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她却选择了在临鹤的面前露脸。

“静妙你怎么看?”

章太傅看向女儿,原本他以为她是糊涂得了癔症,说自己一梦梦到了以后种种,但查阮晋崤查出的蛛丝马迹,却叫人心惊。

“在女儿的梦里,阮晋崤爱上了侯府庶女,因为阮沁阳虐杀庶女,怪罪于侯府…阮沁阳因为与庶女有几分相似,被囚禁后宫,而侯府家破人亡。”

侯府家破人亡,在章静妙看来跟阮姀的关系不大,阮晋崤曾叫别人爹,这对明帝与阮晋崤都是侮辱不过的事情。

镇江侯府是明帝最忠诚的臣子,但阮晋崤认祖归宗后,阮家就是明帝软弱无能的佐证。

当然,这只是她的想法,阮家的覆灭到底是明帝的手笔,还是阮晋崤的安排,只有当事人才清清楚楚的知晓,也有人说阮晋崤在阮家备受冷待,性情乖戾暴虐,不喜欢阮家人不过是找个借口折磨他们。

“叫我说,静妙你既然要嫁给四皇子,又有以后的记忆,为何我们不助四皇子登基。”

章静妙的三哥章奎不耐烦道,“你也说那阮晋崤只爱侯府庶女,你又怎么讨得了他的喜欢。”

章太傅蹙眉:“住嘴,你一个男人竟然没你妹妹看得懂形势。”

因为后宫没有成器的皇子,皇上若不是想江山毁掉,铁定会把基业交予四皇子,皇后和田家早就放松了警惕,不同以往。

“女儿不知陛下现在与阮晋崤接触了没有,但却知道至多还有半年,田家就会覆灭,皇后娘娘会被打入冷宫,陛下认回阮晋崤。”

而这些事情都发生在她跟四皇子大婚没多久,她想尽一切办法,想逃过跟四皇子一样的命运,却没想到死于暗杀,竟然还比四皇子早走一步。

她跟四皇子生活过一段时日,知道他是什么样的烂泥,权衡利弊之后,才决定选择阮晋崤。

“迟迟不认,一是想有万全把握,二是想培养阮晋崤。”

现在的皇上大权在握,早就不是以前的皇帝,章太傅联想这些日子查到的东西,“你妹妹不会成为四皇妃,你以后也休要再提。”

章奎还是觉得他们在舍近求远:“全京城都认定的事,怎么更改?而且阮沁阳那个变数,又打算怎么处理,直接杀了?”

“听说临鹤要动笔画安平县主,还称安平县主是神仙人物,他本打算封闭再不画人物,却被她的风采所摄,为她得罪雅郡主也不惜。”

章静妙轻声道,她原本是想着保住阮姀,然后与她交好,她做阮晋崤的宠妃,她做阮晋崤的皇后,但谁想到多了阮沁阳这个变数。

比起其他,她觉得阮沁阳更危险。

“四皇子最好美人,女儿相信他一定会为安平县主的风采倾倒。”

四皇子什么都想要最好,想娶她也是因为京城人人说她最好,如今多了个临鹤夸赞的阮沁阳,再想想阮沁阳的容貌,何愁四皇子不动心。

“我们家不偏不移,自始至终的效忠陛下,我比楚媏更合适那个位置。”在官场最怕站错队,上一世他们章家以为四皇子一定荣登大宝,以为忠于他就是忠于皇上,没想到却被皇上划为了对立面,这一世重来选择,家族怎会不兴旺。

章静妙想得周到,命人不露痕迹地吹捧阮沁阳,却没想到几天后临鹤失足坠马,摔断了手。

对一个画师来说伤了手是要命不过的事情。

知晓这个消息的时候,阮沁阳正与楚媏说着话,楚媏惊地站起:“好端端怎么会坠马?”

临鹤去的地方就那么几个,要么就是去佛寺,要么就在城里转悠,这些地方的路都是平坦不过,怎么会坠马。

“具体原因小的也不知,说是马突然发狂,把临公子甩下马。”

“除了手其他地方可有损伤?”

