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误入的何止是此间宫室?须知他人琼浆,尔之砒霜,迷途未远,还是速速离去为好!”白衣人说完,便头也不回的扬长而去。

紫涵一怔,此人言语里好像大有深意!再抬头,那白衣公子竟已去得远了。

“哎!公子,先告诉我怎么出——”紫涵一言未完,那霁儿公子已经七转八绕,不见了踪影,只留下紫涵原地跳脚。

“韩公子。”

紫涵忙回头,却是一个侍人气喘吁吁的跑来。

“韩公子走错路了,出宫的路应往右拐,公子怎么左行了?公子跟我来吧。”

紫涵又回头,那霁儿公子已经全无踪迹。

到了宫门外,正看见猫儿焦急的冲着宫门张望,心知一定是等的急了,忙加快了步伐。

“涵儿,今天怎么这么晚?”猫儿迎上跑得有点喘的紫涵,又掏出手绢,温柔的帮紫涵拭去鬓角的一层薄汗。

“猫儿哥哥等的心焦了吧?”紫涵捉住猫儿的手,“今天我们不坐车了,走着回去可好?”

猫儿轻轻的点点头,回身跟车夫交代了下,便牵了紫涵的手,来到了灵柯的大街之上。

灵柯虽是偏远小国,但因为远离战争,倒也算是物阜民丰。且相较于西陵,灵柯的民风也更开放些,街上如猫儿和紫涵这样打扮的男子虽不算多,但也有一些,两人的样子,倒也并不惹人瞩目。

已经是暮春,天气渐暖,街上的人也越来越多了,西逝的斜阳把两个人的影子拉的很长。

猫儿下意识的把紫涵护在里侧,自己则警觉的不时四处观望。

“猫儿哥哥,你这么紧张做什么?”紫涵有些失笑,“我们俩是逛街,不是上演警匪片,你这个样子,哪还有什么乐趣可言?”

“涵儿逛得开心就好。”猫儿拍了拍紫涵的手,和涵儿一起,做什么,猫儿哥哥会不开心呢?

“那不行,”紫涵停下脚步,“猫儿哥哥今天要听涵儿的,只准玩,不准想其它的。”

紫涵的心有些发酸,猫儿哥哥该是从没有悠闲的在街上随随便便逛过吧?看着大街上的人来人往,猫儿哥哥的眼中有着他自己所不知道的艳羡,却又有着莫名的恐惧和疏离,稍微人多的地方,猫儿浑身的肌肉便会不自主的紧绷起来,握着自己的手也总是冰凉冰凉的!

紫涵不敢问,猫儿哥哥的人生中除了自己初见时的侮辱,到底还经历过什么?会让猫儿哥哥对周围的人群这样恐惧?!

猫儿踌躇了下,终于点了点头。

“好!”紫涵笑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我们来玩石头剪子布,输的那个要做“一步”木头人,看见没有?前面有个混沌摊,最后到的那个人要请吃混沌!”

“好!开始!”

“石头剪子布!”

“哈!猫儿哥哥输了,要做木、头、人!”

“哈哈哈!猫儿哥哥又输了!”

“咦!猫儿哥哥挺厉害的吗!”

“唔——到底哪里出了错,输的那个竟然会是我!”

天色渐渐晚了,几颗明亮的星子宛若璀璨的宝石点缀在碧蓝的天幕上,猫儿的笑容一点点扩大着,着迷的看着笑的脸儿红扑扑的紫涵,第一次觉得,原来活着,竟然这样美好!

两人拉着手,悠闲的徜徉在每一条街道,街上的人渐渐稀少,不远处就是周府了,猫儿忽然有一股冲动,想要拉着紫涵,就这样一直走下去。

“怎么了?”紫涵停下脚步。

“客官,要糖人吗?上好的糖稀,香甜可口!”路边忽然传来了一个苍老的吆喝声,却是一对年过花甲的老夫妻,糖人还没卖完,看两人停下,忙兜揽生意。两人的衣服都有些单薄,夜幕下瑟缩的身影,让人不由心生怜悯!

