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林夕落准备齐全的物件,曲嬷嬷问:“可是学过?”

“喜欢,可学艺不精。”林夕落回完,曲嬷嬷又道:“画可是习过?”

“喜欢,也不精。”林夕落补言:“根基不稳、艺也难精,夕落愿从头学起。”

曲嬷嬷看了她几眼,吩咐一旁的丫鬟取来百尺丝线,淡言道:“这十根不同的针,每根先刺十尺丝,想怎么刺都随你,刺完之后再交予我,而后再定你习学何种绣法。”

林夕落接过丝线,谢了曲嬷嬷,曲嬷嬷离去,春桃在旁嘘声道:“只让九姑娘刺这丝线,还是百尺…”

“理应如此。”林夕落闭嘴不再多言,穿针引线开始刺布,每一布丝刺一针,这数十针过去,也不过是星星点点。

春桃在一旁瞪了半晌的眼,可见林夕落倒是乐滋滋的弄着,也就闭上了嘴,开始帮她将百尺细丝全都收拢装好。

林夕落的心情的确格外的好,不是为这刺线,而因手中摸着这针便觉格外舒坦。

细针刺下,她能回味起前世微雕用的雕刀,虽是不同的物件,但她下手的姿感却截然相同,起初略有僵硬而后越刺越快,丝毫不觉单调无趣,反倒投入其中,转眼便一上午过去,这数百针刺完,已是行了一尺细丝。

曲嬷嬷挨个的看了一遍,待到林夕落这里不免将其绣布举到眼前细细端看。

其他人的目光也朝此投来,林夕落毕竟是初到此,而更多是未见她人、先闻其名,今日得以相见,俱都想看一看她到底是什么模样,也有揣着心等看笑话。

偏荒之地一县令的泼辣闺女拿绣针?这想着便是可笑的事。

林绮兰坐在自己的位置朝这方望来,林芳懿却直接走了过来,看着林夕落绣的那好似画上一横的绣样大笑道:“哟,你这是绣什么?想把绣布一纹一纹的绣上丝?那你索性贴上不就得了”

“回去。”曲嬷嬷口出淡言,林芳懿不敢顶撞,挂着讥讽摇头踱步回了自己的位置。

耳听林芳懿这般说,其余的姑娘抿笑耸肩不再在意,开始收拾自己的物件,林绮兰的眉头微皱一分,转过身去收拢绣品,林夕落则在等待曲嬷嬷的品评。

“明日继续。”曲嬷嬷只言四字,便撂下绣布,宣众人散了。

林夕落对这些讥笑嘲讽无半点儿恼意,收拢好物件没有留此用饭,带着春桃离开绣坊。

“九姑娘,得用午饭,您这是去哪儿?”春桃焦急跟着,早饭未用,中饭也省了,这怎么行?

林夕落脚步不停,“下晌是行书,这会儿先去将罚字交上。”

“您用了中饭再去又不迟,老爷和夫人要是知道了,还不得担心您。”春桃嘴皮子不停的唠叨:“您是没瞧见早上您带着少爷离开时老爷和夫人的模样,您昨儿也不过是气话,难道还当真不成?老爷脾气好,又疼您,与老爷服个软不就成了”

“三日不用,绝不失言,说到做到,怎能儿戏?”林夕落说到此,脚步行的更快,春桃没了辙,只得快步跟上。

林竖贤此时正与林天诩一同用饭,还拍拍一旁厚叠纸张,这是他自罚的字,“本是早应交你,用过饭后便看看吧,挨张挨页的看。”

林天诩小脑袋瓜都不敢抬,只觉得这饭实在难咽,先生的罚字给他一个学生看?这…这不是乱了规矩了?

林竖贤反倒一笑,径自用着饭,速度很快却吃相斯文,林天诩只瞪眼偷瞧着,偶尔吧嗒一声嘴也连忙停住,闭嘴咀嚼。

此时一小厮进来,回禀道:“先生,九姑娘在外求见。”

“大姐”林天诩惊喜之余忘记口中饭粒未咽,索性喷了一桌…

林竖贤看着沾在手上的饭粒,再见林天诩胆怯的目光,只得叹气,取了薄巾将污物掸去,“何事?”

