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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恬发现这信州的王府倒比京城的王府还要修的阔绰气派,庭院深深不知几许,楼阁轩亭各有风格,庭院里晚桂吐芳,菊花斗艳。风亦含香。

苏翩对裴舟道:“州叔只管去忙,我先去拜见侧王妃。”

裴舟道:“姑娘请自便。”

苏翩熟门熟路,往许氏的住处而去。裴云旷不在,许氏便是名义上王府的主人,自然要先去拜见她。

司恬听说要去拜见他的侧妃,心里一窒,那种感觉很奇怪,她说不上来。她明明知道以他的年岁和地位,有王妃是情理之中的事。可是,真的亲眼见到,却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许氏并没有她想象中的美丽。二十许的年纪,神色严谨,略带郁色。她身边的侍女并不多,但是衣着素净,面色从容,倒比上京的王府下人看上去更加沉稳有礼数。

苏翩领着司恬行了礼。

许氏微微点头:“苏姑娘,好久不见。”

苏翩含笑道:“王妃该叫我刘夫人才是,前两年婆婆去世,我随夫君回了老家守孝。”

司恬惊愕的侧目,苏姐居然嫁了人!难道谢聪不知道?

许氏“哦”了一声,看着她身边的司恬,问道:“这位是?”

苏翩道:“她是我的表妹司恬,王爷上回去山上,看她聪明伶俐,特意让我带来给他做个丫头。”

许氏的眼波一闪,又“哦”了一声,然后颇为客气地说道:“姑娘的住处王爷前几日就安排好了,还是以前的园子。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只管告诉管家和丫头。”

苏翩不卑不亢地道了谢,告辞出来。

走出许氏的院落沿着花园走了不久,到了一处庭园,上面写着“芳菲韶”。苏翩站在园子门口,闭了闭眼,仿佛将过往的恩怨和风云权且放下。这里,原是她和苏婉的住处。

园子里的丫头下人都是故人,见到苏翩纷纷屈身施礼。进了房间,苏翩关上了房门,目光幽幽的打量了一下室内,低声道:“都还是老样子,可惜,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司恬小心翼翼的问道:“苏姐,你真的嫁人了?”

苏翩落寞的笑了笑:“说起来话长。当年,我是上京莺歌坊的头牌。王爷买下我,带回信州,一直将我带在身边,外人都以为我是他的宠姬。”她苦笑了一下,又道:“后来,王妃患病离世。府里便谣言四起,说是我害死了王妃。王爷为了平息此事,将我嫁给他手下的一个谋士。不过,这位刘公子,虽然挂了我夫君的头衔,却连碰也不碰我。也许是嫌弃我的过往吧。”

她心里一动,情不自禁问道:“王爷以前还有一位王妃?”

“那是他的正妃,中毒而死。因为我精通医术,所以都怀疑是我。”

她怎么可能害人?司恬忙宽慰道:“苏姐,清者自清,王爷信你就是。”

苏翩笑道:“他自然信我,因为我和他并非外面所传的关系,何来争风吃醋一说?何况,他也算是我的恩人,我还不至于要去害他的女人。”

司恬惴惴的问道:“什么人要害他们?”

苏翩冷笑:“左右跑不出就是那两派人。如今我已经身为人妇,出去应酬之时跟在他身边不合适,以后你随侍王爷身边,不光要留意他的饮食,还要注意周遭的各种物件。邵培考你们下毒的方法,其实就是看看你们的悟XING和心思。别人能想到的地方,你们也一定要先想到才行。府中除了我和王爷,谁都不可以交心。要小心防备,这王府里盘根错节的不知道有多少眼线。”

司恬暗暗心惊,原来王府表面风平浪静,私下却是暗流汹涌。那么以后跟在他的身侧,别人也一定误会她是他的新宠,就象那夜在临江王府一般。想到这里,她微微有些脸热。

苏翩打开包袱,道:“我来会教你一些试毒的法子。”

司恬看着她从包袱里拿出一些奇怪的东西,好奇又钦佩:“苏姐,你怎么会那么多东西?”

苏翩沉郁的叹了口气,顿了顿说道:“因为我父亲,以前是太医院的院使,这些都是他教我的。”

她突然问道:“阿恬,你喜欢你父亲吗?”

