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理很简单,付出自己,能得到一些东西,但她还是有些犹豫,从没见识过这么赤果果的交易,她愤怒极了,这愤怒还没能让她失去理智。

笑贫不笑娼,这种话,她以前听过,没在乎过,如今却不得不面对这个话,她无非是当他一个人的所有物,比起更多的人来要好的多,道理是明白的,接受起来有些困难——她甚至发现自己有些退缩。

一时之气,就要赔上自己,她不得不犹豫。

“你的胆子就这么点?”他没再她,任由她站起来,独自坐在那里,笑笑道,“我以为你胆子大得很,没想到胆子就这么点,怕了?”

她才不怕!

她想这么大声冲他吼,却固执地抿紧嘴唇,没敢吼——确实没胆子,没胆子赔上自己的人生。

没回头,手紧紧地拽着自己的包,她走出他的房子。

走出去,才晓得这房子是那么的大,如果她对这城市的记忆不会错的话,这里的房子,这里的地价,简直就寸土寸金,有钱人就生活在这里,过着极其奢华的人生,她没有钱,还要被父母出卖,真是悲哀呢。

她想笑,扯动嘴角,嘴角都是僵硬的。

路边的车子能硬出她的笑脸,好难看,好僵硬。

艳阳高照,她竟然不知道要往哪里去,去父母家看看?吓他们一跳?叫他们看看她还活着,她回来了?

真好笑。

她却特别的想这么干。

他不是有个儿子嘛,人在英国,呃,她还有个女儿,就在本地,她知道的,才小她两岁呢,都已经结婚了呀,还有了全款的婚前房子,多幸福的人生——

她呢,被抛弃一次还不够,还要被抛弃第二次!

她的女儿叫什么呢?

她想想,努力地想想,好像叫郝漂亮,对,就是这么个名字,叫郝漂亮,在哪里工作?她想想,努力地想想,好像是中专毕业,好像是哪个牌子化妆品专柜的,模模糊糊的印象涌上来。

至于是哪个牌子?哪家商场?她都记不起来了。

这地方商场就这那么几家,她肯定是找得到的,突然的自信涌上来,她对自己充满了信心,不就是找嘛,就这么大的地方,还能跑到哪里去?

从城东到城西,她一直在找,所有的化妆品专柜,没有一张记住的脸,更没有找到郝漂亮,她站在商场里,有些愣,难不成不工作了吗?

她走向最后一个专柜,不再是远远地看看,而是走过去,好像在这里,是这个牌子,她隐隐地想起来,站在专柜面前,看着琳琅满目的化妆品,笑着问,“能给我推荐一下吗?”

“你想买什么哪种?”专柜里年轻漂亮的导购朝她露出礼貌的笑意,往面前一整排的化妆品轻轻地一划过手,“产品全在这里,你看看需要哪种?”

方婧婧作势选了款睫毛膏,“这种好吗,会不会晕染?”

“绝对不会的,要不要我给你试试?”导购殷勤地介绍起来,“这款是最新的产品,能让睫毛根根分明,一天下来都不会晕染的…”

她很干脆,“那就这支睫毛膏吧。”

导购立马开单子,还试图劝她,“你要不要再看看别的?”

“不用了,谢谢。”方婧婧说得挺客气,像是不经意间问起来,“我记得上回来买时好像不是你呀,换人了?”

“她呀,好像结婚了,辞职了。”导购笑咪咪地回答,并把单子并到她手里,“你拿好单子,到那边付钱,然后再回来我这里拿东西。”

方婧婧知道消息后很高兴,并没有再多问,而是去付了钱,再拿了那支睫毛膏走人,结婚了,还辞职了,她真的不知道要去哪里找人了,以前看电视,别人找人咋那么容易,她想找个人累死累活的,怎么就找不着?

拿着睫毛膏,她有点心酸。

好贵的东西。

花了她几百块钱,真是自己不花钱不知道心疼呀,在段家,都是段兑给花的钱,如今她自己花了,觉得这钱就跟割她的肉一样难受。

她得挣钱呀,总不能入不敷出。

她以前干的就是普通的广告文员,不是什么特别出色的员工,就在公司里普普通通的混着,领一份自己还满意的工资,——呃,她那么些年攒下来的钱呢?

她眼睛一暗,不会也给人瓜分了吧?