“来送罚字。”小厮道。

林竖贤仔细思忖,自言道:“这才半个月…”

“先生,大姐的罚字已经写完了,学生亲自数过,一笔不少。”林天诩连忙擦嘴插言,林竖贤倒有惊诧,“此举正好,你瞧先生的,先生瞧她的,但凡有一笔不正,可莫怪先生不应。”

林天诩嬉笑的站起身,虽未多言,但那副胸有成竹之态让林竖贤也更为吃惊,收拢好族学衣帽,便出了饭堂,林天诩壮了胆子跟着,他虽年仅六岁,可从握笔开始便与林夕落一同行字书写,如今林夕落字迹之变让林天诩着实惊讶更是羡慕,他很想看看先生如何评判大姐的字。

林竖贤与林天诩到了族学正屋,林夕落等候在此,行礼、交字,其间未有半句。

看着铺平桌子的厚叠纸张,林竖贤目光一扫便皱了眉,随即一页一页的看、挨页挨页的翻,再见横五竖十的横、竖、撇、捺,他的心底着实惊讶,可脸上未露半许,出言道:“字迹尚可,足见用了心,可这数量可够?”

“先生可数,但缺一笔,愿再罚万遍。”林夕落瞧着他脸上遮掩的复杂神色只是抿了抿嘴,林竖贤沉默半晌,言道:“行草隶楷全都用上,此等心计着实可笑。”

“先生未提要求,我便依己之行,怎有心计之说?”林夕落反驳,林竖贤纳闷则言道:“难道你不知罚字都应小楷?”

林夕落瞪了眼,回道:“自握笔至今,从未被罚,不知。”

林竖贤说不出话,林天诩在旁歪头道:“先生,您是收大姐为学生了?”

看着林天诩这一副小模样,林竖贤则点了点头,与林夕落道:“允你来习,可若有违学规,莫怪我清你出去。”

林夕落只行了福礼,没有回言,带着春桃到最后一张椅子坐下,开始将笔墨纸砚全都拿出,随即净手磨墨…

林竖贤呆滞半晌,坐在原处独自沉思,这林夕落的书艺让他心底震惊。

年仅十四岁的女眷能有此笔力可着实不易,不提簪花小楷,篆书正文,那行草风韵透着股子硬朗锋锐,如若不知行书为何人,定不会认此笔迹会是女眷所为。

可再想这林夕落的行迹,林竖贤心底无奈叹气更是带了丝不屑,女人家,才艺学识再阔,不也只能深居简出?不能如男人科考纳官…她应是托生错了,怎不是一男丁?

“先生,您怎么了?”林天诩在一旁看着林竖贤感叹摊手,那一副模样好似天大的遗憾,林竖贤怔住,连忙道:“无事,去将午饭用完,下午考你诵读,快去吧。”

林天诩挠头的转身离去,因食不言、寝不语,只得用过饭再与大姐说先生的事。

林竖贤此时已无再用饭之心,手捧书本,好似在看,可目光时而飘向磨墨的林夕落。

并非对她有多大兴趣,是因林竖贤发现了一个很大的问题,“行草隶篆、簪花小楷她都已会,且笔韵丰满,偶有笔锋缺憾也因书写太久之故,魏碑缪篆也不是正举,这…我能教习她什么?她来习这书科是干嘛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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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探习

日昳时分,陆续有族学学童走进屋内,此时正堂乃是女眷书科,故而学童稀少,林夕落认识的也不过是林绮兰与林芳懿,其余都乃握笔幼童,因年纪尚小,可与她们几人一起修学。

林芳懿看到林夕落已经在此,只白她一眼便坐下,林绮兰坐在首位桌椅,回首与林夕落点头示好,其中还夹杂探问之意,显然是想知先生可允她在此修习?

林夕落只回了一笑便规整坐好,目不斜视,林绮兰没得回意,也只得转身坐好。

此时林竖贤已经到来,依旧是挨个的探看作业,再纠正、教习、而后留抄习作业,才算完毕。

待全都看过、连比林天诩年岁还小的幼童也教过之后才走到林夕落的身旁。

撂下厚厚一摞书卷,林夕落拿过来看,乃是大周朝的书法名家诗词之作,而且是手抄文本,也就是说这并非是书法名家的书笔。

林夕落看向林竖贤,林竖贤一本正经,出言道:“你的字迹我仔细想过,虽说隶书行楷都能书写自若,但其间却有一个问题,那就是无心。”

林竖贤看着她,继续言道:

“…好似刻出来的规整,笔技高超,可无心韵于其中,只让人点一点头,无大赞夸耀的水准…人心于本性、行与本性,我觉应补此遗憾,但你可愿意?”

