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蛮惨的。”林涛说。

“10月2日那一天早晨,史二的老婆突然在村子里发癫,到处跑着叫着,也说不清是怎么回事。”彭科长说,“村里人不明就里,就准备跑去史二家里问问是怎么回事。可是史二家里大门敞开,并无人影。

“村里人只好去史大家找史大,问问究竟怎么回事。其实这三兄弟家住得都比较近,每家之间的距离也就公交车一站路的样子。史大家家门紧锁,从窗户里看,也是没人。这就很奇怪了,平时这两个人要么在地里,要么就在家里,不会到处乱跑的。这兄弟两个同时消失了,大家仿佛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所以,他们都在史三家里?”我问。

彭科长微笑着点点头,说:“村里人又赶到史三家里,发现史三家大门虚掩,一开门就是一股血腥味,兄弟三人都躺在现场,全都死了。”

“三个人都死了?”我吃了一惊,“这个史家被灭门了?”

彭科长摇摇头,说:“这个还不好说,因为毕竟我们目前还没有什么头绪。”

“调查情况如何?”我问。

“调查显示,这三兄弟平时来往也不是非常密切。”彭科长说,“也就逢年过节四人会到某一家去吃个饭。三兄弟都生性憨厚,并没有得罪过谁,或者和谁有过什么小矛盾,所以村里人认为这兄弟三个被灭门,实在是有些不可思议。当然,最不可思议的事情还不止这些。

“那就接着说。”我说。

彭科长打开幻灯片,屏幕上出现了一张照片,照片里是一座破烂的小平房,立在一片杂草丛生的空地中央。平房是红砖结构,黑色瓦片,没有院落,没有套间。

这应该就是案发现场,可想而知,这兄弟几人,住的环境都是这样,也真是够寒酸。

彭科长说:“这就是案发现场,史三的家。也是三家中房子最好的一家。”

“这就是最好了?哪方面好了?”我说。

“史大家是草屋,史二家面积不如这个大。”彭科长叹了口气。

“现在居然还有生活如此窘迫的人。”我说,“这房子估计也就二三十平方米吧。”

彭科长点点头,说:¨我们看下一张照片。”

这是一张全景照片,反映了屋内的全部摆设和结构。这一间平房就一个大门,大门进去后,正中间是一张方桌,方桌上摆着两张先人的照片和一个香炉。平房右侧是一个简易厨房,有灶台和锅碗瓢盆,还有一个碗橱。灶台边有张小桌子,估计是史三平时吃饭的地方,上面还放着一碗咸菜和一盘青菜。平房进门的左侧是一张钢丝床,这张床的床头和一侧紧紧靠着墙壁,床尾和另一面墙壁之间,摆着一个大木箱,用来存放衣物。这张床有一米五宽,上面铺着蓝白格子的床单,和一床凌乱摆放的粉红色被子。

“这就是现场状况。”彭科长说,“据了解,村民发现屋内的情况后,就没有进入现场,现场得到了完好的保护。我们派出所民警到达现场后,也是戴着鞋套进入现场,确定三人都已死亡,才通知我们出勘现场的。”

“也就是说,这三具尸体是原始位置了?”我问。

彭科长用激光笔指着大屏幕,说:“史大的尸体倒伏在离床两米的地方,史二的尸体压在史三的尸体上,都倒伏在床上。三人衣着都是完整的。”

“看起来,像是史二在保护史三。”大宝说。

“我们开始也是这样认为的。”彭科长说,“既然案发现场在史三家,凶手很有可能是冲着史三来的。史大、史二可能是偶然发现了这个情况,在搏斗中,史二压在史三身体上保护他。但是这并没有起什么作用,最终三人都死亡了。”

“也就是说,排查重点应该是史三的矛盾关系了?”我说,“死者是男人,衣着完整,不存在劫色;死者家穷成这样了,也不存在劫财;那么,只有因矛盾关系引发的谋人喽?”

