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现在,又不得不认命另一桩事。

林茗,这个不知什么时候可以悄悄影响心绪的男人,竟是五年前她的悲剧的一手促成者!

林茗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弯一弯唇角,柔声说道:“凝凝,当年的事,我的确有责任,我并没有仔细地为你考虑过。可我……也是迫不得已。”

迫不得已?

水凝烟眯起了眼睛。

林茗眼神有些恍惚,但吐字还算清晰。可他那清醇好听的声音,传到水凝烟耳中时,似乎变了调。

“那些事已过去很久,我们从今后全都丢开,行不行?当年,我不该对你不管不顾,现在,我想……”

“啪!”

清脆狠厉的一耳光,将他下面的话生生地打了回去。

路上经过的行人已提起十二分的精神向这边打量,就差点没冲上来围观了。

水凝烟握紧自己疼得发麻的手掌,望向林茗被打得泛红的脸颊,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决定

她从来不是多么泼辣的女孩,从小到大连和人拌嘴的次数都可以数得出来。.

可她似乎把生平第一次的诅咒,和生平第一次的耳光,都给了眼前这个怎么看都温文尔雅的年轻男子。

似乎已不只恨他拆散了她和林茗,更有对林茗这个人的不满和失望。

她还没来得及细想这种不满和失望产生的原因,一声刺耳的刹车声传来,唐思源已停住他的奥迪,快步走下车来。

“凝凝,怎么了?”

他握住水凝烟的手,为她擦着泪,平常冷峻的脸上并不掩饰焦急和疼惜。

水凝烟感觉自己冰冷的手被他包住,像在寒风中颤抖着的心一时安定了不少,积攒了的委屈再也按捺不住,瞬间倾涌出来,低着头依靠在他的肩膀上便哭了起来栗。

“凝凝……”

唐思源温言抚慰,已将她轻轻拥在怀中,看也不看林茗一眼。

他果然深谙人心。

此刻的漠视,比怒目相向更具有讥讽的意味。

林茗风度再好,此时也已站不住。

他的两边面颊都火辣辣的,好像不只给抽了一耳光竣。

抚摸了一下自己的面庞,他自嘲地轻笑,慢慢地退后。

一步,一步,又一步,骄傲冷淡的退却姿态,不再是原来的温和含笑。

再没有说一句话,他一低头坐入车中。

车子发动,缓缓向前行去,然后越开越快,箭一样冲了出去。

那辆银白色的车辆消失在巷道尽头时,水凝烟迷蒙着泪眼,正将唐思源的衬衣捏得极紧。

紧得就像一个溺水垂死的人,终于抓住了救命的浮木。

她期待着这根浮木,带她远远逃开心有余悸的过去。

唐思源并没有立刻带水凝烟回家。

他正在附近一家酒店和客户谈合作事宜,被水凝烟的电话惊动,急急将客户丢给助理便去找她。

也算是一路留心,总算能及时发现了拐到一边的林茗的车子,将水凝烟从不想面对的尴尬中及时解救出来。

他不想丢开客户,也不想丢开心神恍惚的水凝烟,就将她带到了酒店中休息,自己继续谈生意,也算是事业爱情两不误。

晚上和客户一起吃饭时,他也同样将水凝烟带在身边,向他的客人介绍时直接说道:“这是我妻子。”

客人惊讶,“唐总已经结婚了?”

唐思源微笑,“嗯,改天我们会补办个婚礼,到时还请赏光啊!”

“一定一定!呵,唐太太一看就是个温柔贤淑的漂亮太太啊!”

水凝烟抿着唇坐在唐思源身侧,含一抹安静的笑,并没有否认。

在合作成功和新婚在即的喜悦中,一席人宾主尽欢。

回家路上,水凝烟像是很困倦,眼睛半闭不闭地打着瞌睡。

唐思源迟疑着,轻轻地说:“凝凝,改天我们重新去办个结婚证,趁你妈在这边,先把婚礼办了吧!”

水凝烟侧着头,软绵绵地歪在坐椅上,没有回答。

“睡着了?”

