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道理很简单,从头到尾,除了汤遇之外,唯一一个曾经经手那只木盒的人,就是风鹄。因此,风鹄也就是唯一一个有机会将木盒中的图谱掉包的人。

“能再告诉我一下两人交接木盒时的情状么?”雷冰颤声问。

纬苍然缓缓说:“两人面对面。汤遇递盒,风鹄当面打开,然后向汤遇扬起手中的白纸。”

“就是那个时候,”雷冰说,“风鹄打开盒子的一刹那,已经用巧妙的手法把所有图谱藏进了袖子里,而将事先准备好的白纸换出来。这一招只要手快,加上木盒的遮挡,是可以瞒过人的,我都会玩。”

说完,她就用桌上的两个茶杯给纬苍然约略演示了一下。纬苍然自认为眼力上佳,但若不全神细看,还真注意不到雷冰的手法。而那个时候,汤遇完全想不到风鹄会耍花招,如果风鹄再用一点其他东西分散他的注意力,就更容易得手了。

“可是那支箭是怎么回事?”雷冰问,“难道也是风鹄预先插在身上作苦肉计用的?汤遇可是确实听到了窗户纸破裂的声音,说明真的有人从外面放箭。”

“风鹄摔了木盒。”纬苍然说。

雷冰点头:“是啊。他为了让自己伪装得更像一点,做出愤怒的样子,摔木盒是不错的选择。怎么了?”

纬苍然随手从桌上捡起一个没烧完的蜡烛头,用力向窗户掷去。窗户纸应声而破。

雷冰一呆:“你的意思是说,窗户纸破……也可以是从室内?”

纬苍然赞许地点点头:“摔木盒发出声响,掩盖物体的来路。”

“不对!”雷冰说,“不信你可以自己试试。在用尽全力摔碎一个木盒的同时扔一个东西出去打碎窗纸,这两个动作力道大不一样,方向也完全相反,太难做了,何况他用的是双手。”

“摔木盒前,他靠在了桌子上,”纬苍然说,“事先做个小机关弹出石子,不难。”

雷冰恍然大悟,事情至此似乎已经有了明晰的答案了。一切都是风鹄预先策划好的,他用巧妙的手法,在汤遇绝没有留意的时刻迅速调换了星图,再利用摔碎木盒的声响掩饰桌上机关发动的轻微声响。不需要什么东西,一枚小石子就够了,草地上出现一枚石子是再正常不过的,汤遇之后跳出窗去也不会留意到。

而风鹄背上的那支短箭,无疑也是他事先强忍着剧痛插在背上的,从两人见面开始,风鹄始终都是面对汤遇,没有转过身,汤遇根本不知道那支箭是早就留在他背上的。

“可是问题来了,”雷冰说,“既然是他自己安排的诡计,怎么会在箭上抹毒,取了自己的性命?而且如果真是那样,星图应该还在他身上藏着,为什么事后既没有星图,也没有人发现桌上的小机关?”

“仆人。”纬苍然说。

雷冰猛省:出事之后,在其他大队人马赶来前,还有一个人提前赶到,接触到了尸体,那就是伺候茶水的仆人。

纬苍然也正是想到这一点。根据汤遇的讲述,“伺候茶水的仆人正在尸体旁手足无措,一见到我就哭嚎起来,一面往外跑一面高呼杀人了。”利用汤遇跃出窗口的时间,他完全可以将风鹄藏在身上的物品占为己有,也能迅捷地将桌上的小机关拆掉带走。

“这个仆人才是主谋,”雷冰面色苍白地说,“他指使风鹄演出这一场苦肉计,也许只是告诉他,可以用这个办法得到我家的星图,并且栽赃给汤遇。但他却偷偷在箭上抹了毒药,早就决意杀死风鹄。”

“不错。”纬苍然表示同意。这是一起双重连环的欺骗,风鹄欺骗了汤遇,却又被那个仆人所欺骗。但正因为如此,这起凶案才呈现出这样完美的效果,让人难以猜度。

“那么问题又来了,这个仆人是谁?现在何处?”雷冰看着纬苍然。纬苍然鼓起腮帮子,意思是说我也不是神。

“谁也没注意他,”纬苍然说,“也许后来偷偷溜了。”羽族等级观念很重,死了钦天监监正是件大事,少了一个低贱的仆从,只怕就很少有人能注意到了。

“那个仆从是羽人吗?”雷冰忽然想起,随即又发现这是句废话。钦天监中所用仆人,是断断不会有外族人的。她抱着万分之一的希望问纬苍然:“能查到他吗?”

