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进了讲堂,正中挂着幅圣像,学子入内无不向圣像行躬身拜礼,薇宁也不例外,略整了下衣襟上前行礼。

忽听得身后有人轻哼道:“不想学馆中竟有这等私德败坏的女子!”

身后说话的女子薇宁并不认得,再说人家又没点名道姓,她只作充耳不闻状,行完礼便走回自己的座位。蒋颜儿就坐在她旁边,正咬着笔杆低头苦思,容若兰也在看着窗外发呆。

偏那女子不放过她,捧着书本跟过来:“你便是叶薇?我有问题想请教你。”

又来了,这些女子开口闭口便是请教,仿佛她们不是为了明年备考才来的三京馆,而是专门难为她来的。薇宁见在座者的目光均被引了过来,淡淡地开口:“请说。”

“学何为哉?”

薇宁一愣,扰人清静之辈却来问她进学是为了什么,岂不是笑话吗?但眼前的女子口气极为认真,倒与之前韦燕苒之流有些不同。

不等她回答,那女子便长篇大论起来:“我等女子能进京入学已属不易,当竭力尽我所能以报君恩,我本以为你是因才学出众招人嫉妒,才会有传言说你举止轻活与男子有染,哪知竟是真的!这些事传到外头人人都当三京馆是藏污纳垢之所,今早已有些京中的浪荡公子在学馆外徘徊不去,说是要学人折花闻香……你私德败坏不要紧,可也别连累别人。”

周围响起几声女子惊呼,这时节虽民风开放,但女子的名节却是极重要的,她们本应是天之娇子,如今被人看轻,与那些青楼妓子有何不同,多数含怒看向薇宁。蒋颜儿轻轻扯了下薇宁的衣袖,眼中也满是询问。

薇宁倒不知自己惹了这等麻烦,挑眉问道:“这与我有何关系?”

“我问你,昨日你去了何处?”

昨日薇宁去了好几处地方,明知此女不可能知道胭脂小铺与那个圈套,仍觉被人刺探了隐秘,她眼神蓦地冷冽:“这与你有关系吗?”

未加掩饰的戾气使得那女子一惊,待要鼓起勇气再说什么,却听得馆舍外击罄三声,课业开始,未几学官步入堂中,各人方才回了座位。

虽不知那女子说的是真是假,薇宁的心思有些浮躁,对于明年的正式应试她并不想花太多心思,眼下她更想知道的是小巷中逃走那几个人究竟是谁。

奉都城是历朝都城,百余年来朝四处扩建了不少。夜色沉寂,城郊一处老旧的宅院里,石厚君正怒斥一脸倔强的石致远:“你胆子不小,竟敢偷听我与孙先生的谈话,还跑去见了那人,你可知惹了多大的麻烦?”

他是第二日才知道长春巷出的事,没想到石致远竟会去找陆仪廷,更没想到那里竟是个陷井。如今已惊动了内卫,消息是从他这儿走漏的,且不说肃王那里如何交待,单说石致远,他已在内卫面前露了眼,再难在奉都出现,得尽快安排他离开这里。

石致远却执拗得紧,不愿离开奉都,他惨白着脸道:“儿愿受责罚,可是眼下我不能走。”

好容易旧事有了些眉目,他怎能撒手?他的父亲与肃王府过往从密,不知为何会去查九年前的事,他早就上了心。设圈套之人定是觉察了父亲等人的动静,用陆仪廷来引诱他们,哪知被自己撞上,若不是后来有人相助,他怕是已命丧当场。只是出手相助的人是谁,他还是一头雾水,问了小谢和那两个帮手也没半点头绪,更不曾对石厚君提起。

“你……”石厚君恨不能一巴掌打醒他,想到宅子里除了石致远和小谢,还有两个外人,他心里乱得不行,问道:“我问你,你是从哪里找来这两个人的,可靠不可靠?”

“爹你放心,这是和我有过命交情的一位朋友的手下,绝对可信。”

世上哪有这么多可信之人,石厚君兀自担忧:“致远,你太冲动了!”