司恬被她问的一愣,心里酸酸的:“喜欢,很喜欢。”

“我也是。”苏翩眨了眨眼睛,似乎有水光在她眼眸中一闪而过,转而又是波光潋滟的清亮。

黄昏时分,裴云旷到了芳菲韶,一身湖蓝色的锦袍,越发显得人温雅俊美。他脸带浅笑进了屋内,扫了一眼屋里的布置,笑问:“可还住得习惯?”

苏翩道:“我自然是习惯,你该问问司恬才是。”

司恬忙道:“我住那里都习惯。”

他的眼眸弯了弯,笑容柔和的似是春波,合着身上一片深幽的湖蓝色,说不出的暖融,仿佛要将人吸进去。

他对苏翩道:“商雨已到了东都,我们后日一早起程。”

司恬有些奇怪,原来自己也要去东都,可是为什么他不和商雨同去呢?刻意停留了五日,莫非是避嫌?不让人知道商雨和他原本相识?

苏翩道:“她来了么?”

他略一迟疑,道:“来了。”

苏翩有些激动,欲言又止。

他的目光落在司恬身上,很仔细的看。她慌乱起来,目光顿时不知道放在那里才好。

“司恬,吃过饭,你到书房来。”他转身就出去了。

她忐忑不安,会有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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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饭之后,苏翩让侍女柳儿带她去了裴云旷的书房。

他屋子里还有一个老头,拿着一把尺子站在门边。

他坐在桌前,悠然闲适,笑纹浅浅,一直看着她走进来,她莫名的局促,没了当时初见他的平静坦然。那是因为,一旦在意一个人,便很难平心静气。

“后日去东都,少不了要四处见人。给你赶做些好衣服,不然带出去,别人定笑话我抠门,你说是不是?”

她松了口气,原来如此。

那老头走近些,拿出尺子来。她张开胳膊,老头上下量了几下。腰身的地方只用尺子比了比。

裴云旷见老头量好了尺寸,对她招招手,道:“过来看看这料子的颜色,可还喜欢?”

她这才看见原来他手边的桌子上,放了几块衣料,她没有上前,直接就说:“喜欢。”

他笑了:“看都不看,就喜欢?”

她不好意思的笑笑,别人送的东西,怎么能挑三拣四?再说,王府里的东西,她觉得应该没有不好的。

他却执意让她过来看一眼。

她只好走过去,就着明亮的灯光一细看,却吃了一惊。那料子竟是绣云金!

父亲曾从上京给母亲带回一块,区区六尺居然要一百两银子,母亲不舍得做成衣服,做了件披肩,只逢年过节才舍得用一用。

她急忙道:“这,这也太贵重了些。”一想到自己要穿几百两银子在身上,她顿时惶恐起来,倒不是因为没见过世面没穿过好衣服,主要是因为,这银子是他的。

他摸着衣料幽幽叹了口气,道:“是,我也很心疼。不过,好在你身子娇小,不费衣料。不然,我心疼死了。”

他也不知道是说真说假,反正那心疼的表情实足实。

她越发惶惶:“王爷还是随便用些一般的料子就成了。”

他一挑眉梢,正色道:“那怎么成,我的人,不能那么寒酸。”

我的人!他随口而出,也许没别的意思,可是听在她的耳里,心头却是狂跳起来,脸上情不自禁的染了绯色。

“刘师傅,将衣服连夜赶出来。”

刘师傅应了一声,上前将衣料拿走,告退。

她转身也随着告退。

他看着她的背影,她因为长了个子,腰身越发的纤细,他情不自禁说道:“以后多吃点,上回抱你,可真是轻。”说完,他自己也觉得似乎这话有些暧昧,略有点尴尬,轻咳了一声。

她脸上的绯色立刻又重了三分,心慌意乱的出了房门。

抢个人

第三日一早,裴云旷带着苏翩和司恬起程前往东都。信州离东都的行程不过半日。

到了东都,正是午后。

东都原本归属信州,后被定为陪都,才从信州独立。皇上此行,随同的都是朝廷中枢,乐平王不在上京,临行前,皇帝却突然任命裴嗣宇做了京城监察。这么一来,朝中的局势又有了些微的改变。这变化,正是裴云旷所乐见的。

进了府里,用过午饭。他去书房后的小间小憩了一会儿。

醒来时,透过珠帘,他看见书房里有个人影。

他撩开珠帘走了出去。

司恬一愣,放下手里的托盘,低声道:“王爷,苏姐让我送了茶来,说王爷一会该用了。”苏翩告诉她,以后王爷的日常起居便由她来服侍。又将他的习惯讲了一番,自然,特意强调了他的洁癖。