林夕落对林竖贤能说出这样一番话还是格外的惊讶。

她前生还不会写字便已经手握雕刀,绘画、行字都为雕刻而学,也可谓印刷出的模样,的确没有独特之风…林竖贤能短短时间瞧出这一点,也着实不是个书呆子。

但最后那一句明显带着歧义。

心于本性、行与本性,这无非是在说她在堆砌城府,让人瞧不透…

可林夕落不愿再与他再有纠葛,认真言道:“先生有以教我?”

“依着我意,你先将这名家书籍看熟,也可以不见名家笔迹,但从书笔诗文也能看出各位名家性情,待全部熟读之后再以你心抄字,届时你能感悟多少,应能从笔字上体现出来,但至于能悟多少我便不知了。”林竖贤说到此,还不忘补一句:“如若你觉此法不可,那我也没辙,可不必再来书科。”

林夕落本是心情舒畅,有一人点透她应弥补之憾,这好似渴时得人一盅清水般舒畅顺心,可林竖贤这最后一句非要给你的清水中加点儿腥苦作料,实在…让人心中不快。

林夕落没答话,翻开书卷就仔细的看了起来,林竖贤本还等着她回上两句,可孰料站在一旁就这么被晾着了?

此女不可教也…林竖贤瞪眼撇嘴,摇头回了主位坐下。

二人刚刚的言谈,临近的幼童们听不懂,离此略远的林绮兰与林芳懿隐约听的模糊,可对林竖贤赏书又这时长的教习格外上心。

林芳懿惊诧之余便盯着林绮兰,林绮兰抿紧着嘴,探看了林夕落半天,这才转头提笔行文,这一下午都心不在焉。

林夕落习惯行一事、钻一事,一旦对此用了心,可谓两耳不闻窗外事,只给一口干粮一杯水就能充饥解渴,直到她心中有了章程才算罢休,故而一下午,她都没注意到林竖贤时而瞧来的目光,还有休歇时分,走到此处欲与其言话的林绮兰。

林绮兰来此三次,却三次都未见看书的林夕落抬头看她一眼,再沉稳的心也实在装不住淡定,这第三次走来,已是此科结束,而林夕落还沉在书中没有离开之意,林绮兰好奇想探究竟,只得开口道:“九妹妹,你这般用心,也得休歇几分?别累坏了眼睛。”

林夕落本正在读,耳边忽有此声没反应过来,林绮兰拽她的袖子,她才恍然正身却不料润笔碰了地上,溅起墨滴沾了林绮兰一身。

林绮兰咬着嘴气愤的看着自己的裙子,满脸心疼,林夕落赔礼道,“…实在不小心,回头我补您一件可行?实在六姐姐忽然到此,我未注意。”

“这可是玉兰散花纱裙,一尺料子都千金,你赔得起?”林芳懿在一旁插言,却让林绮兰发了火,“你闭嘴”

“不说就不说,你的心思谁不知?可别忘了你是准备订亲的,林府的嫡长孙女”林芳懿狠咬了“嫡”字,撇嘴仰头,带着丫鬟们就离去。

让林夕落有些纳闷,再瞧林绮兰赤红的脸和脖子、还有局促不安的模样,林夕落叹气,不想问也不乐意问,只得补言道:“千金料子妹妹可赔不起,不如将这衣裙给妹妹,我为你清洗干净?”

林绮兰也觉刚刚有些过了,只得缓了神色连忙道:“什么千金的料子,御史府又不是开金庄的,不过是我喜欢的纱裙而已,妹妹不必自责。”

林夕落没再接话,对方已称不必赔她何必再多嘴?上赶着送银子的事她林夕落是做不出来。

不理裙角墨迹,林绮兰看着林夕落收拢的书箱,“先生给了你什么书?”

“让我先读书,而后再习字,不然人行性不正,字也不正。”林夕落说到此,林绮兰点了点头,刚刚不悦消去几分,“先生为人正直守礼,罚你虽有苛刻,但乃对事不对人,妹妹不要心存怨恨。”

“六姐说的是。”林夕落随口应和不愿多说,春桃将书箱收好,而此时林天诩也跑了过来,吉祥给林绮兰、林夕落行了礼,林绮兰笑道:“此时天色尚早,天气也佳,不如去我的院子玩一玩?小厨的妈妈亲手做的糕点格外好吃。”

林天诩略有些馋,林夕落则是道:

“谢过六姐姐,如今我自罚禁食三日,改日再厚颜去你那里讨玩。”行了福礼,林夕落则看向天诩,天诩连忙给林绮兰鞠了躬,姐弟二人便往外走。

林绮兰纳闷的看着她们离去,自罚禁食?这还真是古怪的很…

“姐,为何不去?”出了门,林天诩忍不住问。

“那么馋?”林夕落弹他一指头,林天诩揉揉额头,“也不是馋,姐,先生今天给我看了他的罚字,很厚的一摞。”