他颓然坐了下来,半晌没有言语,只是深深地看着石致远,昏灯下面容仿佛又苍老了几分。石致远不由心中愧疚,伏跪下去,低低地道:“我明白爹不告诉我是为我好,这些年您对我的栽培与疼爱我全都记着,可是爹,有些事我永远也无法忘记。”

石厚君脸容微动:“我一直以为你当时年纪小,病了一场后忘了许多事,这几年只盼你学些仕途经济,即便科举不中也可以接手我的家业,你待我与富娘也一日日地亲厚,还以为我真的又有一个儿子,如今看来我错了。”

人老了总是容易伤怀,石厚君空有家财万贯,却因长子早夭无人继承家业,石致远是他唯一的指望,可如今他不再方便出现,而石富娘……石厚君想到性情更烈的女儿,心头涌起阵阵无奈。

“爹,那陆仪廷还活着,那么当年活下来的人可能不止他一个。”

“不可能,那场火烧得太干净,连房子都没留下间完整的,哪里还留得住人,陆仪廷定是早早离开了沙马营。当年陛下病危,却又迟迟不立皇储,大权都握在当时的皇后手中,有人宁死也要纳谏请旨废后,如江崇矩之流被赐死,一时间朝臣无人敢再上书。于是有些人聚到一起,暗中谋划着要拔乱反正,哪知还未起事便被皇后知晓,趁他们在沙马营夜会一网打尽,那场火整整烧了两天……”石厚君想起那场火便心惊,他从未见过如此煞气冲天的女人,连革职查办下狱再斩杀的面子功夫也懒得做,直接杀了了事。

石致远没有作声,照这么说活下来的就是告密者,陆仪廷既然没有死,还配合着内卫设圈套,说不定告密的人就是他了。

“天下人皆知是靖安侯告的密,说他连兄长的命都害,原来只是替人受过!”

“不管是谁告的密,致远,你如今都被内卫盯上了,还要想这些?”

石致远苦笑,不能再让家人为自己提心,他已打算去朋友那里住几天。

“对了,爹,你还是打消送富娘去肃王府的念头罢,她那性子若是去了肃王府会吃苦头。”

其实不是石厚君非要送自己的女儿给肃王,而是肃王自己求的,他娇养了十几年的女儿自然舍不得送给王府,只有一日日地拖着。近日石富娘缠上了一个外来的公子,他亦有所耳闻,只是无暇过问。

作者有话要说:更了~写得好卡呀

☆、忠言逆耳

石致远继续劝道:“爹,如今陛下不曾明言要传位于谁,皇权争斗牺牲的往往就是咱们这些小卒子,商会里其他叔伯都不赞成您同肃王来往太密,送富娘进王府实乃不智之举。”

石厚君长叹一声,身为一会之长,他有他的思量和难处。

诚然,昭明女帝以女子之身从政,短短九年便使得天下人认可,这样的盛世的也需有人来继承。还是前朝时,肃王是她的夫君立下的太子,可如今他只能是个王爷,其他的几个兄弟死的死,离的离,就连她亲生的两个儿子福王和裕王也不敢将野心外露,女帝不会允许权力旁落。

可是她再强大,终将有死去的那一日,不少人都在等着,等她年老死去,等她钦点江山继承人,不管是谁,总还是旧朝血脉。如今女帝不过五旬,正值春秋鼎盛之际,怎么也得再撑个十几二十年,只是那些人真的能等那么久吗?

接下来几日,薇宁发觉原先还会同她搭话的女学子有意无意地疏远她,蒋颜儿、容若兰见到她时笑容亦有些勉强,就连韦燕苒也不再来烦她。所有这一切,只不过因为她可能会让学馆的名声有损。她若是出身高贵,如韦燕苒一般是丞相的孙女,大概别人只有羡慕的份,都觉得良缘天配。只因为她出身寒微,便是没有自知之明的势利女子。

她每日安份守已地听完课便回自己房中,老老实实地呆着,和她相处时间最长的反而是柳月。柳月比初见她时自在了许多,不会再手足无措,慢慢地话也肯说了。

“奴婢听说,原先服侍姑娘的江姐姐快要死了。”

怎么可能,桑嬷嬷再不喜欢江含嫣也不会将她折磨致死,毕竟谢吉安还是她的义父。

柳月又道:“好像是她自己不吃不喝,谁都拿她没办法。”

一个人被人轻贱不要紧,可是连自己的命都要被自己轻贱,自然谁也救不了。薇宁心想这莫不是江含嫣的苦肉计,她这么做不过是另有所图。

可当刘司正请她到凌天阁,真见到江含嫣时,她立刻知道江含嫣是真的一心求死。

江含嫣被关在凌云阁的顶层,小小的木窗透进几道光线,她靠在角落里,头无力地歪在一边。不过几日未见,她已憔悴得不象样,脸上没一点血色,走得近了能听到她口中断续低喃着:“娘,娘……”

她的母亲早两年已死在宫里,一个没了盼头的妇人,在宫中熬了几年,已经没什么活下去的意念,临时死甚至带了抹微笑,她走得无声无息,留给江含嫣的却是十足的痛。

薇宁在屋中唯一一张椅子里缓缓坐下,轻轻开口:“一个人想死谁也拦不住,可是,之前你为奴为婢服侍人也不轻言死字,如今却是为何?”

