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简直要无语了:“你专程打电话来就为这个?”

  “酒会好无聊……全是些商界人士,讲来讲去不是股票就是地价……”

  她不禁叹了口气:“赞助商的酒会,你就装个样子也得敷衍到底。不是还有其他艺人吗?跟他们聊聊天,说说话好了。”

  “我不想跟他们聊天……”

  “这种酒会都散得早,忍忍就过去了。对了,现场记者多,记得别乱说话。”

  “知道。”

  吃完饭出来已经是九点多,寒风夜色中的城市显得格外萧瑟。她本来已经开车上了高架,忽然想到那种酒会其实吃不到什么,费峻玮肯定是半饿着肚子回去,下午拍了整整半天的广告,晚上又吃不到什么,再不让他吃宵夜,也确实太不人道。费峻玮就喜欢吃芝士蛋糕,她想了想,下高架桥调头,把车开到蛋糕店去。

  赶在打烊前买到最后两块,店员包装得很仔细,还贴心地问:“买给男朋友一起吃么?那我给你们拿一套爱心套装的刀叉。”

  所谓的爱心套装,也就是刀叉的柄端有半个桃心,合起来会组成一个“心”型。蛋糕店的噱头越来越多,不过这家店的芝士是招牌,小费很喜欢吃。她刚把蛋糕放到副驾座位上,手机就响了,竟然又是费峻玮。

  她简直要投降了:“又怎么了大少爷?”

  “刚刚……我那个,撞车了。”

  她猛然一惊,匆匆弯腰上车,一边系安全带一边忙问他:“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没有。”

  “那对方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没有。就是前方一个变道的车别了一下,然后我自己撞到护栏上……”

  “报警了没有?”

  “还没有。”他停了一下,说,“你说过,有任何事情先给你打电话。”

  她心急火燎也顾不上别的:“那你站在那里别动,告诉我地方。我马上就到。”

  总算是离得不远,她不过十几分钟就赶到了现场。车子撞得很惨,闪着红红的尾灯半横在那里。幸好天气寒冷,车流稀疏,路过的车并没有一辆停下来看热闹的,大家都匆忙赶着回家,没人减速。费峻玮已经换过衣服,他穿着厚厚的羽绒服,里面是一件高领套头毛衫,又戴着帽子,乍一看像个犹未大学毕业的男生,站在离车子很远的隔离带旁,远远看到她把车停下,才走过来。

  “你喝酒了?”

  “没有。”

  她毫不客气抓着他的衣襟,因为没穿高跟鞋,她不得不踮起脚来凑近了闻他身上的气息。非常近,他的呼吸暖暖地喷在她脸上,清清雅雅,并没有酒气。而他的眼珠很黑很亮,看着她,目光中满是希冀,盯着她的唇,似乎小孩子想吃糖,喃喃地问:“我可以吻你吗?”

  她白了他一眼,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情说笑。

  “司机呢?你怎么自己开车?”

  “我叫他下班了。”

  “你还没有到家为什么叫他下班?”

  “他送我到家了,然后我自己开车出来的。”

  “你已经到家了还开车出来做什么?”

  他看着她不做声。过了几秒钟,才拉开后座的车门,拿出一大束紫色睡莲,包得十分漂亮,寒风中更是楚楚动人,他说:“我买花去了。”

  “这种事叫助理去好了,什么事值得你半夜自己开车跑出来买花?”她又气又怒又急,“你就不能让我省点心吗?刚刚一大堆负面消息才平息下去,费了那么多时间精力,好容易才重新让公众接受你的正面形象,这个时候你不要添乱,不要自毁前程好不好?”

  “你。”

  “什么?”她快被他气死了。

  “花是买给你的。”他说,“花店说这个花粉处理过,不会过敏的。”

  她愣了片刻,回头看看撞得一塌糊涂的车,是去年刚买的新车,因为他平常太忙,还没开过几次,车子基本还是崭新的,都不到三千公里,只是撞得很惨,连安全气囊都弹出来了。她看着都替他一阵心疼,还算是新车呢……回头看他,还好没有受伤,于是说:“我打电话报警,顺便给保险公司打电话。”

  他看着她,终于说:“我出来得太急……忘了带驾照。”

  她是真的……真的……被他气死了。

  “行车证一直放在车上,我就是忘带驾照了。”他垂头丧气的样子像犯错的小孩,“你别生气了……对不起。”

  “道歉有用的话要警察干吗?”她恨铁不成钢,“如果你不是公司艺人,我真盼望警察把你抓到牢里去关起来!”话虽这样说,幸好这一段是交警摄像头的死角,路上也没有人注意他们。她在短短几秒钟内就下了决定:“OK,你开我的车先走,我来报警。”

  他乖乖开着她的车走了,她用手机打了122,然后再给保险公司打电话。交警不一会儿就来了,看过她的驾照问了她几个问题,照例开了张罚单给她。因为只是车辆受损没有别的事,所以保险理赔到了现场,也就拍了几张照片。

  回到家中已经是午夜时分,她刚进家门就接到费峻玮的电话:“你还好吧?”

