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早些睡觉不但健康还能保命呢。”徐素波既然能总结出这样的至理名言,自然要认真遵守的,是以她就早早地睡着了。

第二天,胶东王便一早去送京城来使,素波继续睡懒觉。

反正薛清昨夜没回来,更没有人会管她了。

可是胶东王妃竟然被吵醒了。

胶东王府正在重建,现在胶东王和王妃带着属官下人们临时住在旧王府的一处偏院,房舍未免就有些浅陋,若是院墙外有人大声喧哗,里面便能听到。

若是外面的人说别的,素波也不会在意,可是她却听到有人在高喊,“这是什么虾?这么大,又五颜六色的,真是神奇啊!”

“我一早出海打到了这只神虾,正要拿来献给胶东王妃!”

神虾?素波立即睡不着了,她赶紧起身向外走,正好迎面遇到了留福,便匆匆问:“你听到有人说捕到神虾了吗?”

留福自然听到了,“老奴正要令人将虾买了拿进府里呢。”

“算了,反正我也起来了,”素波就道:“我们一同到外面看看,顺便再问那渔夫虾是在哪里打的,也许以后会有用。”

许衍今天已经出城了,留福昨晚还觉得王爷未免太过多心,再者他这些日子跟着王妃尝遍了各种海鲜,乍一听有特别的神虾,也满心想去见识见识,因此立即就点头赞同,“老奴也想着跟王妃多长些见识呢。”说着扶着王妃出了门。

两人出了王府,就见府墙外已经聚了不少人,大家围着的一只虾果然不同凡响——那虾有半人来长,浑身青绿,触角虾须上点缀着许多五彩斑点,比它相比,什么鹰爪虾、什么红毛蟹都弱爆了,素波不由得惊叫一声,“这可是锦绣龙虾啊!”前世她可是听过,一只虾要几十万还未必能买得到呢。

留福也早被这只神奇的大虾惊呆了,这样好看的虾一定特别好吃吧。跟着他们一同出府的阿仁还算清醒,便向手里捧着虾的渔民道:“王府收下这只虾了,你想要多少钱只管说。”

“这虾是献给胶东王妃的,不要钱。”

“那怎么好?”素波还在专心地看锦绣龙虾,这种虾在什么时代都极少见,所以一直被称为神虾,每当它出现都会成为吉祥的象征,意味着海晏河清,太平盛世。所以,“一定要给钱,而且还要多给呢!”

许衍一早派了人代替他坐进使臣的车子出城,然后他便到了胶东王府外,决定哪怕是跳墙也要进去,只要惊动王府,也就惊动了胶东王妃,到时怎么也能见上一面。

但他很幸运地遇到了一个来献神虾的人,立即就拿出身上所有的钱物将神虾买了下来,又雇了人帮忙吆喝,果不其然见到了胶东王妃。

可是,徐素波从出了胶东王府目光就一直落在了神虾上,即使听到了自己说话,她还是没有认出自己。如果不去特别提醒她,她一定一直当自己就是个来献神虾的渔民。

“徐素波,是我。”许衍终于说了出来,觉得自己的声音都有些哽咽了。

素波抬起了头,眨眨眼睛,“许衍,你怎么去捕鱼了?”

原来,胶东王竟然连自己出使胶东的事情都瞒着素波呢!许衍便正式宣布,“我是京城来采选精盐的使臣。”

素波的确不知道许衍就是京城来使,她似乎问过胶东王一两次,可是不知怎么就都含糊过去了,然后她也就没再放在心上。但是,现在她知道了,同样也不会放在心上,“噢,原来是你呀。可是你怎么没走呢?王爷一早说去送客了。”

“我若是走了,哪里还能见到你?”许衍看着又将目光瞄向神虾的徐素波,突然觉得自己费尽心机留下是错误的,徐素波宁愿看到一只奇怪的虾,也不愿意费心思与自己多说几句话。

“噢,”徐素波真心对锦绣龙虾十分感兴趣,这只虾看起来才从水里打出来不久,肉还很新鲜,完全可以吃。可是怎么吃呢?这么大的虾,当然要一虾几吃,芝士焗龙虾、蒜茸龙虾、清蒸龙虾、龙虾沙拉、龙虾刺身…当然了,自己可不是单纯的吃货,锦绣龙虾的壳一定要完整地留下来制成标本,神虾的确是可遇而不可求的,自己竟能得到一只已经足够幸运,所以,她真心很感谢许衍,“真是多谢你了,特别把这只神虾送来。王府现在很有钱了,也有许多珍珠宝贝,你想要什么只管说,我都可以给你。”

