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信老公居然如此谦虚,安以若问:“为什么?”

“论身手我俩不想上下,不过,我抗打击能力更强!”贺泓勋默契地接口,表神严肃地对疑惑的嫂子和小女友解释道:“小时候我爸老揍我!”

明白他们的良苦用心,牧可破涕为笑,伸手打了贺泓勋一下,抬头时发现牧凯铭也在,与他的目光相碰后她随即错开,回握住贺泓勋的手甚至没和任何人打招呼,只是红着脸对童童笑了笑。

对于她小小的任性,贺泓勋宠爱地揉乱了她的头发,一点不见外地对众人解释道:“睡傻了,不认识人了,别介意啊。”

对他的话充耳不闻,牧可对靠在安以若身边的小家伙说:“童童,你怎么才来看小姑姑啊,小姑姑想死你了,都不亲我一下吗?”说着,便俯低了身。

童童咧嘴儿笑了,露出两颗可爱的小虎牙,蹭到床边正要亲下去,忽然想到什么,他歪着小脑袋看着牧可,有点委屈地说:“可,可爸爸说,要,要贺叔叔同意才能亲……”除了牧凯铭,在场的大人们都笑了。

在童童爬上床亲牧可的时候,牧凯铭深深地看了女儿一眼,沉默地退出了病房。牧可的梦境再次勾起了他的回忆,想到病重的妻子有时也记不起他,他的眼晴湿了。身为军人,即便是在妻子最需要他的时候,他也没能守在她身边。每次想到这些,他愈发不希望女儿嫁给军人。

牧岩追了出去将叔叔送走,回来时见贺泓勋在一楼大厅站着。两个男人很有默契地走去了外面,第一次详细而认真地谈起那段很多人都不愿提及的往事。

牧岩沉默了许久,在贺泓勋忍不住要先发问的时候,他终于开口。

“二婶,我是说可可的妈妈,是个性格温婉的女人,她美丽、温柔、体贴、孝顺……总之,她身上具备让所有男人倾心的优点,这是我爸妈的一致评价。他们认识的时候二婶大学还没毕业,是二叔的老首长介绍的,原本是要把,把我现在的二婶介绍给二叔的,说是找个震得住她的男人让她收敛下性子,可主张自由恋爱的她死活不肯赴约,最后我二婶被她推着去了,没想到,二叔和二婶一见终情……”

爱已不两全<下>

之后的发展富有戏剧性,赫忆梅在牧凯铭初次登门拜见未来岳父岳母时被深深吸引了,她开始暗恋那个先成为她姐夫,最终成为她丈夫的男人。

妹妹对牧凯铭的爱恋赫巧梅是有感觉的,在确定爱人的感情归属在自己这里时,良善的她极力避免在家人面前谈起深爱的恋人,甚至为了不惹赫忆梅伤心,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她开始减少去部队探望牧凯铭的次数。

然而,她的退让没有让赫忆梅的感情冷淡下来,反而让她误以为姐姐和牧凯铭的感情不够深厚。当赫巧梅在结婚前夜无意中看到喝得酩酊大醉的赫忆梅去找牧凯铭大哭时,她有种天塌地陷的感觉。于是,第二天她没有如约到民政局。

在这一场爱情里,赫巧梅因为妹妹,当过逃兵。

牧凯铭疯了一样找她,延迟了归队时间,差点因此背了处份。赫巧梅怕影响他的发展,不得不现身。当急得嗓子都哑了的牧凯铭搂紧她哽咽着说:“我只想娶你做老婆。”时,她哭了。

相爱的两个人在经历这场风波之后结婚了。新婚之夜,牧凯铭抱着妻子,心满意足地说:“真好,真好!”

