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云崖的解释,白瀛之心中颇有些惴惴不安,她是否不仅受了不归楼的蛊惑,更受了云崖的蛊惑呢?

“走吧,白岩该出来了。”

白瀛之跟着云崖回来玲珑塔外的小石桥等着。不多久容子瑜走了出来,脸色十分难看。

“大哥?”

白岩看了白瀛之一眼,扯了扯嘴角:“我想找个地方一个人清静一下。”

云崖点了点头:“先离开酆都吧。以你这肉体凡胎的长久待在酆都定会受邪气侵蚀,不死也要去掉半条命。”

出了酆都,容子瑜说要去姜阳城,云崖和白瀛之虽不明其中原因却都识相的没有问,此时的容子瑜心中百味陈杂,实在没有心情多做解释。

容子瑜本想按着无生火中所见去姜阳城找那间小破屋子,可都二十年过去了,这姜阳城早已大不一样,哪里还有什么破屋子,他站在街口无限惆怅。

无生火中那些记忆对他而言实在有种遥不可及的感觉,可看着那些画面,他心里隐隐被牵扯住了,当他看见悠遥出现在那无生火中,心头就是被撕扯的痛,那种如同他噩梦一般的压抑让他几乎喘过气来,他才发现这些记忆都该是他的,是他该找回来的过去。

从玲珑塔中出来之后,容子瑜好像瞬间变成了另一个人,让白瀛之终于能从他身上找到些许白岩的影子,她心底感激云崖带他来酆都了。

容子瑜独自站在街口许久,回身想云崖和白瀛之问道:“我要怎样才能恢复过去的记忆?怎样才能找到悠遥?”

白瀛之道:“只要元神归位便可恢复记忆。”

“怎样元神归位?”

“你的身体被保存在东海龙宫里,要元神归位自然要回到东海去,”白瀛之说道,“但你现在法力全无,莫说从肉身中脱出元神回到原本的身体里去,就是东海龙宫你都是进不去的。所以你得先修道法。”

云崖接口说道:“悠遥在西天佛祖那里,你要去找她,先得有能力上得九重天。”

容子瑜将两人意见归结为简单的一句话:“就是说,我得修习道术?”

云崖和白瀛之一同点头。

“原来那老牛鼻子说得不错,”容子瑜干笑一声,“我还是真是有佛缘有道心呐。”

容子瑜想起家中爹娘,极为不舍,虽说他上有兄长、下有弟妹,容家少他一个儿子也不会断了香火,可他毕竟是爹娘教养长大,二十年的恩情、亲情怎是一时半刻断得了的呢?何况娘平日最是宠他,他若是一去不回,指不定娘该有多伤心。

可若不修道,他回到容家做个孝子,心头压着的那块大石头也松不开啊,悠遥,只要一想起这个名字、想起有这样一个女子,他只觉得自己的心口都能滴出血来,更是铁了心要把前世记忆找回来了。

这边容子瑜想着心事,犹豫不决,那边云崖和白瀛之居然吵了起来。

“修习道法而已,我教大哥不就行了?”

“就你那点修为…啧啧,方才不知是谁差点连不归楼都走不出来。”

“你!”白瀛之瞪着云崖,“难不成还要拜你为师吗?莫非是要修成魔?!”

云崖悠然轻笑:“我可没那闲心。”

“你!”白瀛之气结。

容子瑜看着两人,种种叹了口气:“我想我知道该去何处修习道法---天虞山。”

云崖和白瀛之具是一愣。

“我在无生火中看得清楚,炽煌才是最有资格做人师长的,况且他和白岩本就沾亲带故,想他不会害我吧?”容子瑜第一次叫出白岩这个名字,饶是他自己心里头都怪怪的,白岩就是他吧?可他却还不是白岩。

云崖点点头:“好,我带你去天虞山。”

容子瑜自己提的意见,白瀛之本就没什么理由反驳,只是听到炽煌的名字她还是有些迟疑的。炽煌虽是白瀛之和白岩太祖辈的长辈,可与东海素来没什么往来,其后入魔之事白瀛之都是听说来的,当年文殊菩萨甚是自责于自己管教无方,让炽煌下界作乱为祸天下,白瀛之那时不过是个小女孩对外头的事情丝毫不关心,如今想来心里反而很是忐忑,龙族素来骄傲,怎么偏是出了炽煌和白岩这两个疯子呢?