  “没事。交警扣了我两分,罚款两百块。”她打了个呵欠,“这两百块从你佣金里扣,省得你下次记不住。”│雪霜霖手打,转载请注明│

“你不过来了吗?”

“什么?”

“来我家。”

“去你家干什么?”

“谈工作啊……你答应过我。”

“不去了,太累了。”

他“哦’了一声,语气里有淡淡的失望似的,最后却只是说:“那你早点睡。”

“晚安。”

“晚安。”

放下电话,她走进浴室放水。当初花掉二分之一的月薪租下这里,就是因为这间浴室她非常喜欢。下沉式的浴缸给人一种安全和奢侈的从容感,而浴缸对面的窗子,又正对着繁华的高架

桥。幸好地方够高,每次她将自己完全浸在水中,看着足底银河繁星似的车灯,都会觉得自己带着一种近乎悲悯的虔诚,在俯瞰这个尘世。

她像在泡曰式温泉,头顶一块毛巾,享受着香熏的快乐。这个时候应该来一杯红酒,不过她是个大俗人,所以拿起刀叉来吃蛋糕。她将自己的车子交给他开走的时候,除了自己的包,也随

手将这个纸袋拿下来了,而他心神不宁,完全没有留意。

蛋糕很好吃,湿乎乎的芝士味抿进嘴里,非常美味。

为什么不把蛋糕留给他呢?或者是因为那一束莲花。那样美,那样漂亮的花束,幽蓝色的花瓣楚楚,在寒风中似乎呵口气都可以融化似的。他怎么会想起买这样一束花送给她?莲花还放

在他车的后座上,而车子早已经在她给保险公司打电话之后,被直接拖到修车场去了。

她想起一句话:男人久不见莲花,开始觉得牡丹美。

万丈红尘,滚滚浊世,谁当得起出淤泥而不染?

她没有那个资格。

每次费峻玮用他那双乌黑明亮的眼睛看着她时,她都会下意识觉得心虚。他们识于微时,只有她知道,他仍有成名前的单纯与稚气,有时候是近乎孩子般的天真。所以自己才会答应Marilyn做他的经纪人吧?

不可试探主你的神,圣经说。

知道不可为而为之,后果会是什么样子呢?

或许是粉身碎骨,一往无因。

她重新将自己沉入水中,不愿意再去多想。

La Vita è bella

“Two things fill the nlind with ever new and increasing admiration and awe, the nlore often and steadily we reflect upon thenl: the starry heavens above me and the moral law within me.”

厉贝贝一口气说完长句,才有点歉疚似的停了停:“对不起,我说得太快了,我们还是一句句来吧。Two things fill the mind with ever new……”

一抬头看到余文昕,厉贝贝不由得灿烂一笑,叫了声“文姐”就站了起来。

文昕没想到她会这样叫自己,不由也笑了笑:“叫我文昕就可以了。”看到埋头在剧本上划道道的费峻玮,于是问,“怎么样?”

“小费挺聪明的。”厉贝贝提到费峻玮眼中就闪烁着兴奋的光芒,“比小孩子好教很多。”

教一个大男人,当然比教小孩子容易。不过在粉丝眼里,偶像做什么都优秀得没话说。

“中午我约了编剧吃饭。如果对剧本有什么问题,正好问他。”文昕说,“贝贝你也一起去吧。”

“我也可以去?”厉贝贝掩不住一脸兴奋,还是小孩子脾气。

“当然了,一半台词都是英文,有什么问题你正好问编剧韩老师。”

厉贝贝欢呼了一声,起身去收拾东西。小千拿着费峻伟的外套和围巾,不声不响地走过来。费峻伟一边穿外套一边问她:“江导来?”

“江导还在美国没回来。”她说,“不过我和他的助手约定了下个星期大家见一见。”

他点了点头,厉贝贝忍不住插了句话:“是拿电影节大奖的那个江导吗?”

“对。”文昕见她一脸天真灿烂,不由问,“你很喜欢他的电影?”