瓜分了,还能怎么办,她沮丧地坐在那里,也不管地上脏不脏的,反正心情不美丽——

“呜滴呜滴呜滴——”

她一回头,看到“120”救护车过去,立马想到她哥孔芳,再不行,她只能去找哥了。

她哥总不会不相信的吧?

作者有话要说:话说终于在下班之前把这章码好了,直接更新了,更新完就下班了,好同志们,快把俺新文收一收,这个文完结了就更新文,哈哈

0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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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有这个想法也不奇怪,谁让她跟她哥关系好,从来都不叫表哥的,直接叫哥,两个人从小一块儿长大,亲的跟亲兄妹都没差,她自然就涌出无限的希望来。

她哥总归不会认她的。

从这里到医院,最快也要半小时,她几乎都没有犹豫地打算打的过去,身上早已经取了点零钱,她并不会不舍得这些钱——没想到这城市等个出租车还挺难,等了将近二十分钟,才等到空车。

亏得她的腿都快站直了。

等到了医院门口,她发现都天都快黑了。

住院部在医院后边儿,她急着跑过去,心里叫自己越快越好,刚跑到电梯前,电梯恰恰地已经往上走,边上的另一部电梯还没有下来,急得她根本不想等电梯,直接就跑楼道。

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她还在往上跑,好像黎明前的那一刻,跑过去,跑过去,只要跑过去,就能看到光亮的黎明——她的心剧烈地跳动着,仿佛她一张嘴,心就能从嘴里蹦出来。

这边是病房,那边是护士站,再那边才是医生办公室,过病房时,她不跑,只是脚步加快了点,跟竞走似的,走得更快,屏住呼吸——仿佛一呼吸,她的速度就慢了,她信念就会崩溃。

医生办公室。

门轻掩着,她还能听到从里面传出来的声音,有她哥的声音,听着是那么的亲切,她怎么就那么傻呢,上回来的时候怎么就没听出来是她哥的声音呢?

她怎么就那么的傻呢!

哥——

她想叫,声音却消音了一样,梗在喉咙底,怎么也不出来,她试着再叫一声,声音依旧毫无影踪,哥——

哥——

怎么也叫不出来。

她站在门口,跟魔怔了一样,眼泪瞬间滑落,再也止不住地滑落,她甚至都没空去擦,脚步踉跄地走进医生办公室,也没有理会别人落在她身上奇怪的视线,她迳自走向孔芳。

在这个时刻,她的眼睛里只有他。

那是她哥。

满脸的泪水,“哥——”

就在那一下,她终于喊出了声,惊天动地般的声音,从她的胸腔里爆发出来,还是那一声,“哥——”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她站在那里,跟个木头人一样,就死死地盯着他。

孔芳站在那里,脸色不太好看,重新再看见那张与他妹一模一样的脸,他心里自然是不开心,刚想走过来让她出去,就听得她一声叫,那一声叫,叫得他的心都揪在一起——

他瞧向她,满脸的泪水,娇俏的脸蛋木木的,就那么双黑亮的眼睛期盼地望着他,他一瞬间似被触动了般,嘴唇翕翕,“婧、婧、婧婧?”

声音干涩,几乎不敢相信,直到最后他才顺利地叫出她的名字来,那个名字仿佛在他的心底存了几百年,这是他妹,惟一的妹妹,就那么阴差阳错的从这世上消失了。

“哥——”

她上前两步,再叫了一声。

脸上的木然消了几分,染上几分惊喜,“哥,是我呀,我是婧婧呀,我没死,我没死,我活着呢,哥,哥——”

他却是站在那里,没上前一步,目光落在她身上,一模一样的脸,那是陈果,不是他们家的婧婧,不是他们家…

他不敢认,身为学医的,怎么能相信早已经火化的人出现在自己的面前,而且还是光天化日之下,“你神经了,来乱认人?”

“哥,我活着呢——”她不禁有些失望,可再多的失望也抵不过见到孔芳的激动,她转而看向同在办公室的几位医生,不禁恳求道,“你们能出去一会儿吗,我想跟我哥谈一谈——”

几位医生尽管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还是走了出去,并且贴心地将门替他们关上,给他们一个空间。

“谁是你哥,别乱叫。”孔芳冷着脸,对她极为不感冒,尽管心里也想要相信这种可能性,可理智告诉他,这种事太荒谬,并不可能发生在现实里,“你到底想做什么?”

