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诗薇欲言又止,阮沁阳想也知道她担心什么,四皇子这事做得恶心,相当于狗子撒尿划地盘,她惹了一身臊,旁人闻了味道,自然就绕开了。

“那就晚些日子挑选夫婿。”

阮沁阳回想了下书中四皇子何时垮台来着,那书虽然感情线跟现实都搭不上,但是剧情线倒都合得上,拿来作参考出不了错。

“大哥被陛下传进宫了?”阮沁阳突然这事,朝诗薇问道。

“回县主,已经去了半个时辰了。”

阮沁阳点头,明帝无缘无故叫人入宫,要是没什么意外,阮晋崤大概应该就是这次知道了自己的身世。

想到这个,阮沁阳回想了最近的表现,她应该没流露出早就知道这件事的感觉?

“去帮我查查章家,不只是章静妙的行为举动,整个章家嫡系在朝堂的动向,接触了什么人我也要晓得,我觉得她的亲近莫名其妙,我就算再美也不可能教京城第一才女一见倾心。”

阮沁阳顿了顿,看向青葵:“直接找弓藏借人,凭借你们几个小姑娘,做不成事。”

青葵应是去办。

“章姑娘会不会是想讨好侯府?”海棠猜测道。

“章姑娘不需要讨好侯府。”阮沁阳回想宴会上,朝颜公主对章静妙软声软语,公主她都没放在眼里,何况侯府。

章静妙想做什么,她之前是觉得怎么都不可能跟她扯上关系,所以懒得去管,现在只用等把细枝末节汇聚到了一起,再来大胆推断就行。

“陛下的意思是说,臣是陛下送到镇江侯府寄养的皇子。”

阮晋崤声音平淡,明帝知道自家这个儿子处变不惊,但他设想他们俩父子相认的情形,怎么想也没想到阮晋崤在这事上会那么冷静。

不惊讶,不惊慌,没表现出难以置信,也没惊喜自己成了皇子。

“你是不是早就猜到?”

对现状不满厌恶才会产生剥落现有身份逃离的想法,他从未想过他与沁阳会无血缘,又怎么会去猜自己不是阮家的孩子。

阮晋崤扯了扯唇:“回陛下,无。”

“崤儿你与朕说话,不必这般疏离。”

明帝本以为需要一段时间才能劝动阮晋崤,却没想到刚说完,便听到了一声“父皇。”

阮晋崤眸色沉黑,难以辨别他心中的情绪,不过明帝得偿所愿,却怎么都高兴不起来。

他听过阮晋崤叫阮侯爷“父亲”,他的音调低冷生疏,比起在唤亲近的人,更像是叫一个称谓,这个叫“父亲”的语气,把称呼换成“侯爷”,“尚书”也完全没差。

他那时候还觉得毕竟不是亲生的,阮侯爷就算养了他的儿子,但他儿子也不会跟假爹亲近。

然后没想到这事这会儿就落在了他自己的身上,阮晋崤用叫阮侯爷“父亲”的语气,原封不动的叫他“父皇”。

明帝心中几分苦涩,忍不住想若是儿子养身边,定不会这般疏离,但细想又觉得自己想的容易,无论他有没有本事护住儿子,儿子生活在你争我斗的皇宫内院,也不能养成温文儒雅的性子。

而又或许,他儿子这般生性薄凉,是因为清雅怀着他时太苦,有些怨都融入了他的骨血。

终归是他对不起他们。

“是朕无能,护不住你们母子。”明帝将往事细数,去掉了最不堪他也无法说出口的那一段,把曾经告知阮晋崤。

阮晋崤神色从头到尾淡淡,直立着听着明帝说完,看着他眼眶微红。

“把你送到阮家,是想朕若是敌不过他们,至少保住了你,对得起你母亲。”

“父皇现在想认回儿臣?”

