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不辛苦?一个女孩子家的……其实归根结底,还是要嫁个好人家,一辈子不愁衣食最重要。菲菲,你上次不是说有个很有钱的男孩在追你吧?现在怎样了?”

“……”

CHAPTER13 跳出曾经的天地,原来也不孤单(四)

靠在沙发上,江菲的大眼睛眨了好多次,才答道,“我还没考虑好呢,南京二十八九岁没嫁的白领多的是,我才二十六,急什么?”.

“二十六……咱们这里二十六不嫁的都算是老姑娘了!”

江菲急忙转开话题:“妈,医生有没有说爸爸吃什么药调理比较好?我……我最近的确有点累了,可能会回家休养一段时间,正好买好药带回去。”

“啊……菲菲你打算回来住一阵子吗?好啊好啊,不会影响工作吧?栗”

“不……不会。另一家公司正主动找我谈着,开的条件比现在这家好多了。我打算回家休息一两个月,再到那家上班去。不然一忙起来,又不知什么时候有空回家了。”

“好啊,你回来……你回来看看,比什么药都灵光。”

她母亲开心地在电话里叫嚷着,又在和她父亲叫嚷:“老头子,老头子,你听见没有,女儿说打算回来住段时间呢!”

湿湿的眼睛里滚落了水珠,一滴接着一滴。

江菲忙擦干了,忽然觉得一个人住的屋子也没那么空荡荡了。电话那头的殷切呼唤仿佛洋溢到了秋日微凉的空气里,暖暖将人包围时,如此妥帖,如此温煦。

其实她有家,她从没有真正孤单过竣。

周末两天,江菲除了在水凝烟那里吃了顿午饭,便在家中打游戏度过。

从最老的超级玛丽,到新出的僵尸大战,用空虚充实着无聊的周末,其实也是不错的选择。

周一开始继续忙碌。

可惜她的工作还没来得及交接好,小秦和小晏便双双请了婚假。

这场突然公开的地下恋情在公司的八卦婆中掀起了不小的波澜,可惜她们还没来得及对小秦的刻意隐瞒兴师问罪,这小两口便双双从公司消失;

等他们度完婚假回来,今天的新闻就变成那时的旧闻,又有喜糖喜烟在前开路,在不得不堆上笑脸的道喜声中,讨伐声的威力便可忽略不计了。

江菲本来预计着这周应该可以办完交接手续,可小晏一走,刚来公司不久的小周想一下子把江菲交下的工作理顺,就相当困难了。

小周很苦恼,江菲安慰她:“没事,我下周再呆个两三天,一定帮你把那些事理顺。”

小周叹气:“菲儿姐,没必要这么急把事情全交下来吧?就是结婚前事情多,抽空常来公司看看,继续教教咱们,应该也没问题吧?大不了,就当和许总换了个地方约会嘛!”

她忽然像想起了什么,眼睛盯上江菲的肚子,小心翼翼地窥察她的神情,“菲儿姐,你不会真的……真的有了吧?”

江菲一个爆栗敲在她头上,骂道:“又扯什么呢?怪不得做事总是心不在焉,你天天跟在小秦后面,好的不学,专学这个了?”

对于两人分手的事,两名当事人不约而同地保持了缄默。

许彦霖手上还戴着他的钻戒,江菲还开着许彦霖送的汉兰达,就是两人并没有同时下班,考虑到他们的位置都不是闲职,也没人会往那方面联想。

何况,还有个大嘴巴的小秦同学,对自己的事聪明地守口如瓶,对别人的事则习惯性地不遗余力宣传弘扬,几乎公司人人都知道江菲准备辞职做全职许太太了。

最令江菲哭笑不得的是,这些人恭喜她时,都会明里暗里地向她的肚子瞥去……

天地良心,最近她明明瘦了,那身材苗条得哪里看得出什么肚子?

可惜瘦也是铁证,因为害喜才会瘦……

江菲很想以火箭的速度离开这种思维火星化的工作环境。

这天回了家,她泡面吃了,又趴到电脑前玩游戏时,手机响了。

来电显示,是杜雅薇。

她对这位传奇式的前辈一向很敬重,忙暂停游戏,调小音量接电话。

“江菲,你还好吗?”

“杜董……我很好。挺自在的……不过我爸最近身体不好,我可能要离开创媒回家陪陪他老人家了。”

“孝敬父母,是应该的。可怜天下父母心,总是放不下自己的孩子。”她像是在感慨,“我已经算是个不负责任的母亲了。年轻时心高气傲,一心想着什么事业什么鸿图,就忽略了家庭。现在年龄大了,不知不觉就变了。以前看重的,现在反而看得一文不值,一心只希望自己的儿女能快快乐乐地过着,比什么都强。想想你的父母,从小就把心思放在你身上,估计对你的期望更高了。是应该多陪陪他们。”

“杜董说的有道理,呵,彦筠姐姐和许总性格都好,一定会好好孝顺杜董。”

江菲敷衍着回答,不知道许彦霖把他们的事对他母亲说了多少,有些头疼。

但杜雅薇很快提到了她关心的问题:“你和彦霖分手了?”

