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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揉揉她的肩头,柔声道:“别担心,我已经帮你把亲退了。”

她瞪圆了眼睛:“你说什么?”

“我说,我觉得让你去不合适。我已经替你把亲退了。”

“你!你是怎么退的?”

“我对那小子说,他要是敢和你成亲,他这辈子就别想有什么功名了。”

“你!”

“你看,他对你,可没我对你好。在他眼里,你可不如一个功名。”

她气的七窍生烟,瞪着大眼睛,狠不得咬他一口。

他笑得明朗好看,可是在她眼里,那就是一脸坏笑!

掐 了

她一听说自己被他强行退了亲,惊讶委屈再加羞愤,眼泪顿时绵绵不绝象开了闸的水一般,他觉得自己的心都快被淹了,不过他不后悔。

他给她擦泪,被她一甩手挡开。眼前这人,怎么能这么蛮不讲理呢?消息传到母亲那里,她还不知道怎么担忧生气呢!连着两次定亲两次退亲,以后她在街坊邻居面前还怎么见人?她越想越恼,泪眼朦胧间,再看眼前的罪魁祸首,貌似还很惬意。

他越惬意,她越恼怒。

兔子急了也会咬人。她抹了一把眼泪,上前使劲踩了他一脚,还不解恨,又举起拳头。

罪魁祸首打不还手,心甘情愿的伏法认罪的样子,被她一顿拳头捶在胸口,貌似还很享受。

打了几下,她手疼。

她蹙眉罢手,他笑着拿起她的手掌揉了揉:“司恬,你放心,我会兜着你的。”

一个“兜”字,将她刚刚消了一点的气,又鼓起来了。她抽出手掌,头也不回的走了。

他不方便送她,站在窗前看着她的背影抿唇含笑。先攘外,再安内。亲已经退了,他就不信,她会跑得出他的手心。

回到王府,她觉得牙疼,估计是气的上了火。她找到苏翩要了一点去火气的药,吃了躺下继续生闷气。

苏翩觉得她这两天有点不对劲,不放心过来看她。一进门发现她躺在床上蒙着头,忙上前拉开被子问道:“司恬,你怎么了?”

她对苏翩一向视为亲姐姐般,眼下也只有这个可以倾诉的人,于是,她委委屈屈的将商雨强行给自己退亲的事说了,至于其中的一些‘细节’,她是红着脸跳过去说的。

苏翩听完了,扑哧笑出声来:“这小子,终于开窍了。”

司恬恼了:“苏姐,你还向着他?”

苏翩点点她的额头:“傻丫头,那吴家小子要真是对你看的比什么都重,商雨这种威胁,他又怎会放在心上?你该感谢商雨才是。”

她心里有点认同,可是嘴上却不服气:“我,我还要感谢他?苏姐你就偏心吧。”

苏翩正色道:“我不是偏心。阿恬,商雨要是喜欢一个人,就是掏心掏肺,不间杂念。你碰上他,是你的福气。别赌气也别置气,更别惦记那些虚幻的。”

虚幻的,是说裴云旷么?她心里一动,忙抹去那个人影。她本想还让苏姐劝劝商雨呢,看来是提也不用提了,苏翩完全站他那边。

她低头不语,心里的气渐渐消了些。吴熔,对她是有好感,可是那好感却架不住商雨的几句威胁。功名的确对他很重要,他不光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整个家族。她并不怨他,都怨商雨。她幽幽叹了口气,觉得自己的姻缘,实在是多舛。

“丫头,先别让你师傅知道,他这人 最恨的是同门之间有情缘,生怕一有牵绊就耽误正事。王爷大事将成,也就是一两年间的事,到时候你就嫁了商雨算了,和他一起去仓谰。”

“仓谰?”她惊讶不已,仓谰是位于北疆的一个属国,王族之间分了合,合了分,好象一直都不太平。商雨为什么要去仓谰?

“他没对你说他的身世?”

“没有。”

苏翩笑了:“这小子,嘴该紧的紧,不该紧的也紧。算了,既然他没说,等他以后亲自告诉你吧。”

司恬想问,但又怕苏翩笑话她关心他的身世,于是忍住了,心里却是有点恼,还说什么喜欢她,要兜着她,什么都瞒着她,那有什么诚心?

“你今天去了棋社,谢聪的伤可好全了?”