一切都尘埃落定,绝望的赫忆梅顶替姐姐出国留学。一走,就是八年。

在这八年里,即便是在病中,赫巧梅依然亲力亲为地照顾牧凯铭年迈的父母,为他孕育女儿,以柔弱的双肩为丈夫撑起了一片天,她一个人顶着门户过日子,支持他从连队干到营部,从营长做到副团长,眼看着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就在夫妻即将团聚时,命运无情地和他们开了个天大的玩笑。那一年,晕倒在讲台上的赫巧梅被查出患有晚期原始神经外胚肿瘤,那是一种会遗传,无法治愈的,绝症。

深爱的丈夫,可爱的女儿,无论哪一个,都令赫巧梅割舍不下。可是,获知病情的她没有歇斯底里,反而含泪微笑着宽慰亲人,忍着疼痛积极配合治疗,同时,她开始写那本厚厚的日记。那是她能留给女儿,最后的礼物。

“可可,当小舅舅把这本日记拿给你的时候,妈妈已经走了。不要难过,也不要哭,妈妈的人不在你身边了,但妈妈的爱在,永远在!你要记住,你和其他所有的孩子一样,拥有妈妈的爱,不比任何人少一分一毫。所以,不可以自闭,不可以自卑,要微笑,要快乐,要爱自己,也要对爱你的人好,那样才是妈妈的好可可。”

“可可,妈妈今天做化疗,很难受……但当你拉着妈妈手唱歌给妈妈听时,妈妈就好很多了。女儿,你是最可爱的孩子,妈妈很舍不得你。可是,生命是无常的,生老病死是谁都无力抗拒的,每个你爱的,或是爱你的人,总有一天都是要离开的。妈妈注定不能看着你长大了,对不起……答应妈妈一件事,每年让小舅舅带你去体检,来看妈妈的时候,让妈妈知道你好好的。”

“可可,爸爸是一名军人,他身穿的是军装,头戴的是国微,肩膀上担的是责任,以至于他不能像别的小朋友的爸爸一样时时刻刻陪在我们身边照顾我们,但是相信妈妈,他是爱我们的,很爱。所以,不可以生爸爸的气,他会连同妈妈的爱一起,爱你。而你,也要连同妈妈的爱一起,爱他……”

“凯铭,这几天我总是睡不好,我想,我的时间不多了,特别想你,想见你……妈说你上次回来时我又不认得你了,对不起,我爱你!”

“可可,还记得小姨吗?妈妈给你看过照片的,她快回来了。如果有一天她来到家里,如果爸爸接受了,那么,可可就把她当作妈妈……虽然爸爸是大人,却也像可可一样需要人照顾,妈妈做不到的事也许小姨可以,等你长大了就会懂的。”

七百多次日初日落,赫巧梅把一个母亲对女儿的惦念与不舍,一个妻子对丈夫深沉的爱恋和宽容,化成了隽永的文字留下,而她,在赫忆梅回国后不久带着遗憾离开了人世。

尽管早就有了心理准备,得到妻子过世噩耗的牧凯铭还是崩溃了。在失踪七天被赫忆梅找到得以救援后,他三天滴米未进,不眠不休,只是睁着眼晴怔怔地望着天花板发呆。直到赫义城把高烧刚退的牧可领到他面前,那个流血流汗不流泪的刚强军人,终于抱着年幼的女儿痛哭失声。

对于“死”还似懂非懂的牧可在被牧凯铭抱在怀里的时候,猛然记起上次爸爸回来看妈妈时,在抢救室外抱着小姨的情景,挣脱不成的她哇地一声哭了,哽着小身子朝赫义城嚷嚷:“我要妈妈,小舅舅,我要妈妈……”

之后的事情已经不言而喻,始终未嫁的赫忆梅到底嫁给了牧凯铭。视爱情如生命的她为此与父母断绝了关系。

一个男人和一对姐妹二十多年的情感纠缠,牧岩很快就说完了。结局早就呈现在眼前了,贺泓勋只想知道是什么原因让牧凯铭点头再娶,而且那么快有了牧宸。毕竟,他和赫巧梅是真的相爱,而他和赫忆梅其实可以以更好的方式结合,而他们似乎选择了一条最不被理解,对牧可伤害最大的路走。

牧岩仰头望着遥远的天际,沉思了很久才说:“二婶,我指的是小宸的妈妈,她在二叔最伤心的那段时间一直陪在他身边鼓励他照顾他,但是因为可可看到二叔抱过她,所以对她很排斥,每次见她就大哭大闹,还摔东西,对了,可可手腕上的烫伤就是那个时候留下的。随着她的长大烫伤也变大了许多,我怕她觉得难看想带她去美容院弄下,她不肯,说那点小伤根本不算伤,就算疤痕丑,也不疼。”

真正疼的伤口在她心里。相比之下,手腕上的皮外伤,确实不值一提。想到牧可天真的笑,清澈的眼,贺泓勋一阵心疼。

“你知道,大人们无法对一个五岁的孩子解释那个拥抱包含的仅仅是安慰的意味,当她到了能听进解释的年纪,读着妈妈留下的日记,已经再也无法原谅成了继母的小姨了,因为那时候,小宸的存在已经不容忽视。”

终于说到了症结所在,贺泓勋一针见血地问:“有什么非娶不可的理由吗?”