阮沁阳听过不少人坠马被马踩死的事,在古代一个内出血就能要人命。

“万幸是在街上摔伤,马匹很快就被制住,临公子除了手伤其他地方无碍。”

虽然听到是这样,但楚媏还是收拾了东西,打算去临家一趟。

“虽然我跟他不和,可毕竟是一起长大,他那双手他看得比他的命还重…”楚媏眉头紧锁,“希望只是小伤。”

阮家和临家没什么交情,阮沁阳不方便去,叫青葵取了人参一类的补药叫楚媏带过去。

“可惜临公子的手,没几日他就该给县主作画了。”

见楚媏走了,桑娥虽然也可怜临鹤的手,但更可惜没出来的画作。

要画跟画出来是两回事,若是画像出来,阮沁阳的名气一定大涨。

“这话今后别说。”阮沁阳扫了她眼。

桑娥连忙应是:“桑娥只是觉得可惜,以后一定闭紧嘴巴不乱说话。”

楚媏走了,阮沁阳闲着没事,便换了衣裳跟丹昙拉筋练舞。

如今大明流行的舞种,并不仙气,而且大多都是群舞,比起展现舞蹈身段,更像是要用气势压倒什么人似的。

阮沁阳想起那画册里面的缎带,跟丹昙研究起前几朝的惊鸿舞,每天甩手到手酸,也觉得有意思。

练得差不多,楚媏那边派人传话,道临鹤问题不大,手臂已经接起,太医说好好休养并不影响作画。

不过这好好休养可能要一年半载,画不成夏日百花图了。

画师画画本来就是瞬间的灵感迸发,等下个夏季,估计对百花的理解又变了个样子。

阮沁阳虽然觉得有些可惜,但她身边有意思的事情太多,所以也没怎么放在心上。

“不画也好,过几日大哥也要画我,要是两幅画摆在一起,我怕我说得谎话太假,我大哥不信。”

海棠闻言:“如此说来,临公子虽然倒了霉,但对大爷来说却是幸事。”

青葵想说海棠话太夸张,就见自家姑娘点头,长吟了声:“嗯…没有对比,不战而胜,不好也是唯一,算是幸运。”

说完,阮沁阳不忘吩咐几个丫头:“到时候见到画努力夸,为我分担些。”

不是阮沁阳夸张,是因为阮晋崤画画已经是非常久非常久的事情了。

久到她觉得他可能会弄一团墨当她的五官,当初她是为了鼓励他发展爱好,才把他夸得无比优秀,但现实…幸好她爹开始安排他学武。

唉,当人妹妹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赵曜

繁花似锦,绿草如茵。

昨日夜里才下过一场绵绵细雨, 经过清晨的日光蒸腾, 入鼻全是鲜花与芳草清香。

阮沁阳有些没想到阮晋崤会把地方选在太佛寺。

“难得休沐,不去繁华的地方逛逛?”她的名单里有几家味道不错的酒楼, 本来她想来安排,阮晋崤却说他已经想好了去哪。

一问才知道是太佛寺。

“就是难得休息, 所以想寻个清静地方。”与你一起安静的待着。

阮晋崤心中补足了后一句,抬手挥开了往沁阳身上停留的彩蝶, “要是沁阳不喜欢, 我们早早结束, 再去城中逛逛?”

阮沁阳摇头,她本来就是为了陪阮晋崤,自然他觉得哪儿舒服选哪儿, 她没什么意见。

兄妹俩说话,桑娥去取东西, 忍不住朝诗薇道:“你刚刚瞧见了没, 阮大人挥开了县主身上的蝴蝶!”

桑娥的语气里满是不可置信,就像是发生了件无比难理解的大事,海棠听着一头雾水:“挥开蝴蝶有什么?”

桑娥瞧了眼傻姑娘海棠, 与她解释:“上次太佛寺遇到临鹤公子我看得分明,临公子看到有蝴蝶停到县主发髻上的花上被惊艳的移不开眼。”

“那又怎样?”

“你觉着蝴蝶停在县主身上的画面美吗?”桑娥这段时间跟海棠关系处的不错,干脆揉碎了与她说,“那么美的画面,阮大人却把彩蝶当做蚊虫, 随意挥开…从此处看来阮大人与寻常男子不同,在他眼里没有好看与不好看,不懂得怜香惜玉,我这是在提醒诗薇别动什么不该动的脑筋。”

还记得海棠是阮沁阳的忠仆,桑娥不说自己,而是斜眼看诗薇,把她绕了进去。

诗薇不与她计较,不过泡茶的时候,却道:“说不定是不懂欣赏美,说不定是觉得县主足够漂亮,不需要那些东西添乱。”

桑娥怔了下,觉得诗薇说得好像有些道理。

“阮大人眼里就看得到县主一人…”