“也不是特别喜欢……他的电影太过于讨巧票房了。不过我还是觉得他为国争光,太解气了。上次在电影院的时候,我的朋友Jessica都被震到了,我十分骄傲地告诉她,导演,中国的。”

文昕告诉她:“待会儿在韩老师面前,千万别说你不喜欢江导的电影。韩老师是江导的御用编剧,两个人合作很多年了。”

厉贝贝吐了吐舌头:“好的!”

和编剧韩老师吃饭很愉快,因为韩老师虽然在编剧这行德高望重,但说话幽默风趣,非常平易可亲。

厉贝贝非常好奇,问东问西。韩老师跟她讲八卦:“有一年我们拍《江山》,树林里那场枪战戏还记不记得?”

“当然记得,拍得那么漂亮!”厉贝贝忽闪着大眼睛,“好多好多红叶被风吹得卷起来,像油画一样,太漂亮了。”

“就为那些树叶,可操心操老了。剧组要买下不下两吨的红叶,当地农民就是不卖,一口咬定非要江导亲自去跟他们谈,放出话来说,一袋八十块,要是江导肯亲自去,没得说,一袋四十。”

“然后呢?”

“然后为了顺利拍摄,江导当然去了。”

“然后呢?”

“然后跟对方砍价,别说,那些农民还挺淳朴的,说你这么大的导演真的亲自来了,那就每袋三十五吧。”

厉贝贝听得开怀大笑。文听看费峻玮吃了不少鱼,忍不住对他说:“这个太辣,你少吃点,回头皮肤又出问题。”

费峻玮没有说话,厉贝贝倒非常好奇:“真的不可以随便吃东西?”

“他是敏感皮肤,有时候会过敏。”文昕对她解释,“也不会有太多忌口,就是有时候要注意一下。”

“哦……”

“而且一上镜头就得化妆,化妆品对皮肤伤害很大。

“男生也要化妆?”大约在海外件久了,厉贝贝用词有一点 点和国内的入不一样,总说男生女生。

“镜头下演员都必须化妆,不然拍出来整个脸会是黄的。”

“那女明星会不会真的节食?”

文昕笑了笑:“人家的私事,我不太知道”

“小费,你真的太瘦了。”厉贝贝还是一团孩子气,说话肆无忌惮,“知道么,我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就觉得,哗——好瘦!这么高又这么瘦,简直跟屏幕上的你不太一样,觉得你整个人都像是被剪细了一圈。”

她的比喻很有趣,连韩老师都忍不住笑起来:“那是因为镜头会有放大的作用,所以真人都会比镜头里的要瘦。现在的每个演员几乎都是小脸,小费就是这张脸长坏了,长得这么帅,江导决定用他之前犹豫好久,怕他太帅了让观众不能入戏。后来看到小费演的上一部电影,才下了决一心。”

费峻玮笑着说:“看来毁容扮丑还是有收获的,不然江导还看不上我。您不知道上部片子,我从头到尾连个笑脸都没有,最后还来个大特写……我自己在首映上看到,都吓了一跳!”

厉贝贝插话:“小费,你还是笑起来好看。”

“是么?”费峻玮看了一眼文听,“你要不要吃鱼?”

“谢谢,我自己来。”文昕说, “辣的你都少吃点,到时候上火喉咙痛,又没办法唱歌。”

“最近我没有什么要唱歌的通告。”费峻玮终于还是忍不住抱怨,“你比Marilyn还要罗嗦。”

韩老师问他们:“Marilyn现在还好吗?”

“挺好的。”文昕告诉他,“前阵子还在地中海度假,发照片向我们炫耀。地中海的阳光啊……可把我们羡慕惨了。”

韩老师哈哈笑:“早知道我们就该在剧本里面把外景地做成地中海,这样就不用羡慕了。”

文昕趁机问他:“不过这次我看剧本,有好多外景应该都是在美国,江导有没有决定怎么拍?“

讲起工作来,韩老师又是滔滔不绝。

走出来时天色已晚,文昕叫司机送了厉贝贝回去,她自己开车送费峻玮。

他没有坐副驾位置,而是自顾自拉开后座车门。她从车前镜看了一眼,一上车他就窝在后座睡觉,也真难为他,不过短短几十分钟,不仅睡着了,而且睡得十分香甜。

还是太累了,一个接一个的通告,总没有真正休息的时候。到了他家地下车库,她把车停好,解开安全带,回身想叫醒他下车,看他睡得正香,不禁又忍住了。

她拿过自己的包包,在里面摸索很久,终于找着半包烟,却没有打火机。

她毫不客气伸手到他的外套里,摸了半晌终于摸到一角硬硬的东西,抽出来一看原来是只钱夹,于是又塞回去。

重新将车启动,抽出点烟器,刚刚点上一支烟,抬头从车前镜里就发现他睫毛抖了抖。她淡淡地说:“别装了,再装的话,我就把你一个人撂这儿了。”

他坐起来,神色严肃地看着她手中的那支烟:“你什么时候学会的?”