“猫儿哥哥,我们都买了吧?”紫涵摇了摇猫儿的手。

“好!”

“都要吗?两位真是好心人啊!”老妇人很是感动,“我再免费给二位捏个糖人吧!”

坐在一旁的老汉忙重新捅开了火,非常有默契的把需用的什物递给老妇人。老妇人仔细端详了一下猫儿二人,便低了头专心的做了起来,不一会儿,两个手拉手晶莹剔透的糖人便做好了,和紫涵二人还真是相像,猫儿捧着简直爱不释手。

两位老人把糖人儿包好,交给二人,便慢慢的开始收拾东西。老汉仔细的帮老妇人拉好围巾;老妇人则推起小车,又扶了老汉慢慢坐上,两人喁喁细语着渐渐远去,有着亲昵的笑声,慢慢的飘散在夜空里。

突觉身子一紧,却是猫儿把紫涵抱在了怀里,下巴抵着紫涵的额头,“涵儿,我,很开心,真的,很开心!”

紫涵微微仰头,“我的猫儿哥哥,生命里是应该只有幸福快乐的!要记得,不管在哪里,不管和谁在一起,每一天,都要像今天一样,让自己过的开心!”

“猫儿哥哥,涵儿本来觉得那对老夫妻好可怜,这么大年纪了,还要为生活奔波,可现在,涵儿忽然觉得他们其实很幸福,不管人事变迁、沧海桑田,始终有一个人不离不弃、相伴左右…”紫涵轻轻的呢喃着。

猫儿把紫涵抱的更紧,“那涵儿,可不可以答应猫儿,不管以后会怎样,都不要,赶猫儿走?猫儿什么都不要,只要能守在涵儿身边,就好…”猫儿嗓子有些沙哑,浑身更是簌簌发抖,只觉得像一个待决的囚犯,在等着天上最高的神做出最终的裁判!

风凉凉的吹来,怀里的涵儿却仍在沉默着。猫儿觉得发热的脑袋渐渐清醒了。

自己一定让涵儿为难了吧?自己这样的人,怎么可以提出这么过分的要求呢?践踏,驱逐,憎恶,自己的生命中啊,从来只有被剥夺,被遗弃,被侮辱,自己是妄想了吧,怎么能强求那么美好的涵儿接受自己这么一盆早黑透了的脏水…

猫儿的手慢慢松开,勉强笑了下,“哥哥,开玩笑的,涵儿,不用当真。”僵硬的转过身子,便要向前迈步。

“猫儿哥哥!”一双手从后面环了上来,牢牢的圈住那仿佛瞬间苍老的身躯,紫涵把脸贴在那依旧哆嗦的后背,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猫儿哥哥别动,对着猫儿,涵儿实在不知道该怎样说出口!涵儿,怎么舍得让哥哥这样不明不白的守着?涵儿爱上了暖玉,可心里,却也放不下,猫儿。猫儿,涵儿是不是很坏?既怕辜负了暖玉,又怕委屈了猫儿;不愿暖玉伤心,却又惹得猫儿难过!涵儿已经娶了暖玉,今生,是注定要辜负猫儿了,却又自私的不愿放猫儿走!怎么办?涵儿要怎么办?不是猫儿哥哥不够好,是涵儿,是涵儿坏…涵儿,真的是一个坏人吧…”紫涵的泪淌下,沾满了猫儿的背脊…

猫儿的身躯巨震,想要扭过身来,腰却被紫涵死死的抱住。

“那涵儿,今生就让猫儿这样守着,只把来生许给猫儿可好?来生,让猫儿在还干净的时候,就认识涵儿,让猫儿把一个干干净净的自己给涵儿,涵儿说,可好?”猫儿拼命的扬起头,泪水还是顺着脸颊汩汩流下。

“嚓嚓嚓”,远处的主街上突然响起整齐的脚步声,猫儿的眼睛猛地睁大,侧耳聆听了会儿,不由皱起了眉头,若自己听的不错,那应当是大批军队行进的声音,这样的夜里,京师突然出现大批军队,难道是,要变天了吗?