云崖领着容子瑜去往天虞山,白瀛之也跟着去了,她长这么大头一次离开东海渤海到处跑,心底约莫有几分兴奋,不过自己未能及时察觉,日后回到了龙宫才越发觉得无聊。

路上容子瑜和他们打了个商量,让他先回家看看爹娘,跟他们告个别。

云崖一口反对:“你回家见了二老还离得了吗?”

容子瑜被他这么一问倒真是难住了。娘偶尔会凶他却是极爱护他的,他若回家说明要出家修道再不回去了,娘该会哭得昏天黑地的,到时候他想走也走不了,更是狠不下心的。爹向来严肃,可父子感情搁在心里也是不浅,他这一走得多让老人家伤心。可若不回去说一声,他自己心里也不好受。

快到了天虞山容子瑜才最后下了决定,用寄灵术和二老道别,只要他修道能有些许进展便寻机会回去探望二老,直到他们百年归来再闭关专心修炼。

天虞山经过天溪一役遭受了巨大的破坏,一场血雨、一场大战,山上灵气稀薄了许多,原来紫虚元君的结界也被破了个七七八八,若不是青雨依旧留在山中修行,重新架起了结界,寻常百姓可就都能寻得此处进山来玩了。

青雨见到容子瑜十分震惊,炽煌却平淡的多。白瀛之见了炽煌也不知该怎么称呼他,颇为尴尬,炽煌倒不介意,微微一笑便就此带过。

云崖将事情解释了一番,青雨看着容子瑜露出了一副惆怅的神色,叹道:“想不到你和离掌柜经历了这么多生死竟还未能苦尽甘来。”

青雨转而看向炽煌,又是一声叹息。

他们在这山中二十载,以青雨的资质和与生俱来的女娲灵力,要通悟紫虚元君留下的道法并不难也不需很长时间,如今的青雨虽面容样貌丝毫未变却已不是当初什么都不懂的小丫头了,许多事情炽煌不说,她能知道一些,比如她究竟是什么人。

二十年中,从素来探望过他们两回,杜泉来过七八趟,其余的时日很是清净,炽煌不喜喧闹,这深山老林很适合他,青雨则很习惯待在炽煌身边,此处和西岭雪山实则差不了许多,她也觉得不出山就不出山吧,花花世界与她无关,有炽煌的地方就是她的家。

至于当初风希为何要造出青雨来,恐怕就只有风希自己知道答案了。

留下容子瑜,云崖便算是功成身退,只待白岩修成正果飞身上了九重天将悠遥唤醒,他的心事就了了。

白瀛之东海渤海两处事务不能甩手不管,无奈不能陪着容子瑜,只得奄奄返回东海,十来年才有机会溜出来探望一下他。

云崖去容家给容家二老报信时遇到了从素,告诉他容子瑜在天虞山,后来从素几乎每年都会去天虞山上走一趟,一来是拜访故人,更紧要是与容子瑜说说佛法,生怕炽煌一个不小心把容子瑜教导成魔。

容子瑜刚入天虞山后的十几年间还有回过几次家,待容家二老相继过世后便再没有回去过。后来有了一定的道行,常有一闭关就五六十年不出来的,越是修炼他越是明白自己究竟是谁,越是心急元神归位,也越是担忧离悠遥在西天如何了。他要从个凡人修成个上仙着实任重而道远,不过炽煌教了他个投机取巧的法子,他只需修炼得法,能让元神离开这具肉身进入原本白岩的身体便可找回从前记忆恢复些许法力,届时立即上西天找悠遥,理会玉帝法旨这么许多做什么!

第七十七章 天地一悠然

容子瑜最后一次在天虞山闭关将自己整整关了七十八个年头,青雨和炽煌一度怀疑他是不是饿死在某个犄角旮旯的山洞里头了,等他出关等得青雨都觉得自己要长蘑菇。

炽煌说:“随他去吧,这一次他大约是修不到元神离体是不会出来的了。”

青雨叹了口气:“你不是说一口吃不成个胖子吗?他是肉体凡胎比不得从前了,就算天资高、根骨好,没有五六百年是修不成仙的,他这么逼自己怕是不好吧?”

