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与和唐思源离婚后丢了工作截然不同,恒远这边并没有因为她和林茗的事为难她,不论是顶头上司的闻致远,还是即将离职的Tina,对她都是照顾有加。

何况对于水凝烟这种高不成低不就的“人才”来说,条件这样优越的工作,并不容易找到竣。

难道真的让她回到唐思源身边,做完全依附于她的唐太太?

一场大病后,能在最迷惘绝望时给予她支持的唐思源,应该是可以信赖的吧?

可她还是下意识地不想完全放弃属于自己的空间。

傍晚下班,是和Tina一同走出公司大门的。

唐思源派去的司机已经在外面等着,一见她便殷勤地打开车门。

Tina四下里张望了一下,诧异地问她:“Liem没来接你?”

水凝烟叹气:“Tina姐,我早说过了,林茗只是我好姐妹的男友,看在我姐妹的面上帮助我而已。现在他们分手了,又怎么会再来接我?”

Tina根本不信,“胡说八道。把我当傻子呢!”

也许,以前和林茗走得真的太近了,水凝烟发现自己说什么都不可能取信Tina。

不要紧,当有一天她成了唐太太,一切猜疑自然烟消云散。

她也不回答Tina的话,默不作声地跨入车中,疾驰而去。

Tina眼看着她离开,而林茗还是不见踪影,连忙打电话给林茗。

“Liem,你搞什么呢?凝凝今天过来上班了,怎么不过来接她?”她高声责怪。

林茗沉默片刻,低沉着嗓音回答:“我最近有几个方案要赶。”

“赶方案?你还想不想和凝凝在一起了?知不知道她给唐家的人接走了哇?”

又是长久的静默后,林茗才低声叹气:“Tina,我最近有点累。”

“累了就给自己放个假。我就不信,你那边公司,还会因为你休息几天就扣你工资!”

林茗没有回答。

皇帝不急急死太监,Tina便有点恼火,“看来,你是打算放弃水凝烟了?”

还是很久没有回答。

Tina气恼地打算挂断电话,不再理会时,林茗偏偏又说话了:“Tina,我并没想过真能找到一个比Fay更喜欢我的女人做妻子。可对于凝凝……认识没有几天,我就有了一种感觉,我们也许不会是最爱对方的那个人,但一定会是最合适对方的那个人。我们的感情不会有大起大落,却能平平静静,快快乐乐,到老了还能安心地守着对方。”

Tina从没听过林茗说过这么感性的话,怒火顿时熄灭了,笑着说:“对啊,她一直否认你们的关系,说什么你是她好友的boyfriend,可我这局外人看得清楚了,你们两个啊,不论是脾气,还是容貌,就是天生一对。中国古话是怎么形容的?对了,夫妻相,你们两个就是夫妻相!”

“夫妻相?呵,对,我和她很像,像到忍不住会认为自己的想法就是对方的想法。可是,Tina,也许我想错了,你也看错了。”

“怎……怎么了,吵架了?”

林茗这样的性格,能跟人吵得起架来?

水凝烟那样的性格,能跟人吵得起架来?

Tina一千个一万个地不解。

“也没……吵架。嗯,我明天去接她。”林茗振足了精神,仿佛已经找回几分原来的自信和从容。

“好,你明天早些来,我找个借口带了她提前半小时下班。”Tina得意地笑,“等那个唐什么派司机过来接时,包管小美人已经在你的怀里!”

她挂了电话,为自己可能成全了一对未来的有情人兴奋。

林茗却没那么乐观。

他将手机丢开,修长的手指轻轻地旋转着一只透明的玻璃小挂熊。

藏起了这总像在流泪的小挂熊,不知道水凝烟会不会快乐一些?

昨天电话里那场莫名的斥骂还在脑中萦绕,特别是她的最后一句。

他打开电脑中拥吻着的少男少女照片,低低地叹息。

“凝凝,凝凝,如果我叫你去哀悼死去的盛枫,反思是什么让你们落得那样的下场,你会怎么样?”

你又怎么问得出这样的话来?

可惜,她永远不会去哀悼盛枫,只是去痛恨盛枫,痛恨无情将她抛弃的初恋情人。

握紧玻璃挂熊,林茗将头埋到自己的双臂中。

越过他垂落的头部,电脑屏幕上一对男女笑得正灿烂。

少年俊秀温和,目光沉静痴迷。是林茗,而不是盛枫。

少女高挑美丽,笑容明朗沉醉。是Fay,而不是Irene。

你没有权力,我没有义务!

