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这番睡前前所未有的放肆,木鹤全无初次回家的伤春悲秋之感, 更别说失眠了,沉沉地睡了过去。

到底心里记着事,她没敢睡太晚,谨遵生物钟的时间醒来,第一件事就是从床尾找到他的外套,看到上面惨不忍睹的痕迹,懊恼地揉成一团,心想着,要是能“毁尸灭迹”就好了。

当然不能。

她整整齐齐地叠好,藏进行李箱的深处。

罪魁祸首还在睡,短发微乱,密长的睫毛在眼睑处留下清影,半张脸陷入颜色粉嫩的枕头里,粉色棉被搭在胸前,睡衣领口chang开着,锁骨边上印着她昨晚报复性*出来的牙印,男性硬朗的气质并没有被削弱,反倒有种不可描述后的懒散感觉。

这画面太难得一见了,木鹤从床头桌上摸到手机,打开相机,换着角度拍了十几张照片,挑出一张,往他侧脸上P了个大大的爱心,发到微博小号:被满满少女粉包围的美男子【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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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斯衡不知什么时候醒了,饶有兴致地看着她手机屏幕,下巴轻压上她肩膀,濡湿气息徐徐呼出:“站住,打劫棒棒糖?”

“是啊。”木鹤笑得眉眼弯弯,“小学那会儿期末考试拿了第一,老师就会奖励一个棒棒糖,我最喜欢菠萝味的……”

她连续垄断了六年的棒棒糖,其他同学都羡慕哭了。二年级时,她拿着成绩单和奖品回家路上,几个同学用手蒙着面从树后面跳出来,稀稀拉拉地喊道:“站住!打劫棒棒糖!”

她没有吓到,依次念出他们的名字,同学们被拆穿,窘得哈哈大笑。

最后她找了块石头,砸碎棒棒糖,大家围成一团,你一块我一块地吃起来,那种清甜的滋味和单纯的快乐,真怀念啊。

霍斯衡听得若有所思。

雪后初霁,阳光晴好,佣人们在屋外扫雪,偶尔会好奇地望向二楼朝向最好的那个房间。

一楼客厅,丁吾坐在沙发上,心不在焉地看报纸,徐婆婆劲头十足,一大早就在厨房忙碌,亲手给木鹤做早餐。

半小时后,木鹤和霍斯衡一起下楼,丁吾倒像客人似的,连忙起身整理了衣服:“早。”

木鹤露出浅浅的笑容,嗓音清软:“早上好。”

丁吾的心发颤着,倏然化了,像积雪消融,汇成潺潺溪水,温柔地流淌,一切都在往好的趋势发展,假以时日,肯定能等到她叫他一声爸爸吧。

不着急,慢慢来,总会等到的。

光线晃动,徐婆婆系着围裙从厨房走出,见他们都在,她爽朗地笑道:“过来吃早餐咯。”

有了昨晚吃撑的经验,木鹤谨慎地控制着食量,吃不完的就推给霍斯衡,他照盘全收,徐婆婆看着小两口甜蜜恩爱的模样,笑纹层层叠叠地扩散开。

吃完早餐,徐婆婆带着木鹤四处参观,逗留最长时间的是丁老夫人生前住的房间,木鹤津津有味地看照片、听往事,恍然不觉窗外日落西斜,暮色笼罩而来。

又一日过去了。

相处下来,木鹤心中的别扭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归依感,后面两天她陆陆续续见完了丁家的长辈,在他们的见证下到祠堂祭拜,便算是认祖归宗了。

徐婆婆舍不得她,硬是留到大年三十这天才肯放人,她准备了大包小包的礼品,数量惊人,好在木鹤乘坐的是私人飞机,携带方便。

佣人忙着把东西搬到车上,徐婆婆和木鹤依依惜别:“我这把老骨头哪里都去不了,有空你一定要多回来看我啊。”

木鹤连声答应。

她看着丁吾,爸爸两个字哽在喉间,怎么都喊不出口:“我走了。”

丁吾笑着说:“一路平安。”

历经两小时的飞行,飞机进入富春城的空中区域,平稳降落在停车坪上,此处离霍家还有一段距离,木鹤没想到,前来接他们的人居然会是霍斯文。

“四叔,四婶。”站在拉风跑车旁的霍斯文摘掉墨镜,笑着挥手和他们打招呼。

木鹤对这个称呼已经基本免疫了,淡定地点头回应。

张弓张长躬了躬身体,异口同声:“衡少,夫人。”

木鹤:“……”咳咳,破功了。

霍斯衡微微颌首。

木鹤跟着他坐进车里,想到即将见到霍家的人,心情难免有些忐忑,其他长辈倒没什么,可他爷爷和父亲,无论如何都绕不过去的,这是真正地见家长了。

霍斯衡轻声问:“紧张?”