阮晋崤神色微动,想到了明帝这般叙述从前,又直言对不起他生母,“若是父皇忌惮田家,现在并不是认回儿臣的好时机。”

阮晋崤语气沉稳,完全看不出他开口,抱着的心思是不愿妹妹受惊,觉得猛然失去了哥哥。

“朕已经失去你那么多年,纵使不合适的时机,朕也要叫崤儿你认祖归宗…”

“既然之前二十年都等了,又何必急在这一时。”

阮晋崤淡然的嗓音十分有说服力,明帝理智回笼,缓缓点头:“那就且在委屈崤儿你一段时日,等到以后朕的一切都是你的。”

皇上的一切是什么,能传给儿子的一切是什么,明帝说得再明白不过。

就算赵曜占了嫡,这皇位也与他无关,该留给他的崤儿。

天上掉馅饼的大喜事,在这个寂静的宫殿里,没有欢呼没有欣喜。

阮晋崤直直看了明帝一会,启唇道:“若是父皇真有此意,儿臣会接下。”

明帝满意点头,这才是他的儿子,果断干脆,接下了他未来将会传承给他的重任。

“你的名字是朕与你母亲一起所想,你姓赵,单字一个崤。”

从阮晋崤成了阮晋崤。

“儿臣记着了。”

“嗯…”明帝想与阮晋崤说些亲近的话,但却呐呐不得言,顿了会才想到,“父皇有意教你娶沁阳那丫头为皇妃,此事父皇打算先知会了你,你若是愿意,再与阮侯商量。”

娶沁阳?

阮晋崤出现了进宫殿以来的第一个怔愣。

“父皇觉着你们青梅竹马,感情甚笃,阮家对你照顾,父皇不知如何对他们论功行赏,你们成了一对最好,但还是要看你的意思。”

见儿子低眸,视线落在地毯,明帝想他大约会一时转不过弯来,继续道,“而这一切都要看你的意思,若是你不愿,父皇绝对不会逼你,父皇只是想你把她当做亲妹妹照料,若是交予别人你也不一定放得下心。”

自然放不下心。

“一时听到可能会转不过弯来,你回去考虑,等到想好再给父皇答复。”

阮晋崤并未多说,颔首应承。

一路回到了将军府,阮晋崤不换衣裳,哪儿不去,直直走到了沁阳的煦锦院。

诗薇与桑娥见阮晋崤面色冰冷仿佛裹着寒霜般直直走进院子,对视了一眼,连忙去拦。

“大人这是怎么了,县主一直在府中并没有去哪里。”

看阮晋崤的脸色,她们自然都觉得他是心情不好,打算找阮沁阳的麻烦。

虽然觉得这个画面不可思议,但她们必须护住主子。

阮晋崤视线自高而下,冷冷睨向二人。

“让开。”

桑娥离得近,被阮晋崤的气势吓得畏缩:“大人与县主关系好的不分彼此,若是这时找她出气,以后定会后悔。”

“大爷回来了?姑娘在后面的凉棚歇凉呢。”

海棠解了僵硬局面,诗薇她们不好再拦,等到阮晋崤走了,桑娥不禁气闷:“你难不成没看到大人的脸色,你这般让他找县主?”

“大爷怎么了?”海棠不解,不过想到桑娥说脸色,就明白了,“哦,大爷心情不好的时候对谁都没好脸色,但姑娘又不是一样的。”姑娘对大爷来说又不是随便的什么人,哪会有什么生气找姑娘发火。

见海棠没当回事,诗薇跟桑娥急急忙忙赶过去,正好瞧见了让她们目瞪口呆的一幕。

满身刺骨寒冰,冷的如同雪山顶上终年不化的气势,还未到阮沁阳的面前就化的差不多了,等见到了面,阮晋崤嘴角缓缓微挑,脸上浮现了一丝暖意,犹如沾上了金灿暖阳。

严谨如诗薇都忍不住揉了揉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地雷唷~

第五十章

见状, 海棠挑眉看向两人,表情就像是再说“我不是早就说过”。

诗薇呐呐, 见识那么多次大人对阮沁阳的不一样,她们今天的表现的确太一惊一乍了, 反正以后就懂了,就算大人露出了屠人满门的神情,那也是对着别人, 在县主那儿, 他永远都是温暖的太阳。

面前的光线被遮, 阮沁阳眯了眯眼:“大哥你回了, 陛下唤你可有什么大事?”

“不是什么大事。”阮晋崤摇头, 注意到她手上抱了本书, “怎么不去屋里看?”