“好全了。”

苏翩点头:“也该你去助他一臂之力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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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安庆王府出了一件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事。侧妃许氏对安庆王身边的一个丫头吃醋捻酸,这是新年又在京城,王爷不想府里闹出什么笑话,暂时将那个丫头送到了闲云棋社她表兄处。

这不过是裴云旷特意给司恬送到谢聪的棋社找的一个理由,为的是不让外人疑心。不过府里的下人暗地里都觉得王爷喜欢司恬,也都隐约猜想王妃许氏会很不悦,所以这个理由在外人的眼中很有说服力,合情合理。

闲云棋社闭馆了许久,初八这天正式接待客人。梁人喜欢围棋,上至皇帝,下至百姓。闲云棋社环境幽雅,闹中取静,春节期间很多官员有假,谢聪又是声名远播的高手,于是,有不少熟人相约来此消遣,喝茶对弈。也有人专门来找谢聪下棋。

司恬站在谢聪身后,看他和梅翰林下棋。半盏茶的工夫,她对他以前的花花公子骚包印象一扫而光。一个人若是专注与某事的神情总是很动人,特别是一个好看的男人。

他拿棋子的手好看的不象话,姿势好看的更不象话。

司恬纵然对美色不怎么动心,却也觉得看着聪哥下棋实在是一件赏心悦目的美事。

他赢的轻松而委婉,不让人难堪。

梅翰林正想还和他再来一局,突听门口小童通禀:“世子爷来了。”

京里被称为世子爷的只有一位。梅翰林一听,忙起身恭迎。

裴嗣宇踏进暖阁,挥手道:“免礼,坐吧。”

梅翰林识趣的告退了。

裴嗣宇对谢聪微笑:“听说你胳膊好了,棋社也开了,过来看看。”

“小王爷太客气了。”谢聪嘴甜,从不叫他世子爷,叫他小王爷。

“说起来,那一剑还是替我挡的,若是伤了筋骨以后不能下棋,不知道多少人埋怨我呢。” 谢聪长鞠一礼,笑道:“小王爷折煞小人了。”

司恬暗暗佩服,聪哥怎么能将谦卑也做得这么潇洒好看呢?哎,苏姐说的没错,真是祸国殃民啊。

裴嗣宇道:“来,下棋吧。”

谢聪转头道:“司恬,给王爷上茶。”

她端上茶,放在裴嗣宇的手边。他无意中抬头,突然一愣。这女子好熟悉,好象在那里见过。

他仔细一想,突然反应过来,原来被裴云旷送到这里的那个丫头,就是她!没想到,她居然是谢聪的表妹。他只是无意间来一趟,没想到就碰见了,果然长的美丽清雅,怪不得那侧妃嫉妒。

谢聪和他下了两局,一胜一平。

裴嗣宇知道他在让着自己,也不说破,下完就起身走了。临走又道:“左相的小公子,来了么?”

谢聪道:“小人已经派人去请了。看左相的安排吧,小公子悟性极好,耐性也好。”

“好好教,左相不会亏待你的。将来说起来,你是小公子的师父,极有面子。”

“小王爷说的极是。”

送走裴嗣宇,谢聪靠在门栏上,懒洋洋道:“司恬师妹,聪哥累了,去睡觉,饭好了叫我。”

司恬一见他又摆出妖孽的模样,忍不住笑了:“聪哥,下个棋也累啊?你不是都赢了吗?”

谢聪瘪着嘴掰手指头:“丫头,和他们下棋不能赢的太明显,不能赢的太过分,不能赢的太早,不能赢的太晚,太早了不给人面子,太晚了太假。操死心哪,你以为我容易啊。”

听他这么一说,是不容易。司恬觉得应该去厨房做点好吃的给聪哥补补脑子。

待在闲云棋社的这一天,她心情好了许多。和谢聪在一起,轻松愉快,不用看到裴云旷时,拼命压抑,控制克制自己的情愫,也不象和商雨在一起时,被他欺负着受委屈。

黄昏时分,落了薄雪。

她站在窗前,看着细细的雪,心里想起了那一天。山上的雪也是这样的细细绒绒,落在她的披风上,和他的眉梢上。一幕幕连贯成了画卷,徐徐在心底展开。她轻轻抚摩上自己的咽喉,那里有一个浅浅的印记,淡淡的红色。那里曾被他吮吸过一口,似乎中了蛊,常常有微痒的感觉。

夜色渐渐浓了,雪也停了,今年的雪总是这样,轻柔细致,不愠不火。

突然,窗外传来一阵笛声。

她心里一震,这不是,不是那一天在画舫上商雨吹的那只曲子吗?难道他又来了?

