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光掩映处,听着远处传来的歌声,夏雨萧伏在云清幽的怀里,泪流满面。

小亭中,随着歌声的起伏跌宕,上官暖玉的笛声除了刚开始稍有凝滞,很快便融入了歌的意境中,独自挣扎的苦楚,对家人的珍惜,为家人打拼的艰辛,重重情义尽蕴其中,歌曲与笛声浑然天成,水□融,歌声方停,笛声便戛然而止。

月光下的上官暖玉衣袂飘飘,星眸微闭,手执横笛,轻纱一样的月辉,给他整个人笼罩上了一层神圣的光泽,更显得人俊挺不凡,刚毅之外又多了些飘逸。

那深情演绎的女子,原本就灵气逼人的灿亮眉眼更加流光溢彩,似集结了天地间所有的钟灵毓秀之气,美得让人屏息。

紫萱偎在紫苏的怀里,只觉得暖洋洋的,说不出的温暖惬意;紫苏晶亮的大眼睛满是幸福的骄傲;紫帆则紧紧的握着清风的手,心中暗道:“妹妹,我们只会给你甜蜜,绝不会成为你的负担。你是我的妹妹,唯一的妹妹啊!”

很多年后,在场的宫人还能清晰的描绘出当晚帝后二人的绰约风姿。

说什么太女痴傻,却谁知真正的太女美的如此让人移不开眼;而因身材高大面目刚毅向来为人诟病的暖玉公子站在太女的身边,竟让人觉得无比的惬意!好像那两个人原本就应该这样站在一起!那是一个如此美丽的夜晚,也是一个只写满着幸福温暖、远离所有的腥风苦雨的夜晚!

揭秘

钱来银觉得最近蔚毓凝很是神秘,虽然知道这人也算是世家大族,可一而再、再而三的送来这么多贵重物品也着实太让人不解。

“这雪莲也是你们家库房多的堆不下的东西吗?”钱来银皱着眉头,面前是一方精美的匣子,而匣子里盛的却是武林人人人眼红的极地雪莲。

“这个,朋友送的,给了我两朵呢,”蔚毓凝老脸微红,“这不是你前儿受过伤吗,你这家伙,给你送东西,倒这么多说道。”

心里不由暗暗叫苦,傻子也猜到这里面定有什么弯弯道道,什么南海的珍珠,锦江的鲑鱼;什么上好的熊胆,极地的雪莲…这一切别说自己,西陵朝那一家王公贵族有这样大气的收藏,还不都是皇宫大内所有!

可又不敢说实话,说这是太女赐的?说这是皇上赏的?没有圣谕,谁敢多嘴?太女现在是皇上疼到心尖尖上的宝贝,太女重视的,皇上马上就会放在第一位,何况是您老,既是太女的授业恩师,又为了太女甘愿承受三刀六洞之苦!皇上现在是一听到你钱来银的名字就高兴啊!

“你先收着吧,等你想起来这是从哪儿得来的再说。”钱来银一肚子的狐疑,可无奈蔚毓凝的嘴却如同钢铁铸成,竟怎么也撬不开。

“来呀,”钱来银一声喊,外面两个女子进来,可不正是蔡二梅和郭琳两个?

“把蔚大将军这些天来送的礼品打包,都给我抬了回去。”钱来银慢声道。

“来银,我们这么多年的姐妹,你这是干什么!”蔚毓凝很是着急。

“是吗?我们是姐妹吗?我以为是我自作多情了呢!”钱来银淡笑。

“我有不得已的苦衷,总之你要信我绝不会害了你!”

“我信得了你,却信不得你背后的送礼人!”

“还不是你那好——”猛地顿住。

“好什么?”钱来银那只完好的眼发出深思的光,难道是自己认识之人?

“好,好,当然是我这个好姐妹了!”

钱来银简直要气乐了,“二梅,郭琳,把这些东西帮蔚将军抬了出去!”

蔚毓凝慌忙拦住,这要真抬了出去,不定又会生出什么事呢。

不由怒道:“有你这么对朋友的吗?”

“是啊,有你这么对朋友的吗?”钱来银反讥。

“这些东西你先留着,等我明日来了,自会说给你听。”蔚毓凝一跺脚走了。

这都过去几天了?蔚毓凝竟接连几日都未出现。

天色已然大黑了。

外面忽然有急促的敲门声传来。

郭琳打开门,门外站的可不正是蔚毓凝!

“蔚将军哎,您可来了,这几天,我们老大一天要问您几遍呢。”

蔚毓凝闪身进入。

钱来银本要休息,听说蔚毓凝此时来了,知道必有原因,忙又穿戴整齐。

蔚毓凝上前一步拉了钱来银就走。

“毓凝这是要去哪里?”钱来银惊问。

“哪里?你不是要见给你送礼之人吗?”蔚毓凝一脸你反应真迟钝的模样!

