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怎么办呢?

英明神武的皇上着急了,趁着天后下午去补觉,就想出了个办法。

没两天,皇上便道:“翼中郡守要回翼中了,特别上表说年前晋见的时候天后曾应允走前再宣他一见,教他治理翼中的良策,因此满怀希望地盼着呢。”

素波原再不肯管国事,可是听皇上说起翼中郡守倒是心中一动。原来春节前一向为各地任满一届的官员回京述职之时,那时皇上神智恍惚——不,呸!他根本不恍惚,就是装出来的,都由自己接见的。

向来,各地官员晋见都会同时献上贡品,不外一些珍奇物件,珠宝摆设、古书字画之流,偏这翼中郡守献了一绢袋栗子。周围的人都觉得好笑,便是当地没有什么好东西,在京城什么买不到,何至于穷兮兮献上一袋栗子呢?

可是素波见了栗子倒是很开心,这年秋天她就自胶东急忙赶路回来,到了京城忙得陀螺一般,竟把每年都要吃翼中栗子的事忘记了,现在栗子送上门来,在她看来倒比什么金银珠玉都好。再一询问,原来翼中郡守因翼中为久战之地,十分息养百姓,除了朝廷的税赋之外竟不取一丝一毫,因此任满回京,宦囊颇空,他又是个老实的,便自掏腰包花了一缗钱买了一麻包栗子,路上带着老妻儿女细细分捡,将最大最好的栗子挑出来用绢袋装了献上。

说起来素波虽然在胶东也管过些政务,但那边毕竟是个小藩国,与朝廷又是不同,遽然做了天后,千头万绪的,许多事想不到。得知栗子之事,便想了起来,将来有机会总要罢了各地进献之事,免得扰民。又为此深深敬重翼中郡守,留他在宫里用了午饭,听他之意对于翼中颇有感情,便又点他继续留任翼中三年,还许下将治理胶东方略的书籍送他一本。

再说胶东治理的书籍,原也是素波做了天后命田炎、山子野等人写的。据她看来,此时朝中好官并不少,就比如翼中郡守,人品端方,公正无私,但是大家治理地方时却未免少了些手段,不会搞活经济,因此她准备将胶东这几年的成功经验推广开来。

当时见翼中太守时,书尚且未成,是以答应待他行前相送。

现在书已经印了出来,朝廷各处的官员们都得了一本,素波便道:“翼中太守定是得过了,不过我既然答应了,你只管再给他一本就好。”

皇上摇摇头,新书方成,他特别将翼中郡守的那份留下,才会有翼中太守上表求书之事,可是对天后他就笑道:“书是你答应的,翼中太守之所以能上表请求,还不是想见你一面,当面听你晓谕治理翼中方略,你还是去见个面,他一定会很感动的。”

想想一个老夫子从翼中自掏腰包给自己买了栗子,精挑细选把好的自千里迢迢之外带回京城,现在又要离开京城,素波不好意思不见,“也好,那明日上朝我也过去吧。”就是早起些也是应该的。

第二日上朝,宣了翼中郡守,素波便拿出一本御制新书作为赏赐,留福接过下了丹陛送到翼中郡守手中。

果然,不过送了一本书而已,郡守感动得脸都红了,手也抖了,诚恳地再三道,“臣不胜感激,只愿肝脑涂地报效皇上、天后!”

素波也很是感动,就要好言劝导几句,却一时想不起翼中郡守的名字,要知道先前她每每上朝前都要做许多功课的,见什么人,吩咐什么事,都要做好预案,甚至还要写在纸上,这些日子松散下来,她当然什么也没做了。

眼见着殿中静悄悄的,所有人都等着她说话,素波一急便道:“栗子郡守…”身为天后,实在接受过太多太多的大臣拜见了,郡守这一级的有好几百呢,素波不可能全部记住,特别是有好多人的名字中都有非常生僻的字,她读起来都很困难的,于是她就会用一些方法帮助记忆,就比如翼中这位郡守,她只记得他有一个特别特别少见的姓,她问过几次皇上后又都忘记了的,所以就在心里叫他为栗子郡守。