不及细思,猫儿一弯腰,抱起紫涵,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虐杀

接连三天,洛邑都是阴雨连绵。

灵晔没有再派内侍接紫涵入宫,只是送了些精美的衣食用具给紫涵,令紫涵意想不到的是,那些什物中,竟还有一个硕大的精美的糖人;周相则特意嘱咐家人,近日内,阖府人众不得离府。

虽足不出户,紫涵也能感觉到整个灵柯必然已是风雨欲来。

第四日,天气突然放晴,灰色的雨云骤然散尽,露出丝绒一般碧蓝的天空,让人的精神也为之一振。

“云紫菲有什么动静吗?”紫涵轻轻放下手中的茶杯,又一手拉住要上前给自己续水的猫儿——自己明明有手有脚的,可猫儿哥哥却总是什么都要亲力亲为。

蔚毓凝悄悄注视了一眼猫儿,又低下头,恭恭敬敬的回道:“云紫菲仍然滞留在此,不过,前儿个夜里,灵柯二王女曾深夜到访,留至五更,方才匆匆离开,只不知议了些什么。”

“灵柯朝中现在如何?”紫涵把面前的点心茶水放到猫儿面前,示意猫儿自己吃。

“除了周相等几个重臣之外,很多朝臣称病在家,不过,听说,原兵马大元帅李元也突然称病辞去职务,元帅一职暂由大皇女灵晔接任;京城中原有的城守力量也以对换防守为名,换成了女皇做皇女时的一只亲信军队。”

“韩公子,可是起身了?”小院外忽然传来一阵喧闹声。蔚毓凝忙退至门边躬身站好。

猫儿也推开面前吃食,警觉的站在紫涵身后。

周府正君步履匆忙的跨进室内,后面还跟了一溜捧着衣物的侍人。

紫涵忙起身相迎,“有劳周伯父了,韩云实在担当不起。”

“云儿快不要客气了,皇上派人传旨,宣公子内廷见驾,公子赶紧装扮了去吧。”

“皇上宣我?不是大皇女?”紫涵有些吃惊。

“呵呵,大皇女没派人来,不过这些衣物,却是大皇女派人送来的。”自己还真是看走眼了,谁知道向来冷情的大皇女对这位韩公子竟如此上心,事无巨细,无不用心安排。

紫涵犹豫了下,还是换上灵晔精心挑选的衣物,鹅黄的春衫,精美的滇绣,价值连城的美玉——

周围的人不由暗叹,大皇女还真是恨不得把所有的好东西都给这位韩公子送来!

随着内侍又一次进入皇宫,紫涵只觉得来了数次的灵柯皇宫好像突然间变得有些陌生,就连前面的内侍,也不是自己惯常见到的那个。

一路行来,宫内的小侍们也全是生面孔,也再没有人敢上来和自己搭讪,自己所过之处,那些内侍便恭恭敬敬的后退侍立,脸上神色甚是畏惧。

侍人领了紫涵绕过大片宫宇,直往西北角的一个高台而去。

高台上有一所精美的凉亭,倚地势而建,四面以坚固的玉石为支撑,因地势较高,四围景色便可尽收眼底。

紫涵随着侍人拾级而上,到了亭中才发现,亭子中的几案上摆满了菜蔬果品,自己则被送到灵晔的身侧。

除了中间的空位,亭中已是座无虚席,觉得对面两道眼光好像格外锐利,紫涵顺了视线看过去,却是云紫菲!仍是紧挨了那二王女而坐,那位二王女的面容有些困顿,虽仍是精心装饰,眼睛却有些茫然。其余的几位,紫涵只认识那位周相。整个亭子中,竟只有自己一个作男装打扮。