牧岩的回答出乎贺泓勋意料,他说:“在很多人看来,没有!”茫然地仰望着暮色,牧岩闭了闭眼睛,睁开时语气沉重了几分:“听我爸说二叔没打算再娶,他想把可可接到部队独力抚养。可是,他不留余地的拒绝和可可的极力抗拒使得爱情至上的二婶变得很激进,在无数次努力得不到回应,甚至换来驱赶时,始终单身的她决定结婚。那个男的,是个因为强尖罪蹲过七年监狱的人。”

贺泓勋有种无力的感觉,他靠在椅背上,将目光投得极远:“就这样你二叔决定娶她。”

牧岩点头:“再怎么说都是自己的骨肉,赫家二老没办法看着女儿嫁给那样一个人,他们去求二叔,求他阻止婚礼。二叔去了,可二婶执意要登记,她说,既然他不要她,她和谁在一起都一样,无所谓。无奈之下,二叔只好当着全家人的面说会娶她。”牧岩顿了下,问贺泓勋:“你知道当时赫义城是什么反应吗?”

贺泓勋以眼神询问:“什么反应?”

“还没成年的赫义城当场甩了他二姐一耳光。”牧岩扯了下嘴角,笑得很勉强,他接着说下去:“其实那时只是权宜之计,赫家二老不愿意女儿嫁给一个有前科还游手好闲的男人,而我二叔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一个女人为他毁了后半辈子。事情就这么平息了,二婶在所有人都反对的情况下开始照顾可可,等着孩子接受她的时候和我二叔结婚。可你知道的,可可本来对她就没感情,再加上看到过……所以,始终不肯接受她。反正,那是极混乱的一段时间,我妈天天往我二叔家跑,说是怕可可动手……可可小时候很淘气,皮得像个男孩儿,开始的时候她真动手,不止一次抓伤她小姨的脸。后来,她好像明白过来自己的力量很微薄,忽然在一次哭闹后变得安静了,就在大家以为这可能是个转折点的时候,赫义城发现可可得了自闭症,她不肯和任何人交流,更不肯去学校,除了吃饭睡觉,剩下的所有时间只是抱着她妈妈的照片像个被遗弃的小孩儿坐在床角,不哭也不笑。二叔接到家里的电话从部队回来看到可可这样,就坦白对我二婶说不会娶她,让她找个好男人嫁了,别再为了他耽误自己。以我二婶的性格,爱了差不多十年依然是这样的结果,偏执的她哪里受得了,当晚就割腕自杀了。折腾了一年,又回到原点,在二婶抢救过来后,二叔领着她去了民政局……那天,特别疼大女儿的赫家老两口和二女儿彻底断绝了关系,可可也被赫义城接走了。”

牧岩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说:“泓勋,别怪赫义城反对你们在一起。凭良心说,你得感谢他,他把可可照顾得很好。我们谁都比不了。”

贺泓勋郑重地点头,他说:“我知道!”

之后的事情不用再说,贺泓勋已经全明白了。他沉默了很长时间,才说:“爱本身没错,但是如果伤害到别人总是不能说是一点错没有。我不是当事人,体会不到牧可小姨那种非爱不可的心境,可我还是不明白,牧宸是怎么回事?你二叔到底爱不爱你二婶,我是说牧可的妈妈。”

“当然爱,这是不容质疑的。但你可能不知道,可可的妈妈和小宸的妈妈,她们,”直视贺泓勋的眼晴,牧岩一字一句地说:“她们是孪生姐妹!”