炽煌看着青雨笑了笑,是难得的温和:“他在天虞山待得时间越久,离悠遥在西天的时间就越久,心里着急也很正常。虽然他是容子瑜不是白岩,即便知道了过去的事都无法记起什么来,可那些记忆于他并不是简简单单一个故事,他的元神是白岩,那种深入骨血的感情是无法完全抹去的。”

青雨似懂非懂地点了点,想了想说道:“你是说不论他是白岩还是容子瑜,他都是爱着离掌柜的?”

炽煌点点头,看着青雨一时恍惚,青雨有着风希一部分灵魂,她心里爱着的是谁呢?或许他不该多想这些有的没有的,青雨这么久以来都不曾离开自己身边五十丈范围,管她是不是风希的分/身,她只是青雨而不是风希了,何苦再为千年之前的事烦恼不休呢?如今这样就很好了,若有朝一日她忽然明白自己心中所爱究竟是谁,他许是不舍得放她离开但仍会成全她的。毕竟她不是风希。有时炽煌也会去想自己对青雨究竟是什么样的感觉,这么多年早已是混淆不清了,大约他只是在等待青雨的一个心意,或许他已不知将自己的真心扔在了什么地方寻不着了,又或许他们都在等时间给他们各自的答案,等开花结果的一个时机,所幸他们多的是时间。

正当青雨和炽煌渐渐要遗忘山中还有容子瑜这号人的时候,他出关了。

青雨和炽煌的容颜一直不老不变那是因为本非凡人。而容子瑜初来的二三十年里随着年岁增长渐渐变老,后来又因为道行日渐高深而能维持住容貌不再改变,这一次出关之后,他已然恢复了二十来岁的模样,让青雨眼前一亮一张口便叫他作“白岩”。

容子瑜尴尬地笑了笑,这近三百年过去了,他仍不习惯被叫做“白岩”,他想他始终不是龙太子,没有白岩的天赋灵力,没有他值得尊贵的身份,也没有应龙该有的骄傲,他太过平凡了。

“青雨,炽煌,我要回东海去了。”容子瑜出关后说的第一句就是告别。

炽煌点了点头:“去吧,不送。”

青雨瞧了炽煌一眼,有些舍不得对容子瑜说道:“快些去找离掌柜吧,下次带她来看我们好吗?”

容子瑜点点头:“好。”他心想,若他做回来白岩找到了悠遥,他要娶她,这是他连做梦都在想的事情,下一次,他可以请青雨炽煌来喝他们的喜酒。

离开天虞山,容子瑜直奔东海,双脚踏在云端他不禁嘲笑起自己来,过去的容子瑜除了吃喝玩乐岂能想得到其他,如今是多不可思议,他竟为了那个让自己心口隐隐作痛的人修了三百年的法术,而那个人其实他自己都根本从未见过,当初的白岩是爱她多深,才能让他迫着自己甘心忍受三百年的寂寞孤独,一心一意地修道?他竟从未怀疑自己会受不了放弃,回想起来实在让他不由心生感慨。

到了东海边的一处峭壁,容子瑜意外地遇上了一个人。

“云崖?你怎么在这儿?”容子瑜心想他一出关就往东海奔,没道理云崖这么快就知道还先他一步在此等他吧?

云崖不回答容子瑜的问题,只道:“三百年,你可让悠遥好等,赶紧去龙宫吧。”说罢,云崖化作烟雾瞬间随风而散了。

容子瑜也顾不得云崖怎么回事,纵身跳入东海。

龙宫四周守卫的虾兵蟹将察觉到有人闯入皆是严阵以待准备将来人驱逐,可一对上容子瑜便全愣了,这不是他们家太子爷嘛?他不是被打入轮回了?这都八百年没有回来东海了,怎么忽然出现了?

“闪开!”容子瑜吼了一声,兵将们十分惯性地立即退开给他让路。

到了龙宫门口,出来迎接他的是白瀛之。

“大哥!”

