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式开拍前,唐导给他们开了一场剧本围读会,分析角色的心理、动机,甚至精确到每句台词用的语气和神态,木鹤的小笔记本上又增加了好几页的干货。

会议开完,雨停了。第一场拍的是白萧萧和白父的戏份。

场记打板,唐导喊:“A!”

万籁俱寂,书房,镜头最先给到了桌上一盏随风摇曳的灯,由灯印出来的影子缓缓转到白父瘦削的后背,他正站在书桌前,给女儿检查功课。

白萧萧坐在木椅上,眉心微蹙,面上带着这个年纪不该有的愁色:“爸爸,我们学校的老师都被抓走了,通知说停课半个月。”

“没事,”白父面色凝重,声调却听不出异样,“以后爸爸来教你。”

“爸爸,您说,那些人把老师都抓到哪里去了?我听说……”

屋顶上传来细碎的响声,白父比了个“嘘”的动作,白萧萧意识到什么,捂住嘴巴,眸底浮现惊惧的泪光,几道黑影接连从上面跳下,她无声地喊:“爸爸。”

眼泪齐刷刷落下来。

门外传来不耐烦的敲门声。

白父不见一丝慌乱,他将女儿藏进柜子里,轻声叮嘱:“别怕,天亮后去找你明叔。”

白萧萧满脸是泪,先摇头又用力点头。

白父整了整长衫,正义凛然地开门走出,两个穿着黑衣的男人一左一右地用枪抵住他:“识相的就别出声。”

白父看都不看他们一眼,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镜头回到柜子里的白萧萧,她蜷缩成一团,浑身发抖,紧咬着牙,在心里一遍遍喊爸爸,等到天边泛白,她爬出来,小心翼翼观望四周,家里的大门开着,她跌跌撞撞地冲出去。

唐导:“卡!”

木鹤休息了几分钟,继续拍后面的戏份:白萧萧在深巷中哭泣奔跑去求助明叔。

和父亲相依为命的少女白萧萧,在父亲被抓走后,她的恐惧、绝望和无助,以及怀着的一丝希望都要在跑的过程中表现出来。

六台摄像机同时跟拍。

她的肢体动作、表情,哪怕是细微的眼神变化都在特写中一览无余。

“重来。”

“眼神不到位,再来。”

……

木鹤来来回回跑了二十七次,才达到唐导想要的效果:“再补拍一个摔倒的镜头,注意,摄像一定要重点抓眼神。”

谭绵抱着衣服和水等在旁边,看到木鹤一次又一次地摔下去,心疼得不行,监视器旁的丁吾更是揪紧了心,他从来不知道演员拍戏会这么辛苦,肯定都淤青了吧,怎么就不找个替身呢?

他试着和唐导交涉。

唐导的注意力都在木鹤那,一个字都没听进去,画面中,白萧萧向前扑去,落地的瞬间,一滴泪跳了出来,他终于满意了:“过!不错!”

转过头:“丁总,您刚刚说什么?”

丁吾沉着声:“没什么。”

他看向女儿,她已经被助理扶了起来,等她披上外套坐在角落休息,他走过去:“小木,你还好吧?”

“丁总。”

谭绵非常有眼色地送上来一把椅子。

丁吾坐下,怕女儿多想,和她保持着距离,语气也平平淡淡的:“没摔伤吧?”

木鹤有些惊讶,摇头:“没。”

“那就好。”丁吾还有一肚子关切的话,全不适合说出来,只能生硬地去找别的话题,“我刚刚在监视器后面看,赵开老师不愧是老戏骨,演得真不错。”

什么时候,我也能听你喊我一声爸爸?

木鹤比自己被夸奖还开心:“有赵老师带着,我很容易就入戏了。”

丁吾说:“我也是赵老师的粉丝。”假的。

“真的吗?”

“他的所有电视剧我都看过。”

“我也是,”木鹤如遇知音,“那您最喜欢哪部?”