其实素波真心不是想给别人取外号,而是这样记起来的确容易好多呀。

但是,现在她紧张之下竟把栗子郡守的叫了出去!素波恨不得将自己的嘴捂住,可声音已经传了出去,没法子收回,到了此时也不得不继续道:“本宫的意思是说,翼中盛产栗子,且栗子又特别甘甜软糯,驰名天下,是以翼中应该因地制宜引导百姓在荒坡、沙地多种栗子,会比单纯种粮要有更高的收获。”

素波并不是随口一说,她曾经特别查过,栗子是很容易生长的东西,寻常荒坡、沙地都能种,且产量又高,正是翼中适合开发的好产品。

皇上便笑道:“谯笪郡守,天后因为对你治理翼中满是殷殷希望,故而特别封你为栗子郡守。你回翼中后用心读天后所赐书籍,从栗子开始,一步步改变翼中,让翼中的百姓更加富裕。朕和天后都对你满怀期许啊!”

对了,翼中郡守就是姓谯笪的!素波听着皇上将自己一时失言描补得如此圆满,十分开心,小美男可真行!

但转眼,她心里又不自在了。

当初自己处理朝政时,小美男就坐在一旁一吭声,他一定早看出自己的不足之处了吧。

由此,他还真可恨!

可是恨归恨,既然坐在了天后的宝座上,素波就不可能一甩手走了,还是要尽到天后的责任的。在继栗子郡守之后,皇上又招见了十几位官员。这些官员中大半都与天后见过面,听过天后训政,因此天后免不了还是要说些话的。

如此这般,天后这一次临朝就又参与了些政务——不是她想多管闲事儿,而是这些官员们都喜欢请教天后,而天后呢,总不好意思翻脸不理他们。惹自己生气的是皇上,可不是官员们!

过了几天,朝中便又有与天后有关的事宜,需要天后出面解决了。

这样几个月过去,素波虽然不似过去一般的繁忙,但是也不能彻底闲下来,有时想狠心不管,却也做不到。但毕竟空闲的时间还多,她就在皇宫里四处闲逛。

皇宫里的建筑、景色都是当今最好的,就比如这天素波上了宫里假山顶的一处楼阁,这里差不多是后宫最高处了,四处眺望,见殿台轩榭,尉为壮观,恰此时正逢春日,一树树的桃花与柳枝有如一片片浅粉、鹅黄的云,美不胜收。

“真可惜今天皇上不能陪天后,”身边的留福就说:“不过,再有三天就是休沐之日,到时候我们野餐吧。”

若是以前,一提到野餐,素波就十分兴奋。明明一样的东西,在屋子里吃怎么也不如找一处风景优美之地,铺上餐巾席地而坐吃着美味,可是现在她可没有心思做野餐,便随口推道:“再说吧。”

转身出了楼阁,下了假山,正迤逦行间,就见一个宫女手中托着盘子跪在路边,“恭迎天后。”

素波抬头一看,便认了出来,原来正是那日做豆芽时第一个成功的巧手宫女,便笑问:“你有什么事吗?”

那宫女便揭开盘子上的布,“回覆天后,奴婢试着用豆芽又穿进了好几样东西,正要献给天后。”

素波一看,果不其然,一根小小的豆芽,竟然能做出如此多的变化,不只按她先前的办法将豆芽的芯穿通加上别物,现在这宫女又想出更多的奇巧办法,寸许长的豆芽上横穿了数个小孔,加入更多的口味,一时就怔住了。想了想便道:“果真费了许多心思,可是这东西原毕竟不是正经东西,吃过一次也就罢了,不必再做。”说着就走了。

留福跟在后面便悄悄问:“那宫女果然是个灵秀的,又如此肯用心,天后怎么不理她呢?”