在贺泓勋的怔忡中,牧岩自言自语道:“一模一样的面孔,南辕北辙的性格,赫家姐妹是两个完全不同的女人。不过,做了十几年的夫妻,我想,现在连我二叔自己也不是很清楚他是不是两个都爱了。”

两个男人沉默了很长时间,直到牧可打电话来提醒贺泓勋该吃饭了,他们仿佛才从入定中醒来。

“我想我明白他们当时的考虑,怕牧宸的出生再给牧可心里上造成阴影,所以在儿子不满百天的时候就送去了爷爷奶奶身边。但这样也不能抹杀他们所犯的错误。他们是成年人,应该清楚一个谎言需要十个甚至百个谎言来圆。况且那是个人,不能瞒一辈子。他们以为牧可还是个孩子,可他们没想过在她失去母亲的时候心理年龄已经不是五岁了。她的承受能力或许远远超出那些大人们。但她又确实太小,不懂得表达。”

“对于这件事,谴责已经无济于事了,大家只是希望可可……”

贺泓勋抬手制止牧岩说下去,他神情严肃地说:“相比他们想要的原谅,我认为牧可的幸福更重要!难道你不觉得他们的方向错了吗?”

方向错了?牧岩哑然!

他们始终在努力,希望在不刺激牧可的情况下缓和她和牧凯铭及赫忆梅的关系,可他们的的确确忽略了一个问题,如果她快乐,如果她幸福,原不原谅又有什么关系?经过这么多年,难道他们要的,仅仅只是她的原谅吗?!

爱已不能两全,为什么还要在牧可伤口上加注疼痛的砝码,让以粉碎的美好再次班驳地散落一地?命运已对那个早逝的女子如此不公,为什么还要为难她惟一的女儿?

“我也挺想牧可与家人和睦,但很多解释晚了太长时间,她是善良没错,可谁都没资格要求她置母亲的感情于不顾。赫伯母给牧可的爱,不仅仅是五年,而是足够她,受用一生!无论什么理由,她小姨终归是,错了。”一声赫伯母,表达了贺泓勋对赫巧梅极大的尊重与肯定!

牧岩无言以对。尽管赫忆梅在和牧凯铭结婚后,改变了很多,随着牧宸的长大,老人们也算谅解了她,不过,她始终要为自己的自私付出代价。相比离开人世的赫巧梅,她实在太过幸福,不该要求更多了。

见贺泓勋有要走的意思,牧岩问:“工作的事怎么说,需不需要和可可商量一下?”之前看到文件袋的时候他就知道里面是什么了,而且老爸也给他打过电话,问需不需要先和贺泓勋打个招呼,对于战友的儿子,牧晟很在意。

贺泓勋揉了下太阳穴,自语了句:“添乱啊!”站起来做了个扩胸运动,他说:“不管是升还是调,都是部队,军人的身份是改变不了了。我给老爷子打电话,没见过同时下两道命令的,这不是给我找事嘛……”

话语间,电话已拔了出去,接通后贺泓勋说:“妈,是我,泓勋。我爸在家吗?陪爷爷下棋呢,行,请老太爷接电话吧,就说他孙子有思想要汇报。啥思想?给他娶孙媳妇儿……”

低调的中校

贺老爷子听儿媳妇说孙子要汇报思想,他乐呵呵地放下棋子接过电话:“听你妈说,你小子长本事了,讨了个小媳妇儿?啥时候带回来给爷爷看看?”

贺泓勋边上楼梯边说:“牧叔的侄女,叫牧可。等我休假领她回去给您看。今儿不是要和您说这事,老太爷,命令你知道的吧?”

“啥命令?”贺老爷子还装不知道,他一派悠然地说:“你爷爷我早就退下来了,不管那些啥命令不命令的。”

“您就装吧,比演员还像!”贺泓勋没大没小的揭穿爷爷,没好气地说:“夜亦要人前肯定和夜叔商量过,作为您的老部下,夜叔会不汇报?您怎么可能不知道!还跟您孙子打马虎眼?”特种部队队长夜亦的父亲是贺老爷子的部下,念军校的时候贺泓勋就和夜亦认识,但由于不是所属同一部队,后期接触并不多。

装不下去了,贺老爷子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他说:“你说这事啊,小夜是给我打过电话,说看你不错,想要去他那锻炼锻炼,问我舍不舍得,我没发表意见。”

“真不是您的主意?”贺泓勋将信将疑。

贺老爷子有点小恼火,他提高了音量对电话这端的贺泓勋吼道:“死小子,敢怀疑你爷爷?”