当然,她又不是他,即使在丁家也像回了自己家一样自在。

“跟着我就好,嗯?”

木鹤点着头,靠到他肩上。

霍斯文扶着方向盘,眼角余光往后一瞥,飞快收回来,四婶的担心是多余的,霍家人最擅长的便是伪装,哪怕私底下勾心斗角,见了面总能言笑晏晏,绝对不会给对方不适感,而且看在四叔的面上,谁会给她脸色看?

霍斯衡在她耳边低语:“快到了。”

木鹤透过车窗看出去,庄严大气的园林式建筑,红墙绿瓦,亭台楼阁,假山喷泉,目之所见的景物就不带重样的,真不愧是百年大家族。

车子进了正门,又开了十几分钟,终于在一座古朴的院落前停下。

霍家年轻小辈们排列得整整齐齐,毕恭毕敬,静默无声地等待着,看到霍斯衡弯腰牵出车内的漂亮女人,他们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地露出惊讶的神情,怀疑自己眼花了。

霍斯文暗暗发笑,吓傻了吧?别怀疑,他真是你们认识的那个霍斯衡,如假包换。

霍斯衡对四周投来的异样目光视若无睹,径直带着木鹤进了庭院,穿过长廊,来到主厅。于是,木鹤便猝不及防地见到了霍老爷子。

老人家端坐在木椅上,通身气势迫人,不怒自威,尤其是那双锐利的眼睛,仿佛能直接看穿人的心,倒是他旁边的另一位山羊胡老人,显得更慈眉善目些。

霍斯衡柔声道:“央央,叫爷爷。”

木鹤回过神:“……爷爷。”

霍老爷子咳嗽一声:“坐吧。”

随后,佣人奉上热茶。

霍老爷子如今虽然不主事了,可眼明心亮着呢,霍斯衡两次除夕夜中途不见人影,他早就生出疑惑了,查到霍斯衡跟一个女明星交往,心生不悦,放着好好的大家闺秀不要,偏偏跟戏子纠缠在一块,存心气他不是?

霍老爷子做好棒打鸳鸯的准备,后来察觉到了霍斯衡的变化,慢慢地态度跟着改变了,爱屋及乌,他摒弃偏见,重新审视木鹤,清白人家的女儿,从小长在贫困山区,吃了不少苦,凭着实力考上清华大学,进娱乐圈后,勤恳踏实,除去被人泼的脏水,并没有想象中乱七八糟的绯闻。

索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偶然的机会,从孙子霍斯南口中得知,霍斯衡天煞孤星的命格已改,霍老爷子大为震惊,到他这个年纪了,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再三追问契机,被告知答案:木鹤。

再后来木鹤的真实身份曝光,他们的恋情闹得沸沸扬扬,霍老爷子不由得感叹命运弄人,看来姻缘天注定啊。

木鹤捧着茶杯喝了口茶水。

霍老爷子轻哼道:“今晚不会偷溜走了吧?”

这话是对着霍斯衡说的,明显意有所指,木鹤差点呛到,心虚极了。

“如果您把我未婚妻吓跑的话,”霍斯衡闲适地将手搭在木鹤的椅背,指尖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会。”

“你这小子!”霍老爷子看向未来孙媳,“央央。”

突然被霍老爷子叫到名字的木鹤僵了一下:“爷爷。”

老爷子摸准霍斯衡的软肋,上纲上线道:“他这样没大没小,你不管管?”

木鹤耳根微红:“管的。”

“哦?”霍斯衡好笑地问她,“你打算怎么管我?”

木鹤抿唇不说话。

她这副小女儿的娇羞情态让霍老爷子哈哈笑出声,张管家摸着山羊胡,会心一笑。

木鹤保持着脸若火烧的状态,听他们聊起初六上门提亲的事,额,当着她的面说这些真的好吗?

霍斯衡发觉她的不自在:“要不要到院子里走走?”

木鹤求之不得:“好啊。”

张管家说:“少夫人,我带您去。”

木鹤又成功地被窘到了。

他们出去后,屋子里只剩爷孙俩,霍老爷子以过来人的经验,大致拟出提亲计划:“该有的礼数都在里面了,具体细节再慢慢商议。”

“有劳爷爷了。”

霍老爷子隔着老花镜打量他:“兜兜转转,最后不还是娶了丁家的女儿。”

“不一样。”霍斯衡俊颜含笑,眸底浮现连自己都没察觉的柔色,字字清晰地说,“这个是我爱的。”

霍老爷子:哼,狗粮撒到我跟前来了

作者有话说:完结倒计时~

☆、栖迟衡门下(03)

第八十三章

和老爷子商议完婚事, 霍斯衡从主厅出来, 看到木鹤在湖边喂鱼, 张管家张长陪在她身后, 三人有说有笑的,他不疾不徐地走过去,张长喊道:“衡少。”

木鹤回过头:“谈完了?”