素波就叹了一声,“近来我时常想自己错了许多。就比如栗子郡守吧,他本出于一片赤诚献了一袋栗子给我,可是因为我叫他栗子郡守,又特别赏赐新书,现在各地的郡守到京城都改成献当地的特产,芋头、蘑菇什么的还好些,又有新鲜果子、活鱼、活虾的,便是劳民伤财了;刚见那个豆芽,我便想正是我的错,非要弄奇巧之物,其实豆芽与火腿丝、鸡肉丝、春韭一起炒也是一样的味道。”

“总之呢,我原来觉得自己很聪明,很灵俐,见识也广,又有才学,身上带着光环一般,所以才能从一个没落的世家女成为权倾朝野的天后,现在才明白自己其实很笨很傻的。”

第177章 偶感风寒

留福这些日子一直跟在天后身边, 也觉出她不似过去一般快乐, 但却怎么也没想到平时单纯的天后能说出这样颓废的话, 平时的奉承、逗笑在这时完全不合时宜,一时竟无言相对。

回想起来,皇上和自己真的很对不起天后啊!

但, 事情是怎么到这个地步的呢?

留福也很模糊了。

只得记最初不论皇上还是自己都很嫌弃新娶进门的胶东王妃, 然后发现她其实还蛮有用的, 就想办法利用她;后来,他们就慢慢变了, 十分用心保护当时的胶东王妃,不想告诉她真实的情况有多可怕,只想她依旧过得轻轻松松;再后来, 皇上和自己都以为到了胶东, 过去的一切也就全部过去了, 谁知许衍突然来了,还要在天后面前告密呢!

走到了现在, 留福真想一切若能重新来过就好了, 他一定不会让天后如此伤感!而皇上,他心里更不知怎么难受呢,这些天吃不香睡不好, 人都瘦了。

于是天后在前走,留福跟在后面,两人一时都静静的。

小路上,粉白的桃花瓣落了一地, 素波踌躇了一下,却还是从上面走了过去,春天,竟然要过去了呢。

偏这时,后面有人跑了过来,“天后,天后!”

素波回头一看正是刚刚献豆芽的宫女,早被几个内侍拦住了,既然自己刚刚发话不要那豆芽,宫女自然就到了不自己的面前。自己已经是天后,身边的人都是绝对忠心的,哪怕是这些人的家人都经过反复调查。所以刚刚那宫女能上前,也是留福默许的。

其实方才素波一口回绝宫女出于本心,但她一向是心软的人,心底早留下了些内疚,那个宫女一定是费了不知多少的心思,用了多少的时间才弄出那些豆芽,为的是在自己面前邀得好感,却被自己一句回了,是有点过分呢。

眼下,她便一摆手,“让她过来说话吧。”

宫女被带到了眼前,却没有向先前那样恭谦,直直地看着天后道:“徐素波,你不认得我了?”

素波吃了一惊,已经多久了,再没有人叫她的名字,在这个时代,除了亲近的长辈,叫别人的名字便有一种轻视之意,身边的人早上来将那宫女擒住,就要拉下去。

那宫女就喊道:“我是月姐!”

素波呆了一呆才想起曲月姐,这真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便摆了摆手说:“让她留下说话。”

月姐便重新到了素波面前,“这么多年,你还真是步步高升啊!”

素波再看面前的宫女,仔细寻找才看出过去的一点痕迹,不过她的脾气倒完全没变,月姐过去就特别掐尖,总想与自己攀比,但是,“你怎么在这里呢?”当初许衍可是说丞相放了曲家,让他们回乡了。

“还不是拜你所赐!”曲月姐想起当年之事依旧满心忿恨,明明说谎的是徐素波,但是倒霉倒是曲家三人。而且,她现在也坚信当年的胶东王,现在的皇上是傻子,便是前几日穿豆芽时她也特别看了,明明应该高高在上的皇上竟然对徐素波低三下四,再联想宫里一直有传言天后才是真正主管朝廷大事的人,自己当年看到的绝不是假的,“现在我还掌握着你的秘密呢!”

素波本来满心不快,不想却被曲姐气得笑了,便笑问:“那你想怎么样呢?”