“是……是。”

江菲犹豫着回答,“是彦霖和你说的吗?其实他对我很好,真的很好。但我们有些观念,差得很远。”

CHAPTER13 跳出曾经的天地,原来也不孤单(五)

杜雅薇并不惊讶,叹息道:“我一直以为你们的性格是互补的。现在看起来,性格的冲突或许可以磨合,观念的冲突才更难磨合。你直爽暴烈,可能会得罪很多人,但同时会赢得更多人的真心相对。作为一个执行者,你可以选择任性妄为,意气行事,所能影响到的人或事很有限;但彦霖不行。他姐姐没他那样的才干,注定了创媒只能在他手里继承和发扬。作为一个领导者,牵一发而动全身,不但不能走错一步,还得料敌先机,先发制人,如果等到被动于人时再想着反击,可能连反击的机会都找不到了。江菲,你懂吗?”.

“懂。不过先发制人包括伤害别人吗?”

“弱肉强食,适者生存。别人打击他时,也可能不遗余力。”

江菲笑了:“杜董,我怎么听着像是黑社会的火拼了?”

杜雅薇并不发怒,又问道:“江菲,你老实回答我一句,如果彦霖针对的对象不是原智瑜,你也许同样会愤怒,但你会激动到立刻和他分手吗?”

江菲怔了怔。

杜雅薇接着说:“如果答案是肯定的,甚至如果你只是在犹豫,就证明彦霖并没有做错。如果换了我,当年能预料到那个女人会抢走我的丈夫,我也会想法设法让她消失在我们的眼前。不惜任何手段!栗”

江菲茫然,“也许,也许吧!”

“对了,你什么时候离开公司?”

江菲听她口吻,倒像是盼着自己赶快离开一样,不觉有些难堪,答道:“交接完就离开。下周吧!”

杜雅薇沉默片刻,说道:“江菲,我可不可以以一个母亲的身份请求你,尽快离开公司,尽快……换个地方住?”

“换个地方住?”江菲不解地看着自己这套虽然布局旧了些,但还算宽敞舒适的三居室房子,问道,“为什么?”

“我不想我的儿子整晚整晚呆在你的楼下,呆在他认为可以离你近些的地方,连家都不晓得回。我希望你搬到他找不到的地方去,最好离开南京,让他尽快从这段阴影中走出来。至于你因搬家造成的损失,只要你开口,我可以全额承担。竣”

江菲的手机从手掌中滑落。

她呆呆地望着窗外漆黑的夜,忽然转头奔了出去,连门都忘了锁。

她很快找到了许彦霖,在离自己家楼道口最近的停车位。

他没开那辆可以一眼让她认出的奔驰,而开着一辆不知从哪里弄来的普通别克。

看到她走向他时,他正很慌乱地把一支烟掐灭。

许彦霖的生活习惯很好,不吸烟,只喝少量的红酒。

可江菲走到车旁时,就闻到了从车窗传出的呛鼻烟味。废弃罐头临时充当的烟灰缸里,烟头已经塞得满满的。

“味道不太好闻。”

他尴尬地笑,“一个朋友住在这附近,刚送他回来,顺道在这里歇歇。”

江菲不知道许彦霖那样的身份,怎么会有需要他送的朋友住在这附近。

她当然也不拆穿,只是低下头,向他说道:“杜董很担心你。”

“哦。”

他应了一声,手在风衣口袋里摸了摸,似乎又想吸烟,但很快空着手出来,把手搭在方向盘上,低头沉默了片刻,便发动车子。

江菲问:“你姐姐怎样了?”

“离婚了。但她不肯打胎。”他直视前方回答,“已经请了专门的保健医生回来看护,我们会让这个孩子平安生下来。他会姓许,或姓杜。”

而与吴捷无关。

江菲想着许彦霖对吴捷试图侵吞创媒资产的猜测,以及吴捷寄来那两份标书的恶意报复,一时无法评判他们的选择是对是错。

也许,根本就没真正的对和错。

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僵持到最后,一定会刻意忘记对方曾经的好处,刻意回避自己曾经的错误,不惮以最大的恶意去猜测对方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好维护自己尚余的那点可怜的骄傲和自尊,心安理得地把对对方的践踏合理化。

江菲一向很骄傲,可对着这个几天内消瘦了好多的男子,她好像再也骄傲不起来,连自尊也不想要了。

在许彦霖调转车头时,她居然轻而清晰地说:“彦霖,对不起。”

许彦霖惊讶地抬头,深深望她一眼,居然也那样轻而清晰地回答:“没关系。至少我明白了我为什么输。晚安。”

车子缓缓驶出时,江菲再一次懵了。

她为什么道歉?她不是因为许彦霖陷害他人才愤怒分手的吗?

他又为什么接受道歉,接受连她自己都不明白的道歉?

难道他比她还了解自己吗?