她慌了神,赶紧熄灯。心跳的乱七八糟,这人,蛮不讲理,不指望他来会有什么好事。

黑暗中听觉格外的灵敏,笛声在静寂的夜里悠远动人,象是小虫子往心里钻。她恼他,可是不恼他的笛声。她凝神听着,渐渐心气平和, 象是到了水波浩淼的渡口,见到一叶弯舟,她很想踏上小舟,挂起归帆,可是细看,桨却在他的手中。她一赌气,捂住了耳朵。

过了一会,笛声停了,周围又是一片寂静。她觉得很奇怪,他来,就是为了吹一只曲子吗?这和他昨天的作风,太不一样。也许是因为见到她熄了灯,所以才悻悻的走了?她偷偷打开窗户想看一看,不料,突然从窗户外伸过一只手,抓住了她的手腕。

她低叫一声,吓的快要僵住!

他笑嘻嘻的看着她,眼睛亮的象是星辰。

又上当了,她又羞又恼,使劲往回扯自己的手腕。可惜,实力太过悬殊,累死她了,也没扯回来。不仅没夺回来已失去的领土,接着,她还丧失了更多的领土。

他居然一伸胳膊,扶着她的腋下将她从窗户里抱了出来。

她还没反应过来,他抱着她几个起伏,上了房顶。

房顶上有薄薄的一层雪,莹白如霜。她长这么大,第一次上房顶,腿要软了,拼命抓住他的衣服怕滑下去。

他笑呵呵道:“你别掐我啊。”

“谁掐你了?”她不承认,不过,感觉了一下,好象手里抓的的确不光是衣服。她脸红了,慌忙松手,一松手,脚下就滑了一下,她慌忙又抓住他,掐你又怎么了?她这一次故意用了力气使劲掐,然后气呼呼说道:“快放我下去。”

他指着远处道:“你看那里,很好看。”

她黑糊糊的什么也没看见,于是没好气道:“我看不见。”

他这才想起来,她没练过功夫,不能象他那样,可以夜视很远。他隐隐有些遗憾,不是说小姑娘都喜欢这些风花雪月么?他特别挑了一个雪夜邀她赏夜景,可惜,选错了。但是,既然来了一趟,那也不能无功而返。

他清了清嗓子,道:“你说一句,我喜欢你。我就送你下去。”

什么!幸好天黑,看不见她脸色,她觉得耳朵都是烫的,这不是趁人之危嘛?

她很有气节,答了一句:“休想。”

他貌似不也勉强,“恩”了一声:“那我下去了。”

他作势要下去,她急了,他走了,她一个人怎么下去,难道叫聪哥出来?棋社里还有很多下人,会笑话死她的。

她紧紧抓住他的衣服不放。

他从她手里扯回自己的衣服,悠然道:“不说啊?那我走了。”

眼看他真的要走,她赶紧道:“我,我喜欢你。”

他嘴角翘起,忍笑瞥了她一眼,故意道:“声音太小,听不清。”

她恶狠狠道:“我喜欢你。”她发现,说了一遍之后,就自然多了。看来,万事开头难,开了头就好多了。

他满意地抱着她下了屋顶,松开她,正色道 :“丫头,说话要算话。”

她觉得自己正一步步掉进网里,被缠住了。

醉 了

她虽然说出了那句“我喜欢你”,可是他知道,那不过是她被逼着不情不愿委委屈屈的权宜。他知道感情不是一时半刻就能强迫出来的,既然已经解除了外在的威胁,他会给她时间慢慢喜欢上他,他有这个自信。

他将手放在她的肩头,略略用力握了一下,柔声道:“司恬,我一定会对你好。”

周围静的没有一丝声音,他的嗓音低沉稳重,带着毋庸置疑的肯定和坚决。

她低头不语,心里很乱。

他的突然表白,蛮横退亲,都让她措手不及,她到现在都是晕晕忽忽的时而觉得这是在做梦。

他紧了紧她的衣领,低声道:“回屋吧,外面冷。”