“可是事情比我们想象的要复杂多了。”彭科长说,“因为三人身上都有血,开始我们想得简单,但是一尸检,就发现不对了。”

“怎么了?”我问。

“这个还是让仇法医来介绍吧。”彭科长说。

仇法医喝了口水,清了清嗓子,接着话茬儿说道:“我们出勘现场的时候,是下午1点钟。在打开现场通道以后,我们法医就接触到了尸体。尸体的尸僵非常坚硬,应该是死亡十几个小时左右吧。史大的面部有喷溅状血迹,还不少。史二的衣服前襟、裤子前面全部都是血迹。史三是光着膀子的,可以看到颈部、胸部有不少刀砍伤,皮肤也沾染了大量的血迹。”

“都是刀伤吗?”我急着问。

仇法医一脸神秘,说:“别急,精彩的在后面。经过尸体解剖,史三因为颈部、胸前多处刀砍伤,失血性休克而死亡,这一点没问题。但是,史大和史二,我们都没有找到死因。”

“没有找到死因?”我吃了一惊,“什么叫没找到死因?不是有刀砍伤吗?”

“我可一直没说史大、史二身上有刀砍伤。”仇法医说,“史大、史二身上确实都沾染了血迹,但是把他们的衣物去除以后,全身皮肤都是完好的,没有创口,没有失血。后来经过DNA检验,两人身上的血迹,也都是史三的。”

“那中毒呢?”我说,“排查中毒了没有?”

“我们经过非常仔细的尸检,排除了史大、史二是机械性损伤、颅脑损伤、机械性窒息死亡后,都认为两名死者是中毒死亡。我们猜测是不是凶手在饭或者水里下毒了,导致三人中毒。”仇法医说,“在史三中毒前,又砍伤了他。虽然史大、史二来保护史三,但是终因毒效发作而死在了现场。

“所以呢?”我瞪着眼睛说。

“可是经过反复毒物检验,我们并没有在死者的胃壁组织、胃内容物和肝脏里发现有毒物或毒品。”仇法医说,“毒物检验部门给我们确定的结论是,排除死者有中毒的迹象,排除死者系毒物、毒品中毒而死亡。”

我感觉自己背上出了一层冷汗。

彭科长补充道:“更邪门的是,我们在现场找到了一把菜刀,这把菜刀经过村民的辨认,就是死者史三家里的菜刀。”

“这个不邪门啊,就地取材嘛。”林涛说。

彭科长摇摇头,说:“菜刀上,除了史三的血,我们没有检出别人的DNA和指纹。”

“这个也可以解释。”林涛说,“一旦血迹浸染了刀柄,就会覆盖、污染凶手的DNA和指纹,检不出来也正常。”

“刀柄上检不出其他人的物质也就算了。”彭科长说,“但是通过我们痕迹部门对现场的勘查,除了史大、史二和史三的足迹,居然没有发现第四人的足迹。”

“这也不邪门。”林涛说,“载体不好,检不出足迹也正常。”

“不。”彭科长说,“现场不是水泥地,是泥土地面。前不久一直在下雨,所以现场地面很软,一踩就是一个坑,足迹肯定会留下。比如在房子的门口,就可以找到所有到过现场门口的群众的足迹,也找到了史二老婆的足迹。史二老婆肯定是找不到史二,来史三家找,在门口看到这一切,所以发癫了。村民们没有人进入现场,通过足迹也都印证了。就连进入现场的民警,鞋套足迹也都找到了。”

“这…”林涛一时语塞。

彭科长说:“除非凶手会飞,不用走的。现场勘查完毕以后,在我们的技术员之间都传着一些谣言,说什么兄弟三人是不是得罪了什么神仙,所以都要给弄死。信息不知道怎么透露出去一些,加上之前史二老婆的突然发癫,所以老百姓之间传得更夸张,说牛鬼蛇神来索命啊什么的,说上辈子罪孽深重,所以这辈子全家受苦,然后一起被收了命。”

林涛吓得一哆嗦,陈诗羽则哈哈大笑。

我说:“不管群众之间怎么传,我们公安刑事技术部门还是要坚定唯物主义信念的。那些传言肯定是扯淡。我就不明白了,为什么你们就没有怀疑过‘自产自销’?”