她忽然又想到了杜雅薇的话。

“如果彦霖针对的对象不是原智瑜,你也许同样会愤怒,但你会激动到立刻和他分手吗?”

“如果答案是肯定的,甚至如果你只是在犹豫,就证明彦霖并没有做错。”

原智瑜……

他明明是如此讨厌的一个人。

每次见面,无吵不欢。

经过楼道口时,牛皮藓一样爬在墙上的小广告里,她看到了两张小小的房屋求售广告。

她把联系方式撕下来,有气无力地走向电梯。

还有亲在跟文吗?搡心哪,这回不是我拖,是出版拖啦!

撞头~~我原以为一二月份就能出来的!

真对不住跟文的亲!

CHAPTER13 跳出曾经的天地,原来也不孤单(六)

回到房间,一眼看到她的手机还滑在地板上,对面的杜雅薇已经挂断了电话。.

她拔通了水凝烟的电话:“凝凝,可以先借我六万块吗?”

“六万?做什么呢?”

江菲不想回答,只是冲她咆哮:“你借不借?”

“借,借……”水凝烟在那头揉着耳朵回答,“你什么时候要?我可以去林茗卡上提。”

水凝烟一向手散,毕业后的工作也不稳定,在和林茗确定关系前,有什么急用还得和江菲借钱,当然是没那么多钱可以借的。

但江菲也没指望是她掏钱,横竖林茗工资高得很,放在水凝烟身上的信用卡刷起来应该很方便。

江菲松了口气,重重地躺倒在床上,留恋地望着自己的卧房,叹气道:“跟他借钱,我也太没面子了。你也不用告诉他是我借钱了,我只用几天,最晚下周三就打回他卡上去。”

水凝烟纳闷:“你这丫头又疯了,神神秘秘地在搞什么呢?”

江菲故作得意地笑:“当然是在想法赚钱啦!以后再告诉你。栗”

“哦……原来在拿咱们的钱作本钱,借鸡生蛋哪!”

水凝烟放心地笑了起来,“那也随你啦,明天我去瞧瞧他卡上还有多少。如果还有剩就多借些给你。”

“六万就够了。”

江菲皱眉,忽然替好友担心起来,“喂,林茗那小子也工作好几年了,手里不会就那么七八万、十来万吧?”

“不是。是刚被人借了三十万去。嗯,原智瑜和他借了三十万。”

“原智瑜……为什么?竣”

“你不知道吗?他和一个姓吴的什么人准备合开公司,但启动资金不够。听说他已经把房子和车子都办了抵押贷款,也和朋友借了不少,但还有上百万的缺口……”

原智瑜,吴捷。

她挂了电话,心里发酸,却微微地笑了起来。

这样的男人,果然是打不倒的。

被人刻意陷害又怎样?

丢了辛苦八年的工作又怎样?

他像一只皮球,不怕打压的皮球。

只要充满了气,别人打得越用力,他向上弹得越高。

周六上午,江菲陪她约来的人看了房子。

周六下午和整个周日,她独自在公司上班,把手中的工作细化再细化,列成表格详细说明了,甚至把最近几单业务大致的创意方案也已预备下,然后打包发到小秦、小周等人的邮箱里。

一切弄妥,天都黑了。

她拈过衬衣口袋里的钻戒看了看,无奈地摇头。

看来今天是来不及寄出去了。

依然开着那辆汉兰达,她驶往小秦他们举办婚宴的大酒店。

正值周末,又是适合嫁娶的黄道吉日,地下车库里排满了密密麻麻的车。

江菲开始为这辆体积过于庞大的车子停放头疼。她在过道上慢慢驶过,虽然看到了两处车位,但相对于模样嚣张的汉兰达似乎太挤了些。

也许明天这车就不是自己的了,她不想在把车还回去之前再贴上一笔车身刮擦的修理费用。

终于看到另一排有个较大的车位,她忙绕过通道,靠近那处车位时,另一边不急不缓地驶来一辆黑色凌志,不急不缓地拐入那处车位,——在她正好到达的时候。

江菲目瞪口呆。

凌志车的主人并不急于离开,反而放下车窗,露出一张得意的脸,挑衅似乎地向她笑。

浓眉大眼,挺直的鼻,薄薄的唇,配着那可恶的笑容,与其说帅气,不如说邪气。

如果说上一刻她还在为原智瑜的遭遇不平,并欣赏着他百折不挠的勇气时,这一刻她只想一拳挥上去,把那可恶的笑容连同他整个人都打到西伯利亚去。

“喂,冤大头,快让开,那是我看上的车位。”

原智瑜趴在车窗上对她笑:“是我先到的。”

“你的车哪里不能停啊,那边,那边,看,你后面还有个。”

“可我已经停在这里了呀!”

“你换下位置死呀?”

“不会死,可一定会耽误我喝喜酒,说不准还会耽误我少吃两口菜。”

无赖,天下第一无赖!

江菲痛骂:“那你慢慢喝吧!小心喝酒醉死,吃菜噎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