丁吾事先做过功课:“青青河边草。”

“这是赵老师的第一部作品,我也很喜欢……”

丁吾几乎沉醉在那清软的嗓音中,内心翻涌着父爱的柔情,可他深谙适可而止的道理:“你先休息,我去找赵老师聊聊。”

“好。”

今天只拍两场戏,傍晚就收工了,木鹤回到金月湾,遥遥地看见顶楼的灯光,就觉得心里无比的踏实温暖,一路披星戴月,只因为他在等待。

见到人,抱着他撒了一会儿娇,再接个吻,疲惫便烟消云散。

饭桌照例是木鹤的主场,郗衡则是最好的听众,饭后趁着夜色正好,他们带着碗碗到楼下散步,花前月下,哪怕沉默也有另类的甜蜜。

碗碗作为最大的电灯泡,自觉走到后面去,减少存在感,悠闲踱步。

走到人工湖的位置,木鹤估摸着保安例行巡逻的时间快到了,晃晃他的手臂:“我们上去吧。”

她也有些累了。

洗漱完躺在床上,天花板外星空璀璨,也不及浴室磨砂玻璃后的风景,木鹤光明正大地欣赏着,直到门被拉开,他用毛巾擦着半干的头发走出来,笔直地迎上她的目光,轻扯嘴角笑了笑。

她此地无银三百两:“我没有偷看。”

他懒懒地应了声“哦”,一点都不相信的样子。

因抬手的动作,睡衣拉高,露出小截性`感的腰线,那神秘的黑色纹身也跟着显露边角。

木鹤的好奇心彻底被勾了起来:“我想看你的纹身。”

霍斯衡坐到床上,声音低沉地问她,“确定要看?”

木鹤耳根微红,他之前说过,只有他老婆能看,如果她看了,是不是就等于承认……

这算不算是在变相地求婚?

她谨慎地跟他确认:“看了应该不用负责吧?”

他藏住眼底所有的情绪:“不用。”

木鹤卸下心防,伸手去掀他的睡衣,发现纹身大部分都在裤腰以下,这……

霍斯衡配合着平躺下来,双手垫在脑后,好整以暇地等她下一步动作。

木鹤屏住呼吸,轻轻地将他裤腰往下拉,黑色内ku的边缘都出来了,纹身还只有个翅膀的轮廓,很显然,要想窥见全貌的话,势必要直面某个危险的地方……

作者有话要说:木央央:你们给我出个主意,到底要不要看啊?

掉落红包,感谢我家张妹妹小姐姐、茶家阿理的地雷,么么哒

☆、微雨濯年华(03)

第四十八章

要不要继续, 这是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

那个位置太私密了,随时都有可能引火烧身,木鹤不由得打起了退堂鼓, 其实,她就好奇一下,也不是非要看,对不对?

木怂怂在心里回答:“对。”

那就不看了。

木鹤抬起头,看到他俊颜舒展, 嘴边含笑, 一派的悠闲惬意,像是料准她没出息不敢看, 她被激起了斗志,有什么大不了的?这是行使女朋友的正当权利,何况裤子都脱了,不看的话太浪费了。

可他的目光太有干扰性了, 木鹤灵机一动,爬起来, 伸手拿过搭在床尾的薄外套, 然后盖住他的脸。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木鹤重新趴回去,小心翼翼地拉下裤腰,耳朵里都是砰砰砰的心跳声,她努力深呼吸。

霍斯衡视觉受限,那温软的呼吸徐徐喷落, 身体线条即时紧绷,如同拉满的弓,喉结耸动,眸底暗色翻涌。

木鹤鼓足勇气,两根白净的手指轻捏内ku边缘,用力往上一拉,满园春`色关不住,劈头盖脸地袭来,她飞快一放,羞得面红耳赤。

刚刚看到的是纹身,还是……?