小暑过后,日光格外金灿, 虽然被凉棚都遮去了,但热度还是蒸腾在地上,再怎么都不会比屋里头舒适。

“屋里面太舒服,看一两行字就想睡觉。”说着,阮沁阳就忍不住捂嘴打了个哈欠。

阮晋崤急急过来,是因为胸膛被各种情绪胀的不成样子,但见到了沁阳,胸膛依然满胀,却没了那股子不安焦躁。

在旁边雕花玫瑰椅坐下,阮晋崤伸手捡了阮沁阳肩头的一根落发, “既然看了困,那就顺应着小憩一会。”

“不,我想看书。”阮沁阳抱着义正言辞的样子,就像是砚哥儿附身。

其实她更多是想等阮晋崤回来,好奇他知道了自己的身世是什么反应,不过看他那么个淡定的样子,估计是明帝还没说。

说实话,明帝是个重度拖延症患者,记得书里面他就是拖了再拖,说什么是想培养儿子,让他不知道身份的情况下在朝堂站稳脚跟,发挥他的潜力。

说得好像那么一回事,但她看来就是拖延症。阮晋崤提前知道了身份跟他相认,知道了自己的亲爹,被田家压制的那么厉害,身为一国之君连亲儿子都不敢养在身边,阮晋崤知道了只会更努力的发奋,也不知道为什么瞒着不说。

她看来当初一定是有什么内情,所以明帝才那么拖,只是书本没说,她只能瞎猜。

“那哥哥读给沁阳听?”阮晋崤拿过了书本,他见过砚哥儿给沁阳读书,砚哥儿声音稚嫩,一页纸的内容读完就忍不住咽一口口水,叫他看来实在不好听,但沁阳却能夸了又夸。

那时他就想着,要是他来做,一定能做的比砚哥儿好。

此时在听夫子讲课的砚哥儿打了个喷嚏,大概永远都不会知道,他被二姐压榨,也能被人羡慕嫉妒恨。

“今日就能回家了,是不是你家人在念叨你。”孙小胖注意力就不在夫子身上,听到砚哥儿打喷嚏,立刻小声凑过去。

砚哥儿瞥了他眼,不搭理。

“砚弟你可是生病了,怎么打了个喷嚏就说不出话了?”孙小胖神色紧张,他都答应阮沁阳要好好照顾砚哥儿,他要是出了什么毛病,他就对不起在阮家吃得点心了。

“…”,知道孙小胖不得到答案不罢休,砚哥儿动了动唇,小声,“我无碍。”

“今天阮姐姐来接你吗?”

孙小胖大开话匣子,明显是收不住,砚哥儿深吸一口气,提笔在纸上写了几个字,推到了他面前。

“夫子授课,恭默守静。”

孙小胖把这行字看了又看,突然抬起了手:“王夫子,你讲得这《礼器》,学生课前预习后有浅薄见识,可否教学生说一说。”

王夫子说得口干舌燥,见屋中有弟子有这般胆魄主动抬手,满意地点头应允。

孙小胖虽然爱玩,但他的祖父是孙庆山,出身书香世家,他的见识与课业都比屋中许多弟子领先不少。

孙小胖说得让夫子连连点头,不禁得意地扫了一眼砚哥儿。

砚哥儿还能不懂孙小胖的意思,也抬了手,“周公制作礼乐…”

王夫子开始还是抚须点头,后面手就顿住了,这两个小子是来给他拆台,他们触类旁通,不止说一个小节的见解,而是展开到整部礼记。

扫过两个小子面上的得意的劲,王夫子沉吟一声,把两人赶出了课堂,叫他们去寻他们拜的梅师,不要在他这儿加快他上课进度。

孙小胖挺着肚子,带着身形比他小一号砚哥儿,荣耀的踏出屋门。

一个喷嚏引发了那么一系列的事,但是阮晋崤这边却浑然不觉,依然岁月静好。

一个慵懒靠在榻上,一个低眸念书,静谧温柔的就像是一幅画。

灿烂的阳光把池塘照耀的波光粼粼,像是细碎的金子,阮沁阳看着池水,听着阮晋崤的声音,昏昏欲睡。

阮晋崤的声音磁性微哑,说话的腔调带着南方男人的温,听着十分悦耳,所以她就会忍不住更注意他的声音,没注意他念的内容。

“…沁阳,若我们不是兄妹,你还会不会用心对我?”