白瀛之见他归来,心中那份欢喜无以言表,而容子瑜还是不大习惯,只扯了扯嘴角勉强一笑,说道:“带我去找白岩的身体吧。”

白瀛之点点头,将他带往东海龙太子原本住的房间,又对他说道:“自从你进入轮回,父王一直郁郁寡欢,几乎日日在你房中喝酒,这个时辰他怕已喝得醉醺醺了。”

容子瑜不知如何作答只能保持沉默。东海龙王是白岩的爹,也就是他前世的爹,可他全然不记得了,实在很难去跟他攀这个亲戚。

跟着白瀛之走在龙宫内,容子瑜东张西望地四处瞧,看着满眼奇妙瑰丽的楼阁、珊瑚、白沙、庞大的石柱上镶嵌着各种奇异的宝石,种种都让他惊奇不已,实在也没什么熟悉感觉,大概是他凡人做得太久了吧。

东海龙太子有自己的宫殿,不过白岩离开太久此处非常冷清,加之老龙王为儿子心怀感伤不准人打扰,此地便更加是寂寥无人了。

容子瑜终于见到了白岩的身体,另一个自己,他就躺在玉石床上十分平静地睡着。一旁老龙王醉倒在桌案上。

白瀛之推醒了老龙王,轻声道:“父王,大哥回来了。”

老龙王乍一眼见到容子瑜十分震惊,揉了揉眼又晃了晃脑袋,喃喃问道:“回来了?当真回来了?”

白瀛之点了点头:“回来了。”

“非儿!”老龙王踉跄几步扑倒容子瑜身前,叫他非儿,他知道龙太子名唤白洛非,受过神灭极刑之后逃入人界才化名做白岩,可他既不熟悉白岩这个名字,更难听惯白洛非了。

老龙王敲出了容子瑜的不自在,转头看了一眼床上的白岩,定了定神,向着白瀛之说道:“瀛之,扶我回去歇会儿。”

白瀛之应了一声伸手扶住老龙王,临走前不忘看了容子瑜一眼。

终于,房中只剩下容子瑜和白岩了。

看着一副跟自己一模一样的身躯,容子瑜惶然,他跟他算不得是同一个人吧?他是容子瑜。白岩似是在睡,他想着应该是沉睡在他的灵魂深处吧。当他的元神脱离属于容子瑜的躯壳回到白岩身体里,白岩就能活了,而他必会死去,哪有凡人能活三百年呢?哪有活了三百年的人没了三魂七魄还不灰飞烟灭的呢?

容子瑜惨淡一笑,他专心苦修了三百年这才发现自己是来送死的。 其实做容子瑜没有什么不好的,即便不是龙太子、没有天生灵力,最先前的二十年人生他还是挺快乐的,有父母疼、有兄弟爱、也有女人缘,不过是胸口跳动的心脏里少了一个他深爱的人,让感觉自己似是缺胳膊断腿似的不完整。

盘腿面对玉石床坐下,容子瑜最后看了白岩一眼,待他成为白岩,该如何看待容子瑜呢?一场梦吗?

容子瑜身上气息慢慢收敛了起来,闭上眼陷入静思,凝聚心神吐出元神内丹,那冰蓝色的元神自己好像长了翅膀一般急不可耐的回到了原本的身体里,它这样爽快的抛弃了寄宿三百年的容子瑜,任由他的身体渐渐化作细细的白色粉尘再不剩其他东西。

白岩睁开眼,呼出一口气,感觉身体很沉重,毕竟离魂三百年未动过,总是有些不习惯,可他脑子十分清楚,甚至还记得容子瑜闭上眼前最后想到的是什么。躺在床上双眼放空,做了三百年的凡人,确有些如梦如幻,但他知道容子瑜就是他白岩,绝不只是一个梦。

带手脚能灵活活动之后,白岩翻身下床大步走出了房间,循着老龙王和白瀛之的气息找去。

当老龙王远远瞧见白岩走过来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儿子可算真的回来了。

“父王。”白岩恭恭敬敬地给老龙王跪了下来,重重磕了个头,“儿子不孝。”

老龙王叹了口气,半响才道:“确实不孝,赶紧给我儿媳妇接回来,真是要我等抱孙子等多久呢这是!”

白岩和白瀛之听着老龙王的话都傻眼了,自家古板严苛的老爷子怎么开起玩笑了?

“咳咳,”老龙王咳嗽了一声,“别以为我说笑呢,这是正经事!玉帝老儿欺负咱们家也欺负够了,一块破石头要了我儿子两回命,我要是再忍气吞声还就真没脾气了!”

老龙王说到激动处连胡子都扬了起来。

白岩和白瀛之互看一眼,真是…真是不知说什么好了。

老龙王瞧着白岩和白瀛之还在大眼瞪小眼,一点小时候的机灵劲都没有,哼了一声,说道:“承儿因天溪那一劫损耗了不少道行要修成应龙还不知要闭关多久,龙宫不能没有人管着,瀛之你留下。非儿立刻前去西天,玉帝老儿那边,你父王给你撑着!去!快去!”

