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住哪里?”

“棋牌街桶子胡同。”

“你认识夏紫儿吗?”

“认识。”

“她是你什么人?”

“我家少主。”

“夏紫儿在哪?”

“少主死了。”

那人啪的又给了蔡二梅一个耳光,嘶声叫道:“你说谎!”浑身哆嗦着,如即将溺死的人苦苦挣扎,“涵儿,涵儿,怎么会,不可能,不可能…”

“你确定夏紫儿死了?”

蔡二梅竟流下泪来,“紫儿死了,她躺在我的怀里,可我怎么叫,她都一动不动,她身上每一寸骨头都被人折断了,她的全身全都烂了…”

那人噗的吐了一口血出来,仿佛刚刚经历了这世间最残酷的折磨,倚着身后的墙壁,已是摇摇欲坠!

郭琳急急的领着一群人找到蔡二梅时,发现蔡二梅正倚着墙壁昏睡,忙冲上前晃醒蔡二梅。

“二梅,二梅,醒醒,怎么哭了?那个蓝衫怪人呢?”

蔡二梅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看到眼前的郭琳,对呀,自己好像被一个和紫儿少主有仇的人抓到了这里…

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你们怎么来了?那个男人呢?”

郭琳哭笑不得,“我们这不正问你吗?我们来时,就你一个人躺在这里,还一脸的泪!那个男人干嘛要抓你?问你什么了?”

“他好像就问了我少主是不是真的死了,然后,”拍拍头,“怎么想不起来了?可能他走了,我就睡着啦,我哭了吗?好像又梦见少主死时的样子了…”

郭琳长出了一口气,“没事就好,差点吓死我了!话说,这个人是哪里跑来的疯子?”

蔡二梅甩甩仍有些眩晕的头,“管他呢。天都这时候了,你说刚才我梦见少主,是不是少主在责备我们老不去看她,有些生气了?”

又有一个女子跑来,这么冷的天,竟跑的一脸的汗。

“郭琳、二梅,少主的陵园那儿出事了!”

两人吓得一下子跳了起来,“出什么事了?”

“你不是让我带几个姐妹到陵园那儿看看能不能找到二梅吗!我们到了才发现少主的墓地却被一群红衣人封了,只许出,不许进,我们一急,就和他们打了起来,那些红衣人武功很高,那几个姐妹就让我赶紧来叫人,现在也不知是什么情形了!”

一群人赶到桃花林,远远的便听见紫儿的墓地处传来一阵阵狼嚎似的凄厉瘆人的声音,大家心头一紧,不由加快了脚步!

快要接近桃花林,果然十数个红衣男子突然从天而降,拦住了众人的去路。

郭琳扫视四周,自己的几个姐妹竟歪七扭八的躺到了一地,也不知是死是活。便也不多言,上来便和这些人打成一团!

误会

桃花林中紫儿的墓地却已是一片狼藉!

一个身穿宝蓝长衫的男子正扑跪在坟前,惨厉的嚎叫声中又夹着仿佛痛入骨髓的呜咽声,像一只受了重伤即将垂死的狼,又像一个突然失去了所有亲人的无助的幼儿…

高大的坟茔已被那人一点点挖开,而用来挖开坟的工具却竟然是那人的一双青葱玉手!

那人的手已是鲜血淋漓,石子、沙粒磨着那人□的血肉,那人却好似一点也不知道疼痛,新鲜的泥土糊住了流出的血,又很快被更多的血冲开…

“涵儿,别怕,猫儿哥哥来了,谁都不能伤了你,涵儿,再忍会儿,猫儿哥哥知道你怕黑,猫儿哥哥知道你最不爱一个人呆着,涵儿,别怕,猫儿哥哥这就带你走,咱们这就走…”

那个人,竟然是——猫儿!

一口被漆成黑色的但现在沾满了斑斑点点的泥土的棺材露了出来!

猫儿好像做梦一样,一下子呆在了那里,手颤颤的抚上那口棺材,又猛地缩了回来,手上的血,一滴,一滴,慢慢的淌落…

跌坐在棺材前,猫儿的头不自觉的在那口棺材上一下下的撞着,有血慢慢的如小溪一样从额角流下,猫儿的眼睛已由深绿转为血红,那双早已是血肉模糊的手死死的抠着棺材,越来越用力,咔嚓一声,竟是把厚厚的棺材穿了几个窟窿!