水凝烟依然没有抬头。

唐思源皱眉,放缓了车速,慢慢向家中驶去。

以双倍的时间开到家,正要滑向车库,水凝烟忽然轻轻地说了一个字。

“好……”

好?

唐思源转过头,看到了她低低垂着的眼睫下,瞳仁很黯淡,但显然是清醒的,并没睡着。

“凝凝,你说什么?”

水凝烟慢慢抬起头,一个单薄而苍白的笑容漾了上来,“趁妈在这边,我们把婚礼办了吧!”

CHAPTER12☉谁导演着婚姻闹剧?

【男人最奇妙的体验,是看着自己的生命在另一具躯体内延续。】

日子还照常过着,恒远那边水凝烟也照常去上着班,只是她再也没空去帮Tina挑什么瓷器古玩了。

每天一下班,她便拉着母亲来回奔走于几处商场,细细挑选着家俱和结婚需要用的各类陈设。

唐思源不在乎那点钱,何况有心让水凝烟开开心心布置两人的婚礼,就拿了自己的信用卡给她,由着她做主。

倒是水妈妈很不满,嘀咕着女儿不会过日子,唐家上下的家俱陈设,大部分还是九成新的,哪有必要更换?加上两人的眼光品味大大不同,水凝烟看上的,水妈妈一定驳斥;水妈妈看到的,水凝烟一定皱眉。

几天下来,东西没买到几样,时间倒在忙碌中飞快地滑了过去,连曾经的痛苦,也结了痂般模糊起来。

江菲没有怀孕。

水凝烟是疑心着这个月的心情和酗酒打乱了她的生理规律,例假推迟了十多天。

这十多天里,江菲固然坐立不安,不时打电话给水凝烟诉苦,连原智瑜都是一脸痛苦,也联系上水凝烟,强烈要求她劝一下自己的死党,好好学学什么是女人!

水凝烟当然维护江菲,反过来问原智瑜:“她不是女人,那你是不是男人?”

“……”

开弓没有回头箭

“她如果怀了孕,有没有你的责任?”.

“妞儿,当时我们喝了酒,谁知道自己做了什么?能怪得了我?”

“喝的是酒?”

“不是酒是什么?”

“我以为江菲给你下了春/药呢!”

“妞儿……栗”

“只要不是她害的你,你就得为自己做的事负责!”

原智瑜忽然发现这妞儿并不比江菲好说话,固执起来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很后悔自己一头撞上来讨骂,只得自己自求多福,希望中奖率不会那么高。

唯一的好处时,在两人为同一件事分担烦恼时,他们终于正视了对方的性别,并在发现没有中奖后不知死活地拉了水凝烟一同去庆贺。

水凝烟确认这次他们绝对没有大醉,顶多有点微醺而已。但江菲还是没有自己开车,被原智瑜拉向自己的车。

——方向,江菲的家。

她有些傻眼,又有些高兴竣。

江菲同样也对她和林茗没能走到一起觉得奇怪。如果她另结新欢,水凝烟实在没有理由再拒绝林茗。

而林茗,为什么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意中人投入别人怀抱,没采取任何行动?

原智瑜送她到楼下时,她很纳闷地问:“袁大头,你说他们两个怎么没能走到一块去?”

“不知道。这种事,只有当事人心里最清楚吧?”

“那么,你说我要不要劝劝凝凝呢?”

“劝她什么?”

“劝她……再考虑下林茗吧!总觉得唐思源没林茗可靠,何况……林茗的确也挺惨的。”

“江菲,你知不知道有一个字是怎么写的?”

“什么字?”

“古代搭在弓上射的那种。”

“箭?”

贱?

话说口,江菲立即醒悟过来,气得满脸通红,“你这混蛋骂谁贱呢?”