说道末了,老龙王几乎是用吼的了,白岩一惊之后即刻脚底抹油一边闪身离开了龙宫,只留下一声长长的尾音:“是!”

老龙王勾了勾嘴角干笑了两声,玉帝,这口气可憋了他八百年了,今次绝不会善罢甘休!

留下了白瀛之,老龙王也离开了东海,不过不是上九重天,而是奔平顶山去了。

白岩去往西天的路上心里如翻江倒海一般,不光是兴奋、紧张、期待、更有心疼,云崖说得不错,他让悠遥等太久了。当初他自身难保连一句道别的话都没有,他不敢去想她醒来知道他已轮回时是什么反应,但他知道,他心里有多少不舍、多少痛苦、多少挣扎,她心里必定一分一毫都不会少,只是他不过是被折磨一个时辰便遗忘了一切,而她却要独自承受着。云崖说她将自己化作了一块石头,他不知该欢喜还是该痛心疾首,化作一块石头她是否可以不再痛苦?是否可以静静等他归来?被迫堕入轮回的时候,他想过,她喝下忘川水就此将他忘记,会不会更好一些?可他自私,他不愿她忘记自己,于是将骨箫交托给九天玄女。他对她很残忍,分明是这么爱她,却也是一样这么害怕失去她。他不忍心也不敢说要她等他回来,所以只留下了骨箫而没有只字片语,若她选择忘记他,他也只能接受,但至少想在她的身边、她的眼前、她的生活里留下些许他的影子,即便她不记得他。

如今他回来了,他回来了,他们绝不要再分开了!

到了西天之后,白岩发现并没有悠遥的气息,他心头一紧,悠遥一定在西天,但没有她的气息是说明她已顿入混沌境界了?那他要如何找到她?

就在白岩无措之时,文殊菩萨忽然走了出来,白岩原想避开,却听文殊菩萨唤道:“龙太子这就要走?不去见一见翩鸿元君吗?”

文殊菩萨这话让白岩生生顿住了身形,解开了隐身咒,草草理了理衣装向文殊菩萨一拜:“菩萨。”

“龙太子请随我来吧。”

文殊菩萨好像什么都知道,不光知道白岩会来,还知道他心中疑惑,与他说道:“元君本是来修佛好去除身上魔性戾气,然元君天赋过人不消一刻便领悟了混沌境界,自然得已超脱三界,故而早可离开。龙太子大可不必如此戒备,此地乃是西天,并非天庭。”

白岩点了点,西天不是天庭,也是玉皇大帝也拿这群和尚菩萨佛祖无可奈何,甚好!

文殊菩萨将白岩引到厢房,冲他微微一笑便转身而去,留待白岩自己去推开那道门,见他为之痴狂思恋三百年的人。

白岩深深吸了口气,捏了捏拳抹了一把手心里的汗,这才鼓足了勇气推门而入。

三百年,这厢房中好似只过了一刻时间,所有一切都是原来的模样,包括被离悠遥摔碎在地的那瓶忘川水。

白岩看着端坐在蒲团上的那个石头人,她手中紧握着的是他留下的骨箫,她脸上似有一滴泪,她的嘴角又似乎留有一抹笑。他心中知道,让她心痛欲死的,让她快乐爱恋的,都只有他。可他却离开了她三百年,将她一个人留在了这里三百年,他想扑过去紧紧抱住她,说尽他心里的悔恨与思念,说一万遍对不起,只求她莫要恼他不辞而别。但他的腿却好像生了根似的,每一步都走得极缓极沉极困难。当他真的走到了她面前,颤颤巍巍地伸出了手,喉间好似被人紧紧勒住了,不仅说不出一个字来,就连声音都发不出来,反倒是心头剧痛无比,正如一把尖刀刺入胸膛,血流如注。

“噗通”一声白岩跪在了离悠遥面前,伸手覆盖她的双手,哽咽着唤她:“悠遥。”

如同白岩在大雪山顿入混沌境界一般,能唤醒悠遥的只有曾经与她元神共融的白岩。他的声音、他手中的炙热正就是她混沌世界里的一道光,引她回来。

时隔三百年,离悠遥终于慢慢抬起了眼皮,脸颊上挂着的那滴泪珠啪嗒一声落在白岩的手背上,他欣喜若狂地看着她,眼中满是激动。

离悠遥怔怔看着眼前的人,感觉自己似是仍在做梦,前一刻她才发现他弃她而去,这一刻他已出现在她面前。她是不是想他想疯了?