她隐约记得有起伏的轮廓。

所以真的是……

木鹤头皮发麻,简直想挖个洞把自己埋起来,一点点地往被子里藏,才藏好一只脚,就被他抓进外套里,吻得喘不过气来。

这场火,因她而起,理所当然由她来灭。

“不是说,不用负责吗?”说话不算话。

霍斯衡轻咬着她锁骨,心不在焉地回应:“嗯。”

确实不用负责,因为他会亲自讨回来。

许久许久后。

木鹤成了一团春`水,软在他怀中,清澈的杏眸瞪大着,却怎么都无法对焦,满脑子都被方才的画面占据,他的手,还有他炙热的吻……

她就看了一眼,还没怎么看清楚,呜呜这下亏大发了!

她那点小心思哪能瞒得过霍斯衡,长指轻捏她脸颊,大方提议:“央央,公平起见,我不介意你再看一遍。”

木鹤:“……”不好意思我介意。

果然非非说得没错,男人在床上就没一句真话。

她翻过身,背对他,外套被压在底下,帽檐毛茸茸的镶边贴着脖颈,被他送过来的热气吹拂而动,撩`拨着她那颗本就不平静的心。

其实,她还挺喜欢的。

当然了,这个没羞没躁的念头绝对不能让他知道。

好半晌后,木鹤又转过来:“郗衡,你的纹身是什么时候纹的?”

“十一年前。”

木鹤算了一下,是他十七岁那年,原来在她家那会他就有这个纹身了?她居然都没发现,想想以他们那时的关系,也不可能发现就是了。

“谁给你纹的?”那么私密的地方,岂不是都被别人看光了?她不自觉吃起了陈年飞醋,最好别是女纹身师,不然他今晚别想在她床上睡。

霍斯衡闻到空气里的酸味,薄唇微勾,沉吟道:“是一位莫斯科手艺最好的,”语气略作停顿后,“如今已经七十岁的男纹身师。”

得到满意的答案,木鹤收回屈起来准备踢他下床的腿,不小心碰到伤处,轻嘶一声。

霍斯衡沉声问:“怎么了?”

木鹤生怕又要写检讨,只好委屈道:“膝盖有点疼。”

霍斯衡掀被坐起身,撩起她的裙摆,看到两边膝盖上的淤青,眉头紧皱,她连忙解释:“不小心摔的。”

他轻握住她右小臂,转过来,上面除了淤青还有擦伤,肌肤白皙的缘故,看起来触目惊心的:“今天拍什么戏?”

他怎么总是能一语中的?弄得她在他面前好像透明的一样。

木鹤避重就轻:“就一个摔倒镜头。”

弱弱补充:“是地板太硬了。”

本来霍斯衡还不确定,她的反应直接交待了真相,拍一个镜头,反复摔了多次,他无声叹息,没说什么,出去取了家庭药箱,挑出一管药膏。

他事先在手心里化开,药膏抹上来时木鹤并没有感觉到凉意,配合着轻揉的动作,还挺舒服的,她靠在他肩上,主动认错:“下次我一定会保护好自己的。”

检讨就不用写了吧。

“是吗?”霍斯衡不咸不淡道,“上次你也是这么说的。”

木鹤早忘得一干二净,心虚地抿着唇不说话了。

“还有没有哪里受伤?”

“没了。”

霍斯衡放好药膏,合上药箱,抽了纸巾擦干净手,揉成一团丢进垃圾桶。

木鹤笑眯眯地去摸他头发:“干了,睡觉吧。”凑过去,奉上晚安吻,再来一波甜言蜜语,打个呵欠,“好困啊。”

灯一关,好的,翻篇了。

木鹤沾沾自喜地准备睡觉,却听到黑暗中传来一道无情的声音:“三分钟口头检讨。”

看吧,检讨从来只会迟到,而不会不到。

木鹤如法炮制,放慢语调:“我是木央央,因为不小心受了点伤,让我那玉树临风、风流倜傥、风度翩翩、气宇轩昂、温润如玉、英俊邪`肆……的男朋友担心了,我诚心诚意地做出以下检讨……”