阮晋崤见沁阳表情柔软的窝在贵妃榻上,嘴顿了顿,没继续念书,而是问了这个他从明帝口中知道身世,就想问妹妹的问题。

他还记得她小时候数次接近他,常说的一句话,就是他们是血脉相连的兄妹,他们身体里流着一样的血,是最亲近的一家人,所以她要对他好,他也该对她好。

但要是没了这层血脉,那他跟沁阳还有什么相连的,他姓赵,她姓阮,界限就那么划了出来,他不再跟她是亲近的兄妹。

她对他好,只是因为他是她的哥哥,那要是他不是了…

阮晋崤眉头拢起,心头涌出丝丝恐慌。

听到阮晋崤的问题,阮沁阳眨了眨眼,他不会问这个,所以这次进宫他是知道了身份,想到这个阮沁阳不得不佩服他的镇定。

知道自己叫了二十年爹的人不是亲爹,家人都是假的,他竟然还能给她念书那么一长段,才开始泄露一丝情绪。

不过,这也更证明,他是真把她当做亲妹妹。

沁阳展颜一笑:“这是什么问题,我们当然是兄妹,哪有可能不是兄妹,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从记事开始哥哥就在我身边,你上一刻都还在给我念书,除非你身体里面换了个人,不再是你,那我们才不是兄妹。”

“当真?”

阮晋崤盯着沁阳,黑眸浓黑的像是浓稠的墨:“若是没血缘,沁阳还会与我亲近?”

阮沁阳眨了眨眼,迷茫地看着阮晋崤,心中更确定他是知道身世,她的好日子要来了。

“血缘怎么会说没就没,”阮沁阳认真思考阮晋崤的假设,“假如我是外头捡来的孩子,不是爹爹亲生的,只是大家都瞒着我,哥哥你知道了就会不理我了?”

“自然不会。”阮晋崤眼睛乍亮,恍若夜幕挂上星辰。

“嗯,我与哥哥一样…与哥哥亲近,是十几年累积的感情,就算有个人冒出来说他才是我的亲哥哥,怎么想我也不可能对他掏心掏肺。”

“可你与砚哥儿才相识四年。”

“啊?”阮沁阳怔了怔,不大明白阮晋崤的意思。

阮晋崤低眸轻笑了声,明明得到的答案就够让他心满意足,但他还是禁不住,想要嫉妒旁人在沁阳心中的位置。

“沁阳…”

看阮晋崤脸上的笑,阮沁阳有所预感的把展开手挡在他的眼前:“虽然亲近大哥,但是我们年纪真的不小了,抱砚哥儿是因为他还是孩子,大哥别动不动抱我,教人看到了太奇怪。”

阮晋崤动作一顿,旋即低头,额头碰了碰沁阳细嫩的手掌:“好。”

阮沁阳:“…”

第五十一章

“大爷对姑娘真好, 若是四爷,哪许姑娘摸头,估计看到姑娘的手还没放在头上就要跑。”

见了大爷低头碰到姑娘掌心, 再想砚哥儿的稳重老成,海棠觉得有种哥哥弟弟身份互换的感觉。

掌心碰触有些扎手的发丝, 阮沁阳回了屋子还是忍不住抬手看了眼。

连红痕都没留下, 她却记住了触感。

闻言,阮沁阳:“海棠, 你觉着兄妹之间该怎么相处?”

她之前知道阮晋崤跟她不是亲兄妹,而阮晋崤不知道,他怎么笑什么动作,就算有些过界,她都不会想什么其他乱七八糟。

反正界限在那里。

但是这会儿他知道了,她就忍不住开始多想。

他用额蹭她手,抬脸笑时那股温柔宠溺…

不知道是不是她太过敏感, 日光下她觉得他墨眸泛着细碎的亮色漩涡,就像是火上喷发出的岩浆,缓慢流淌像水, 却藏着让人胆颤的热度。

阮沁阳摇了摇头, 吐了口气, 她这是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 才想着阮晋崤把她当亲妹子,等到阮晋崤当上皇帝,她“仗势欺人”的好日子就来了。

现在又猜度他是不是对她有特殊想法。

怎么可能有什么特殊想法, 要是真是有在寺庙那儿,他又怎么会那么生气僧人说他们不是兄妹。

“兄妹之间当然是该像姑娘与大爷这般相处。”阮沁阳正想着,海棠开口回答她的问题,“奴婢没见过几家兄妹,但姑娘和大爷的感情是最好的。”

“我不是问你这个…”

阮沁阳说到一半,瞅见海棠单纯的表情,在她眼里她跟阮晋崤的关系就是模范兄妹范本,值得所有人学习,没半点不对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