虽然许衍一直不知道自己那么想见徐素波一面为的是什么,见了面又说些什么,但他可以肯定决不是为了谈什么神虾,他不过是顺手借了这只神虾达成了目的而已,当然更不是为了钱财,陆相现在十分相信自己,大把钱财都由自己用,他只盼着自己能想办法将邓家拉下马,免得陆家将来被抄家灭族的命运。

可就在这时,许衍眼见着对面的徐素波眼睛一亮,越过自己看向后面,嘴角也不知不觉翘了起来,他回头望去,胶东王正纵马奔来,再转过身,留福已经醒悟过来,正从徐素波身后冲过来,他们都不想自己见徐素波!许衍不知为什么,想也没想地就道:“素波,你一直不知道自己被胶东王骗了吧,他从来都不傻,倒把别人都当成了傻瓜。”

第168章 天降祥瑞

当时的情形素波有些模糊了, 因为她太紧张了, 眼见着就要到自己身边的胶东王突然从马背上掉了下去,然后她就拼命地跑过去, 将胶东王抬到了王府里。

胶东王看起来并没有什么伤, 可是好几位名医都不知道他为什么一直没醒。

素波先前还硬撑着,她端坐在胶东王身边看着大夫们轮流诊脉, 眼巴巴地盼着他们拿出灵丹妙药,然后胶东王一下子就好了。

但,大夫们个个摇头,后来在一起商量了半晌依旧没有主意。

素波就沉不住气了,好在她时常参与胶东政务,倒也练出一些处事才能, 当时将心底的慌乱压下,沉着脸发下命令,“立即尽征胶东的名医到王府!”待胶东官员们退出之后, 立即握住胶东王的手大哭起来, “你究竟怎么了?快不要吓我了,赶紧起来吧!”

“我就起来了,”胶东王坐了起来,“王妃别怕。”

素波简直不能相信,“你真的好了!”拿袖子抹了抹眼泪, 细看看胶东王果然好好地坐在床

上与自己说话。她还不信,便用力掐了掐自己的手,“好痛啊!”看来胶东王果然没事了。

胶东王便捧起王妃的手, 小心地吹了吹,“为什么要掐自己呢,王妃还不如掐我呢。”

“掐你我怎么知道疼不疼?我虽然着急,可心里还是明白的,”素波说着,喜洋洋地站了起

来,“对了,把刚刚传下的令撤回来吧,王爷无事了。”

留福答应一声跑出去,没一会儿又回来了,“我将那些大夫也都放走了。”其实本来就不必传的,只是当那时他也不好反对。

素波也不以为意,方才急得什么也顾不上,现在便想了起来,“我正有事要问王爷呢。”胶

东王的骑术一向不错,今天怎么能堕马?而且,平时王爷骑马出门,冯律总会带着几十个好手跟着,但刚刚怎么只王爷一个人赶了回来?

可是她还没来得及细问,留福就抢在前面拦住了她,“王妃,现在不能问,王爷似乎有些不对呢。”

“哪里不对了?”

“我就是感觉王爷不大对,不如让我先问问王爷,”凭王爷的身手怎么可能堕马呢?自然是

因为许衍见到了王妃,一定会对王爷不利,当时的情形,王爷唯有堕马才能打断许衍,也能让王妃不会被许衍挑拨。现在王爷想怎么收场,留福心里没底,因此他要问一问,“王爷还记得方才的事吗?”

“什么事?”胶东王无辜地睁大眼睛,“我一直在床上睡觉,才睡醒了呢。”

素波比刚刚还要受惊吓,“你怎么了?不记得刚刚堕了马?”