霍斯衡听不出半分诚意,直接以唇封住她的嘴。

月亮悄悄地躲进云后。

***

木鹤接下来的戏份排得很紧密,干脆就在剧组住下来,一周才能抽空回一次,霍斯衡刚接手霍家,事务繁重,两人各自忙碌,但每天都会忙里偷闲发信息、视频聊天。

剧组的生活格外充实,请了三个厨师,每天的菜式都不重复,到了开饭时间,大家就像家人一样围桌而坐,聊天说笑,没有勾心斗角,没有咖位之争,所有人都怀着共同的信念,竭尽所能地将这部戏演好。

木鹤跟着唐导和各位老戏骨学习,演技越发精湛,连基础稍弱的台词也有了进步,达到现场收音的标准。

她的天赋和勤奋努力都被众人看在眼里,能有这样出色的年轻后生接过棒子,圈子将来必定会更加欣欣向荣,无私的老艺术家前辈们纷纷倾囊相授。

俗话说,师傅领进门,修行靠个人。

木鹤不是一昧接收知识,而是融会贯通,举一反三,之前唐导说怎么演她就怎么演,后面遇到疑惑、或不合理的地方,她都学会跟唐导理论了。

弄得严肃的唐导好气又好笑:“你是导演还是我是导演?”

他拿起大喇叭:“就按她刚刚说的,再来一条。”

木鹤在他背后比出胜利的手势,赵老师朝她点点头,高远则是回了她一个大拇指。

不知不觉三月走到尽头,草长莺飞的四月第一天,木鹤饰演的白萧萧迎来了生命中最重要的转折,白父因拒绝和敌军合作,在狱中被折磨致死,纯真无邪的少女被迫直面仇恨,成了歌厅舞女白玫瑰,实际上是收集情报的地下工作者。

镜头里,白萧萧眉眼精致如画,穿着一袭红色蓬蓬裙,从楼梯走下来,在舞台上轻盈起舞,婀娜多姿,回眸一笑,风情万种,吸引了全场的注意。

白萧萧真正的成长,是从这刻开始的。

木鹤用一个眼神就诠释出了她的蜕变。

“卡!过!”

这是唐导首次让她一条过,终于打破记录了,木鹤高兴地转起圈圈,裙摆绽放如花,谭绵用手机记录下这唯美的画面后,乐呵呵地上前和她抱在一块:“央央你太棒啦!”

不远处的丁吾也忍俊不禁。

站在身后的助理提醒:“丁总,该去机场了。”

他在A市逗留太久,南城那边积压了不少事,不得不赶回去处理。

丁吾多站了好几分钟才收回视线:“走吧。”

两人的身影消失在拐弯处,秦夫人从柱子后走出来,果然不出所料,女儿还是被丁吾找到了,她前段时间谨小慎微,就是怕丁吾从自己这儿发现线索,纸终究包不住火,不过看样子,他们父女似乎还没相认?

以她对丁吾的了解,他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所以是打算谋定而后动?

他是不是考虑得太多了?

娱乐圈的人哪个不追名逐利,只要告诉木鹤,她是南城首富的女儿,相认不是分分钟的事?

丁吾不着急认回女儿,倒是让秦夫人重新看到希望,还来得及修补母女关系,她敲响了木鹤休息室的门,来开门的是谭绵:“秦夫人?”

秦夫人并不把小助理放在眼里,径直走入:“我找木鹤有点事,你能出去吗?”

谭绵站着不动,回头看了看木鹤。

“我和你没什么可聊的,”木鹤指着门口下了逐客令,“请你出去。”

“央央,”秦夫人哽咽着恳求道,“你不要这样对我好不好?我就算做了再多错事,也还是你妈妈啊……”

谭绵露出被雷劈到的表情,她没幻听吧,秦夫人竟然是央央的……妈妈?!

亲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