钱来银真是苦笑不得,这么多年了,毓凝还是这么个急性子!

蔚毓凝拉着钱来银上了外面早已停好的一辆马车。

“将军,可以走了吗?”有侍人躬身施礼。

“嗯,走吧。”

那人躬身退后,虽是夜晚,礼仪却周到恭敬。

“咦,你这家伙,什么时候这么讲究了?”钱来银调侃。

蔚毓凝勉强扯了扯嘴角,算是答复,一路上竟再未说一句话。

钱来银暗暗揣测,这送礼之人到底是怎生的大人物?!

马车忽然停住。蔚毓凝起身下车,钱来银也要跟上,却被蔚毓凝拦住,“我下去看看。”

片刻,马车再次启动,蔚毓凝却没再上车,只嘱咐钱来银放心前去。

钱来银不由有些忐忑,透过车窗,黑漆漆的夜色中,依稀能看见些屋角飞檐,走了这么远,竟还没到,京城中有这么大的庄园吗?!

又走了好大一会儿,车子终于在一处宫室前停下。

钱来银不由暗叹,这庄园的主子真是好家教!这么大的庄子,自己所过之处,竟无丝毫喧哗之声,连车夫这样的下等仆役,都礼仪完美的无可挑剔。

车帘被打开,“钱大人,请。”

钱来银走下车子,一处巨大的房子前站了一女一男两个人,背着光,看不清长相。

钱来银站定,刚要施礼,却被那女人上前一把拉住,“来银不要多礼,我们屋内说话。”

钱来银抬起头来,离得近了,便能感觉到女子自有一种尊贵威严的气势,细看面容,竟有一种似曾相识之感,不由暗暗诧异。

来到房门外,“勤政殿”三个大字,赫然映入眼帘,勤政殿?这个名字好像也颇为熟悉,在哪里见过呢?

“勤政殿?”钱来银猛地倒退了一大步,那不是自己中武状元文榜眼时参拜皇上的地方吗?

又猛地抬头,灯光下,女子身着紫袍,凤眼含笑,却不怒自威,竟依稀就是自己记忆中皇上的模样!

有侍人恭恭敬敬的上了茶来,又悄无声息的蹑足退下。

又有侍者上前禀道:“皇上,蔚毓凝将军殿外侯旨。”

钱来银猛地从座位上站起,惊疑不定的站在原地,自己竟是来到了皇宫,而且还是一路坐车畅通无阻的直驱勤政殿前!极度震惊之下,竟是无法做出丝毫反应。

“让她进来吧。”又扭头对钱来银道,“来银坐下,莫要慌张。”

蔚毓凝进的大殿,翻身跪倒,“蔚毓凝叩见皇上万岁万万岁,叩见皇后千岁千千岁。”

钱来银缓过神来,不顾皇上拦阻也跪倒在地。

女皇上前,一手拉起一个,“你们一个是朕的股肱之臣,一个是太女的授业恩师,都快快请起。”

皇后含笑上前,“是啊,若不是钱义士,我那涵儿不定又要受多少苦。”

说完,竟上前对钱来银福了一礼,“钱义士休要忙乱,这一礼既是哀家的心意,也是代涵儿一礼,若不是涵儿尚缠绵病榻,定要唤了她亲来叩见师尊。”

钱来银坚持还了礼,内心却一头雾水,“皇上,您是不是弄错了,小民从未见过太女啊。”

“你是不是有一个徒儿名叫夏紫儿的?”皇上笑问。

“对呀,可紫儿已是…”提到紫儿,不由黯然,“这和紫儿有什么关系吗?”

“如果朕说,你那徒儿夏紫儿,便是朕被人掳掠而去的太女云紫涵,你可信得?”

钱来银只觉的恍如头顶响了个炸雷,自己被人虐杀的徒儿竟是当朝太女,这怎么可能?!况且,紫儿不是已离开人世,可皇后却说太女尚缠绵病榻,难道…

“毓凝,你把事情的原委告诉来银。”

这么长时间欺骗钱来银,蔚毓凝很是愧疚。

“来银莫要疑惑,其实太女就是夏紫儿,夏紫儿就是太女殿下!而且太女殿下虽伤势沉重,但目前已无大碍!”

钱来银震惊之余,又极为恼怒。

看到钱来银的神色,蔚毓凝忙上前解释。

“来银休要误会,紫儿并非有意隐瞒,而是认识你之时,已丝毫没了皇宫的记忆,连她自己也是才刚知道自己的太女身份。”

又将紫儿如何几乎被虐杀致死,又如何女皇亲自带人救出太女,一直到惊闻蓝儿的死讯,太女竟又昏迷不醒,仔仔细细的说了一番。

钱来银只听得心旌神摇,没想到紫儿竟有这么离奇的过往!怪不得自己怎么查也查不出紫儿的来历!