胶东王摇了摇头,“不记得。”还是在马上的时候,也不知是真听到了还是自己想像的,他知道许衍正在说自己骗了王妃,胶东王太害怕了,他真怕王妃听了许衍的话就此与自己生分了,再也不喜欢自己了。

王妃这人单纯是单纯,但她其实挺有“底线”的,胶东王一直觉得自己骗她的事绝对在那个底线之下,王妃若是知道了恐怕会伤心极了,然后流着泪坚决地离开自己。

所以,自己想也没想就从马上掉了下去,同样按王妃的“底线”,只要自己有事儿,王妃就一定不会离开自己。

原本胶东王还想显得伤重一些,多在床上躺两天,可是他听到王妃哭了就再忍不住了,赶紧坐起来安慰,面对王妃的问话,他就很自然地重新装起了傻。

留福是真正听到许衍的话的人,心里非常地内疚,明明王爷将护着王妃的责任交给了自己,可是自己竟然让许衍得了手——许衍还真是狡猾,知道王妃的弱点,只用一只虾就将王妃和自己骗了出去。急于弥补的留福很自然地接手了他先前的日常,赶紧上前描补道:“许衍在说谎,王爷从来没骗过王妃,他一直就是这样的!”

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胶东王真是气死了,留福原本很机灵的,自己有什么意图他全明白,在最艰难的时候也从没出过差错,可以说自己平安地出了宫有他一半的功劳,但是现在他蠢得惨不忍睹!

如果自己是王妃,早就明白了过去的一切!

可是素波并不是胶东王,她对留福的话并没有真正深刻的理解,说到底她心里还是相信胶东王的。因此回想了一下,当时许衍似乎在说胶东王怎么样,可是几乎同时胶东王就从马上落了下来,她根本没有心思去听,更是想也没想过,此时下意识地道:“他那个人功利心特别重,但品德还不错,未必会撒谎。王爷这几年的变化的确挺大的,也不怪他会如此说。”

王妃竟然对许衍很相信!还说他品德好!胶东王不高兴!

但公平地说,胶东王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品德也未必比许衍高到哪里,特别是骗过王妃,利用过王妃,这是永远的污点,怎么也改不了的。他便十分心虚,也许只有继续装傻才能证明许衍的话不对,而王妃也不会怀疑自己?

还不待胶东王想清楚,急切的留福就替王爷做了选择,“我们王爷在宫里的时候就是如此,一段时间很聪明,一段时间就糊涂了,这不是骗人,而是一种病。当时王爷在陆府的时候,就是最糊涂的阶段,后来,王妃就看到了,王爷就一点点清醒过来了。现在王爷又变回去了,对,就是这样的!”

“就这样?”素波被留福搅糊涂了,“我以为王爷是摔到了头才会如此呢。”

“不错,不错,王爷以前也摔伤过头。”留福不遗余力地附和,“对了,那次就是摔伤了头才因病出宫到陆府的。”

“好像你先前不是这样说的…”素波回想刚成亲时对于胶东王的痴傻,留福似乎很习以为常,还表示胶东王一直就是那般,当然了,那时他最最强调的是自己应该怎么配合他保护胶东王,然后自己都照做了。

“老奴有时也糊涂的,”留福急得满头汗,自己应该怎么把过去谎言圆过去呢?“而且,老奴最近吃得太多,脑子都不会转了,所以就真糊涂了。”

这倒是实话,留福的脑子真不会转了,胶东王无奈,只得重新开口道:“你们在说什么?我以前摔伤过吗?”

留福原不知说什么好了,好在有胶东王插话,立即就指着王爷道:“但是现在,王爷什么都不记得了,我们应该怎么办呢?”

过去的事有什么要紧,素波一下了就丢到了脑后,赶紧转身摸摸胶东王的头,又拍拍他的脸,“王爷,许衍做为京城的使臣到胶东的事情你还记得吗?”

胶东王摇头,十分地坚决。他从来都不想记得那个人!

“那胶东现在的政务呢?今年我们还要新开多少倾盐田?”

胶东王又摇了摇头。反正政务已经安排下去了,自己记不记得不要紧。

“修水渠的事呢?”

胶东王还是摇头。这个更不必知道了,因为水渠已经开挖了。

素波不禁有些泄气,“你还能记得什么?”

“我知道你是我的王妃。”胶东王就笑了。

还好,胶东王认得自己,素波也笑了,“其他的呢?”

胶东王瞧瞧留福,只得用手指点点,“还有他。”其实自己真心不想再认下这个蠢材!

还好王爷还认自己,留福就放心了,“王妃,别着急,王爷慢慢还会好的。”

“可是,上一次王爷用了几年时间才好,这一次又不知多久了,”素波心里有些伤感,可是

她马上下了决心,“不管多久,我都会等你!”