提起这许多年执着的恨意,江含嫣略有些回神,她看到薇宁后一怔,哑着声道:“你怎么来了?可笑,我这样一个罪臣之女,卑弱下贱的人居然还会有人来看我……真是让人意外!”

人人都知宫里的谢常侍是她的义父,可如今谢常侍也不再管她,几日前她终于盼来了义父,以为他是来搭救她离开这里,哪知他却只是来此办事,同刘司正交接了差事便回了宫,至始至终没看到桑嬷嬷正严词管教着她。满腔恨和怨在那一刻仿佛凝固,只觉此生无望,不如死了算了。

薇宁紧闭着唇任她说下去,谁都会有这样的时候,举目无亲,看什么都觉得茫然无措,今日不知明日该如何活下去,江含嫣苦撑了这么久,怕是已没有心力再撑下去。

“你是很可笑,人死如灯灭,你真的甘心?”

“如果你是我,你会怎么做?”江含嫣浑身无力,说话停顿间大声喘息着,“如果你的父亲被一个你冒犯不起的人杀了,你和你的母亲入宫为奴,受人欺凌还要屈辱地活着,你会怎么做?”

她会直搅得这山河裂,风云变,让杀人者以血还血,管他是不是冒犯不起。薇宁唇边一抹讽意,她并不比江含嫣的恨少,只是她的恨要复杂得多。

她们的经历不尽相同,造就了彼此不同的性情,小小的江含嫣入宫为奴时,小小的薇宁正在逃避至亲的追杀;小小的江含嫣拜宫中常侍谢吉为义父,暂得庇护时,小小的薇宁辗转投到梅庄,足足养了一年的伤;当江含嫣在宫墙里不经意长大时,薇宁正辗转于名师之间,学文学武,甚至是学权谋之术。

这一切,皆是那个逆天而行乱了纲常也要登上帝位的女人所为,家破人亡的又岂止是她们两个。

“难为你不吃不喝还有力气说这些话,就不怕我说出去?”

江含嫣并不指望薇宁能答出来,她也不怕薇宁将这些诛心之言传出去,如今她死都不怕,还怕什么呢?

薇宁话锋一转:“我听说令尊是个名臣?”

“是,他为人刚正不阿,可惜……”提起自己的父亲,江含嫣隐隐有些自傲。

薇宁冷笑道:“刚正不阿?他要将自己放在与陛下对立的那面,自然早就做好了承受这一切的准备,只是他不曾想过,你与你的母亲该如何自处,入宫为奴?当场格杀?他只顾着全了自己的君臣之义、直臣之名,全不顾你们的死活,你这般心心念念为他复仇值得吗?”

“你……”江含嫣努力支持着自己想要反驳,却又无力地倒回墙壁。从小她就是只有一个信念,她父亲的死是江家的荣耀,她与母亲与有荣焉。深宫里被人欺凌之时,幼小的她曾哭着问母亲,爹爹去了哪里,为何要让她们受这些苦。母亲总是痛惜地抱着她,偷偷给她讲些大义与大是大非的道理。于是她明白,她的父亲是为君尽忠而死,她要承继这种风骨。

“不许这样说我父亲。”她明知薇宁说的不对,却又找不到可以反驳的话,心中满是沉痛伤悲,气极道:“你不过是想要出人头地,好去助纣为虐!”

“起码我可以活得很好,江含嫣,你从来都不知道活着会有多么不易,以为在宫里做过几年奴婢便是吃苦?你真应该出去走走,看看外面有多少个生活艰辛的女子,她们为了活着,不惜出卖自己的肉体,尊严,哪怕明知历尽苦难仍是逃不脱惨死。”

“我是不知道,难道你便知道了吗?”