“当然考虑过。”彭科长说,“但是‘自产自销’也有没办法解释的问题。第一,就是兄弟之间并没有矛盾点,什么原因能导致残杀兄弟呢?这个我们一点儿端倪也没调查出来。第二,如果是‘自产自销’,凶手应该是自杀。史三被史二压着,所以不可能是自己砍自己。史大、史二又找不出死因,肯定也不是自杀。反正,没有任何依据可以判定是‘自产自销’。”

“也就是说,我们这次来的工作重点就是搞清楚史大、史二的死因。”我说,“如果死因搞清楚了,这件案子估计也就会水落石出了。”

“我觉得还是应该去看看现场。”林涛说,“到了现场才会有直观的印象。”

“在看现场之前,我还有几个问题要问。”我说,“第一,三名死者的死亡时间分别是什么时候?”

“死亡时间可以准确判定。”彭科长说,“史大是10月1日晚上6点钟吃的晚饭,是蹲在自己家门口吃的,好几个路过的村民都可以证明。经过尸体解剖,根据胃内容物的情况,结合了你们省厅研究的‘利用小肠内容物迁移距离推断死亡时间’课题,我们综合判断,史大是末次进餐后四个小时,也就是晚上10点半左右死亡的,这和我们尸检的时候,发现的尸僵情况完全吻合。”

“那其他两个人的死亡时间吻合不吻合呢?”我问。

彭科长说:“兄弟三人很相似,长得像、体质像。从尸僵形成的情况看,结合两人的胃内容物情况,三个人的死亡时间很相近,误差绝对在一个小时之内。”

“第二个问题。”我问,“史二的老婆对于此事有什么说法?”

“她是个重度智障。”彭科长说,“我们找来了精神病院的医生辅助询问,折腾了一整天,大概搞清楚她是10月2日早晨才发现史二不在家,于是直接去史三家里找,看到了里面的情况,所以受了刺激。”

“这张全景照片看不到细节。”我说,“第三个问题,就是确定三人衣着情况和具体姿势。”

彭科长连续点击鼠标,调出了几张细节照片,说:“史大穿着一身睡觉的衣服,呵呵,这衣服太脏太旧,不能叫睡衣,平时他估计也就这样穿吧,只是外套和外裤不在,穿着衬衫、背心和秋裤,总体来说很完整。”

“我主要问问鞋子的问题。”我补充道。

彭科长点点头,说:“他穿着破皮鞋,和平时穿的鞋子一样。他的姿势是仰卧。史二穿着干农活时穿的衣服,里面是衬衫和外裤,外面套着一件蓝大褂,鞋子是一双球鞋,嗯,我们到达现场的时候,这双白色变灰的球鞋是穿在史二脚上的。史二的倒伏姿势,嗯,怎么说呢,就是压在史三身上的。”

“从你的照片上来看。”我说,“他是骑跨姿势,坐在史三的盆骨位置,上身倒伏,压在史三上身。”

彭科长点头赞同,说:“史三光膀子,穿着秋裤,赤脚,仰卧在床上。”

“第四个问题。”我说,“刀,是在哪里发觋的?”

“是我们的技术员用手电筒照床底下的时候,发现菜刀掉在床下,靠着墙壁。”

“床是一侧靠墒的,那么这把刀肯定是从床的内侧,贴着墙壁掉下去的?”我问。

彭科长点了点头。

“OK,我,心里有数了。”我胸有成竹,微笑着说,“我们现在就去看现场吧。”

3

车子开了将近一个小时,才驶到现场附近。

此时因为连续数天晴朗,地面的泥巴已经完全变干,成为一片崎岖不平的干土地,甚至还有开裂的痕迹。

到了现场,看到真实的房屋,才感觉史三真是穷,房子比照片上更是寒酸。

林涛走到现场门口,用足迹灯照射地面,说:“地面干了,果真还能看到高高低低起伏的足迹,这在我们痕迹检验专业叫立体足迹,是最有价值的一种足迹了,可以利用倒石膏的方式保存下来。”