就这么放过她?她有点不相信,抬头看他,夜色中看不清楚他的表情。但是他巍然站在面前,不由自主会让人有一种安定安心的感觉。这种感觉和裴云旷不同。

和他相识一年,他从头到尾也只说了两句事关感情的话,一句是我喜欢你,一句是,我一定会对你好。

她转身回到屋里,点亮了烛台。

坐在窗前,理不清纷乱的心事,跳跃的火苗撩拨着思绪,时而是他,时而是那个他。

她烦郁的熄了灯火,去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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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九这天,左相府里来人,将小公子左盛送到了闲云棋社。

这是一个七岁的小孩子,但是少年老成,举手投足都带着世家子弟的风范和规矩。

他见到谢聪,一撩衣袍打算磕头,谢聪连忙笑着扶住他的胳膊。

左盛正色道:“给师父拜年。”

“给师父带礼物了么?”

他一本正经地回道:“带了。是一本棋谱。”

谢聪故意露出失望之色:“干吗不给师父送个漂亮的姑娘?”

司恬横他一眼,聪哥这样不是教坏小孩子吗?

“师父,圣人云,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师父要自爱。”

这一番“迂腐”的话从一个小孩子口中说出来,说不出的好笑可爱。司恬忍不住笑了,这孩子,可比他爹讨人喜欢多了。

谢聪摸摸他的头发,笑道:“好徒弟。”

两人进了棋室,左府的两个下人就侍侯在门口。司恬想了想,小孩子必定喜欢甜的,便去厨房拿了糕点,又冲了一杯红枣茶,打算送进去。

不料在门口,两个下人拦住了。

“我家公子带了有吃食,不劳姑娘。”

这两人虽然语气客气,但表情却不客气。人都说,宰相门房三品官,这两人可真应了这句话。

司恬将东西端了回去。

一个七岁孩子能和谢聪在棋室里待上一个半时辰,真是让人惊讶。送走左盛,司恬叹道:“这孩 子真是耐性好。”

谢聪叹道:“左相对他视为掌上明珠啊,小小年纪就请了七八个师父,学画,学棋,背四书五经,将小人儿忙死了。”

“的确辛苦。”

谢聪低声道:“下回他来的时候,你将棋盘上撒上银勾。”

司恬一震:“为何?”

“这是王爷的交代。你照做就是。”

她心里不安起来,银勾是临来时裴云旷交给她的,让她听从谢聪的安排。她万万也不会想到是用来对付一个七岁的孩童。银勾到底是什么药粉?

她第一次对裴云旷交代的事犹豫起来。邵培说过,决不会让她去做泯灭天良之事,可是此事关乎一个孩子,她心里越发的惴惴不安,思前想后,她仍旧是不放心,这一次,她必须去问清楚。

这一天是元宵佳节,她知道裴云旷一定会被宣召进宫。黄昏时分,她便换了男装等候在玄武大街上,她知道裴云旷从皇宫出来回王府,必从此路经过。

夜色渐起,京城里火树银花,车水马龙,这是京城里一年之中最热闹的一晚。玄武大街的两边挂满了灯笼,吃过晚饭出来看灯赏月猜灯谜的百姓多了起来,一片歌舞升平繁荣盛世的模样。

她手里握着那包银勾,无心看灯,焦急的等着他的轿子。

等了小半个时辰,终于见到那顶熟悉的轿子,轿边跟着他的近身侍卫,她也都认识。轿子走到她的旁边时,她上前几步,拦住了他的一个侍卫,低声道:“我有话对王爷说。”

那侍卫忙贴着轿子的侧帘说了一声。

裴云旷吩咐停轿,掀开侧帘,看见她站在灯下。灯笼透出盈盈的红光,将她的脸照的如云霞一般明媚,眉宇间的一丝轻忧,越发显得楚楚动人。

他低声道:“让她上轿。”

侍卫对她招手,她走近来,略一犹豫,上了轿子。

轿里只有一盏灯,并排坐了两个人,陡然显得局促起来,暧昧的气息弥漫着,将灯光影的越发朦胧。

他柔声问道:“有事?”

“王爷,银勾是什么?”她不安羞赧,却没有忘记自己找他的目的。

他没有立刻回答,转过头去轻轻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