第二天上班,Tina再也没有提一句半句关于林茗的事,让水凝烟松了口气,却又莫名地有点失落。.

莫非她终于认定林茗真不是她男友了?

那么,她和林茗从此后真的算是一刀两断,再也没有任何牵扯了。

算是好事吧?

这个男人,不仅仅是腹黑了。为了讨自己的恋人欢心,可以昧着良心拆散一对恋人,不能不让人怀疑他的品行。

当然,盛枫同样地可恶。那双那样清澈干净的温暖瞳仁,和他哥哥沉静优雅的气质容貌一样,只是虚伪的假像。

她其实不该失落。

她其实应该为自己能彻底摆脱林茗而开心,并争取让自己日后的生活彻底摆脱这两个男人留下的阴影。

傍晚时候,Tina约她提前下班,去帮她挑几样高档瓷器带法国去。因为工作不忙,和闻致远说一声,水凝烟也就陪她下楼了栗。

踏出底楼大厅,沿着台阶往下走时,一辆银白色的新君越缓缓滑了过来,无声无息地停在他们身边。

车窗敞着,林茗安闲地搭在方向盘上,向她温和微笑。

熟悉而温暖,让她的鼻子阵阵发酸。

却又恨恨地掀起了压抑了多少年的酸涩。

侧一侧身,她想视若无睹地拉了Tina离开。

可这时Tina越抓紧了她,不让她走,并笑着和林茗打招呼:“Liem,好巧,我们正要出去呢!竣”

林茗微笑:“没打扰你们吧?”

“没有没有!”Tina一脸的成人之美,“自然你们的事更重要。”

她也不问水凝烟的意见,一把拉开前面车门,便把水凝烟塞了进去。

水凝烟惊叫:“Tina姐!”

还没来得及说完,车内一道大力传了过来,却是林茗握住了她的手腕,猛地一拉,已将她拽到了车内。

Tina立刻关上门,而林茗已发动车子,飞快驶了出去。

“扣上安全带,别害我罚款哦!”

他轻松地向她微微一笑。

“我已经不住江菲家了。”水凝烟气恼,只恨车门已经被锁上,再也出不去。

这人也太无耻了吧?这算是什么?绑架?

“找个地方坐坐吧!”林茗若无其事地笑了笑,“就到前面的蓝湾咖啡,怎么样?”

水凝烟别过脸,“如果林先生不介意,把我送回唐思源家,我会很感谢你。”

“你们已经离婚了。”

“那又怎样?只是代表我可以重新选择,他,或者别人。现在我觉得他更合适,不可以么?”

“既然这样,你当初又何必坚持离婚?”

“我们只是缺少必要的磨合。这么长时间的分开,我们已有足够的冷静,去决定下一步怎么走。”

水凝烟说着,忽然觉得自己像是在和林茗努力分辩着什么,心里便更窝囊。

他是她的什么人?凭什么过问她的私事?

她又是他的什么人?又有什么义务向他解释她的选择?

林茗却还在叹息:“凝凝,你是想告诉我当时离婚只是一时冲动?可你有没有想过,现在想复合更可能是一时冲动?”

水凝烟不再回答,拍着车门叫道:“让我下车!

林茗摇头,用尽量平缓的口吻回答:“凝凝,我们好好谈谈,行么?”

“不行!”

藏在镇静自若下的霸道,比唐思源那种外向型的冷峻更可怕。他凭什么在五年之后,再来决定她的幸福或悲惨?

车门是敲不开了。

外面快到下班高峰时段了,一路的车水马龙,水凝烟也不敢轻易去拉扯他把着方向盘的手。

她恨恨地瞪着他,拿出手机,打电话给唐思源。

“凝凝?有事?”唐思源应该在开会或者谈事情,声音压得很低。

水凝烟犹豫着要不要说出目前自己的窘境,一时没有说话,只是低低地哽咽已不由自主地传了出来。

唐思源的声音立刻抬高:“凝凝,怎么了?你在哪里?”

水凝烟吞咽下喉间涌动的气团,哑着嗓子说道:“我在林茗车上。思源,到蓝湾咖啡接我。”

“好!”