胶东王满心的快乐,他特别喜欢听王妃如此的誓言。在宫里那漫长而孤独恐惧的日子,没有一点点地希望,使得他特别特别盼望能够得到别人的关爱,这时美丽而可爱的王妃到了他的身边,真心地对自己好,那种慰籍带给胶东王的感受是没有任何能比拟的,也是他根本不能失去的。

只要不失去王妃,胶东王愿意做任何事!

现在装做重新变傻了非但不难,而且还会享受到王妃无比的关爱,自己真是幸福!

当然了,自己才不会像留福所说的那样要好几年才“变聪明”呢,只要王妃不疑心了,自己就变回去。

“受伤”的胶东王除了什么都不记得了,但别的完全没有受影响,他跟着王妃一起吃了那只神虾,吃得还很多——王妃暗地里说其实那不过是锦绣龙虾,并不神奇,只是少见罢了,又悄悄将龙虾肉做成几样难得的佳肴,当然龙虾壳还完整地保留着,并做成了一只好看的“标本”放在王府大堂特别为它打造的檀木架子上,做为“祥瑞”示人。

留福也吃到了神虾,知道此事的还有阿仁,其实素波原本还想叫上薛清,可是她一直忙啊忙地时常不回来,也就算了。毕竟参与了吃龙虾肉就要跟着保密,不管在哪个时代,大多的事还是要随着世情风俗,既然大家都当锦绣龙虾是神虾,那便是神虾吧,把神虾吃掉了总不能说出去的呀。

反正,在享受了神虾的美味后,他们还得了神虾更多的好处。

大家都说因为胶东王和王妃在胶东的善行良政感动了上天,才降下了如此的祥瑞。就连胶东王在胶东王府前从马上掉下来,也都与祥瑞有关,因为胶东王是被神仙招去说话了,否则那些大夫怎么看不出王爷有什么病?然后又立即好了呢?然后又有诸如什么胶东王得到神仙传授仙书的传言。

素波听了传言不觉好笑,但是她现在毕竟已经是成熟的政治家了,不会当着大家的面反对的,而是默默地认可,毕竟传言对胶东王有利啊!

至于现在真正的胶东王什么都不记得了,胶东完全要由自己负担起来,这种事情成熟的政治家也不会流露出去,为此素波还很认真地警告了留福,她一直觉得留福不够成熟。

至于引起这起事件的许衍,根本没有出现在传说里,因为他只是个渔夫,虽然送了祥瑞,但其实祥瑞与他根本无关的。

而素波也将他彻底忘记了,毕竟出了这样大的事,她的心思全在胶东王好不好?

第169章 孝思皇后

胶东的政务原本就不是很费心, 特别是到了秋季, 收粮、收菜、打渔样样井井有条,接下的冬天又一向是事务最少的, 素波索性一股脑儿布置给她的小内阁后便整日带着胶东王做好吃的, 吃好吃的,再到处玩儿, 希望他能早日恢复。

秋天的海滨不只有最好吃的东西,也有最好玩儿的事情,素波竟然教会了胶东王游泳!别看他现在什么都不记得,但学游泳还是很快的,然后他们就时常在傍晚时分在近海游泳,专门隔出的海滨只有他们俩人, 还真是畅快!

当然他们也去夜钓了,与其说是钓鱼,其实不如说是享受浪漫, 星空、大海、波涛, 轻晃的小船,简直没有更好!唯一的遗憾是素波钓着钓着睡着了,其实也算不上遗憾,因为当初他们就说好了,什么时候困了就睡嘛。而且能弥补素波遗憾的是胶东王钓到了好几条大鱼, 果真都是大鱼,没有一条小鱼的!

眼看着胶东王就好多了,他这一次发病本就没有先前在陆相府里那般重, 他认得自己和留福,从不会无理取闹,也不会随便抢吃的摔东西,讲道理更是会听,教东西学得也快。

还有那件难以启齿的事,胶东王竟然也没有忘记!每到那时候就会撒泼的滚,无所不用其极。

素波不得不感慨,食色,性也,真是一点也不错的圣贤之言。

胶东王心里盘算着,过了冬天自己也就慢慢好转了,明春时就向王妃提前求婚。自己过去错过,现在还在骗着王妃,他既享受着,也越发担忧。杀了许衍?杀许衍并不难,胶东王如今也有足够的实力,可他不会去做,那样与邓家先前的行事又有何异?