“但是我们在现场只找到了兄弟三人的足迹。”仇法医说,“很仔细地找了,确实没有第四人的足迹。”

我看见地上用粉笔画着大大小小的圆圈,知道那里面就是被痕迹部门找到的一系列足迹。我绕过这些圆圈,走到了床的旁边。

“欸?怎么床上的被子和床单都没有提取?”我看见床上凌乱的样子,和在照片中看见的几乎一样。

“我们看床上有很多血迹,就剪了一部分送去检验了。”彭科长说,“DNA检验做出来的都是史三的血。我们觉得被子和床单都没有啥证据价值了,所以没提取。”

“好在现场没有被破坏,这些东西都完善保存了。”我叹了口气,说,“拿几个最大号的物证袋来,我们把被子和床单提取回去。”

说完,我发现地面上有一双布鞋,脚跟的位置是被压下去的。

“你们说,史三是赤足躺在床上的是吗?”我问。

仇法医点了点头。

我环顾四周,只有大门口有一双沾满了泥巴的胶靴,除此之外,再没有鞋子了。

“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门口的胶靴是史三下地干活时穿的鞋子。”我说,“那么这一双布鞋,就应该是充当了在家里穿的拖鞋的角色了。

“鞋子整齐放置在床前,很自然。”林涛说。

“鞋底没有血迹。”我戴着手套,拿起鞋子左右看看,说,“鞋帮没有血迹,仅仅是鞋面有一些喷溅状和滴落状的血迹。”

“说明史三受伤的时候,鞋子就在这个原始位置。”林涛说。

我点点头,说:“那刀子呢?”

“刀子就是在这个位置发现的。”仇法医蹲在地上,用手电筒照亮了床下,然后用激光笔指着墒角说。

从仇法医指着的这个位置来看,刀应该是贴近墙壁,从床侧与墙壁之间的缝隙掉下去的。原始掉落的位置在床的中央靠近床头的位置。

我点点头,见技术员把床上的被单和被子都已提取走,露出锈迹斑斑的钢丝床面,我跨了一步站到床上。床吱吱呀呀晃了半天,才终于稳住。

“你…慢点儿。”彭科长伸手来扶我。

“你也是,不看看自己的体重,别踩坏了人家的床板。”林涛嬉笑道。

我白了林涛一眼,走到靠近墙壁的床侧,朝菜刀掉落的地方看去。床侧和墙壁的缝隙非常狭小,用卷尺测量,也就五厘米的样子。

我蹲在床上,不敢大幅度活动,想了想当时的情况,然后用多波段光源照射床周的墙壁。墙壁是红砖结构的,颜色较深,但在多波段光源的照射下,可以看到星星点点的喷溅状血迹。

“喷溅状血迹的方向都是由下往上的。”我说,“沿着这些喷溅状血迹往下找,喷溅的源头都指向床头部位。”

“这和照片上史三的躺伏位置是相符的,说明史三被害的原始现场,就是最终我们看到的情况。”林涛说,“死后没有移动,当然,有人压在身上,他也无法移动。”

我小心翼翼地从床上跳了下来,用手电筒照射周围的墙壁和地面,除了床外侧地面上也发现了一些喷溅状血迹,其他地方没有任何血迹。

“排除了其他地方有血迹,也可以印证,史三被刀砍的时候,除了床上,并没有其他被砍的现场。”我说,“我心里有数了,现在就看尸检的情况了。”

“你和大宝去尸检,我和小羽毛去物证室,看看床单、被子的情况。”看来林涛早已会意,知道我要求提取床单、被子的意图,当然,也有可能他只是单纯地想和小羽毛独处。

“好的。”我会意一笑,“通知殡仪馆把尸体拖出来吧,马上开始第二次尸检。”

殡仪馆的大厅里,并排摆放着三具尸体。尸体的胸腹有整齐的切口和错落有致的缝线。

“挺惨的。”大宝俯视尸体,说,“黄泉路上,三兄弟携手啊。”