桑娥没说完,就被诗薇拍了背,示意她别说。

“阮大人疼爱妹妹,被你那么一说,像是个什么。”

“像是什么?”桑娥不解,她觉得自己说得没错啊,阮大人本来就像是只看得到县主,有时候她瞧着阮大人抱着阮晋砚与县主说说笑笑,就觉得他们是年轻夫妻,阮晋砚就像他们的孩子似的。

不过明显诗薇比她想得多。

桑娥斜眼:“你才是想得太多,兄妹亲近你眼里是看出了什么东西。”

听到桑娥那么说,诗薇没反驳,但心里却是别的想法。

若是桑娥那么说,自然是证明她也想过,才知道她想的是什么。

原本她也未多想,只是觉得阮家兄妹比寻常兄妹亲近,只是有日天将明未明的时候,阮晋崤进了煦锦院,虽然没进屋却站了许久。

她发现他没多久,就被他瞧见了,只是一瞬间,她看到了阮晋崤满是阴霾脸上的压抑…

那次过后,她就不由细想,有时候县主会为他盘发,偶尔会留在一两条缎带在他那,还有她还曾见过几次他问县主借帕子。

要帕子的缘由大多是给阮晋砚用,语气和态度都让人抓不出错,但她就是觉得奇怪,特别是这些女儿家的东西不能遗落弄丢,她差人去阮晋崤那儿要东西,却没要回来过。

再加上那几本画册子可能起作用了,阮晋崤床上被褥常脏…

全部联系到一起,她也不知道是自己龌龊想太多,还是怎样。

她现在犹豫的是要不要把这事往上报。陛下派她到将军府,虽然她不懂缘由,但定是看好阮晋崤要培养他,要是阮晋崤闹出淫妹的丑闻…

犹豫半晌,诗薇还是决定将这事报上去,如果刚开始跟随阮沁阳是权宜之计,但到了如今她却是真折服了她。

阮晋崤她不明白他的界限在哪,但总有种感觉,可能阮沁阳无意间回应他一下,他就不顾常伦,做不该血缘兄妹做得亲密事。

而她知道阮沁阳根本没有这种心思,之前她为了临鹤来太佛寺,这几天她还念叨着要不要跟楚瑾再见几面。

一把阮晋崤想成眼中没有常伦的阴鸷男人,诗薇止不住想更多,比如临鹤说完为县主描画丹青,他也要动笔作画,临鹤坠马摔伤了手,他把与阮沁阳游玩的地点选在太佛寺…

心底涌出的凉意,叫诗薇止不住的寒颤。

“美人愁眉心慌别有一种韵味。”

赵曜纸扇一合,桃花眼半眯,看着不远处的诗薇品道。

四皇子赵曜一身银衣金丝的袍子,头戴紫玉缠粗爪金蟒,冠吊玛瑙坠。

“奴才这就去叫那丫头过来…”

讨厌的话没说完,赵曜一脚踢到了身旁的太监身上,眼一横:“在你眼中本殿下那么饥不择食,见到个漂亮丫头就弄上床?”

“奴才不敢不敢…”

“不敢,本殿看你敢得很。”

收回了目光,赵曜往另一头走去:“听闻阮家姑娘生得国色天香,父皇送的几个美人,被她带在身边就如同荧惑捧着皓月,临鹤摔断手唯一可惜的是没画着她…”

说着,赵曜玩味地搓了搓下颌,“甚至本殿的未来皇妃都‘一见倾心’,想与她交好。”

刘安不敢多话提醒赵曜,章家态度孤高,不愿女儿高嫁,章静妙已经很可能不会成为四皇妃。

“最好最够漂亮,别是吹出来的,浪费本殿的工夫。”

既然有大餐期待,他自然对诗薇的兴致不大。

本来以为几日过去,阮晋崤已经忘了作画的事。

没想到命人搭了凉棚遮阳,他就开始取纸取笔,阮沁阳见状朝青葵她们使了个眼色,叫她们记住等会使劲夸。

“晒了?”