贺泓勋稳得很,他说:“不是怀疑,是需要确定!”

疼孙子的贺老爷子火来快熄得也快,他笑着说:“我孙子有交代对于他工作上的事不得干涉,我得服从命令。不过你小子倒真出息了,小夜那里可是特种部队中的精锐部队,步兵的颠峰。普通部队选兵都到地方上招,人家那里可是只要兵王中的王啊。”

这些贺泓勋自然知道,他忽然想起一件事:“上次的实战演习不是师部的计划吗,难道是特种部队搞的选拔?”

“师部能搞那么大阵仗?你小子脑袋都不转个!”贺老爷子批评完才解释:“原本的小演习是师部做的预案,特种部队不过顺风办事,要从中选拔指挥官。”

原来如此!难怪夜亦会做出那样一个举动,看来他当时就已经有了决定。

“那任职通知又是怎么回事?哪有同时下两道命令的?这是给我搞兼职?我还没看呢,把我按哪啊?”

“五三二团副团长!”说到这个火暴脾气的贺老爷子再次生气了,他哼了声说:“你们军倒是下手快,深怕人才外流,演习一结束任职通知就下来了,居然还要把调职令给压下来!要一手遮天不成?小夜说那边不肯放人问我意见,我告诉他让他找你。”

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这一来找他还怎么低调下去?

贺泓勋头疼了,他耙着头发说:“您就瞎捣乱!”

贺老爷子火起:“臭小子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我说您真是有远见!”贺泓勋立马改口,笑着打哈哈:“您老多注意身体,过段时间我带您孙媳妇儿回去看您。对了,牧叔问您好!”

不信震不住他!贺老爷子不无满意地说:“这还差不多。明年能抱重孙儿不?”

贺泓员闻言朗声笑:“您这节奏未免太快了吧?我的恋爱报告还没批下来呢,您明年就要抱重孙?”

“什么办事效率!批个恋爱报告还得三年五载?三十郎当岁的人还快!你爸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你都打酱油了。不说了,工作上的事你自己拿主意,我老了,管不了了。不过说实话,我和你爸还是希望你调到军区来,那特种部队训练更苦,你去了要从零开始,任务艰难的根本无法想像,那是养兵一日用兵一日的地方,我啊,还真有点舍不得……”贺老爷子抱怨完,絮絮说着:“下棋去了,我孙子强,不用我操心,你爸这棋艺怎么总是没长进,等你回来陪爷爷下两盘……”就挂了。

牵扯到贺泓勋工作的调动问题,中校同志的身家背景也随之浮出水面。贺家三代都是军人,如今已有八十高龄的贺老爷子是退下来的拥有上将军衔的军区司令。贺父更是凭着一身的硬气与能力立过军功,肩膀上扛的也是少将军衔,论职务,与牧凯铭不相上下。和牧晟是战友的他现在本该还在部队任职,只不过年轻的时候透支了身体,在妻子的恳求下早一步退了下来。到了贺泓勋这一辈,他不想倚仗爷爷和父亲在军政界的关系发展,军校毕业那年他很“不孝”地对贺老爷子和父亲下了死“命令”,不允许他们给任何一个从前的部下透露他的身份,甚至连他的档案资料也是绝对保密的。所以,赫义城之前才查不到他的底儿,以至于产生了误会。而他这个无论是靠山或关系都绝对过硬的年轻军官在六年中曾两度被别人取代了进职的机会。如果不是这样,和赫义城同岁的他怎么可能还仅仅是个营长?