“你为蓝儿承受三刀六洞之苦,朕很是内心难安,只是当时救回失踪时日已久却遍体鳞伤的太女,让朕竟无暇他顾,那震天鼓一响,朕方知,原来涵儿宫外竟有这么一位真情真性、义薄云天的师傅!”说道后来,女皇很是激动,皇后也已是泪盈于睫。

“那么死去的是…?”

“死去的人就是奉了密令要杀了太女的狱头吴双!”蔚毓凝答道。

“你是涵儿的师傅,也是真心疼着涵儿的人,朕不想瞒你,”女皇接道,“西陵朝表面波平浪静,暗地里却风起云涌。定是有人发觉涵儿并不像外界所传痴傻,便要想方设法谋害太女,先是掳掠,进而又用此毒计!此案只是死了几个无足轻重的人罢了,真正的主使者,哼!”

“蓝儿一事,是朕考虑不周,原想涵儿身体好了再告诉于她,却不料涵儿还是知晓,一直现在又缠绵病榻。”女皇眉间满是愁色,听到蓝儿的名字,蔚毓凝瞬间变了脸色,哀伤至极。

“所以来银,”女皇叹息,“涵儿康复之后,朕想要你继续担起教导涵儿的重责!”

钱来银猛地跪下,往时的一切又一幕幕在眼前浮现:文武双进士时的满门荣耀,投身军中建功立业的壮志豪情,被奸人所害深陷重重包围,兵士姐妹一个个倒下的漫天血雨…

如今,自己还要重回这个让自己身心俱碎的是非之地吗?

仇人

看到钱来银的神色,蔚毓凝也不由悲从中来,也随之跪倒在地。

半晌,女皇幽幽叹息,“朕知你心中有所顾虑,你钱家的满门血案,朕已记在心里,若你不愿再为朝廷效力,朕也绝不勉强于你。”

皇后上前,对着钱来银竟又是深施一礼,“还请钱义士不要马上拒绝,涵儿生来便遭奸人暗算,这世上真心疼爱涵儿的能有几人?若您只因了涵儿是太女,便就此丢手不顾,要涵儿可怎么承受?有人因了涵儿的太女身份,对涵儿百般刁难,你二人本是师徒情深,如今,您却也要因了涵儿的太女身份便与她割绝师徒情意,又要涵儿情何以堪?”

钱来银默然。

女皇扶起钱来银、蔚毓凝二人,“太女是我西陵国之根本,来银下去慎重考虑,再回复朕,可好?!

二人出了皇宫,一路无语。

知道钱来银定还有话问自己,便随着来到了钱府。

“毓凝不要瞒我,你是何时知道紫儿的太女身份的?”

蔚毓凝苦笑,“我也是事发的当天突然被皇上急宣进宫才知道的此事,再想不到你那宝贝徒儿竟是以痴傻闻名于世的太女!”

“自古‘学会文武艺,卖于帝王家’,当年,我又何尝不是一腔的豪情?□骏马,掌中金枪,纵马奔驰,戍卫边疆…”钱来银的眸子有一丝光亮闪过,却又瞬间熄灭,“可结果呢?不过是成为人家争权夺利的一只棋子,枉我空有一身的艺业,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钱来银死死的攥紧双拳。

屋内一片死寂。

“毓凝啊,我,远远没有你坚强…”

“若我真如你所言,早修成了金刚不坏之身了!”蔚毓凝在斑驳的灯影里显得很是寂寥。

“自那事发生之后,凌儿便一去不回,至今杳无音信,我知道,她是在怨我呀,”蔚毓凝的脸庞有些扭曲,“其实,我又何尝能原谅自己?楚儿…囝囝,都去了…蓝儿长得真像那时的楚儿呀!看见蓝儿,我总在想,我家囝囝若活着也有这么大了吧…”

又是良久的沉默。若不是有这夜色相掩,两个曾浴血沙场的武人,怕说不出这样感性的话吧?

“你我相交多年,你的心思我懂。若不是真心喜欢太女,依你的个性怎么肯收了这么一个徒弟?太女的个性,确是不同于皇室中人。那孩子外柔内刚,有自己做事的原则,处事磊落,你心里必是把她当做女儿般看待了吧?就这样丢手,你,真舍得?我们有的,不多了,别像我,连一个蓝儿都没护好…”蔚毓凝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有些空旷。

钱来银的脸隐在暗影里,没有人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老大,老大,”是蔡二梅的大嗓门。

钱来银抬头,东方一缕曙光透过窗棂,洒在自己的脚边,天竟已亮了。

钱来银打开房门,蔡二梅吓了一跳,老大这是怎么了?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明显的没有休息好。

“老大怎么了?”蔡二梅惊问。

“没事。二梅这么早有事?”