再者杀了许衍也未必有用,不只他一个,邓家的人早就知道了,恐怕陆相、张宗等人也都有心里有数。

胶东王左思右想,只有早些成亲,才能让他心里安定。

但正如王妃做事从来都一帆风顺,胶东王谋算的事情都会遇到很多变数,命运对他就是如此,现在依旧不例外。

许衍回京不过半个月,京城里就又派了使臣到了胶东,他们的速度如此之快,以至于胶东这边一点消息都没有得到。

静妃被封为孝思皇后。

皇上急招胶东王回京。

素波陪着胶东王接了圣旨,然后将使臣安顿在驿站里,回到府中便问留福,“怎么办?”

留福不知道,过去在宫里在陆府他还会认真思考朝局,帮着王爷在艰难的处境中寻找活路,但自从到了胶东,他比王妃想的事还少,至少王妃还会时不时地去议事堂,他根本就在厨房里打转了。但是他并不着急,还有王爷呢,让王爷做决定好了。

说起来,王爷好转得太慢了,现在自己很累的!上了年纪,这些事太劳心劳力,他已经不适合了!

如果胶东王听到了留福的心声,一定会说他不是上了年纪,而是上了体重的。可现在现在胶东王没空儿理留福,就是还在宫里,这样重大的事也只能自己做决定。

若说因为父皇真正得知母妃被皇后毒死,根本就讲不通。难道没有□□案发,父皇就没有想到母妃的死与皇后的迫害有关吗?

不,父皇绝对能猜到!

但是当时父皇除了把自己送出皇宫却没有别的表示,也没有追封母妃为皇后。

一个封号,看似简单,但却代表了太多。自己的外祖陆相从此就成了真正的外戚,而自己也成了嫡皇子,这是很不一样的,父皇当然是顾虑这些。

可是眼下,父皇再不担心会引起储位的风波吗?要知道他在确立太子之后就没有再生过犹豫之心,他是那样刚硬的人,为了国本永固宁可委屈祖父祖母和母妃,就是出了牛通反叛那样的大事也还坚持太子的权威。

而且,从治国的方略上看,东宫之位即定,的确也轻易不适合再动。

还是在两年前,胶东王离京时,他的判断是长沙王和赵无敌就是再嚣张,最终也挑战不了太子的权威,而他早已经不再对京城有一点的眷恋,包括曾心心念念的那个至高无上的位子,他统统放下了,因此将京城里差不多所有的手下都带了出来,专心治理胶东。以胶东王对父皇的理解,他对自己是内疚的,也是真心疼爱的,更是情愿自己在胶东过上轻松富贵的日子,而自己也想好了,以父皇春秋正盛,胶东之地至少应该几十年内安然无虞。

当然,薛太傅没有跟着自己来胶东,尽管自己表明了甘心就藩,他亦坚定地以研习五经,教导学子为名留在太学。胶东王当然明白他并没有真正放下把自己推向皇位的打算——做为当世名儒,薛太傅希望自己夺嫡,这种坚持与其归于他支持自己不如理解为他更抱定他的信念不放。

在薛太傅和许多的儒生们看来,母妃本就是父皇的嫡妻,也应该是皇后,更比邓氏更堪为后。

那么,母妃被封为皇后是薛太傅的意思?

胶东王还是否定了。薛太傅虽然在士林中名声极大,但他恐怕并没有能力影响父皇。尽管父皇早已经开始重用儒生,但手提三尺之剑得到天下的他从心里对于文人并不真心敬重,他不过是要用文人帮助他治理天下罢了。在他心中,最最重要的还是要靠武官们收复蜀州、交州、幽州,然后天下一统。

父皇既然想将天下一京十三州重新归于新朝,那么就不会对以邓家为首的武人动手,所以突然封母妃为皇后更是没有道理。

而且还是追封孝思皇后。

母妃最早嫁到刘家,与那时还没有被封为太上皇和太后的祖父母在一处生活,为人儿媳,洗手做羹,贻养老人,在父皇出征时更是以长媳的身份担起了刘家,“孝”固所宜得。

但“思”字却颇值得寻味:道德纯一曰思;外内思索曰思;追悔前过曰思…父皇是怀念母妃,又心生悔念了吗?

若是如此,又何必当初?

在已经长大了的胶东王看来,父皇若是念着母妃,当初就应该在母妃活着的时候关切她爱护她,可那时父皇忙着四处征战,每次到母妃处都行色匆匆,话都多说不了几句,到了现在再封什么皇后又有什么意思?母妃早已经长眠下地下,根本不会再感受到任何的荣华与富贵了。而自己

同样一点也不会被这种无用的追悔影响。

可是,眼下更讲不通的是父皇急招自己回京。

难道父皇龙体欠安?