看到紫涵进来,周相微微点头示意。紫涵刚坐下,近身的灵晔便伸过一只手,牢牢的把紫涵的手握在掌中,眼里流露出浓浓的情意和些许歉意。

“皇上驾到。”

众人忙站起,跪拜在地。

灵霜飞走到亭子正中,微微一顿,四周瞬时一片死寂。

“众卿平身。”灵霜飞淡淡的一甩衣袖,径直坐到中间的主位之上。

“众位卿家不必拘礼,难得今日雨后方晴,朕的象首特意准备了一台竞技,众卿可陪朕一并观赏。”说道“象首”二字,灵霜飞特意加重了语气,上首的灵柯二王女面色唰的变得惨白。

“嗵——嗵——嗵,嗵——嗵——嗵。”远处忽然传来沉闷的巨响,仿佛从地底发出,震得整个亭子都好像在发抖。

紫涵这才发现,亭子下方却是一个类似于古罗马大竞技场的圆形空地,竞技场大约比亭子低了约五十米,四围还有着高高的栅栏,而那巨响就是从竞技场的东南角发出。

一声有些尖利的哨笛响起,靠近西南角的一扇小门忽然拉开,一个白色的身影被推倒在了空地之上。

东南角本是平整的石墙处,一扇大门霍然洞开。

“哞——”几声沉闷的叫声传来,声音里有着压抑的血腥之气,几个巨大的生物瞬间出现在空地之上——却是八头通体裹着黑色铁甲的大象!

白色的人影有些茫然的抬起头来,紫涵的眼倏地睁大,那白色人影,竟是,曾经风光无限的霁儿公子!

又一声尖利的哨声响起,八头大象一下子分开,呈品字形向那霁儿围去。

仿若毒蛇一样的哨音再次响起,那位霁儿公子倏地纵身,身形拔高数丈,却还是体力不济的坠下!

落下的一瞬间,霁儿忽然回首亭上,脸上满是深深的恐惧和绝望,仿佛一只垂死的小兽,无声的哀鸣着,潋滟的水眸猛然睁大,似痛楚、似哀恳、似祈求…

霁儿落入了象阵之中!

几头大象竟已抢占了不同的位置,占据了霁儿有可能下落的每一个方位,锐利的象牙在明媚的春光里闪着苍白的死气——

霁儿踩在象身之上,身体再次拔高,可上升的速度已是大大下降,直到最后,力竭!

洁白的象牙穿透了霁儿的四肢,又猛地当作皮球一样甩出去;又有大象上前,伸出巨掌踩踏在除头和内脏之外的任何部位——

霁儿已经成了血人相仿,在空旷的竞技场上翻滚哀号,声声撕心裂肺、惨绝人寰。

紫涵想要站起,却觉浑身仿若脱力;想要大喊,却已是口不能言——却是身旁的灵晔在象牙刺穿霁儿的第一时间就点了紫涵的穴道。

紫涵悲哀的闭紧双眼,那象牙穿透肉体的噗噗声却更清晰,霁儿的哀叫声也越来越小…

“哈哈哈,朕的象军果然勇猛,即使最无用的几头,也能瞬间将人狙杀!来人,传朕旨意,赏象首黄金千两,绸缎百匹!”

“皇上圣明!”

“有此象军,我灵柯还有何人可敌?!”

“果然不愧为我灵柯神兽,真是壮哉、快哉!”

“把霁儿,带上来。”灵霜飞志得意满的扫视了一眼阶下重臣,缓缓道。

那些大象已然退场,只有霁儿一个呈大字形趴伏在空旷的平地上,身下是大片殷红的鲜血。

侍卫上前,倒拽着霁儿的脚来到亭子中,哐当一声掼在板石之上,不知是有意还是巧合,恰靠近灵柯二王女和云紫菲所端坐的地方。

“霁儿,朕自问待你不薄,到底听了何人指使,竟妄图毒杀朕与皇女?”灵霜飞俯视着阶下那团血肉模糊的物事,眼中是冰冷的寒意,“你若老实说出,朕或可看着往日情面,饶你不死!”