“刚刚。”

“抽烟不好。”

“我知道。”她仿佛挑衅似的又深深吸了两口,整日神经绷得太紧,有时候不得不纾解一下。从前老不明白Marilyn为什么烟不离手,原来真的是有好处的。

他抓着她的手,把烟夺过去,打开车窗扔到了外头,然后就势俯身,深深地亲吻她。椅背太碍事,他大半个身子被卡得动惮不得,她往后一缩他就亲不到了。他狼狈地抓着椅背:“喂!”

她觉得挺好玩似的,忍不住缩靠在车门那端,哈哈大笑。

其实她笑起来挺可爱,有一种没心没肺的欢乐感。他隐隐觉得目眩神迷。这个女人比他还要小三岁,却总是像母鸡护雏似的挡在媒体面前,挡在公众面前。泼天而来的明枪暗箭,她却仿佛刀枪不入,金刚不坏,只是偶尔的时候会让他觉得,她是这样天真,这样可爱,简直令他迷惑。

“跟我上楼好不好?”他终于抓到她的胳膊。大冷天她穿着羽绒服,开车的时候脱了厚重的外套,里面是一件薄薄的七分袖毛衫,露出一截雪白的小臂。他想起很多年前拍一个古装戏,剧本上文绉绉地写女主角皓腕如雪,他觉得不对,其实像酸奶,又白又香又滑又腻,碰一碰就要淌出来,简直抓不住。

她神色慵懒,仿佛明知故问:“上楼干吗?”

他掷地有声地答:“谈工作!”

“谈工作就在车里谈好了。”

他眉头微微挑起“这是你自己选的!”

没等她反应过来,他伸长胳膊不知道按了哪个键,她的座椅椅背顿时缓缓放倒。她伸手去开车门,他把中控也按下了。两个人厮打了一番,在车内那么狭小的空间,她很快就撞到头,他一

边替她揉着额头的伤处,一边还不忘紧紧抓着她,眼神倒似很心疼,还问:“疼么?”

她看着八爪章鱼似的他,忍不住板起脸孔:“明天早上你有通告。”

他吻着她的嘴角:“管他呢!”

他的吻像是带着某种灼热的温度,吻到哪里,哪里就要融掉似的。

管他呢!

今朝有酒今朝醉。

管他呢……

今年的第一场雪下得特别早,写字楼早已经开始供暖,中央空调呼呼地吹着暖气。文昕的窗子朝着所谓的空中花园,空中花园里种满了竹子,此时被风吹得摇晃不定。而再朝下望,楼底下

广场上的积雪已经开始融化,露出斑驳的青黑大理石地面。有保安站在雪中,这么高看下去,就像一点点芝麻似的黑点。

刚喝了一口咖啡,就听到Vickie的声音:“咦?小费,你今天不是有通告……”

紧接着门“砰”一声就被推开了,Vickie一脸诧异地出现在他后头:“小费?”

文听放下咖啡,Vickie很识趣地退出去,替他们带上门。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汪海。”

文听抬腕看表:“这个时间你应该在赞助商旗舰店的开业庆典上。”

“庆典改期了。”

她略略有些诧异:“为什么没有入告诉我?”

“我在跟你谈汪海,不是谈庆典,为什么签他?”

“这是公司的决定。”

“你觉得我是今天刚进公司?”

她沉默了片刻:“好,是我向公司建议签他,这是公事。”

“你觉得我是在和你谈私事吗?”

“那你能不能用公事公办的态度,不要这样质问我?难道我签汪海有任何问题吗?”

“当然有问题,这会影响我。”

“你和他定位完全不同,他根本不会影响到你的发展……“

“你昨天跟我上床是不是为了今天这件事情?”

文听看了他几秒钟,终于说:“不要逼我把咖啡泼到你脸上。”

他好看的嘴角向上抿起,是真正愤怒的表现,可是他最后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拉开门走出去。

“砰!”

摔门的声音很大,震得她桌上的杯子里的咖啡都荡了一荡。

好久之后,Vickie才怯怯地来敲门:“余小姐?”

“请进。”

“汪海的合同拟好了,你要不要看一下?“

Vickie将文件夹交给她,文昕非常仔细地看过,然后说“没多大问题,交给法务部门吧。”

Vickie却忍不住问:“小费是不是在为汪海的事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