纬苍然毫不犹豫地摇摇头。他反问:“星图有什么重要性?”

这话问得雷冰不知所措。这个星学世家的不肖子弟苦思了一阵子,很不确定地开口:“我妈以前和我说过,星相学分为多种流派,有的长于观测,有的长于计算,有的长于归纳推演。我们雷家就是观测派,数代人积累了许多宝贵的资料,名为星图,实则是一份非常完整的星相记录。很多其他研究星相的人,都对这份记录很眼热。”

“研究星相有什么用?”纬苍然又问。这个问题就更难回答了,雷冰想了许久,似乎也没法解释星相究竟有什么用。她知道自古以来,就有无数星相师游荡在九州大陆上,通过观测星辰的运行来推演人世的变迁,为此还产生了许多很有名望的角色。但可气的是,这些所谓的名家所指点出来的星命基本都是似是而非,可圆可缺。比如每逢乱世,总会有个了不起的大师站将出来,双目深沉地透过血色的尘埃眺望星空,任由星光打在他沧桑智慧的老脸上,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叹息:“帝星已暗,统治大地的新霸主将在北辰的指引下崛起……”

这他妈的不是废话么!乱世时期本来就是九州大陆的政治力量重新洗牌的时候,旧的帝王难免被推翻,新的霸主必然会出现,这种屁话说了和没说有什么区别?雷冰所知道的是,每到战争年月,某些星相师选择独立,某些则会各自选择可依附的君主,等到了最后,反正总有一个人是选对了的。然后他就会被吹捧上天,成为那个能在历史上留名的看穿了天下命运的人。

再加上满街横行的君无行之流借星相行骗的货色,雷冰实在对星相学没什么好感,不过母亲倒也告诉过她一些其他的事情:“其实星相学并不像你所想象那样,只是为了推测星命而存在的,它也有许多实际的用途。比如为了制作更精密的观测仪器,人们发明了许多先进的制造技术;比如为了推算轨道,人们的算学知识有了很大提升;比如掌握了星辰的特性,秘术师们能够更好地将星辰力化为己用。往远了说,我们掌握了星辰运行的轨道,也许日后就能想办法改变这种轨道,从而对大地施加影响。”

这话听上去总算让人舒服一点,虽然几乎是偷换概念:那些都只能算是附属成果,而不是星相学的本意。不过雷冰还是把这些都告诉了纬苍然,纬苍然思索了一阵子,蹦出俩字:“不值。”

雷冰冷冷地看着他:“你上辈子显然是说话累死的,所以现在多说一个字都跟要你命似的。”

纬苍然只好解释:“如果星相学只有这些用途,付出那样代价不值。”他所谓的“付出代价”,应该是既包括了远在越州的凶杀案,也包括了风鹄的命案。

这也是雷冰所疑惑的。虽然也听母亲说起过星相界种种明抢暗夺他人成就的丑行,但那样的抢夺充其量也就是撕破脸大吵大闹,好像从来没有到过拔刀子的地步,原因就是纬苍然所说的那两个字:不值。真正的星相师好像没有发大财掌握大权的,君无行这样的……又压根不需要懂星相。