除周相外,其它朝臣已是面面相觑,妄图毒杀皇上、皇女,那可是诛九族的大罪,怪不得曾是风光无比的霁儿公子落得这般下场!

伏在冰冷石板上的霁儿有些迷茫的慢慢抬起头来,满脸的血污破碎的四肢和着身体上大大小小的血洞,再找不到那个一笑倾城的白衣公子的丝毫痕迹!

那只被踩的变了形的右手突然动了动,好像有什么力量被注入进去,霁儿竟然拖着残破的躯体向前爬了一步,身下便拖出一条粗粗的血线。

云紫菲手中的酒杯突然一歪,竟是险些拿捏不住,脸色也瞬间变得铁青。

“砰!”二王女突然上前一脚踢去,“竟敢妄图毒杀皇上,当真是吃了熊心豹胆!”

霁儿一下子飞了出去,“啪”的一声,正落在紫涵及灵晔的桌案前,有半拉身子滚入了案几之下。

紫涵突觉脚上一紧,却是被人死死攥住,有什么温热的东西渗透了春衫,粘湿了肌肤。

灵晔的凤眼突然睁大,刀子一样的眼光射向二王女,双手合拢,抱住紫涵往后稍退,左脚更是毫不留情的照着那变形的手腕狠狠踩去,耳听的那人的手腕好像吱嘎作响,可霁儿的右手竟是仍然死死扣住紫涵的脚脖,好像那是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又好像那是黑暗中最后一点残存的光明,竟是怎么也不愿松开。

紫涵的身躯微微动了动,灵晔低下头,正对上紫涵的眸,那眸中的不可置信及看穿一切,还有浓浓的悲哀及决然,突然让灵晔很是惊慌,竟是下意识的伸出手儿捂住了紫涵的双眼。

“母皇,把这个贱人,交给儿臣吧,儿臣自有法子,让他说出主使者。”灵晔收回左脚,向皇上跪下请求。

“嗯?”灵霜飞的脸已经微微沉下,灵晔方才的惊惶和软弱也落入了其他朝臣的眼中,众人实在难以相信,那是向来以狠绝无情而著称的大皇女?!

“母皇——”灵晔的声音中竟透着些许哀恳。

灵霜飞扫了紫涵一眼,眸中已是隐隐有了怒气;灵晔却仍是跪在阶下,固执的不肯起来。

“好!朕允你便是!”灵霜飞冷然站起,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其余朝臣也慌忙起身跟上。

“涵。”灵晔慌乱地蹲下身,紧紧的拉住紫涵的手,身体竟有些颤抖,“我,我只是怕他会伤害到你,你知道的,是不是?”又忽然意识到此时的紫涵是无法说话的,忙伸手解开紫涵的穴道。

紫涵轻轻推开灵晔,想要站起,却又颓然坐回椅子,浑身竟是早已酸麻,灵晔忙上前,帮着紫涵揉捏四肢,坐着的紫涵,诚惶诚恐的灵晔,血淋淋的霁儿,形成了小亭中一幅诡异的画面。

地上的霁儿微微动了动,似是想要做些什么,却只是重重的呕出了一口血来。

紫涵慢慢蹲下身,轻轻的把手盖在那已经完全扭曲,却仍死死扣着自己脚脖的纤细手掌之上。

紫涵温柔的触碰让地上的霁儿更剧烈的颤抖了下,竟有两道血泪顺着眼角缓缓滑下,那只唯一能动的右手陡然翻转,竟是在灵晔还未反应过来时,又和紫涵的手紧扣在一起。

“贱人——”灵晔怒极,却在触及到紫涵冷然瞥来的视线时,无措的闭了嘴。

紫涵想要抱起地上的霁儿,却发现霁儿浑身上下全是大大小小的血洞,竟没有可以下手的地方!