那年贺泓勋明明该直接升任师属装甲侦察营营长,一脚跨进师部大门,结果不知哪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从中动了手脚,他的任命通知莫名其妙地由升师部变成了团部。

第一次发生这样的事贺泓勋捂得很严,没让家里知道。第二次不知道是谁透了风,贺老爷子知道孙子凭本事挣回来的机会被剥夺了,气得发了好大一通脾气,还打电话来把贺泓勋臭骂了一顿,别看老人家年龄不轻了,吼人时底气那是很足的,训练场上的贺泓勋当时不得不把手机拿得离耳朵远了些,奈着性子恭敬地听爷爷中气十足地训话:“你小子就打算这么混了?被人顶了都不吭声?老子告诉你,我不用关系提拔我孙子,但属于我孙子的机会谁拿走都不行!这群兔崽子,等老子拔了他们的毛儿……”

怕老爷子气坏了身体,贺泓勋赶紧保证:“升职是小,能发挥特长是真,五三二团装甲侦察营营长我也照样干出样来,给我点儿时间,师部的大门我是踏得进的,保证不给您和我爸丢脸。”

贺老爷子是真的动气了,他最后吼了句:“敢丢老子的脸枪毙了你!”便噼地一声挂断了电话。

本以为这事就算完了,没想到一个月后,上头下来命令进行全军考核,军区委派专人全程参与,无论体能或是技能,无论军官还是士官,不达标的一律拿下。其实包括师部一个参谋长,也在考核中被撤职了,也正是那次,能力卓著的赫义城被提了起来。那次考核力度很大,给很多人提了醒,直接而彻底地整顿了军纪。由此可见,贺家在军政界的影响力有多大。

出身军人世家的贺泓勋天生有股不服输的傲劲,他不愿靠关系进职进衔,所以对爷爷和父亲的事从未对任何人说起,甚至也要求贺雅言不许和旁人提及,以至于对贺泓勋不甚了解的戚梓夷抛弃了名副其实的将门虎子,投入到卫明的怀抱。

拿着手机,贺泓勋站在楼梯上笑,想到老爸像他这么大的时候他确实能打酱油了,他觉得自己的确该加快脚步把牧可小同志娶回家了。

牧岩是随后上楼的,见兄弟倚在墙上傻笑,他抬脚踢了贺泓勋一下:“可可打你手机占线都打我这来了,说你再不回去她就把好吃的统统消灭,油星都不给你留。”

回敬牧岩一拳,贺泓勋笑言:“等我腰好了,咱俩打一架。”

看着他嘴角藏不住的笑意,牧岩调侃道:“你这样子会让我误以为明天你就要当新郎官了!”

贺泓勋哈哈笑着推开病房的门,挑着眉对病床上的牧可说:“什么时候能当新郎官可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的。是吧,首长?”

“说什么啊!”牧可似娇似嗔:“你们去哪了啊,我都快饿死了,饭菜也凉了。”

没看到赫义城,贺泓勋问:“赫义城呢?”

“部队有事先走了,说明天再来。”

坐在床边的童童扯牧可的衣服,淘气地抢过筷子敲着小碗抗议:“小姑姑,饿!”

两岁许的小人儿路还走得不太稳,在牧可面前又有点人来疯的意思,掉的比吃得还多。

见儿子嘴边沾着饭粒,牧岩皱眉:“儿子啊,你是来探病的还是来蹭饭的啊?”

安以若忍不住笑:“还不都是你们不回来,雅言送饭来了,童童喊饿,我们就先给他开餐了。”说着,用纸巾为儿子擦了擦嘴角。

牧可俯身以头去顶童童的小脑袋瓜,故意瘪着嘴说:“童童,你吃了小姑姑的份儿,该饿的是小姑姑吧?快把好吃的赔来。”

童童呲牙笑,搂着牧可的脖子在她脸上亲了下表示赔偿,黑葡萄似的眼晴盯着小碗中的美食,一副流口水的样子,惹得大人们笑得不行。

见惯了牧可和童童的亲近,安以若边喂儿子吃东西边说:“可可,你那么喜欢小孩儿,赶紧自己生一个啊。”

牧岩以胳膊顶了下贺泓勋的背,似笑非笑地说:“我才发现,有个冷面的家伙也很有小孩儿缘,还别说,挺配的啊。”

哪里会不明白他们的意有所指,牧可不好意思地微红了脸,嗔怪地叫了声:“嫂子!”