“悠遥…”白岩一只手握了握她的手,另一只手擦去了她脸上泪痕,那柔和的声音、温柔的触感都在提醒离悠遥,她不是在做梦。

眼泪迷糊了她的眼,叫她看不清眼前的人,她慌忙擦拭着眼泪,生怕一个朦胧之间他又会消失不见。

白岩站起身,将离悠遥整个人拉了起来搂进怀中,低头便深深吻上她的唇,他真的回来了,这次是真的回来了,真的不会再离开她了。

碧云凌霄,九重天上,玉皇大帝和王母娘娘面对东海龙王和九天玄女,面上都有尴尬之色。

四人互看半响,终于龙王率先开了口:“玉帝,当年我儿私恋凡尘在先,偷盗无色石在后,你判了他神灭极刑我也无话可说。那孩子为避开神形俱灭的责罚而以分/身顶替,逃入凡间五百多年,也是他的不对,你下令将他投入轮回重修仙道,我还是一句维护的话都没说。现在他修得道法没有经过天劫就偷偷潜去西天,不为其他只为了玄女家的丫头,又是触犯天条!养不教父之过,我这做爹的眼见了他两次受刑,心中之痛难以言表,可这一次我不能再袖手旁观了!”

玉帝和王母看着龙王扯起袖子抹泪,心头就是突突的跳,什么话都没了。

龙王不知怎的竟能逼出一副老泪纵横的模样,继续说道:“我儿子不过想娶个媳妇,你们天家犯得着一次一次惩罚他嘛?!莫说他犯的错都已然得到了教训,就是他真触犯天规戒律,他那份舍生忘死的真爱也该能感动天地了吧!还请玉帝王母看着他这份执著上成全吾儿吧!”

龙王这番话说得这么凄苦感人,就差没直接给他们下跪了,玉帝和王母还真不好意思说不,但玉帝曾下旨,如若白洛非不能了断情爱修成正果就要永世轮回、不得再入天庭,要是玉帝答应了龙王赐婚的请求,不就是自己打自己耳光?这出尔反尔的事,岂是玉帝能做的?!

正犹豫,九天玄女往前一步,盯着玉帝和王母,省了长篇大论只说了两句话:“我家丫头死心眼,若是没了龙太子她又得变回石头去,既然她铁了心要嫁,那龙太子就得娶!谁拦,我跟谁没完!”

说罢拂袖而去,留得玉帝王母愕然相对。

龙王抹了泪,叹道:“哎,这对孩子真是命苦…西海龙王都抱孙子了,我眼瞅准儿媳妇就在眼前,却巴巴地看着她去了西天修佛,一修还修成了块石头…哎…”

玉帝被龙王这一泣一叹、玄女那一怒一嗔,弄得十分头疼,即便心知龙王和玄女皆是在做戏,龙族何来眼泪?!可他还非得当真了不可…

玉皇大帝微微侧身与王母耳语:“你看这事怎么办?”

王母叹了口气,低语道:“玉帝,东海龙王可是在哭诉,你若不理怕整个龙族都要跟你过不去了。可还记得一千六百年前狐族一役?莫不是想让龙族都反了你吧?说起狐族一役,当初若不是有离悠遥的父母、玄女的兄嫂舍命救你,你现在可指不定在哪里呢?现在玄女都撂下了话,你不是想再背个迫害忠良之名吧?”说罢还甩了个眼色给玉帝,当初早早赐婚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嘛!

说到底,王母的话只有一个意思:你妥协吧。

玉帝这厢哀声叹气低头思付了一阵,那边王母挑了挑眉给龙王使了个眼色:做得好。

末了,玉帝金口一开:东海龙太子白洛非与玄鸟翩鸿元君离悠遥,虽曾行差踏错,却也将功补过,各种孽障尽除。念其情之所至实感天地三界,特赐婚二人。

离悠遥和白岩终于是苦尽甘来了,得了玉帝旨意这天上地下再没有人能、更没有人敢拆散他们俩了。

不过这事还没完。

玉帝下旨赐婚,他们的婚事势必隆而重之,可玄女和龙王却为了在何处办喜宴争执不下,东海还是平顶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