猫儿好似突然被惊醒,茫然的看着四周,只觉坟前写着“夏紫儿之墓”的石碑再一次如一把利剑一样扎到了自己的心里!猫儿血红的双眸盯着石碑,仿佛那是自己不可戴天的仇人,忽的挥出一掌,掌力到处,那石碑竟化成了齑粉!

扶着棺材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慢慢的推动棺材盖,猫儿脸上已完全不见方才的暴戾残忍,有的只是无尽的柔情,紧紧的攥着棺材盖的手,已有白骨□出来,猫儿却恍如未觉,手上仍一点点的用劲,不敢用力大了啊,这声音怎么,这么难听,涵儿听了会不舒服吧?

棺材盖被慢慢的推开,露出里面的,一团人形物事。

仿佛脱力般,猫儿一下子软在棺材上,竟是又喷出了一口血来。

艰难的爬起身,猫儿一点点的爬进棺材里,慢慢的躺下,小心的把那具已有些腐烂的尸身拥进怀里,脸上竟浮出一丝幸福的笑容…那样的温柔,绝美,而又绝望、凄楚…

和那些人一交手,郭琳就知道自己这点子人,还不够人家塞牙缝呢,那些人都身形飘忽,根本就像影子一样,自己这点功夫,纯粹是挨打的料!

赶紧又派人回去向老大求救,看看身边,这才多大会儿,就躺倒三四个了!

蔡二梅急的眼都红了,嘴里乱骂着,“混蛋!我们少主人都不在了,你们还让她不得安生!我蔡二梅和你们拼了!”

那些红衣人也有些烦躁,一些粗笨的女人罢了,偏偏都还打起架来不要命!

郭琳的腿上被人砍了一剑,再看蔡二梅也是跟个血人似的了,再这样下去,自己这些人非全撂在这儿不可!

看蔡二梅已经杀红了眼,怎么叫都不应声,只得上前拽住蔡二梅就往后退,众人眼看比那群红衣人差得远,便也不敢再打下去。

那群红衣人冷眼看着她们把地上那些受伤颇重的女子带走,见她们退走倒也不追,仍是守在林子四周。

等钱来银带人赶来时,已不见了那群红衣人,桃花林四周一片死寂,只有地上的点点鲜血说明这儿刚经历了一场激战。

几人也不停留,发足往紫儿墓地奔去,眼前的情形让所有人大吃一惊:

紫儿的坟墓已被人挖开,墓前的石碑不知被人用了什么手法,竟是碎成了粉末!

蔚毓凝也闻讯带人赶来,看到这种情形也是目瞪口呆!

蔡二梅扑到被打开的棺材前,泪水和脸上的血水混在一起,面目显得有些狰狞!

“是谁,是谁做的?我要杀了他,我要杀了他!”

钱来银也气的手足发抖,什么样的深仇大恨,竟然人死了还不放过!毁了坟墓不够,连尸体都要掳走!紫儿一向并不曾与人结怨,又怎么会惹来这样深的仇恨!

“老大,少主…让人抢走了,我们,怎么办?”郭琳眼含着热泪,饶是平常心思细腻,也不由乱了分寸。

蔚毓凝上前,把钱来银拉过一旁。

“这事儿目前不宜声张,我们还是从长计议。”又看了眼□在风中的棺材,“我想,蓝儿地下有知,也不愿和那人相伴。”

钱来银沉默良久,家里还有紫儿的一些遗物,本来想留着做个念想,可现在这种情形…

便命人回去取了来,放入棺中,郭琳、蔡二梅也不顾伤痛,坚持要和大家一起把坟封好。

好好的一个百日祭就这样草草收场。

钱来银让几个人先下去包扎一下,又严令几人决不许外传紫儿坟墓被人掘了之事。

“毓凝觉得这事会是什么人做的?”

“好好的一方青石竟能被那人生生震碎,这人功夫该是多么深不可测!太女怎么可能惹下这样厉害的仇家?”

“我也感到奇怪,依那人的功力,紫儿怎么可能讨得了好?紫儿性情纯善,绝不可能做出什么伤天害理之事!那人的动机确实可疑。”

蔚毓凝一把推开椅子站了起来,“难道是针对太女而来?”