林夕落挑眉,早将此事忘至脑后,这人还果真自罚?林竖贤还真是个怪人回到“宗秀园”,林夕落独自回了东阁,将书卷全都摆出,认认真真的看起来。

日垂西方、红霞照天、雾月盈亮至夜空星斗,这一直到入睡时分,林夕落都没有走出东阁。

胡氏看着一桌子饭菜,担忧的道:“这早、中、晚都未用食,她还不得饿坏了啊,老爷,您说怎么办啊”

“奴婢刚刚送进去的蜜茶都还在杯碗中,九姑娘纹丝未动。”春桃在旁补了句,胆怯的看着林政孝。

林政孝摊手无奈,“我不过是斥了一句,话语未重,她便这般脾气?将来如若嫁作他人妇,怎能还如此孩童心性”

“这不是还在家中?”胡氏越想越不安,“她不会真的要退婚约才肯用饭吧?”

“父母之命,怎能任她儿戏?”林政孝捶着桌子,林天诩在一旁插话道:“今儿绮兰姐还请我们去她院子里吃点心,大姐拒了,说在自罚禁食。”舔舔小舌头,“过两天能去了吧?”

这话道出,胡氏的担忧更重,直盯着林政孝,林政孝也是瞪了眼,坐不住椅子起身道:“胡闹,怎么这个拗性子,我…我去看看。”

林政孝行至东阁,只见里面莹莹灯火澄亮,冬荷守在门口,见到林政孝到此急忙起身行礼,林政孝摆手示意她不要出声,从阁窗看向屋内,隐约能瞧见林夕落在桌前翻书的模样。

“咳咳。”林政孝轻咳两声,屋中没有声响。

冬荷这一日算多少明白这位九姑娘一心绝不二用的习惯,急忙伸手敲门禀道:“九姑娘,老爷来看您了。”

沉上几秒才有清脆之声传出:“进来吧。”

林政孝皱着眉头,只觉脚步沉重,可依旧推门走进屋内。

“爹。”林夕落未起身,依旧落目在书上,林政孝板着脸走到桌前,拿起一本,面露奇色:“咦?这是谁给你的?”挨册看起,心中也起了读阅之意。

“竖贤先生说女儿行字太过规整,无笔意,不用心,所以先让女儿熟读书法大家的诗作书籍,而后再韵笔。”林夕落拿出其中一本,“此人诗作文字洒脱,字应挥毫潇洒,”再拿一本,“这人文辞尖锐,字应锋利不羁。”

林夕落说完,则看向林政孝:“父亲,您应知晓这些书法大家,女儿评的可对?”

林政孝拿过读上两篇,再见书作之人,不免言道:“你说的无错,倒是也读出几分门道。”

“女儿现在倒觉先生的‘字如人性’的话颇有几分道理。”林夕落继续的低头,可又觉林政孝在一旁站着有些别扭,只得撂下书本,说起了今日见闻:“六姐姐与七姐姐都瞧见了,一个尖锐刺头,一个端着嫡系的架子,不过今日芳懿说六姐要订亲,她许的是何家人?怎么好似芳懿很不屑似的?”

林政孝听此话,沉半晌,嘱咐道:

“此事都与你无关,只观书本即可,还不是老太爷想留竖贤为婿,将绮兰给他,可惜他科考高中就接着守孝三年,此事便未再提,也只是老太爷与你大伯父、三伯父还有为父知晓,但你大伯父在大理寺行事,前些时日大理寺卿来提了亲,如今在议。”

“原来如此。”林夕落笑道:“恐怕现在知道的可不止是祖父和两位伯父、还有您了”

林政孝无奈摇头,“与我们无关,只左耳听、右耳冒。”

“父亲说的是。”林夕落笑着道:“天色也不早了,女儿明日还有画科,虽只三科,但每科都三日一堂、先生们的课业又多,女儿今儿绣布又看书,实在累了,想要歇了。”

林政孝怔住,随即点头起身,林夕落扶其送到门口,摆手关上了门。

吹了灯,屋中没了声响,林政孝站在门口要起步,而后才恍然想起:“我、我这是干什么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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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木屑