一贯的利落,没有多问一个字,就挂了机。

可水凝烟相信,他会在最短的时间内抵达目的地,把她带离她再也不想面对的人,面对的事。

已经存在的伤口,经不起一再撕裂,否则痊愈遥遥无期。

她不想让自己再在那样的痛楚中沉沦。

五年,够了,很够了。

泪水早挂在眼睫,并在挂断电话抬起头时滴落,目光正与林茗探询的眼神相触。

触着她那样怨恨的目光,他像是给烫了一下般皱眉,很快收回了目光,脸色有点发白。

耳光

“他很快会来接我,除非你不去蓝湾改去别处。不过如果你真的逼我,我不保证我会不会拨打110。”.

水凝烟握紧了手机,盯着他,胸口起伏得厉害。

林茗紧抿着唇,嘴角似乎飘浮着一抹嘲讽,忽然间猛地一打方向盘,拐进了一边行人相对稀少的巷子,刹住了车,转头望向水凝烟。

水凝烟咬着下唇,用手掌胡乱擦着泪水,忍着不在他面前哭。

欢喜也好,悲伤也好,她都不想让他看到。

林茗似乎也很疲倦,半伏在方向盘上,将额头靠住一只手背,低低地叹了口气,转眼看到水凝烟的模样,又从一旁的纸巾盒抽出了两张面巾纸,递了过去。

水凝烟拍开他的手,又试图推开锁死的车门,推了两下没推开,正愤怒时,只听见一声锁簧弹开的声音,忙再推时,车门已经打开。

她一头冲出了车厢。

外面的空气似乎并不比车内新鲜多少。

扶着车门重重地喘了两口气,她才觉得有点缓过来栗。

林茗已抬起头,静静地望着她,瞳仁幽深,似乎不像原来那样清亮,隐隐闪着些疲倦,他沉闷地叹息:“就因为江菲?就因为我曾是江菲的男友?哪怕她已经另外交了男友,你还是不想见我?”

可那一天,他电话给她时,她还没有这样冷淡,连蕴了泪水的眼睛都闪着扎人的棱芒,不依不饶地瞪着他,甚至——恨着他!

她不说话,慢慢地退了两步,靠到人行道上的老梧桐上,抱住了肩。

其实这时候已经入夏了,天气并不冷。

那种下意识地抱着肩的动作,不仅在无声地传递着不安,更在告诉着林茗,眼前的人,是多么地缺少安全感。

深呼吸,再深呼吸,林茗终于能冷静走下车来,慢慢走到她身边竣。

白色T恤,休闲牛仔裤,温暖明净的色彩。

“告诉我原因,只是因为江菲,还是……”

他的脑中闪过盛枫年轻的笑脸。难道她知道了什么?

“原因……”水凝烟忍不住自己的愤怒和悲哀,“林茗,其实你自己心里是知道的,对不对?”

林茗将手插进裤袋,低着头,漆黑的发丝从额上自然地垂落,唇角泛出发苦的微笑,“你不告诉我,我又怎么会知道?我没你想象中那么聪明。”

水凝烟咬牙,然后冷笑,“也没有我想象中那么正直。你……卑劣!”

卑劣?

林茗忍不住皱了皱眉。

平生第一次,被人和这两个字联系到一起,还是被他打算共度一生的女人和这两个字联系起来。

感觉出水凝烟的异常,他并不想生气,连眉峰也是皱了皱又迅速舒展开来,尽力想平静地和水凝烟好好谈谈,弄清存在于两人间的鸿沟到底是什么。

可水凝烟看得到他强忍住的气恼,忽然间怒气更盛,冲他叫道:“五年前……五年前的夏天,是你造成了我悲惨的结局,现在又何必又在我跟前惺惺作态?林茗,你让我恶心!”

五年前的夏天……

盛枫死了,他在悲痛中按照盛枫的遗嘱,向她发出了分手的邮件……

不分手也得分手了。

一个在天堂,一个在人间,阴阳相隔,是比生离更可怕的死别。

可他实在没有想到,这样一封分手的邮件,会导致了她的绝望自尽,以及水妈妈的心脏病发作。

“你……知道了?”

她是在怪他瞒着盛枫的死讯,还是在怪他用那样残忍的分手邮件伤害她?

“要使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水凝烟忽然又滴下泪,赶忙别过脸去。

如果说,她真的有过犹豫和迟疑,那么唯一的原因,就是希望林茗能对自己的行为有所辩解。

她希望那私家侦探的调查资料不准确,宁愿那只是误会,误会而已。

盛枫……

他真想变心,那是谁都阻拦不住的事。这个结果,她已经认命了五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