面对她的反问,薇宁只是轻轻哂道:“我说这些并不是想改变你的想法,你爱恨谁恨谁,该恨谁恨谁,与我并无关系。我知道你瞧不起我,瞧不起这学馆里所有人,或许你的才华比任何一个都要高,你不屑为了陛下展现你的才华,可是眼下却没有人瞧得起你。聪明的话,就好好想想如何才能让大家都瞧得起你,怎样才能达成愿望,似你这般冲动和莽撞并不是好事。”

“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

“我不过是受人之托,前来劝慰一番,至于你听不听得进去与我无关。”

江含嫣“啊”地一声,还会有谁托人来劝她,自然是义父,原来他还记挂着她。

此时凌云阁突然一阵脚步响动,有人跑上来慌道:“快,江含嫣,快收拾一下,陛下召你入宫!”

江含嫣当即愣住,连薇宁也怔怔地,陛下怎么会突然召见一个小小的宫奴,还是个屡次犯上的宫奴!

最后因江含嫣实在过于虚弱,宫正司的人不得不抬着她入宫觐见,薇宁见此处已经没她的事,便告辞离去。刘司正客气地送她走至门口之际,忽然低低地道:“柳月是宫里送来的人,你当心着些。”

薇宁略感欣慰,刘司正这几日不曾露面,今日得机便告诉她这件事,自己当初找上她实在是没看错人。

事实上柳月此人薇宁早有防备,她房中的物件曾被人一一翻查过,来人做得很仔细,每一样看过之后全都放回了原处,位置一点不差,只是有些地方薇宁做了暗记,是整理打扫时无意中碰到,还是有心人查探,她一看便知。江含嫣在时并无这种情况,一切都是柳月来了之后才有的。

那样老实的丫头,竟然会是宫中内卫所派。

作者有话要说:看到几个读者的留言,突然有了更的动力!

☆、夜半无人时

长夜的风吹入承光殿,九枝铜雀上的烛火轻轻摇曳,几摞奏章放在案首,国师一手撑着头闭目小憩,另一只手中的奏章已散落开来。

昭明女帝轻轻步入殿中,她的长发湿漉漉披在身后,显然才刚沐浴过,眉稍眼角含着抹未曾消退的春意。她缓缓来到已入睡的国师身旁,俯下身子伸出指尖沿着他脸上的面具细细描绘,划过坚毅的下巴,最后停留在他的唇角,感受着他温热的气息。

些许碰触让他蓦然惊醒,面具后的眼眸深沉如海,两人目光交合互相注视了片刻,他才恭声道:“陛下。”

“劳国师久侯,朕来晚了。”女帝直起身,眸中闪过一抹微光,看着他离开桌案,站到了另一头,仿佛在刻意拉开两人的距离,也打破了刚刚那种难言的暧昧。

此时夜深,承光殿里除了这对君臣再无他人,空旷的殿堂里似乎连呼吸也有回音。女帝的手轻轻指过那些奏章,漫不经心地问道:“这些折子你都看了?”

全都是参国师的折子,可他并没有动怒,只懒懒地摇了下头:“看了几个,言词无味,不看也罢。”

“朕也这么觉得,他们说你的权势已足以倾天,可这倾天的权势却是朕给你的!君慕,不必理会这些小人,他们似乎忘记当初是怎么反对朕……”昭明女帝微眯了凤眼陷入往事,谁也不会比她清楚当时的情形,可谓险到了极致。想到这儿她目光温柔,凝视着面具后那双深邃的眼眸,几近微吟地道:“君慕,君慕,那时只有你帮我,我总是离不开你的。”

烛光遮掩了她脸上的纹路,如水容颜似乎带着些压迫感,国师静静立了片刻,突然矮身跪拜下去:“陛下乃是天命所归,臣自当尽心竭力为我皇效力!”

女帝面色微凉,只一瞬便恢复正常,她挺直了背抬手虚扶道:“快快请起,此处就朕与你君臣二人,何必说这些个。对了,你门下三位弟子,朕只见过两个,还有一个呢?”

想到凤梧慢吞吞的身影,国师摇首道:“幼徒顽劣,恐见了天颜失态。”

“今日朕也收了个人在身边,还记得江崇矩吗?他的女儿同他一般硬气,在宫里为奴十年仍没有学乖,当朕是杀父仇人。”

“陛下为何要将她收在身边,难道不怕……”

“她还有些才学,不愧是江崇矩之女,朕留她在身边是为了让她心服口服,就当……是个小玩意。”说着突然想到了三京馆里那个出色的少女,女帝兴致又来,问道:“据说三京馆里有个叫叶薇的女学子,国师也曾见过她左手书写,可有此事?”