钱来银也在屋里不停的踱步,“据郭琳说,那为首的男子脸上戴着一个形状怪异的面具,身穿一件蓝色袍子,他的手下却均是一身红衣。”

“面具?红衣?”蔚毓凝皱眉沉思,“怎么有些耳熟?”

突然脸色一白,“难道是——”

钱来银停住脚步,“是什么?”

“前几天偶遇一位世姐,最是羡慕江湖生活的一个人。她跟我提起,说是江湖中有一个邪教炎宫,尚火,宫中人一律身着红衣,教徒众多,大多是一些无恶不作的江洋大盗,前两天却突然被人挑了山门,好像是被一个身着蓝衫脸上戴着怪异面具的男子杀了宫中首脑人物并一干执事者,现在的炎宫上层人物全是男子,行事却更加邪魅难测!”

“紫儿怎么会招惹上这样凶狠怪异的人?”钱来银语气中是深深的忧虑。

蔚毓凝坐不住了,“来银,我得赶紧进宫,把这件事禀告皇上得知。”

钱来银一把拉住蔚毓凝,猛一跺脚,“我们俩一起去。”

蔚毓凝站住,“你愿意答应皇上了?”

钱来银也想通了,“每日里为了紫儿提心吊胆,不如就索性站在她身边,我就不信,凭我们的本事,保不了她!”

蔚毓凝猛地照钱来银肩上拍了一下,“好,我们一起进宫!”

女皇乍一听说蔚毓凝、钱来银殿外侯见,很是高兴,赶紧让侍人宣二人进殿。

“来银可是想好了?”

钱来银恭恭敬敬的跪下,“前日是小民莽撞了,如今小民已想得清楚,愿意为国效力。只是,小民尚有一个请求,”

女皇上前扶起钱来银,“来银愿意继续管教太女,别说一个条件,十个百个,朕也必允你!”

“请皇上答应小民,只做太女的老师,不担任朝中任何官职。”

女皇百感交集,“有多少人为了这功名利禄做尽人神共愤、丧尽天良之事!也只有来银这样的忠贞君子,才会视功名如粪土!好,朕答应你!朕还是那句话,他日,除非你愿意,朕绝不会勉强于你!”

“皇上,”蔚毓凝上前道,“臣等二人前来,还有一件事,要启奏皇上得知。”

当下便把紫儿坟墓被毁,尸体被掳,及二人的推测说了一遍。

女皇登时面沉如水。

良久,女皇冷冷一笑,“这世上,想要动涵儿的人,恐怕是活的不耐烦了!”转头看向蔚毓凝,“毓凝,这件事就交给你负责,朕给你一支队伍,严密监视炎宫,一旦发现不妥,杀无赦!”

番外之猫儿

“爷,是,是,是个男孩!而且眼睛是…”

“什么?”男人昏昏沉沉的眼眸猛的睁大。

“那,那个女孩,抱来了吗?”

“是,爷,都准备好了。”

“把他抱走。”男人一脸的厌弃。

“送到乡下吗?”

“扔到后山上。”

“好漂亮的孩子!”

“这地方就狼多,怎么有这么残忍的爹娘…”

“呀!这孩子的眼睛…”

“可是,我真的好喜欢这个孩子!”

“那,我们小心些…”

三岁的孩子粉雕玉琢般——

“娘去给爹抓药,你呆在屋里,千万不要跑出来…”

“娘为什么还不回来?爹看起来好难过!”

“婶婶,我爹病的好厉害,求您去看看吧?”

“好——啊,你的眼睛!你这个妖怪,快滚!”

“婶婶,求求您——

“快滚,不要让我们沾了晦气,你爹不就是你妨的?”

“呜,爹爹,你怎么了,你醒醒,你醒醒啊!”

“都是因为你这个灾星,你爹才会死的,你滚,滚!”

“娘,娘,不要不要我,我会很乖的…”

“这小孩子好可怜,好几天没吃饭了吧?”