曲姐就觉得自己这一步走对了。虽然她原本没想立即发难的,但是她又不甘心再等,算起来也好几年了,她一直是个最最下等的小宫女,根本没有出头之日。既然讨好天后不成,威胁也是一条出路。

“让我到你身边,我会帮你把一切都打理好的。”

素波就指着月姐向留福笑了,“瞧瞧,连她都觉得我很笨很好欺负呢。”

留福这时也想起月姐这个人了,知道自己做了蠢事,恨不得立即将月姐拖下去打死,不提她当年出面告皇上之事,只说现在,天后本就在生气,她突然跳出来火上浇油。可是眼下绝对不是教训月姐的时机,留福就上前一步问:“你知道什么秘密?不如说出来让大家听一听。”

若说留福最终还是能认出月姐,可月姐却怎么也想不到眼前这个白白胖胖,就是生气也带三分笑的太监是当年胶东王身边的那个枯瘦的内侍,因此她便得意地道:“秘密自然不是谁都能知道的,只有天后和我心里明白。”

皇上下朝便到了后宫,此时正听到最后几句话,他天生过目不忘,因此便很容易认出了月姐,冷笑一声,“天后心里从来都是真明白,你的心里只是假明白。”

月姐如雷轰顶一般地怔住了,皇上怎么会说这样的话?难他真上不傻?可是当年自己可是亲眼所见啊!

便是素波也有一番感慨,自己曾多少次在皇上、皇后、大臣们面前替他遮掩,让大家相信他聪明、睿智,谁知竟然是真的呢?一直心有不甘的曲姐哪里又能相信自己果真错了呢?这么说,其实自己还是有一又慧眼的。

不,不,过去的自己就是如此自以为是,现在再不能犯同样的错误了!

想到这里,素波便谁也不理,转身走了。

皇上给留福使了个眼色,让他处置月姐,急忙追上天后,“你真的又聪明又伶俐又有才学,就是太善良了。”

“善良差不多就是傻吧,”素波摇了摇头,“你想,月姐一个小小的宫女都敢来威胁我,是不是说明我太失败了?还有,我原来还曾说过许衍人品并不坏,现在才知道他也曾骗过我,让我一直以为曲家被放回家乡了;现在你们可以处置月姐,她也的确不是个好人,但是,别忘记了,当初说谎话是的确是我们而不是她!”

“留福不会杀了月姐的,他应该会把月姐送到浣洗局之类的地方,”皇上平静地说:“如果我们没有遇到你,也许会那样行事,但是现在不会了。善良并不是傻,善良才是真正的聪明,就比如你因为善良才相信慧心大师,又比如你因为善良才相信父皇,所以我们都是因为你的善良才活着,还能执掌天下。所以我们都被你改变太多了,不会轻易生气伤人,愿意与人为善,每天都满怀乐观——还有口味都被养得好刁钻。”

他说的话真是肺腑之言,素波能听得出的,因此原本板着的脸便松了下来,可是就在嘴角隐约露些笑意的时候,她急忙加快了脚步回到寝殿。

这一天的饭还是御膳房送的,正是因为他早被自己养叼了口味,所以自己才不能再做了呢。不过,御膳房的菜吃多了是有些厌烦——并不是御膳房没有好厨师,也不是他们备膳不用心,更不是食材不好或者手艺不精,而是,比起每顿几十道大餐,素波其实还是喜欢自己动手做点家常小菜的。

不如明天再弄些特别的东西?

春天来了,野菜入馔正是不错的选项。

素波想着睡着了,第二天一早就起便觉得头晕晕的,身子软绵绵的,才欠了欠身就又倒了下去,“我再睡一会儿。”

好在宫女们细心,见天后神色有些不对,与平时睡懒觉不大一样,赶紧报了中常侍留福,留福又请了太医,这才知道天后竟病了。

一时间开方子熬药,长乐殿内忙成一团。没一会儿皇上也急忙罢了朝回来,这时天后已经烧了起来,一张小脸红通通的,却又喊冷,盖了几层的厚被子还要抱着手炉。

太医说天后是偶感风寒,但天后不论春夏秋冬都会出门,她虽然懒了些,可却喜欢到处转转,却从没感上风感。再者过去从江阴到京城,再从京城到胶东,然后再回京城,风霜雨雪都经历不少,她都没病过,最近在宫里并没有怎么样,身边一向跟着人,起风了便有人想着给她加衣,太阳晒了便有人张起罗伞,至于饮食日用,无一不精,却偏偏病了。

皇上坐在床边端了药喂,天后却是听话,尽管蹙着眉,却喂一口喝一口,一点也不叫苦,药都喝尽后还不忘吩咐道:“给我熬一碗粥,只要稠稠的米汤。”病了没有胃口,但不吃东西也不好,喝点米汤又能养胃又好消化。

看着天后喝了药睡着了,皇上便让人又熬了一份药,然后慢慢地喝了下去。

留福在一旁便急忙劝道:“皇上若是觉得身子不好,这就传御医诊脉,然后才能开方子用药呢!”