两盏电灯泡自觉熄灭。

霍斯衡“嗯”了声,抬手取走她头发上的一片小黄叶,食指一弹,弹进了湖里,傻乎乎的鱼儿以为是饲料投喂, 争先恐后地游来,深绿色水面泛起圈圈涟漪。

木鹤忍俊不禁,将手里的饲料全撒下去,随意拍拍手,霍斯衡从兜里掏出手帕,细致地帮她擦干净。

“刚刚张长跟我说,在我被房东赶出来,流落街头那晚, 累得在公交站睡过去时, 有辆车加速经过,路面积水打湿了我的裙摆和靴子, 然后,做好事不留名的某人就出现了。”

木鹤清了清喉咙:“听说某人不仅帮我擦了水渍,还以牙还牙地把人家司机扣下来, 让他站在路边,直到他被一部大货车溅起十米高的水花淋成落汤鸡才得以恢复自由。”

霍斯衡似笑非笑地扬起眉梢:“他还跟你说什么了?”

“元宵夜探望尤阿姨,狗仔拍到我们拥抱的照片,你花了双倍价钱买回照片,哦不,是相机。”

张长透露的第三个真相是,在霍斯衡接手霍家之前,他就已经着手筹备鹤桥的项目了,而她印象中关于金兰江的事,只在他跟前提过寥寥数语。

没有女人能拒绝这样一个将她摆在心间珍而重之对待的男人。

外界都传霍四少生性冷峻,手腕了得,城府深不见底,只有木鹤知道他的柔情,比日光暖,比春水绵长,她何其幸运能陪他走完余生。

木鹤伸手抱住他的腰:“郗衡,你怎么这么好?”

霍斯衡嗅着她发间清香,吻蜻蜓点水似的落下:“我眼光更好。”

木鹤听出言下之意,颊边笑出两朵甜甜的小梨涡:“你说得对。”

娶到她,是他三生有幸。

“还要去别处看看吗?”

霍家占地面积广阔,一时半会看不完,木鹤挽上他手臂:“想看你住的地方。”

霍斯衡带她抄近路,不到五分钟就到达目的地,木鹤跨进门槛,环顾四周,啧啧称奇:“你一个人住这么大院子啊?”

光是前院,用来跑马都绰绰有余了吧。

“以后不是有你陪着住么?”

也对哦。可也大得过分了。

木鹤兴致勃勃地走了一圈,最后来到霍斯衡的房间,看到古香古色的木床,忍不住扑上去,柔软的被子承受住她的重量,她在上面开心地滚来滚去。

霍斯衡调侃道:“一张床有什么值得稀罕的?”

木鹤面色飞红,轻咬下唇:“这是你的床啊。”是从未和人分享过的私密所在。

霍斯衡脱掉外套,躺上去,她窝进他臂弯里,说了一会儿话,睡意袭来,眼皮自动合上,迷糊着失去意识。

木鹤本就是随遇而安的性子,加上有他在,身处陌生环境也全无不适,睡得格外踏实,还做了个美梦,可惜一醒来就把内容忘得干干净净。

她的注意力都被床边的男人吸引过去了,他正专心致志地翻阅着文件,修长漂亮的手轻捏着纸边,赏心悦目,窗外透进来的光在那深邃的俊脸上笼了一层蒙昧光影,衬得神色柔和了几分。尽管衬衫扣子系得严严实实,独属于男性的荷尔蒙气息是挡不住的,欲盖弥彰。

霍斯衡轻笑:“好看吗?”

木鹤拥着棉被贴上他后背:“你后面是不是长了眼睛?”

霍斯衡握着钢笔,龙飞凤舞地签下名字,又拿起另一份文件:“长没长你不是最清楚?”

木鹤努努嘴,看到桌上堆得跟牛津字典般高的文件,幸灾乐祸道:“积压了不少工作啊。”

霍斯衡反手去揉捏她的腰,木鹤连忙求饶:“好了,我不闹你了。”

她靠着他,安静地玩起手机来。

六点不到,天边出现一颗亮星,霍斯衡处理完文件,偏转视线,见她在玩消消乐,似乎遇到了难题,眉心皱着,他手指在屏幕上滑动两下,系统便提示通关了。

木鹤恍然大悟:“这么简单?”