“一个小小的学子,能得陛下青眼,是她几世修来的福气。陛下为何不将她一并收录在身边?反正收一个不少,收两个不多。”

女帝倒真有此意,闻言沉吟道:“不着急,女学子们才进三京馆,尚不知将来会是如何。再说,此女朕另有安排。”

而后想到侄儿萧颂与此女亦有牵扯,忽然问道:“前几日颂儿入宫说你调派过内卫的人手,究竟为了何事?”

“事关国体,臣亦是不得已才动用了内卫,因要请陆廷仪在奉都露个面,看有多少人还记得故人,若是动用禁军容易走漏消息,只有内卫这边的人臣才能放心。是否小静王对此不满?臣只想着这些旧事不便道与他听……”

女帝点点头,又问:“可曾有什么收获?”

“起初臣用陆仪廷做诱饵只是想引出乾兴会的人,没想到……会与肃王有关。”

内卫是女帝的私军,他们查的东西怎么会隐而不报,这些东西必是早已呈给了女帝,她此刻问起不过是作态。

“肃王如今都同些什么人来往?”

国师从袖子里拿出一个小册子,双手奉上道:“陛下请看。”

昭明女帝随意翻了翻,怒哼道:“好,真不愧是朕的好儿子,他心里只怕早想着将朕取而代之了!”

她稍平了怒气后道:“肃王那里我会派人跟着,你只说乾兴会近日可有消息?”

“只要陆仪廷还在,乾兴会总会露面。陛下放心,对付这些人其实很容易。”

近几年内卫一直在查这个乾兴会,却查不到任何线索,如今却与肃王柴桢有了牵扯。乾兴会首脑人物几乎从不现身,只在幕后联络多方豪杰,处心积虑挑起事端,若有朝一日起事,其威力不可小觑。女帝命内卫进行肃清活动多年,可总有些不知死活的人不断提醒她窃取了本该属于柴姓天下,好像即使是将天下交给一个昏君,也比她一个妇人掌权的好。没有人理会她的雄才伟略,只看到她是一个女人!

与其说是她选择了统治天下这条路,不如说是这条路选择了她,后宫倾轧激烈,她一步步登上后座,付出太多失去太多,对权力的渴望犹为强烈,直至手中牢牢握住了皇权……

夜已渐深,君臣二人再无话可说,国师见女帝面有乏色,躬身道:“陛下,臣告退。”

女帝挥挥手,忽又叫住他:“下次若再调派内卫的人手,记得知会颂儿,乾兴会的事让他帮着你查,也好尽快查个水落石出。”

国师在心底微嘲,到底她仍是猜疑自己了。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又断更了,我懒病发作,焦虑症都有了,偏偏写不出来了……

☆、夜探

一阵难耐的沉默过后,女帝中止了君臣二人的夜谈,含笑离去,却全无来时的轻松闲适。过往年间无数次的宫中夜相会,曾经的温情渐渐变成了无形的猜忌,国师幽幽地叹了口气,望了一眼桌案上那些所谓参他的折子,目光复杂,似有些伤感失落。刚刚离去的那人并不仅仅是一位皇帝,还是一个女人,在寥寥宫庭度过了多少华夜后,她的腰肢仍然轻盈,双眸依旧明亮,一如当初令自己折服的自信模样……

待国师连夜出宫回到自己的府邸,已过了三更时分,府中众人早已歇息,只有天恒穿戴得整整齐齐,带人将他一路迎进府。

西院落里,焓亦飞一个人坐在黑暗中,用一方雪白的丝帕擦拭着手中的物件,他的动作极其专注,听到府内的动静只是略顿了顿,却没有出去相迎。与之相邻的院落中,凤梧静静躺在床上,闭着双眼却不曾入睡,倾听着外头隐约的声响。

一道夜之魅影穿街绕巷来到了国师府,夜色下的国师府高墙森森,黑衣人却只是轻扭腰肢,毫不费力便跃了上去,她站在高墙上似有所觉,身形微顿回头望了下,恰被露头的月亮照个正着,露出一张平凡的容颜,正是才到薇宁身边服侍的柳月。

来路一片漆黑寂静,柳月并没发现什么,随即便跳了下去,没入国师府重重院落中。她的身影消失不见后,附近巷口缓缓走出一个人,仰头望着国师府朱红匾额上的三个大字,嘴角轻勾,薇宁虽然猜到柳月是受人指派来到自己身边,没想到竟还有国师的意思。

此时遮月的乌云散去,一轮圆月挂在当空,照得四下微白。待薇宁跃进国师府,柳月已不知去了何处。令她吃惊地是,偌大一个国师府不见看家护院的守卫,四处黑漆漆不见灯火,连个上夜的下人也没有。