尸体已经在初次尸检的时候被清洗干净,但是衣物还保留着原始的样貌。我让大宝和仇法医一起,从史三的尸体开始检验,毕竟史三的损伤明确、死因明确,可以从易到难来进行。我则把装着衣物的物证袋拎到了隔壁的“衣物检验间”来进行检验,韩亮充当我的助手。

首先打开的是史三的衣物。史三的衣物仅仅就是一条秋裤,秋裤的边缘有一些浸染状血迹,以下部分没有任何血迹,包括喷溅血滴。

其次,我们打开了史二的衣物。史二的衣物最复杂,一件深蓝色的大褂,一件衬衫、一件背心,下身是一条外裤、一条秋裤和一条内裤,还有一双脏兮兮的球鞋。因为衬衫、外裤等衣物是穿在蓝色大褂里面的,所以并没有任何有线索的痕迹。倒是那件深蓝色的大褂上,血迹分布很有特点。大褂的胸部以上,都是浸染血迹-经过前期的DNA检验,已经确定是死者史三的了。而胸部以下的位置,包括两侧的前摆,除了部分擦拭状血迹以外,还有星星点点的喷溅状血迹。甚至那双已经旧成灰色的白球鞋上,也可以看到几处喷溅状血迹。看到这里,我更加确信自己的判断了。

“你看这个位置是什么形态的血迹?”韩亮指着蓝色大褂的肩膀位置说。

我朝韩亮指尖的位置打了光,看到肩膀上确实有几处擦拭状血迹,一端和胸部的浸染血迹相融合。

“你怎么看?”我问韩亮。

韩亮摸着下巴,说:“我看啊,像是五指印。”

“一、二、三、四、五。”我数了数,确实是五个长条状的血迹,“这一处发现很给力啊。”

“给力啥啊?”韩亮不明就里,说,“要是传出去,血指印什么的,这个故事得被传得更邪乎。”

我微微一笑,装起了史二的衣物,开始检验史大的衣物。史大的是典型的睡眠衣着,但是很完整,也没有血迹。

“衣着检验就这样了,我们去看看他们的解剖进行得怎么样了。”我朝韩亮招了招手。

因为已经经过一次解剖,所以也无须进行组织分离、切割骨骼等费事费力的工作。当我们走进解剖间的时候,发现原先缝线的切口都已经被再次打开,胸腹腔内容都已暴露在外。

“有什么新的发现吗?”我问大宝。

大宝摇摇头,说:“死者身上的创口都是砍创,我们知道,很多时候砍创其实并没有刺创那么致命。他身上的损伤比较多,但大多伤及一些小动脉和小静脉,并没有组织脏器和重要大血管的破裂出血。”

“你的意思是说,死者的失血是要有一个过程的,并不是被砍后立即死亡。”我一边说,一边穿上解剖服并戴上手套,把尸体两侧胸壁皮肤对合起来观察,“这和我们的衣物检验情况是吻合的。”

“你看,损伤都是十几厘米,是有一定刃长的锐器砍击形成的,和现场提取的菜刀,形态吻合。”大宝说。

我点点头,说:“更关键的,是这些损伤。这些损伤位于颈部和胸部,非常密集,有二十几处之多。”

“胳膊上还有。”大宝拎起尸体的左边胳膊,说,“你看,在肘后和上臂后侧也可以看到砍创。右边胳膊也是这样。”

“这就更吻合了。”我笑笑说。

“尸斑浅淡,刚才我取出死者的心脏,发现心脏内也是空虚的。”大宝说,“死因确定是失血性休克,血都流到床单上了。”

我点点头,一边帮大宝再次缝合尸体,一边说:“也不知道林涛、小羽毛那边的床单和被子检验有什么发现没有。”

“他们哪是去检验?是去谈情说爱的吧?”大宝说。

我抬眼看了看韩亮,他面无表情地靠在解剖室的门口摆弄着手机。

“后面两具尸体就比较疑难了。”仇法医说,“先看史大的?”