贺泓勋乐呵呵地凑到牧可身边坐下,没脸没皮地低声说:“我也喜欢小孩儿。”

“关我什么事!”牧可咬着下唇扭过脸去不理他,脸红得更厉害了。

牧可害羞的样子娇憨且可爱,贺泓勋忍不住轻轻揽住她纤细的肩膀,语气温柔:“我就是汇报一下,让你了解我的思想动态。”

“家庭作业还是没人的时候悄悄做比较好吧,别把我们一家当空气啊。”牧岩故意咳了一声,大手轻轻在儿子小脑袋上一转,让他看妈妈去了。调皮的童童才不会乖乖听话,小家伙三两下爬到贺泓勋腿上,顺势往小姑姑怀里一靠,两大一小相依的姿势犹如一家人。

贺泓勋的心被猛烈地撞击了下,他下意识搂紧牧可与童童,胸臆间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

简单的选择

闹腾了一天,当牧岩领着妻儿走了,牧可懒懒地躺在床上不想动,贺泓勋好不容易哄她起来吃了饭,又扶着她到外面散了会儿步,才批准她休息。

“喝了再睡,你乖乖听话等出院了带你去我那玩。”临睡前,贺泓勋让牧可喝牛奶,希望借此提高她的睡眠质量。

“这是什么交换条件啊,我又不爱去部队。”她其实很爱喝牛奶,不过就是想听贺泓勋哄哄她。

贺泓勋皱眉:“你还不爱吃饭呢,能不吃吗?我在那,不喜欢也得去!”

他就是这样一个人,住院后牧可发现霸道的贺泓勋会哄着她吃些她不爱吃但有营养的东西,加之贺雅言煮饭的手艺连赫义城都赞不绝口,她挑食的毛病都快在不经意间改掉了。但是这个男人呢,太不擅长甜言蜜语。

牧可噘着嘴把牛奶喝了,贺泓勋给她盖好被子陪她说话,依然要等她睡着才回隔壁病房。

牧可依恋地拉着他的手,问起白天的事,“他和你说什么了?之前我问小舅舅,他只说是谈你工作的事,我不信。”

想到她肯定会问的,贺泓勋实话实说:“当然还有你我的事。”以拇指轻轻按着牧可的手背,他想了想说:“牧可,能告诉我为什么会和小宸相处得如同亲姐弟吗?”

“堂哥都告诉你了?”见他点头,牧可沉默了,她将目光移向地面,好半天才悠悠地开口:“和小宸没关系不是吗?我们每个人小的时候都希望在父母身边,被疼着宠着,相比妈妈给我的爱,那么小的小宸已经失去了父母的关爱,他挺可怜的。”

贺泓勋的手无声地紧了紧,似乎是在给她力量。

牧可微扬唇角笑了笑,勉强中透着苦涩,她继续说:“小宸两岁多那年为了找小姨偷跑出来出了车祸,差点不行了。因为小舅舅他们都赶去了医院,我知道了。我在医院走廓里看到从部队赶回来的他,还有跪坐在地上哭的,小姨。她伸手去拉他握成拳的手,一直说都是她的错,是她……不要脸硬求来了儿子,说要死就让她去死,放过小宸……”

“后来小宸好了,就被接回家了。我欺负他打他,剪他的衣服,扔他的玩具,他从来不哭,就连有次被我推下楼梯磕破了额头爬起来,都只是死死抓住我的手,不停地叫‘姐姐’。”牧可哽咽了,她偏头看着贺泓勋,小声地说:“我不是故意的,因为他老跟着我,我就是想甩开他的手。”

摸摸她的头发,贺泓勋柔声说:“我知道!”

“小姨知道我对小宸不好,那次我看见她抱着小宸哭。小宸小时候像童童一样可爱,还很懂事,也早熟。他给小姨擦眼泪,口齿不清地说妈妈不疼……”泪从牧可眼角滑下来,她哭着说:“那年小舅舅带我去看妈妈时我就问她,问她可不可以对小宸好。妈妈不会回答我,我只能看到幕碑上她的笑容,慈爱,宽容……”从那时起,牧可对牧宸放下了心结,像亲姐姐一样待他。而回报她的,也是牧宸无限的关爱。

贺泓勋心里难受得不行,他非常不愿意勾起牧可的伤心事,于是他俯身亲吻她湿湿的睫毛,心疼地说:“不要说了。”

牧可吸了吸鼻子,自己擦去了眼泪,递给贺泓勋一抹安抚的笑,她说:“就让我一次说完吧,然后就再也不提了。”