“我没觉得身子不好,就是想着她吃了这么苦的药都是因为我,所以我也想陪着她。”

“可是天后已经睡着了,根本看不到呀!”

“我本来也不是为了让她看的。”

留福眨着一双小眼睛,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皇上便又问:“天后前后一共打赏云哥儿多少钱了?”

“黄金百镒,钱千缗,还有几十盒子难得的食材。”

唉,这就是天后,就是偷运东西也不忘记吃的,皇上伤了一会儿神又问:“那云哥儿可将车子可弄好了?”

“做好了,正是仿我们在胶东的车子,京城车行的人都说从没有做过那样好的车子。”

“那云哥儿找了去哪里的商队?”

“他到处问了许久,去哪里的商队都问了问,似乎还没确定。”留福顿了顿就轻声问:“皇上为什么还不吩咐拿住云哥儿呢?如今凭哪一条都能将他治罪。”

“别动云哥儿,”“等天后病好了,你就找借口在凝翠宫那株最高的树下加一个梯子,再把墙外面的守卫都撤了吧。”

“可是,那样天后就要走了呀!”

“让她走吧,否则她会一直不开心。”

第178章 离开皇宫

素波这一场病看着凶险, 其实却无大碍, 喝了几次药就很快便好了起来。她又借此机会在床上多歇了几天, 索性把朝中的政务都不管了。

待身子大好了,便将云哥儿招来,打发了人问:“外面的事怎么样了?”

“倒是一切都安排妥当了, ”云哥儿瞧着天后, 吞吞吐吐地道:“只是, 天后,我们真要走吗?宫里多好啊, 天下最富贵的地方,无论吃的住的穿的用的都是一等一的,而且皇上待天后又多好啊, 真是百依百顺了。”

富贵于素波从来不是浮云, 甚至相反, 她付出了许多才得到了富贵,珍惜得很呢。不过她明白, 自己要的从不只是富贵啊!她便向云哥儿道:“我已经下了决心, 你要是犹豫,现在还来得及…”

云哥儿急忙跪在地上道:“不论天后去哪里,小人都跟着天后, 刀山火海也不怕。”

素波便点了点头,云哥儿是她仔细想过才挑出来的人,他们可是从陆府就相识了,而且一直对她忠心耿耿, 她并不会疑心他,当然也不会勉强他。现在就笑道:“我们离开京城之后,虽然比不了宫中富贵,但也不至于缺衣少食,我倒是有自信能过上不错的生活呢。”

然后,她顺手又赏了云哥儿一堆金器,“这上面都没有宫里的款识,镶的珠宝也都不显眼,到外面很容易变卖。”素波才不是清高的人呢,她很现实,多弄些硬通货总是没错的,因此这些日子她四处乱转,除了寻找机会之外,也是搜集财物。

云哥儿便将东西收了,“天后放心,小人早将显眼的金玉之物都换成了铜钱,留下的都是不显眼如外面平常用的,拿出来用时也会引起别人的怀疑。再加上如今清平盛世,路上十分太平,一切都无虞的。”

云哥儿虽然不大,可是这些年一直在外面跑,素波亦是信任他,“你出去吧,等我消息。”

“可是天后可定下去哪里?小的好找一个大商队跟着同行,吃饭打尖又都容易许多。”

就是这个素波还没定下来,“你先看着,我们既然出去,也不要过于拘泥,去哪里都无所谓的,我就是想离开皇宫。”