“也不差这一口饭,我们把他留下来吧。”

十岁的孩子举手投足间自有其说不尽的意态风流。

“好俏的哥儿,跟我们走吧。我们宫主最喜欢收留奇形怪状的东西,你这双眼睛倒有看头。”

“你们干什么?我不去!爹,娘,爹…”

刺眼的光芒急闪而过,漫天血雨!

“娘——爹——”

“爬过来!”啪!——一缕殷红的血丝顺着嘴角流下,“又忘了吗?闭上你的眼睛!对,就这样,好,好舒服…你还真是个妖孽!”

“你不过是我的玩物,一个下贱肮脏的东西罢了,你这样的贱人竟敢偷学本宫的绝学?赏给你们了,给他一个永世难忘的死法!”

见鬼•••R

冬天的天总是很短,这才一晃,天竟又黑了。凛冽的北风扫过树梢,偶尔会听见枯枝断裂的声音。

蔡二梅和郭琳坐在厢房里围着火炉取暖。二人都是恹恹的,提不起精神来。

外面有人在拍门,二人互相望了望,这么冷的天,都这时候了,会是谁呢?

有小厮上前把门打开,打头的人是蔚毓凝,只是后面那个裹成个粽子样的人是谁?

郭琳二人刚要起身招呼,却见钱来银已是疾步从屋里走出,把两人接到了屋内,又回头让人把大门拴好。

进入室内,这么多天不见师傅,紫涵真觉得有恍如隔世之感,不及脱下外衫,一双手便被紧紧攥住!

“师傅!”紫涵哑着嗓子,任钱来银把自己上上下下左左右右打量了个遍,瞧了个仔细。

幽幽的灯光下,钱来银看着这失而复得的爱徒,内心里百感交集,大手抚上紫涵的发,“紫儿,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原本心里还有的一丝怨意在看见了紫涵的这一刹竟完全烟消云散,内心只剩下能再见到完好无损的紫涵的满满的感激。

紫涵的泪再也忍不住,那几个仅有的心疼着自己的人啊,可现在,却只余师傅一个…

顺势趴在钱来银的肩头,呜咽不已,钱来银轻轻的拍着紫涵的后背,只觉的那眼泪烫热了自己这么多年来死寂的心。

外面传来砰砰砰的敲门声,“老大,老大,发生什么事了?”郭琳、蔡二梅的声音很是焦急,正想着天都黑了,蔚将军怎么还会过来,就听见这屋里有呜呜的哭泣声传来!

紫涵听到外面的声音很是惊喜,那不是郭琳、二梅两位姐姐吗?!

钱来银却一把拉住要冲过去开门的紫涵,“门没栓,你们进来吧。”

蔚毓凝有些紧张,今天来时只说让太女和钱来银相见,其余的人…

看出蔚毓凝的担心,钱来银冲她点了点头,示意不用担心。

二人进得屋来,只看见影影绰绰的灯光下站了三个人,老大,蔚将军,还有一个神秘的,用斗篷遮着脸的人。

紫涵真是很尴尬,本来想扑过去来个热情的拥抱的,可这只手被师傅攥的死紧,蔚将军更好,刷刷刷三下五除二,又把自己裹了个严实!

“郭琳,二梅,”钱来银沉声道,“待会儿不论你们看见什么,都决不许大喊大叫,你们可做得到?”

“是,老大。”看钱来银万分郑重的样子,两人竟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钱来银把紫涵从暗影处拉出来,取下紫儿的斗篷,“我要告诉你们的就是,紫儿还活着。”

“少主!”二梅还是叫了出来,“你一定是怪我们没用,竟让人把你的坟都给挖了…呜呜哇哇…”

却是被蔚毓凝给死死的捂住了嘴巴。

郭琳惊得腿肚子几乎转筋,勉强扶着桌子站稳:白天刚被挖了坟,夜里就找来了吗?

紫涵看两个人的样子,知道两个人一定是把自己当成鬼了,不由哭笑不得,上前一步,一手拉住郭琳,一手握住蔡二梅,“两位姐姐,紫儿没死,紫儿还活着!”

蔡二梅却恍若未闻,只一把抓紧紫涵的手,“呜呜,少主,是二梅对不住你,没帮你看好家!那个该死的瘟生,让你死了还不得安生,我要——”眼睛突然睁得溜圆,直愣愣的看着紫涵,这只手,怎么可能,竟是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