几乎丝毫不敢用力,紫涵滑坐到地上,一点一点地托起霁儿的躯体,把那满是血污的身躯轻轻的拥在怀里。

似乎对这样的温柔呵护渴盼已久,霁儿的嘴角竟然微微挂了丝笑意,那只紧握紫涵的右手也因过于使力而发出一声脆响。

“把你身上的伤药拿出来!”紫涵猛地扭过头来,狠狠地瞪着那虎视眈眈侍立一旁的侍卫。

那侍卫一惊,迫于紫涵的气势,止不住后退了一步,又抬眼看看灵晔。

“给她。”灵晔猛地一跺脚,转过了头。

紫涵接过那侍卫递上来的一瓶刀伤药,让霁儿靠在自己的怀中,单手拧开瓶盖,冲着霁儿身上大大小小的血洞倒去,药粉很快用尽,却又被更多的鲜血给冲去。

“再来!”紫涵的眼睛已然血红,直吓得那侍卫又后退了一步,讷讷道:“卑职,身上就这一瓶伤药。”

“去取!”紫涵的声音已是有些哆嗦。

“涵!”灵晔慌忙跪倒,想要把紫涵揽在怀里,却被紫涵一下甩开,怔了片刻,回过头来恶狠狠的冲着目瞪口呆的侍卫道:“没听到吗?还不快去!”

“是。”侍卫不敢多言,慌忙纵身离去。

“云,”怀里的霁儿突然吃力的开口,“不,不要,费事了,没,没用的——”

“云?”紫涵一怔,“公子,认得,韩云?”

“是,是啊,”霁儿的眼忽然睁开,虽是有些吃力,却仍是贪恋的盯着紫涵的脸庞,“熊,熊宝宝…”

“你是,流云?”紫涵面色大变,忙低下头来查看,果然在霁儿的手掌之上虎口处,发现了一道鞭子勒压形成的长长的疤痕!

“你,你,怎么,搞成现在这个样子——”紫涵心中酸涩无比,怪不得霁儿上次会给自己发出警告,也早揣测过流云的真实身份,却再没有想到,流云竟然就是霁儿,霁儿就是流云。

“云,不要,不要,难过,是上天,对,对我的惩罚,我,背叛,背叛了主子,可我,我,不悔——”霁儿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惨笑。

“什么狗屁主子,值得你把自己弄,弄成这样子!”紫涵眼中的泪再也止不住,瞬间滑出眼眶,落在霁儿的脸上,溅起一朵小小的血花,露出里面凝脂一样的肌肤。

“云,云,是在,在为,为我,流泪吗?不怪我,曾经,曾经,想,想杀了,你?”霁儿的眼中突然现出一抹惊喜,脸也瞬间生动起来。

“你不是没杀我吗?还把自己的手,给弄成这个样子!”紫涵的泪成串的落下,“你不是很厉害吗?那么快的马车,你都能拉的住!那就赶快,赶快好起来,你这样子,算什么,算什么…”

“云,云,是为我,为我,流的,流的眼泪呢,真,真好…”霁儿幸福的叹息着,拼命的睁大眼睛,好像要把紫涵的面容给牢牢刻下,“为,为什么,霁儿,霁儿,一开始遇到的,不是,不是云,云呢?”

“那你就,你就快些好,好起来,我发誓,一定会带你离开这里,让你过,过你想过的日子…”

“云,记得,记得你的,你的话,别把,别把我,扔在这里,这里,太,太黑了,也,太冷了…”

霁儿的嘴角慢慢勾起,脸上竟绽放出一朵灿烂至极的笑容,紧扣着紫涵的右手慢慢垂下…

云,原来有人呵护,是这样温暖;原来靠近你,就可以这样幸福,只恨苍天,让我遇见你,太迟!

谈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