没几日,素波又招了云哥儿,“我先前就觉得凝翠宫那边是出宫最容易的地方,宫里有几株大树特别高,树枝伸出了宫外,而外面又很偏僻。昨天我又过去看,发现正好有一把梯子放在一株大树下,而且墙下并没有守卫的兵士…我们不如就约定在那里见面…”

天后已经为最后的离别做好了准备,三更天时她穿好衣服悄悄地从皇上身边绕过去下了床,将早写好的告别信放在桌上,蹑手蹑脚地打开宫门走了出去。

留福从隐避处急忙走了进来,“皇上,真就让天后走了?”到了现在他还不敢相信呢。

皇上早坐了起来,想想这些日子天后对自己冷泠淡淡的,虽然还勉强住在一张床上,可她再不碰自己一下,不必说脸是不捏了,那个更别想,她就是伤情了,自己再硬留下去情况只能更糟。但天后果真走了,皇上心里还真说不出的难过,可突然,他猛地推留福一下,低声道:“快藏起来!”

留福本想回到他之前所藏身的侧殿,可是那样要从床前绕过去,而皇上却将他向另外的方向推过去,他只能顺势过去,身后只有一张小桌,就毫不犹豫地钻进了小桌下面——这桌子太小太矮了,简直根本不能容下一个人——他努力地将自己的肚子往回缩,如果自己不这么胖就好了——可是不管怎么胖,自己一定要钻进去,因为他听到脚步声已经很近了,天后又回来了。

素波的确又回来了,她其实已经走出了长乐殿,而且还没有被人发现,但她还是回来了,因为她忘记了一件事,一件很重要的事。她重新小心地打开宫门,轻轻地走回床前,打开床帐看向床上的人。

屋子里很黑,但是还能依稀分辩出他还躺在刚刚的位置上,一动不动,睡得正香。

素波停了许久,看着他,舍不得走,有那么一霎间,她差一点放弃自己的计划,重新回到床上,当做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至于云哥儿,她可以事后向他解释。

可是,最终,素波还是决定要走了。

她俯下身,轻轻地在他的脸颊两侧各亲了一下,轻声道:“我永远最喜欢你!”然后毅然决然地离开了,这一次她没有再回头。

可留福并不知道天后会不会还回来,看着床上的皇上一直没有动,他只能一动也不敢动地等着,过了许久,宫女过来叫起,他的胳膊腿都僵得不会动了,才好不容易从桌子底下钻了出来,挥退了宫女问道:“明明天后最喜欢皇上,可是她为什么要走呢?”

皇上其实也与留福一样奢望天后还会回来的,因此他也才坐了起来,叹一声道:“就是因为她最喜欢我,她才一定要走的。”说着起身将桌上的那封告别信收到了怀里。信,他早看过了,天后写了很久,还改了许多遍,并没有写什么离别之痛,就是说她想出去散散心,又拜托自己不要惩罚帮她逃出宫的任何人,以及不要思念她之类的,皇上已经背得很熟了,想到上面的一个错字,他甚至轻轻地笑了笑。

“这又是为什么呢?”留福轻声地嘀咕着,“老奴是不懂的了。”

皇上显然不想为他解答,只吩咐道:“你去看看一切天后是不是都很顺利。”

留福应了一声走了,却又回头问:“皇上,你好象没有老奴伤心呢。”

“我为什么要伤心?”皇上平静地说:“她走了,其实却把心留在我这里了,比总她人还在这里,可心却飞出去好多了。”

心怎么能不跟人在一起呢?

留福本想反驳皇上,可是想到皇上表面淡淡的,其实心里一定伤痛极了,所以才会说出这样的傻话,便摇了摇头,“老奴便先走了。”

留福沿着天后方才走过的路一直到了凝翠宫,这一带正是宫内最偏僻之处,他又在几天前将人都清理了许多,因此竟没有遇到一个人,想来天后走的时候也很顺畅吧。

到了那株大树下面,梯子还在那天他摆好的地方,他爬了上去,顺着树枝到了宫墙外,还真不难,他这样胖都轻易做到了,估计天后会更灵活些。

宫墙外的地上有些痕迹,看来这里也曾经架起过一个梯子,现在却被撤走了,接着他又找到了车辙的印迹。但,再向前走几十步后,便什么也看不到了…

留福就坐在地上哽咽了,“天后,你真走了吗?其实老奴很想跟你一起走的,可是皇上不让老奴说知道你要走了呀!”如果自己能像阿仁那小子那样幸运,该有多好?

