是含元殿的一部分,先皇也时常在这里处理政务,因此十分便利,素波便到旁边的一处书阁里坐下,听来人细说详情,“赵无敌自先皇驾崩消息离世后并没有一丝异动,这一次遺人到京城虽然不知究竟与长沙王说了什么,但来的只是一个文人,身边仅两个随从。”

天后颔首一笑,赵无敌虽然还在西北领兵,但如今朝廷已经在西北设郡,派郡守郡尉管理一方,他早不能如过去一般专权,是以也不敢闹什么事吧。但是,如今正处于新旧交替之时,自己还是不能容宫内宫外随意勾结,便摆手道:“将赵太美人的亲信扣在宫里,派人审一审他,再有什么消息回来报本宫。”

含元殿的书阁虽然与刚才办宴之处只隔一墙,但却经过特别的装置,外面的人听不到里面的声音,因此素波说话并没有什么顾及的,“吩咐在东海王、河间王处的人一定要小心。”自己不想伤他们,但是也绝不能被他们伤害,更要保护小美男不受伤害。

事务处理好了,素波便准备回去,却有人进来通传郑守谨求见。

郑守谨是郑安的养子,今天陪着郑安过来,只是他的身分够不上在宴上相陪,素波心里一直记得他曾救过自己,便令阿仁在殿外另开一席请他。此时他过来,素波亦给他足够的面子,让人宣他进来,又和气地笑问:“有什么事?”

郑守谨便跪在下面道:“小的厚颜打扰天后,原是为的义父——先帝时常在这间小阁里看折子,便将一本《史记》也放在此处,闲时翻上几页,还在上面亲笔做了批注。义父一直想将那本《史记》带到皇陵,时常看看。只是他老人家再不肯说出来,是以小的冒死求天后见赐。”

原来是这样一件小事,素波一笑,“这又算什么,你只管替中常侍拿去。”

郑守谨再三告罪,起身到了素波身后打开一处暗格,原来这间阁子里竟有机关,先前素波并不知道,如今便停住脚好奇地一看,暗格并不大,里面也只放着几本书,郑守谨求的那本《史记》也正在其中,上面微微有些灰尘了,可见有些日子没有动过。

郑守谨拿了书用袖子擦去浮尘呈给天后,素波略翻了几页,见正是一本《史记》,上面零星写了些批注,正是先皇的笔迹,随手又还了郑守谨,才要吩咐他到了皇陵好好照顾郑安,却听郑安道:“依皇上所见,先皇可曾也中了毒?”

素波吓了一跳,抬眼细看方才发现原来那处暗格不只能放东西,也是隔开长乐殿堂与书阁的墙壁,打开暗格其实也就是打开了通向长乐殿的一扇窗子,只是这扇窗子装得十分巧妙,窗子上的雕花正与长乐殿墙壁上的装饰融为一体,因此她伏在窗上能清楚地看到皇上、郑安和留福,而他们却根本看不到自己。

此时皇上就回答道:“虽然一直少量用毒是很难查出来的,但朕觉得父皇并没有中毒,父皇只是一直疑心自己中毒而已。”

郑守谨显然早知道这个暗格的秘密,但似乎却没有想到此时正听到了皇上与义父间的对话,立即神色大变,就要关了暗格。

素波一抬手挡住了他,示意书阁中的人将他拉下去,只怕他吵起来被长乐殿的人听到。在自己离开的时候,皇上与郑安谈起中毒之事,很显然,这是他们间的秘密。

且不说郑安这位先皇最忠心手下的问话有多不合情理,可皇上怎么会知道中毒之事?自己尚且不知道呢,而且他明明摔了头,什么事都不记得了。

难道,他骗了自己?

第173章 都知道了

素波一时间大脑完全空白。

此时郑安在那边又道:“可是, 皇上在先皇面前却一言不发。”

“朕就是说了, 父皇也未必肯信。”皇上淡淡地道:“邓氏下毒不知害了多少人,可她一直没有受过惩罚。这一次, 她恐怕真没有害父皇。不过, 她死在她其实没有真正犯的案子上并不冤枉。”

“邓哀贵人是得知皇上不肯相信她才自尽的, 她死之前曾再三恳求老奴禀报陛下她从没对皇上下过毒。”郑安叹了一声,“在最后的时候,邓哀贵人承认了她毒害孝思皇后、两位皇子和皇上之事。”但是邓哀贵人一点也没后悔她毒死了孝思皇后和两位皇子, 反倒一直在破口大骂当今皇上, 万分不甘当初没有毒死今上。还一直道若是她能毒死今上,那么她和太子就都能保全, 再轮不到今上继位。

胶东王不必郑安说就能猜到,遂冷冷地一笑。不过其实他从来也没想到事太竟会如此演变。

许衍拿到□□回京之后, 皇后用毒之事终于水落石出。原以为父皇就是得知了真相, 也不过小惩大戒一番而已,至少□□是动不了太子之位的。可是,父皇的反应却大出意料, 当时他立即就认定北征时的旧伤未愈与□□有关,然后身体立即就垮了下来。

先前父皇对邓氏多宽容, 现在他就对邓氏多苛刻。他非但不肯听邓氏一句话,就连一直用心培养的太子也放弃了,一切与□□有关的人都被杀掉了。

就因为父皇觉得邓氏害了他。

其实胶东王几乎可以肯定父皇并没有中过毒,但是他没有解释。解释又有什么用?郑安比自己还要了解父皇的一切,日常起居、御膳房都一直牢牢地控制在郑安手中, 可是父皇一样也不肯相信他的话。

父皇太怕死了,在身体已经到了强弩之末时,他简直疑神疑鬼了。

胶东王突然问:“如果朕不能及时自胶东赶回来,父皇也一样会废后废太子,然后立长沙王为太子吧?”

是的。郑安早将先皇同时准备立长沙王为太子的一切痕迹都抹去了,他不想新皇知道,但不想新皇还是猜到了。也是,新皇从小就聪敏异常,很少有什么事能瞒过他的

“但是,先皇也是无奈的,谁知道皇上能不能及时自胶东赶回来?毕竟那时候先皇已经就要撑不住了。”先皇认定自己中了邓氏的毒之后,就恨透了邓家,决不可能有邓家血统的儿子继位。

如果没有天后,“朕恐怕真不可能从胶东及时赶回来的呢。”她果真一直是幸运的,所有的选择都正确。

“可皇上还是一接到旨意就快马回京了,”郑安就道:“而且,老奴知道,先皇心里还是更

看重皇上,长沙王要差得远了。”

“其实,父皇最看重的只有江山社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