“哥,你瞎说什么呢,”她胡乱地用手抹开泪水,撩起袖子,将左手臂伸到他的面前,指着肘间的疤痕,“你不记得这个了,你小时候带着我玩,带我到海边玩,被姑姑知道了,姑姑拿着竹竿追我们,我摔在家门口摔的,你都忘记了?”

孔芳能不记得这疤痕吗?

他清清楚楚地记着,她还疼过好些天,伤口一直没好,跟撞邪似的,明明就是磕破皮,就一直有脓水,迟迟好不了,他妈最后还找隔壁的阿婆要了香灰水给他妹喝了才好的——他是不相信这个,可也是奇怪,自打喝了那个,还真是好了。

可疤痕好不了,一直在那里,特别的刺眼。

“你是怎么好的。”他不由问道,声音有些颤抖。

她做了个恶心要吐的表情,“隔壁林阿婆的香灰水,姑姑捏着我鼻子喝的——”

还真是他妹妹。

他不得不相信世上还有这种奇迹,他妹还活着,好端端地活着,但所有人都以为她死了,——他上前一步,有些犹豫,可瞬间又干脆他起来,一把将她抱住,“婧婧?”

她又哭了,喜极而泣,只有真正的亲人,才能这么毫无顾忌地认她,恐怕她的父母就算是在DNA检验放在他们面前,也不会承认她是他们的女儿。

“哥——”她又哭又笑的。

失而复得,这种滋味一言难尽,但是高兴的居多,孔芳索性也早点下班,晚上他不值班,“跟个孩子似的,别哭了,你再哭,我也要哭了——”

她还真听话,真不哭了。

就是抽抽着,两肩稍稍抽抽着,一时之间还收不了情绪,太过激动了,“哥,我想你了,也想姑姑了。”

他在这个时候并没有心急地问她是怎么回事,而是百感交集,拉着她的手,就跟小时候一样,他牵着她的手一块儿上学去,他念小学,她才上幼儿园,放学也是他去接她的,“我想你,妈也想你的。”

“孔医生?”

有人叫他。

在医生办公室外头。

是个女人的声音,似乎有些探询的意味。

“进来,”孔芳并没有让方婧婧回避,反而从桌上抽了几张纸巾替她擦起眼泪来,“都这么大年纪了,跟个哭猫似的,真是不省心。”

方婧婧乐得享受这一刻的温馨,就将视线往门口瞄了瞄,凭她女人的直觉,从门口走进来的女医生,似乎与她哥之间有些事儿?

但她没说话,就乖乖地站着,让她哥擦脸,笑得跟个小傻瓜一样,尽管有些装嫩的嫌疑,她并不打算收起来。

“不给我介绍一下吗?”女医生很直白,并没有掩饰什么,望向方婧婧的眼神有几分探究,更是不高兴,“这位是谁?”

“我妹。”孔芳似乎并没有注意到她的不高兴,整个人都沉浸在自己的喜悦里头,“是我妹方婧婧。”

方婧婧站在边上,还猛点头,对,我就是方婧婧!

可瞧她个样子,红通通的眼睛,明显刚哭过,还跟他的手拉在一块儿,瞧着就关系不一般,也没有听说他还有个妹的,他妹不是死了嘛——

女医生有些疑惑,“你妹不是…”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让孔芳打断了,“我妹还活着,对不起,我现在要回家,你要有什么事,我们下次再说,我得带我妹回家…”

话音刚落,就急切地拉着方婧婧走人,也没有多看她一眼,仿佛只不过是办公室里的摆设,与他毫不相干。

女医生几步就从里面走了出去,远远地还能看到他们的背影,他们手拉着手走向电梯,背影怎么看都怎么刺眼,她眨了眨眼睛,自言自语道,“什么破妹妹,他哪里有什么妹妹,早就死了,现在还拿这个借口——”

她的声音很轻,只有她自己能听得见。

有一点儿苦涩,也只有她自己知道。

方婧婧满心的欢喜,她的眼里只有她哥。

坐在她哥的车子里,尽管不是什么高档车子,她还是欢喜地跟个孩子似的,左看看右瞧瞧的,“哥,你还真能干呀,还买车了,花了多少钱呀,我真喜欢这车,你以后就借我开几天吧?”