他醒来后,喜欢先用茉莉茶漱口,然后再泡上一杯毛尖。

他用过茶,在水盆里净了手,然后,扭脸看了一眼司恬,她明白过来,忙上前一步,将水盆上挂着的巾帕递上,他却不接。难道要她来擦?她只好硬着头皮帮他擦手。虽然隔着一层布,但却仿佛肌肤接触一般,能清晰的感觉他的手指的形状,仿佛是,她在摸他的手一般。

她的脸上开始升温,站的近了,又闻见他身上那一股浅浅淡淡极好闻的味道,她慌张而羞怯。王爷这日子,过的也太娇适了吧,连擦个手也要人效劳。

他坐到书案前,道:“研墨,你会么?”

她当然会,于是上前为他研好墨,然后静静退后两步。

他展开了纸,提笔行书。那纸只写到一半,他便停住,又在另一张纸上开始写。既然是一封信,为何要分开写?

写完,他拿起镇纸,将信分别封好。然后对她道:“你去交给裴舟,让他派人送到上京。这第二封,你明日再交给他。”

她刚要走出去,他又道:“这里没事了。晚饭后,随我去个地方,见到熟人,装做不识。”

她点点头。熟人,会是谁?

将第一封信交给裴舟,她回到住处。苏翩正在看书,见到她进来,好奇道:“王爷没什么吩咐?”

她点点头,将信收好。不禁问道:“苏姐,王爷送信,为何要分两次?”

苏翩淡然一笑:“是怕被人截了。他最多一次,将一份信分了五次送出去。”

司恬有些动容。苏翩无奈的笑:“这都是被逼的没法子了。他也不想这样。”

这也太累了吧?她突然有点同情他。看着风光清贵,却也过的不甚容易。被人下毒,被人劫杀,连写个信也要操心被人截住。这样的日子,他可过的舒心?可是,他常常开着玩笑,浑然看不出丝毫的苦恼。他是怎样的一个人?她很想知道那笑容的背后,是怎样的胸怀。

吃过晚饭,已是暮色四起。

既然要随他出去,自然要略加收拾。他说了,他的人,不能看着寒酸。于是,她穿上了新做的绿色裙衫,淡淡的初春碧柳颜色。苏翩将她头发盘了盘,别了一根白玉簪。

她提着裙子,小心翼翼的走过回廊。这是几百两银子一件的衣服,哎,穿着心里着实有负担,怕破,怕脏,怕踩着。

他刚巧从书房里出来,站在门边一抬眼就看见她。

回廊下挂着一水儿的红色灯笼,亮如白昼。深秋的一抹新绿,陡然让人眼前一亮。她提着裙子从回廊那头小心翼翼的走过来,垂着眼帘看着脚尖,仿佛是踏着水波而来。抬步间鹅黄色的绣鞋从淡绿色的裙下一躲一闪的露出来,象是绿叶中探出的两朵小小迎春花。

他有些好笑,他不过是开个玩笑,说那衣料很贵,他很心疼,她就当了真。

他悄悄往后退了一步,回到门里。

绿色在门边一闪,他猛的上前一步。

她惊了一跳,险些叫出声来。

“王爷。”她连忙退后一步,心跳的七上八下,好险,差点撞到他的胸口。

他觉得他出来的再晚一点,效果更好。

“走吧。”

他随身只带了四个侍从,加上她也只有五个人。

到了地方,下了马车,她才真正是吓了一跳。虽然她没来过,但她听过,这种地方,叫做青楼。

她心里有点发苦。

他却径直往里走。

她只好跟着进去。

进门就被一位中年女人热情的招呼着:“这位爷想要那位姑娘?”

女人的脂粉抹的太浓,香的她想打喷嚏。

“爷”很冷淡,蹙眉道:“我就来听听芳歌的琴。”

“这位爷,里面请。”

老鸨领着他们往后走,这青楼,地方倒挺大,布置的也好。他们进了单独的一个厅,厅中有个琴台,衬以白色的轻纱,自室外引了活水,从琴台下流过,大概是想引用高山流水的典故。单看这里,清雅安静,倒真不象是青楼。

雅间,的确也很雅致。

他落了座,左右看了看,然后说道:“这是东都最大的青楼。”

这么熟悉,莫非是常客?她嘴里涩涩的,“恩”了一声。

“这里有个清倌儿,叫芳歌,琴弹的极好。一会你听听。”

她又涩涩的“恩”了一声。

他看着她,微微笑了笑。

突然,回廊外有人道:“哎呀,小爷,这间不行,这间有人定过了。”仿佛就是刚才那女人的声音。

“这间位置最好,什么人定的?”