铺好了画纸,阮晋崤见风吹开了帐幔,金黄的光斑落在阮沁阳的衣裙上,拢了拢眉。

凉棚不能布的太满,要不然就没了景,没了光线,还不如在室内画。

阮晋崤问完就吩咐下人去添遮阳的东西,阮沁阳连忙制止地道:“不必那么麻烦,我不热。”

见阮晋崤眼神怀疑,阮沁阳笑道:“哥哥还不知道我有多娇气,若是不舒服我怎么可能忍着。”

说完往嘴里填了颗荔枝,觉得手指粘了甜,顺便舔了下。

若是阮沁阳此时是看着阮晋崤,轻而易举就能看到他滑动的喉结,还有暗色翻动的深眸。

可惜,阮沁阳擦了手才看向阮晋崤,只来得及瞧见他翘起的嘴角。

“哥哥要吃颗荔枝再画吗?”

这荔枝自不会是她为他剥,也不会用她的手送进他嘴里。

阮晋崤摇头:“我画时你觉得累了,随时都可以停下,本就是消遣不是折磨人的玩意。”

看他简直把她当做亲女儿操心,阮沁阳连连点头,笑道:“哥哥你放心画,就是为了你,我都不会委屈自己。”

为他不委屈自己。

阮晋崤喜欢这个说法,嘴角翘得更深,眼底都染上了如光斑般明亮的笑意。

之前阮晋崤的抱怨,阮沁阳是听进去了的,今天下定决定叫他怎么高兴怎么来,就做好了身体定到僵硬,回府再按推拿的打算。

人太多怕阮晋崤看着碍眼,阮沁阳干脆叫下人们都退远了,只留下了她与阮晋崤,和几个冰盆。

姹紫嫣红的花海,阮沁阳的容貌却盛放的画还妍丽几分。

见是不是有彩蝶从阮沁阳身边略过,海棠不由悄声道:“丹昙的秘方也太厉害了。”

就是真花蝴蝶也不一定朵朵停留,何况阮沁阳再美也不是真正意义上的花,彩蝶时不时靠近她自然是有缘由的。

上次无意惊艳了临鹤,桑娥一直念叨,觉得那场景太美,念着念着丹昙就道自己有一张香方可以引蝶。

这香本来是前几朝的舞姬为了调出蝶舞,找药师研究许久配的,虽然效果没想象的神奇,无法招来一群蝴蝶起舞,但零星一两只也算是惊艳神奇了。

而且这香有个特别好的优点,那就是香味不浓,让人觉得此女是体香引蝶,而不是泡了无数遍的花瓣澡,刻意营造来的花香。

再者这般也不会引蜂。

这方子自然被进给了阮沁阳,想着今天会来野外,海棠特意给姑娘配上。

“秘方一般,只是这里蝶儿多,再加上县主本来就是‘云想衣裳花想容, 春风拂槛露华浓’,叫蝶儿见了就想起了花,自然招蝶。”

桑娥听不得夸丹昙,撇了撇嘴道。

不过看着蝴蝶,桑娥却觉得可惜,那么美的画面没潇洒贵公子瞧见,在阮晋崤的眼中,估计那些蝶儿都是蚊虫,他一边作画还要担心那些蝶会不会影响妹妹。

桑娥想得复杂,却不知阮晋崤这时候什么多余的事情都没想。

他的眼中只有阮沁阳。

他的眼睛可以光明正大的扫过她的每一寸,他视线可以放肆的在她身上停留。

如果此时有人想杀他,大约是最好的机会。

一刀毙命,他眼珠子还是倒映着他的沁阳。

阮沁阳遵循之前下得决心,身体僵了也不动,只是目光移动时不时睇一眼乱飞的蝴蝶,就当做互动精神。

美人斜睨,满是风情韵味,赵曜有种错觉就像是美人的余光已经瞧见了他,正朝着他传递情意。

“临鹤别的一般般,但瞧美人的本事叫本殿大悦。”

赵曜笑容满面,见着阮沁阳,也不往他特意来这一趟。

百万多盛放的花,她坐在花中就是一首绮丽不过的诗,取自景胜于景,叫人想要细细品味,深深探索。

扫了眼阮晋崤的侧颜,他与阮晋崤见过几面,只觉得他阴戾冷峻,以为他是在寒潭里面生出来的,生来就带着阴冷叫人觉得刺骨。

没想到他还有那么一面,沉浸的模样没一点将军样,倒正像是个陷溺于美中的画师。

“不愧是荧惑拱卫皓月,美得如此霸道。”叫人看不进去其他人,赵曜现在就已经忘了之前引起他注意的诗薇模样。

先发现赵曜的是桑娥她们。

太佛寺寺内都是接待贵客,因为怕有不必要的麻烦,自布置的有武僧巡逻,不许客人带过多的侍卫与武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