“没事,送我上下班,平时都是你的,”孔芳一点儿都不介意,哪怕天上的星星能摘下来,他也会去摘给她。

作者有话要说:下班前再更新一章,今天没到3000,明天再继续努力,再见

0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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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哪里是表哥,简直是亲哥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她满心的欢喜,忽然间对陌生的未来也不害怕与纠结了,关于廉以钦说的那些事,她都不觉得是重要的事,那简直都不能提起来,不值一提,她有哥,还有姑姑,别的真不重要。

车子停在家门口,铁门开着,并没有像昨晚那样紧紧地关着,她莫名地松了口气,坐在车里,看着她哥先下车,——她有些个近乡情怯,明明知道就要到见到她姑姑了,还是觉得有些个紧张。

尽管没必要,那是带大她的姑姑,她还是觉得有些紧张,深呼吸一口气,手刚要推开车门,车门却被漾着笑脸的孔芳给拉开——

她看着他,从他脸上看到了鼓励,心里暖暖的,手也不那么僵硬了,还是有些犹豫,“哥——”

她再叫了一声。

亲亲切切的,还有些委屈。

孔芳含笑地摸摸她的头,就拿她当个孩子似的,“傻瓜,怎么不下车来,回家了还怕什么,还不快下来,难不成不记得家了?”

“没、没有。”她讷讷地回道,将他朝自己伸过来的手用力地握住,双腿先出了车,上半身稍稍一弯,整个人站在地面,双脚像是头一回站到实处,“哥,我真能回去吗?”

她问的好犹豫。

“傻瓜,家里还能有什么不能回的?”他拉着她往家里走,也不管她的纠结心,朝着屋里就大声地叫,“妈,妈,你快出来,出来看看,是谁回来了——”

“哎,你叫这么大声做什么,我在看电视呢?”

屋子里面传出来亲切的声音,那声音一落入她的耳朵里,好像隔了好多年似的,明明才几个月的时间,之于她却是感觉那么久了,她定定地盯着从屋子里走出来的人,圆领长袖加长裤,很普通的打扮,头发有些白,不是全头白,就前面的头发白了,剪得有些短,脸微胖,气色挺好——

鼻梁上还架着副老花眼镜,她脸上带着笑意,笑意迎迎地走出来,视线最开始落在孔芳身上,然后再慢慢地落向方婧婧,顿时,她的眼睛都瞪大了。

仿佛不相信似的,她摘了眼镜,走了几步到他们面前,将孔芳给拉开,仔细地看着面前的人,双手迫不及待地摸上她的脸,觉得手下一片温热,又不敢相信地抬头看了看天,天还没有黑下来,西边的晚霞正映在天空的一角,那么瑰丽的晚霞,也映在方婧婧的脸上,叫她的双手都激动的颤抖了。

“婧、婧婧?”

她不敢置信地叫出名字来。

“姑姑——”方婧婧再也止不住心中的情绪,猛地扑向她姑姑,紧紧地抱住她的肩膀,“姑姑,我回来了,我是婧婧呀,我是婧婧呀。”

“婧、婧婧。”方霞看着面前的人,再一次叫她的名字,简直都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活生生的,她的婧婧活生生地站在面前,她被动地被抱住,视线颤颤地望向儿子孔芳,“怎、怎么回事?这都是怎么回事?”

不是不想相信,而是事情太突然了,也太奇怪了,她一时间有些闹不清自己是不是在梦里头,是不是大白天的也能做梦,把婧婧带到梦里来,而且是这么的真实?

“妈,是妹呢,是妹回来了,”孔芳跟她说,“你摸她的手看看,是热的,她的人都在呢,是活生生的,我妹活着呢。”

“活着?活着?”她喃喃地说着,将面前的人从头摸下来,摸到双肩,再往下落在腰间,才让她真切地感受到这个是活生生的人,“都是怎么一回事?”

活着很好,可事情是怎么一回事?

“妈,你让妹进去呀,站在门口算是怎么回事,都进去,我们进去听妹好好说这个事,”孔芳劝她道,拉着她们俩往里走,“妈,晚饭做好了没,我们先吃饭。”

方霞这才反应过来,“对对对,进屋里进屋里,别站在外头,我都没准备婧婧喜欢吃的菜,我这去炒两个菜来,这就去…”

“姑姑,不要了,”方婧婧连忙拦她,拉着她硬不是让她再往厨房里走,“姑姑,你这是做什么呀,把我当客人了吗,我哪样不能吃,随便就吃点,你要是再给我另外做,我可不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