司恬猛的一震,这不是商雨的声音么?

“是一位裴公子,定金也下了。小爷,您请隔壁这间吧,这听琴不比看舞,错一点点位置也无妨的,同是雅间。”

“西燕,你进去看看里面可一样?”

确定无疑,就是商雨,林西燕也来了。

司恬心里一喜,好想开了门去和他们打招呼。却见裴云旷神色安然,仿佛置若罔闻。

她猛然想到他说的,见到熟人,装做不识,莫非说的就是他们?奇怪,商雨怎么也会来这种地方听琴?他怎么看怎么不象是风雅之人啊。

片刻之后,只听林西燕的声音:“师兄,里面布置都一样。”

“那好,就这间吧。”

裴云旷甚是满意她的不动声色,从怀里掏出一个荷包递给她。

“一会你去付帐。”

她接过来,发觉他用的还是以前的那个荷包,二龙戏珠。里面应该是放了银票和散银,放在手里,有点分量。

他半躺在藤椅上,悠然道:“一会看好戏。”

什么好戏?她没问,心里想到了商雨,不是说来应武考的么,居然还抽空逛青楼,真是过分!

裴云旷道:“你去对那老鸨说,剩下的雅间我包下了,看看她要多少银子,你付给她。”

司恬应了一声,拿着荷包出去了。商雨的雅间和裴云旷的只隔了一间,路过时,她情不自禁对里看了一眼,只见他舒舒服服的半靠在一张藤椅上,悠闲的剥着一瓣橘子,那模样,真是懒散又适然。哼,果然是享受来了。

司恬找到鸨娘,讲明来意。那女人爽快的答应了,谁给钱不是钱?她恨不得所有的主顾都能象裴云旷这般出手阔绰。

她笑嘻嘻道:“姑娘请稍侯,我立刻叫芳歌出来。”

司恬再次路过商雨的雅间,他正巧站在门口。见到她,他目光一怔,转而越过她,看向了琴台,仿佛根本不认识她。

奇怪,他为何不和她打招呼?她走过他的身边,猛然想到,莫非,他来这里是与裴云旷事先约好的?这样一想,她心里舒服的多。他在她心里,是个磊落的人,她不希望他也象那些风流的男子一样,喜欢流连烟花之地。

很快,琴台上登上一位女子,她轻移莲步坐在琴前,纤纤玉指放在琴弦之上。她应该就是芳歌。先不论她的琴艺如何,单看她这个人,已是十分的赏心悦目,相貌清雅美丽,神色又比良家女子多了一分洒脱和自如。

司恬并不了解男人们喜欢什么样的女人,但从她女子的角度看去,这位芳歌已很是养眼。果不其然,她一低头,就见到裴云旷眼神悠远,直至琴台,显然,正在养眼,她想叹气.

芳歌往对面的雅间里淡淡一扫,唇角含笑,手指轻拂,琴音便如行云流水般响起。司恬也会抚琴,她听了一会,觉得芳歌的确是琴艺出众,人亦出众,怪不得能在这青楼保住了清白。她一日清白,便一日吊了多少人的胃口,说是摇钱树应该也不为过。单单方才包下雅间,裴云旷的荷包里便少了十两银子。

她低眉看了他一眼,他一手支颌,一手放与膝上,星眸微眯,神情投入,说是陶醉,也不为过。

一口气哽在嗓间,她抿了抿唇,不再看他,还是听琴吧。

突然,回廊外响起脚步声,有人进了隔壁的雅间,就是商雨刚才看中的那个。她顿生好奇,听鸨娘说这包下雅间的人也姓裴,会是谁?

曲毕,芳歌起身,对雅间的客人又是微微一笑。这种浅笑,说近不近,说远不远,分寸拿捏的刚刚好。让你觉得她可亲,但又不可亵。

商雨突然从雅间里出来,他撑着梨木的扶手,对琴台上的芳歌说道:“姑娘,可赏光进来喝一壶茶?”

芳歌笑着点头,身边一个小丫头立刻将她从琴台上扶下,走进了商雨的雅间。

司恬皱了皱鼻子,他听完了还不过瘾,还要和人家喝茶聊上一聊,哼。

裴云旷站起来,伸了伸腰身,仿佛曲终人散,也是他该离去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