霍斯衡向来以打击她为乐:“是你太笨。”

她威胁似的环住他脖颈:“信不信我抽出四十米的砍刀?”

他淡淡地问:“你舍得?”

木鹤:打扰了。

这时,外面有脚步声靠近,停在门边,是张长:“衡少,年夜饭准备好了,可以入席了。”

“这就过去。”

“等等。”木鹤慌了,拉住他的手,“我还没梳洗打扮!”

霍斯衡看看手表:“十分钟够吗?”

“够够够!”木鹤争分夺秒地换衣服补妆,对着镜子检查一遍,“好了,我们走吧。”

霍家总共六房,加起来有近百人,热热闹闹地坐了整个大厅,木鹤刚进门便收到了众人的注目礼,她也不知道哪个是哪个,该怎么称呼,总之跟着霍斯衡没错的。

他们坐的是主桌位置,以霍老爷子为首的六位族中长辈已坐定,木鹤暗想,居然连霍斯衡的父亲都没资格和他同桌吃饭么?

家规森严,霍老爷子和霍斯衡没发话,其他人一概不出声,氛围格外严肃且微妙。

佣人们接连上完十八道菜,霍老爷子讲了一番吉利话后,开始介绍木鹤:“这是斯衡的未婚妻。”

木鹤椅子没坐热,落落大方地站起来接受各种礼貌的问候。

隔着几米外的丁以茉唇边泛起嘲弄的笑,木鹤回丁家时她找了个理由去外婆家,谁知还是躲不过,而且还是在这种场合,未免太讽刺了。

她真不甘心啊。

霍斯衡是她先看上的,凭什么木鹤横刀夺爱,后来者居上?她原本在丁家受尽宠爱,如今小家分崩离析,二伯父的态度急转直下,满心满眼只看得到女儿,丁家哪里还有她的容身之地?

如今看来,霍家更没有。

木鹤俨然一副女主人的架势,丁以茉越发酸意翻腾,有过无数个恶毒的念头,甚至想过玉石俱焚,可她不敢得罪霍斯衡,唯有一忍再忍。

扭头看到身旁的未婚夫霍斯越盯着木鹤,目不转睛,丁以茉气不打一处来,狠狠地用鞋跟碾压他的脚,霍斯越吃痛,凑近她,压着声,咬牙切齿地问:“你莫名其妙发什么疯?”

丁以茉含着泪说:“我眼瞎了。”

霍斯中把这一幕看在眼里:“六弟和六弟妹感情真好。”比起主桌装模作样的那对顺眼多了,就算太阳从西边出来,他也不会相信霍斯衡会对一个女人有真心,无非是想借着跟丁家联姻巩固势力罢了。

呵呵都是千年的狐狸,还跟他玩什么聊斋?

霍斯文坐在小孩堆里,心情跌落谷底,一年中他最讨厌的日子就是除夕团圆夜,霍家藏污纳垢,他是最大的污点,同时是最异类的存在。

七岁那年,一份亲子鉴定书揭开继子继母不为人知的难堪秘密,父亲变成爷爷,哥哥变成父亲,虽然为了不扬家丑,他仍保留霍斯文的名字,但人生已然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东窗事发,生母自杀,生父出家为僧,从那时起,霍斯文便成了游离于霍家之外的孤儿,自暴自弃,坏事做尽,直到霍斯衡回国,将他收拾得服服帖帖。

幡然醒悟,重回正道。

“文哥,”小孩叫他,“可以吃菜了。”

霍斯文回神,勉强扯出一点笑:“嗯。”

各人各怀心事地吃完了年夜饭,霍老爷子亲自分发红包,小辈们一改沉闷,笑逐颜开,道谢声接连起伏,木鹤额外领到鼓鼓的红包:“谢谢爷爷,祝您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霍老爷子听得高兴,意味深长地说:“争取明年能多拿一个。”

木鹤羞赧地瞥向霍斯衡,他回道:“爷爷,我都不急,您急什么?”

“我在你这个年纪,儿子上小学了。”

霍斯衡毫无诚意地夸道:“那爷爷您真厉害。”

木鹤极力忍住笑。

红包到手,所有人就散了,没有平常人家年夜饭后和乐融融的聊天谈笑,或者打牌、看春晚,木鹤跟霍斯衡回到他冷冷清清的院子,得知富春城禁止放烟花,她幽幽叹息:“所以,这就算过年了?”

霍斯衡变戏法般拿出一盒仙女棒,她惊喜地跳起来:“你什么时候准备的?!”

更大的惊喜还在后面,他往她张开的手心里放了一个棒棒糖,菠萝味,正是她小时候吃的那种,万千喜悦映入木鹤清澈的眸底,如同耀眼星辰:“郗衡,我太爱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