望着她的泪眼,贺泓勋艰难地点头。

牧可平静了很久,她的情绪在开口的瞬间被调至无人可触及的频道,贺泓勋听到她说:“我上大学那年小舅舅和我说了很多他们的事,他是个优秀的军人,身上有数不清的伤,我都知道……妈妈的日记我看了无数遍,十岁和二十岁看的时候感觉是不一样的。小舅舅说那是因为我长大了,是啊,我长大了,知道了不说话是不能解决问题的,知道了这个世界上其实很难找到永恒不变的东西。‘永远’可以是期望,可以去追求,但不能过于执着。十七年了,我其实说不清自己是不是还恨他们,我知道他们想要我一句原谅,可是,我做不到……对于小姨,妈妈教我的宽容到了极限,至于他,能把妈妈记在心里就好……”

说到这里牧可停住没再继续。她的话不多,还有些语无伦次,但贺泓勋体会到了她的心痛和矛盾。经过十七年岁月的洗礼,她已经从一个以不说话表达不满和无力的小女孩子成长成一个善良懂事的女子。赫巧梅泉下有知,一定会为有这样的女儿感到欣慰。

贺泓勋在彼此的沉默中起身关了灯,他掀被躺上病床,将安静的牧可搂进怀里。牧可没有抗拒,她乖顺地窝在他胸前,像个需要保护的孩子。

就在贺泓勋以为她睡着的时候,牧可轻轻地说:“你是不是想问我为什么有过这样的经历还选择和你在一起?”

她的敏感令贺泓勋无言以对。是的,他今晚的确有两个问题,第一个他没有犹豫地问出了口,第二个,他迟疑过后没有说。

“妈妈告诉我人生每个阶段都有那个阶段该做的事,就像小的时候要安安心心地上学,成年了才能谈恋爱,然后结婚生宝宝这样,一步一步来。她说有一天会有一个男人代替她爱我,让我不要因为他的职业或身份去抗拒,因为抗拒的不仅是他这个人,可能是后半辈子的幸福。我想她是有预感的,预感到出身军人家庭的我避免不了会接触到军人。这是来自于妈妈的影响,还有就是大伯和小舅舅。”

略微调整了下姿势,牧可枕着他的胳膊说:“他们都是军人,我想抗拒都不行。大伯对大伯母很好,大伯母说大伯总是因为年轻时专注工作没时间陪她而自责,所以在一起的时候就加倍对她好。还有小舅舅,我看得出他对那身军装的热爱,对部队的忠诚和投入,也清楚他除了工作的出色外,像妈妈一样无私地对我好。在我心里,他是这个世界上最好最好的舅舅和男人。”牧可顿了顿,借着月光看着贺泓勋英俊的脸,低低地说:“你们,很像!”不是对军人没有过排斥,但身边优秀的军人又真实地存在着,牧可没理由抗拒。

原来牧可是有恋舅情节的。或许对父亲的依恋和崇拜已经因为家庭的变故转移到了赫义城身上。思及此,贺泓勋下意识自语了句:“看来我也搞错了方向。”心里想的是:“本以为情敌是左铭煌,没成想是赫义城,还好是舅舅不能自用,否则输定了。”

“什么?”他的声音很低,牧可没听清。

“没什么。我明白了,睡吧。”贺泓勋亲了下她的额头,劝慰道:“以前的事就此画个句点吧,以后有我!等出院了,带我去看看伯母。”

牧可嗯了一声,把手轻轻搭在他腰间,绻缩在贺泓勋怀里缓缓睡去。

与牧凯铭和赫忆梅有关的话题总是显得很沉重。贺泓勋经过与牧可的这一次谈话后决定不再提起他们,他喜欢牧可,希望她快乐幸福,他相信自己有这个能力。而那些已经造成的伤害,既然无力改变,就止步于此吧,实在没必要自苦下去。至于牧可缺失的亲情,贺泓勋想通过自己的父母家人来弥补。

产生了这样的想法,贺泓勋对未来重新做了规划,牧可自然而然地被归为他生活中极重要的一部份,他决定在自己能力所及之内尽可能地照顾好她,给她一个正常温暖的家。于是,贺泓勋在第二天做完理疗后亲自去了趟特种部队。

对于他的决定,夜亦非常惋惜,他叹息着握住贺泓勋的手:“没想到费了这么大力气还是挖不过来,我们部队的损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