“老大忘了吗?今天是紫儿少主的百日祭日!”

钱来银皱了皱眉。

“你和郭琳去安排吧。我今天有事,就不去了。”

看见钱来银有些憔悴的样子,二梅不敢多说,答应了一声,就退了下去。

唤了郭琳,两个人一同走上大街。

“老大今天也不知道怎么了?明明是老大说,紫儿少主没什么亲人,要好好的去祭奠一下的,怎么起来就变卦了?”蔡二梅有些疑惑。

“昨天蔚将军很晚才离开,一定是有什么事?”郭琳的心比较细。

“老大今天的脸色是比较差。会有什么事呢?连紫儿少主的百日祭都不去?”蔡二梅还是有些想不通。

“老大那个人有什么事总要自己担着,你不要多想了。老大心里是疼急了紫儿少主的,老大没法去,咱们更要把这件事办好。紫儿少主,总是拿我们两个当姐姐一样看的…”说到最后,郭琳的语调低了下来。

蔡二梅也不再说话。

两人买了烛火纸钱鞭炮一应物事,抬头看天,太阳已老高了,冬天的天要短些,两人忙加快了脚步,匆匆往城外的桃花林赶去。

“天呢,杀人了!”前面忽然有些骚乱。

有几个人抬着个人过来,匆忙间来不及闪躲,蔡二梅竟被撞了个趔趄,手里的烛火撒了一地。

二梅心里很是恼火,刚要发脾气,几个人却连理都没理,抬着担架就跑了过去。

郭琳忙一把拉住想要追上去的二梅。

“别追了,你没看担架上的人已是出气多进气少。我们还是收拾收拾,赶紧去给少主上坟是正事。”

“咦,这不是二梅、阿琳吗?”有人叫道。

郭琳抬头一看,是自己的熟人,现在接替了自己,在宝香园做事的刘大青。

“刚才这是怎么了?”边和二梅一起拾掇,边询问刘大青。

刘大青神秘的趴到郭琳耳边,“我说,阿琳,你家少主活着的时候,是不是惹了什么厉害仇家呀?”

郭琳直起腰来,“这是怎么说的?咋又扯到我家少主身上了?”

蔡二梅也停止了收拾东西,两人都盯着刘大青。

刘大青看两人脸色愠怒,也不卖关子了。

“张铁嘴不是一直在这儿说书吗?刚才正唱到夏总管被赵得意捅了一刀,又被那些祸蛋子祸害死在了监狱里,本来唱的好好的,却突然飞来一个人,一把就拍飞了张铁嘴,还咬牙切齿的叫着夏总管的名字,那个声音,现在回想还觉得瘆人的慌。”说着竟有些瑟缩的打了个寒颤。

“那个人什么样子?”郭琳问道,紫儿少主从来不会惹什么事的啊?!

“谁敢打我家少主的主意?就是和我蔡二梅过不去!娘的,紫儿少主都不在了,还有人要祸害她?!”蔡二梅脸涨的通红。

“那应该是个男人,穿着件蓝色的衫子,脸上还盖了个古里古怪的面具,啊…”刘大青像看见了鬼一样,猛地往后倒退了几大步。

蔡二梅没来的及回头,就觉得一阵晕眩,竟是飞了起来!

郭琳上前,这么近的距离,竟是没有拽住!

不知飞了多久,那人才停了下来,蔡二梅刚要大声喝骂,却被那人一头掼在地上,不觉一阵头晕耳鸣,好长时间才回过神来。

“你就是蔡二梅?”那人嘶哑的声音阴森森的,仿若地下索命的阎王。

蔡二梅艰难的抬起头来,一个身穿宝蓝色袍子的男人正背对着自己。

“是你老娘又怎样?”这不就是刘大青嘴里那个蓝袍怪人吗?

“宝香园的总管,夏,夏,紫,儿,真的,已经死了?”那人一字字艰难的问道。

怎么觉着那人浑身都在颤抖,好像一副马上要晕倒的样子?

“你想要怎么样?我家少主是不在人世了,可也容不得任何人糟蹋她。有什么事,你冲着俺蔡二梅来!这样装神弄鬼的算什么东西!”

那人闪电一样掠过来,朝蔡二梅脸上啪啪就是两个耳光!

蔡二梅只觉眼前金星直冒。抬起头来张嘴就要大骂,却看进了一双恍若厉鬼一样的绿眸,不由有些恍惚。

“你叫什么?”

“我叫蔡二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