不会的,父皇向来强壮,即便上次出征回朝时有些消瘦,但先前每次打仗也都差不多,很快

就会好了。

那是父皇想自己了?

但父皇就算真想念自己,也不会招自己回京,而只会派人赏些钱物。

还是京城里有什么变化?

素波见留福一直看着胶东王,心里便想,留福果然糊涂了,再不是过去那个时常会指导自己做事的留福了。胶东王已经如此了,难不成还指望他拿主意?

是以,素波就下了决心,“我们现在就吩咐王府中人,赶紧收拾行装,明日便与使臣们一同回京。”

“可,可是,”留福虽然不比过去,但他毕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不免觉得王妃实在决定得太快,“我们就这样回京,会不会太草率了?”万一这里面有什么阴谋,那可怎么办?又一个劲儿地向胶东王使眼色。

胶东王也没有想到王妃立即就决定回京了,“我们为什么要回去?”

“父亲要孩子回家,还有什么为什么?”素波摸摸胶东王的头,用心地教导他,“想来不是父皇身体不好就是想念你了,所以我们当然要赶紧回去了。”

留福只得低声问:“王妃,万一,万一京城里有什么不妥当的呢?”

“我明白的,毕竟我也在京中住了那么久,也见了许多事,”素波不是没想到京城里的危险,而且,她又知道皇上很渣的。可不管怎么说皇上也是一个父亲,还记得最后一次见到皇上时,他对胶东王的目光,绝对是父亲的目光,如果因为自己的犹豫和多疑耽误了什么事,就是后悔也来不及了,所以她肯定地道:“我还是认为我要带胶东王回京。”

这又是王妃的底线了。

胶东王突然不再犹豫了,他听王妃的。

就如在钟山时,他就选择了听王妃的,结果完全正确。

眼下即使京城里有什么诡计,他还是应该回去看看父皇的,他毕竟是自己的父亲。眼下自己要做的是如何防范意外。

素波急着收拾行装,虽然她身边的女官都很能干,但总有一些事需要自己关注,尤其是薛清这些日子差不多就留在了慈善堂,自己也算缺了一个最有力的助手。还有胶东王,他的事自然也要自己操心,因此她就吩咐留福,“你陪王爷到海边转转,我安排些事儿。”

胶东王果然就出去了,不过他不是到海边散步,而是也安排些事儿,对于邓家、还有赵家,他不得不防。

如今胶东已经为他所有,虽不够与朝廷对抗,但自保还是有余的。

第170章 为天下君

素波一面吩咐大家做事, 一面令人去请薛清。

为了陪自己到胶东, 薛清与相依为命的祖父分开两年多了,现在胶东王府要回京城, 自然要带她一同回去。

“薛姐姐, 我知道慈善堂最近事情特别多,我因为要顾王府这边只能让你一个辛苦了, ”素波看着薛清,发现她竟瘦了许多,心里十分愧疚,“我这就派胶东的几个官员帮你打理慈善堂,你跟我们一起回京,路上就在车里多歇歇, 但愿能养好点,薛太傅看到孙女时能不太心疼。”

薛清苦笑一声,“王妃, 下官一直有事瞒着, 便是累些,也罪该万死。”原本她一直没有想好是不是要回禀王爷和王妃,但突然间的变故,还有王妃的自责,让她决定说出实情, 如果王爷和王妃实在不能相容,自己就陪他而去,也不负当年的婚约。祖父就是知道了, 哪怕再伤痛,也不会怪自己。

“什么事能称得上罪该万死,”素波一向听不习惯这样的词,“何况你还这样辛苦,我听青雀说你一直在照顾善堂的病人。”

“那个病人是他…”

他?素波半晌才明白他是谁,瞪大眼睛道:“他不是死于乱军之中了吗?”

“并没有,”薛清摇头道:“我也是在善堂遇到他方才知道的。”

“当日朝廷的援军与城中的守军同时进攻,牛通知道势不能敌,当即就带亲信投向了匈奴,他也被裹挟着到了大漠。在大漠里,牛通尚且要看人脸色,他的日子就更不好过。不过也好在匈奴人没有将前朝皇子放在眼里,他竟逃了出来,只不过一路上吃了不少的苦,身边最后的几个人也都或死或走散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