尽管如此,薇宁却不敢放松警惕,她将面巾拉好,蒙住自已的头脸,只露出一双乌亮的眼睛,小心翼翼地朝远处那间亮着灯火的房屋跃去。

才到丛芜居外,正有人开了房门离开,月光下惊鸿一瞥,是位面容如玉的男子,薇宁心中一跳,但觉有些说不上来的熟悉,待那人的身形没入黑暗中才收回目光。

也不知柳月是否在这房中,薇宁悄悄行至窗下,只听得国师阴柔好听的声音响起:“起来罢,要你堂堂副掌令使屈居婢女之位,辛苦了。”

原来这里真是国师的居所,那柳月定也在房中。薇宁略一思量,轻轻跃上房侧那棵枝桠茂密的大树,正好对着扇半开的窗子,凝神摒息向房中望去。

柳月连道不敢,也知国师大人深夜召她来此所为何事,细细地将薇宁这几日的动向说与他听。薇宁听了一会儿,暗暗赞柳月心细,不仅将自己日常吃用及言情说得一清二楚,甚至连一些微小的习性也没说漏,末了奉上一些纸卷,竟是薇宁所作课业。

听到此处,薇宁渐渐警觉,她只在开馆之日与国师见过一回,要说那日表现出色惹得国师注意倒说也得通,可特意派人到她身边,对自己的事如此关注,倒真让她迷惑,难道哪里露出来马脚,国师竟对她起了疑心不成?方才听得柳月是什么副掌令使,还是个宫里出来的,会不会是内卫中人?

房中国师细细垂询,脸上的面具在灯火闪动下愈发地阴沉,他慢慢地问道:“你觉得此女如何?”

柳月实是内卫军左令的副掌令使,此番前去三京馆乃是奉了女帝之命,只不过内卫军左令多数已默默尊崇国师号令,所有送往宫中的消息全都会给国师府送一份。陛下派她入馆跟在薇宁身边为的什么,她大致能猜得到,自然是与小静王有关,内廷官谢吉安是右令掌令使,回京后便有意将叶薇召入内廷,只是陛下还未点头。至于国师的心思她不敢妄猜,总不会是国师大人想与女帝争抢吧。

“回国师,气度才情兼备,女学子中也是数得着的人物。”末了加了句:“若非她不会武功,谢大人那边早将她招募了去。”

国师哑然失笑,原来柳月竟以为自己是看中叶薇是个人才,想探了底后将她招入已方。

薇宁坐在枝叶间还待听下去,忽觉周遭的绿叶起了一丝微不可觉的颤动,电光火石间,她翻转身子猛向下坠,一道寒光紧跟着钉入树干,打得树枝摇动,片片残叶慢慢飘落。

薇宁只怕来人会有后着,甫一落地便侧移三尺,回身看去却是认得的人,国师二弟子焓亦飞。

此番动作已惊动了屋中人,国师不悦地喝道:“什么人!”

焓亦飞挑眉笑道:“师尊,不知从哪里来了个小贼,待我将他收拾了。”

说罢便欺身上前,出手又快又狠。片刻间两人不言不语过了数招,柳月也从房中出来,若是他二人同上,今日说不得便有场苦战。

薇宁没想到焓亦平日看起来吊儿郎当,身手竟这般好,自己怕不是他的对手,仰面躲过一招,素手轻挥发出一道细细的银光,缠住不远处一棵树干,身子跟着便要借力跃走。哪知焓亦飞却不肯放过,拦在她面前一手出招一手轻弹,银线吃不住嗡地一声断开,薇宁只得变招疾退,差一点便被他将面巾摘下,还好她见机得快,向后俯仰堪堪躲过,但避过去头脸却没避开身上,焓亦飞掌势一沉,拍在她的胸前,虽不致受什么伤,可也教人占了便宜。

触手的柔软教焓亦飞一怔停下来,原来这不是小贼是个女贼!薇宁心中气恼,狠狠瞪了他一眼,双脚飞踢出去,看着是拼死之势,却打的是声东击西逃离主意,当他横臂隔挡时纵向高处轻松跃向房顶,手中同时抖出一道白光射向国师,柳月不敢怠慢,护在国师面前,却被她借机离去。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更了……

☆、礼部行

至此丛芜居内外仍没有守卫出现,眼见着夜行人将要远离,而焓亦飞站在原地没有要追上去的意思,柳月运气才追出去没几步,便被国师召了回来。

“大人,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