五月日暖,鸟语啼鸣,窗外柳绿花红,让人的心情也跟着爽朗起来。

林夕落在族学已经呆了半个多月,逐渐适应了此地的生活。

李泊言自那日后未再出现,这着实让林夕落少了一丝心病,纵使梦魇偶尔浮出脑海,可她坚持挥去不提,连胡氏偶尔试探提起,她都沉默应对,这件事…不可焦急,还要慢慢审度再思。

禁食二日,林夕落未起身,胡氏就端着粥来喂,她不吃,胡氏就哭,林夕落没辙,只得将禁食自罚之事抛开不提。

百尺针绣还在进行,而女学画科让她略有失望,不过是习些绢花竹兰,为绣科描绘打个基础,虽画意先生极有水准,可她不愿意教,也无人敢说嘴,故而,林夕落的精力更多放在读书习字之上,半月书法大家的行文熟读,今日终乃合卷持笔之日,她的心里很是期待。

铺开纸张、砚墨备好,狼毫润之,林夕落沉了一下又撂笔,长喘一口气后,才又迅速提起,落笔行书,随心之辞落下,满意的撂下了笔。

拿起纸张,仔细端看半晌,她的嘴角露出笑意,而此时,林竖贤也从前面走了过来,拿过她手中纸张,单看这字略露惊诧,显然是林夕落的字有卓然变化,可再仔细一看,林竖贤皱了眉,口言道:“‘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能思此句甚好,可书习这一句,本应小楷,你何以行草书?‘子曰:质胜文则野,文胜质则史。文质彬彬,然后君子。”

林夕落瞪了眼,取回纸张一看,她刚刚不过是落笔试字,都未想写的是什么,孰料这林竖贤倒会挑错儿,说她草书论语是不敬?反而还又以论语之词损他,说内在质朴胜过外在文采就是粗野,文采胜过质朴就是浮华…这果真是文人酸腐之气一身“子曰:成事不说,遂事不谏,既往不咎。”林夕落索性又来一句:“先生未免太过小气。”

林竖贤冷哼一句:“子曰,巧言令色,鲜人矣。”

不服?还说她巧言令色没仁德?林夕落这硬气涌上,即刻顶道:“子曰:礼之用,和为贵,先王之道,斯为美,小大由之。有所不行,知和而和,不以礼节之,亦不可行也。”

“你…”林竖贤气的瞪眼,还是第一次有人说他死板僵化,还是这样一个女子?

果真好心无好报,这等女子怎会出现在林家如此大儒礼规之家?

林夕落不等他继续,反倒另铺纸张,簪花小楷、隶书魏碑小楷各自又写一遍最初那一句:“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而后双手恭敬交与林竖贤:“子曰:君子不器,先生过目?”

林竖贤被最后这一句噎的是半句话都说不出,本想在她这行字上再找出些毛病,可字迹入目,他却惊讶更甚,早前挑她行字无心,可此半月过后,她果真大有长进,这字迹行云流水,无之前的规整僵板,簪花小楷更像绘字优美…

林竖贤的眉头越发皱紧,而此时也有更多人将目光投来,这二人在此言论半晌,隐约听去都是论语之词,这怎么评着字,反倒说起了圣人之言?着实让人想不通透。

林绮兰有些坐不住椅子,而林芳懿更想去探她的字,而此时,窸窸窣窣便有议论声起,转而嗡嗡开来,林竖贤没有管制,反而继续凝眉思考。

他是在思考林夕落的字还应如何改进,可在旁人眼中看来就大有问题了。

这位先生可是状元之才,旁日教习不过点评一二便能使人茅塞顿开,如今却在这位九姑娘面前卡住不动,这到底是九姑娘的字太好?还是这位先生有什么别的想法?

林绮兰虽坐不住椅子,可她顾着脸面还未敢上前去看,林芳懿却不同,眼珠子一转起了身,走到林夕落的旁边,嘘声道:“九妹妹,惹了先生不悦?”

林夕落摊手耸肩,半个字没说,林芳懿没忍住再问:“你写的是什么?让先生这般凝思?”

“闭嘴。”林竖贤不悦念出二字,倒是吓了林芳懿一跳,再看林竖贤皱紧的眉头,着实委屈道:“先生,学生的抄字已写好,您为何不给瞧瞧?单给九妹妹看,难道学生的字比不得九妹妹的字?”

话语说着,还不忘踮脚抻头看,林竖贤背手退后,话语道:“字体本性,怎可有攀比之心?何况如若单从字形、字意来看,你的确不如她。”

林竖贤将那张各体行字的纸张放下,林芳懿即刻过去看,随即目瞪口呆,不敢信的看着林夕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