原智瑜无所谓地迅速倒车,避开她袭击过来的爪子,飞快冲了出去。

车窗开着,他的话在夜风中悠悠飘了出来:“开弓没有回头箭。路该怎样走,林茗自己应该知道。作为朋友,你做得已经足够。”

江菲听了,默默走入楼道,再也没有兴致追着他骂了。

她不得不承认,袁大头并不是冤大头。轻浮的说笑中透出的睿智和决断,说不上是对还是错,但她的确开始有些赞赏了。

月老的红线牵得莫名明妙;但也许一饮一啄,在前世就已命中注定。

同一时间,另一处酒吧,林茗有些踉跄地从喧嚣的人群中步出大门,抬头望一眼璀璨夺目的霓虹灯,眼前有点模糊,靓丽的灯光折射着一圈圈的光晕。

醉了。

到底,有点醉了。

他把车钥匙放回口袋里,慢慢走向大街,预备打的回家。

其实他真的不喜欢喝醉,但空荡荡的家只有一个人,以前觉得安静,现在则觉得有点太寂寞了。

总要有个地方,可以消遣寂寞。被喧闹排挤掉的寂寞,虽然会在孤单一人时以加速度再度袭回,但那时候,他应该已在醉意朦胧中睡着了吧?

手机响了。

他摸了出来,看了下来电显示,皱眉,挂断。

再看屏幕上,已经有七个未接来电了,来自同一个号码。

他站定在路边,一时犹豫,不知道该不该回拨过去。

这时,手机锲而不舍地再次响起。

他清了清嗓子,努力让自己的醉意在夜风里散开,才接听了电话。

“Uncle,这么晚了,还没睡?”

“林茗,你在哪里?”

“哦,我在家,刚准备睡。”

对面的闻致远沉默片刻,问:“又去喝酒了?”

林茗轻松地发出笑声,把每个字句都咬得很清晰,掩饰自己的醉意:“没有啊,我在网上看电影,把手机丢在客厅了,没听到手机响。Uncle放心,我没喝酒。”

“林茗,我在你楼下。”

“……”

“你的车没在家,你房间的灯一直没亮。”

“……”

“告诉我你在哪里,我去接你。”

林茗抬头望一眼城市里被霓虹灯映衬得特别黑暗的天空,许久才能再次微笑,“uncle,我真的没事,刚就和朋友在酒吧玩了两小时,没喝醉。呆会儿我自己开车回去。”

“林茗……”闻致远已是无奈叹气,“你没喝醉,可你绝对不清醒。否则,你现在该做的事,绝对不是喝酒。”

太纯净,所以不能长久

风吹来,带走了薄薄的汗意,便觉得夜间有点冷了,连掌心都不复原来的温热。.

不过,无关紧要。

Fay明媚爽朗的大笑,水凝烟清清浅浅的微笑,都已离他远去,再不需要他的温暖陪伴。

“Uncle,都已经过去了。凝凝……快结婚了。”

“哦?那你认为她的选择正确吗?”

“应该……不会错吧?”

他打了个酒嗝,步履有些不稳,靠在路边的墙壁上休息。

闭着眼,他不想去回忆那天分手时水凝烟眼睛里的刻毒和怨恨。

那样温柔得像水做的女人,像是从古画中走出来的古代仕女,连看着都让人宁心静气,却能对他毫不容情地大声指责甚至咒骂栗。

是恨他骗了她五年,还是无法理解盛枫的苦心,或者,是单纯地无法接受他和盛枫的关系?

他无从了解,也被她一个耳光打得心灰意懒,不想再去了解。

或许,从一开始,就是他感觉错误?

她对他的依恋和眼中闪动的光彩,只是因为他长得和盛枫很相像?

闻致远叹息,“林茗,这么长时间,好容易遇到一个自己喜欢的,怎么能说放弃就放弃?凝凝那丫头安静灵巧,和你妈的性格很像,也是个有心事不喜欢说出来的。如果你一个男人家再不主动些,等她和那个姓唐的木已成舟,到时可就后悔莫及了!”

“主动?”林茗冷笑,高声说道,“叫我怎么主动?就和uncle你学,不惜手段将人家拆得妻离子散家破人亡?竣”

电话另一边顿时缄默。

一辆大巴开过,带起一阵风尘,扑到林茗脸上,有点冷,有点疼。

眼睛涩得难受,他一拳打在墙上,很疼,却没有发出半点痛楚呻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