只是皇上一定说阿仁又会切菜又会武功,在天后身边照顾更得力一些,所以怎么也不肯让自己跟了去。

其实自己也很会服侍人的,而天后身边的人多一个不是更好?

不过,留福心里也明白,天后是不会带自己去的,因为她在告别信里还专门给自己写了一句话,让自己一定用心服侍好皇上呢。

但是,这些都不能真正抚平留福伤痛的心,要知道他不知道会有多久吃不到天后做的美味了呢!

被留福又妒又恨的阿仁如今正在城门前排队准备进城,他根本不看前面的人而一心盯着对侧出城的人——皇上说天后最可能自这个城门出去,自己若是能在这里就跟上天后,那就是最完美的,当然如果不成还有别的补救办法。

但是,皇上的估计是不会错的,没多久阿仁就看到赶着一辆青布帷幕马车的云哥儿,他换了一套寻常衣裳,一手拉着马缰绳,一手拿着一根鞭子,正似寻常商户的小车夫,而身后的车从外表看起来也很普通,排在出城的队伍里一点点地向前走着。

刚开城门的时候,入城和出城的人都很多,因此就有些慢。

阿仁便上前一把拉住云哥儿,“你这是要去哪里呀?出城采买?”

云哥儿不想在这时遇到了宫里的人,便含糊道:“正是呢,出城采买些东西。”

“那我陪你去吧,”阿仁热情地转了个方向,“我还有假呢,本来不想回城的,只是着实无事可干。”

云哥儿发了愁,阿仁前几天请假出宫了,谁想他今天回了京城,还因为无事可做提前回来,要跟着自己。

论起来云哥儿一向喜欢交朋友的,因此与宫里各处关系都还不错,而对阿仁更是十分熟悉友好,一时间倒说不出不带他出城的话,且城门处正是人多混乱之地,有些话还不能说,只得先点了点头,“你先跟着吧。”

及出了城,云哥儿停了马车,方才郑重地道:“阿仁,兄弟领了秘令,要做些不方面说出去的事情,有些日子才能回来,因此倒不能带你一同出去了。”又指了城门道:“你既然回城,便赶紧回吧,这一会儿人也少了,倒不似刚刚那般拥挤。”

阿仁便恍然大悟道:“我说你怎么穿了这么一身衣裳呢!”可是他更不肯走了,“正好,我们兄弟便在一处吧,有事我也许还能帮上小忙呢。”

云哥儿再三推托不用,可是阿仁却一定好奇地要跟着,两人正争论着,素波一下子醒了。

一夜未睡听着梆子响,从宫里出来后又悄悄哭了一场,素波说不出的疲乏,可就是昏昏睡着了也不似平日那般沉睡,略有点声音便警醒起来。

第179章 黄金炒饭

素波坐起身将车帘轻轻拉开一道缝, 没一会儿就弄清楚了云哥儿为什么将车子停住了。

阿仁这个人, 什么都不错, 唯一的缺点就是有点一根筋。

想想也是,能将那样枯燥的切菜技艺练得出神入化,没有倔劲儿的人是怎么也不成的。

现在他有闲, 又好奇, 云哥儿想摆脱他不容易。

要是硬将他扔下, 也不大可能,因为他功夫很好, 云哥儿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看来只能自己出面了,素波便探出头道:“阿仁,你回宫吧, 我们有事呢。”

阿仁见了天后, 赶紧跑了过来, 想要跪下行礼,又怕引了外人来看, 便躬了躬身上前低声道:“天后怎么出宫了?且只带云哥儿一个人!如此这般, 小的更不能回城了,总要跟着保护天后!”

“有什么保护的?”素波指了指城门外的大路,“你瞧着这里熙熙攘攘、人来人往的, 平安得很。”

“虽然平安,可是天后若有什么事吩咐,多一个人也是好的。”

素波就摇摇头,“我没什么事, 不用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