我点点头。

史大看起来比史三大个10岁的样子,已经是个瘦巴巴的小老头了。经过仔细检查,尸体表面果真是没有任何损伤存在。

“解剖得已经蛮细致的了,连后背都打开了。”大宝说。

仇法医点点头-说:“我们怕是颈髓损伤,所以打开后背检查了脊髓,都是完好无损的。”

“我看,会阴部好像没有检查啊。”我说。

仇法医说:“检查了呀,从外表看,阴囊没有出血血肿。”

“在找不到死因的情况下,即便外表看起来没事,阴囊也是需要切开检查的。”我说,“这是我的观点。”

说完,我拿起手术刀,在死者的阴囊下边做了一个切口,慢慢分离开皮肤,暴露出睾丸部分。确实和尸表的情况一样,睾丸并没有任何损伤。

“还是没伤。”仇法医说,“内脏器官看起来也没有什么病变。心脏也不大,脑部血管也都正常。”

我没吭声,沿着原来的切口,逐一把缝线剪断,暴露出内脏器官。

“心脏没取出来啊?”我一边说,一边把心脏的诸多大血管统统剪断,一大股黑色的血液涌了出来。

“心血不凝,符合猝死的征象。”我一边说,一边把取下来的心脏拿到水池边清洗血迹。

“一般心脏原因导致的猝死,在尸检的时候都可以看到心脏肥大。”仇法医说,“但这个心脏并不大。”

“谁说的?”我说,“有的心脏病猝死,还是‘小心脏综合征’呢,至少我们得取下心脏看看冠状动脉的情况。”

“一般冠状动脉粥样硬化的患者都是因为生活条件好、血脂较高而引发的。”仇法医说,“他生活这么贫苦,应该不会吧?”

我摇摇头,说:“血脂高并不一定就是摄入脂类多,也有可能是脂类代谢能力低下。这就是很多瘦子都血脂高的原因。”

说完,我用手术刀切开了一截冠状动脉。

“你们看,我说得没错吧?”我笑着说,“这个人还真是有冠状动脉粥样硬化的情况,冠状动脉的管腔虽然只有二度狭窄,但是不能排除他就是因为心脏病的突发而死亡。”

“吓死的?”韩亮在一边说。

我说:“所谓的吓死,其实大多是因为原有心脑血管疾病,在惊吓的作用下,血管高度收缩,从而血流不畅或血压增高,引发脑血管破裂或者心肌梗死,发生猝死。惊吓本身是不会死人的,但是可以作为潜在疾病急性发作的诱因。”

“那史大的死因应该是有倾向性意见了?”仇法医说。

“还不行。”我说,“以冠状动脉的这个狭窄程度,只能说明死者生前的心脏是有问题的,还不能确定死者的死因就是这个。所以,要送去省厅找方俊杰科长进行法医组织病理学检验,证实了以后才可以定。”

“可是,组织病理学检验常规要等上一个礼拜的时间啊!”仇法医说。

我说:“是的。但我们等不及了,要给村民一个交代、给逝者一个交代啊。你们现在就安排人送往省厅,我告诉老方,让他连夜进行冰冻切片检验。”

“是啊,厅里刚进了冰冻切片机。”大宝说,“这个机器广泛用于医疗系统。在手术台上切下来的组织,可以通过冰冻切片,立即对病灶进行病理学诊断,从而决定下一步手术方案。病人在手术台上就能等到病理诊断。可惜这样的切片保存时间不长,不然就能淘汰传统手段了。”

“你马上把死者的心脏送去省厅吧。”我说,“我们来看看死者史二是不是也是这种情况。”

“不会那么巧合吧。”仇法医说,“砍死一个,吓死两个?”

“我也觉得这个巧合有点儿邪乎。”我说,“现在的关键问题就是史二的尸体了。”

把史二的尸体拖上解剖台的时候,仇法医就慌忙要去拆开尸体的缝线。我知道他是因为忽视了史大的冠状动脉问题而感到羞愧和不安。

我用手肘戳了戳他,以示安慰:“别急,先看看尸表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