雷冰隐隐有点火气,表面上看起来,杀人手法被两个人猜出来了,但背后的动机却更加让人想不通了。要是世界上压根不存在星相学这破玩意儿就好了,她郁闷地想。

可是养父究竟图谋着什么?这一点让君无行百思不得其解。他自幼也曾随着养父接触过不少的星相师,这帮人有的像养父那样四处都吃得开,有的贫困潦倒一身臭脾气,总体而言都既无钱也无势。雷虞博大概算是混得最好的——他毫不犹豫地把“混”这个字用在了众多受人尊敬的星相师们身上——也不过是碰巧羽皇特别重视星相而已。

这帮人想要得到什么?就算是争得一个“天下第一星相大师”的名头,貌似也没有太多实际价值,除非像自己这样去行骗。要知道答案,唯一的选择就是亲自去一趟塔颜部落。

雷冰应该已经到南淮了吧?君无行想。本来自己的行程应当比她快,但自己在那座不知名的小城胡吃海喝耽搁了很久,这么想着,他居然有了一丝悔意。这本来只是一桩无可无不可的漫游,加上一点男女之间的小暧昧,加上一点点正义感的蠢蠢欲动,但现在,在十余具焦臭的尸体面前,一切都被打上了仇恨的烙印。仇恨永远是任何种族的智慧生物最具推动力的理由,即便是君无行这样的人也不会例外。

“我陪你一起走。”邱韵说。

君无行笑笑:“谢谢你的好意。老实说,之前我对于这趟行程还抱着半玩半认真的心态,所以很希望邀你同路。但现在,不再有什么风光旖旎了,剩下的只有危险和死亡,我不会再多拉一个人下水的。”

“可我不是你拉下水的,”邱韵说,“死去的人也是我的朋友。从看到他们尸体的那一刻起,我本来就在水里。”

她不必多说什么,那双眼睛里透出的眼神说明了一切。这种女人看似柔弱,一旦决定了的事情却很难听从他人的意见。君无行心里一阵欣慰,不再多说什么。

死者的遗物大多随着主人一起化为灰烬,君无行只找到一枚金属的徽章。不知这徽章是用什么材质做成,在烈火中连颜色都未曾改变,上面那个有点像算筹的标志也仍然清晰。无疑这是王川的遗物,那是他对自己部落的怀念。

“长剑布斯,我会把你的遗物带回去的。”君无行喃喃自语。两人随后起程,君无行难得地相对沉默,这一方面是因为他总喜欢对着这枚徽章出神,另一方面大概也是不好意思和邱韵说话——他的钱包没什么钱了,马帮的马匹又被官府全数扣押,他只能给邱韵买了一头病怏怏的骡子骑,而自己只能走路。这样的场景,和他之前所想象的一男一女同乘骏马驰骋江湖的画面相去甚远,也算得是美中不足。

“骡子挺好,比马走得稳当,”邱韵安慰他,“别把我当成娇滴滴的大小姐。”

君无行唉声叹气:“宝剑赠名士,红粉送佳人。你这样的佳人,怎么也得配上一匹瀚州阴羽原出产的月夜追风,才算恰如其分。”

“得了吧!”邱韵扑哧一乐,“说得你真见过月夜追风似的。你不是说自己这辈子从来懒得出门远行么?”

“我自己懒,但我的养父很勤快,”君无行回答,“所以在我小时候,还真走过一些地方。虽然没有骑过月夜追风这样的好马,却骑过比它奇怪百倍的东西。”

“比如?”

君无行想了想:“河络骑的骑鼠,就很有意思。那东西体型很小,其他种族都没办法骑上去,但我当时是小孩子,身材和河络差不多,所以他们允许我骑着试试。可惜那玩意儿非常不听使唤,跑起来又很颠簸,一会儿工夫把我甩下来两次,屁股差点变成八瓣,疼得我发誓以后再也不坐了……”

如是谈谈说说,邱韵感受如何不得而知,君无行总之是乐在其中,要不是心里总算还惦记着正事,差一点就要盼望这条路一路延伸下去,永远也走不完,管它到什么地方,之前对那头骡子的愧疚也抛到了九霄云外。只是理想美好,现实残酷,走了几天后,君无行肚子里装的种种谈资卖弄了还不到十分之一,钱包里装的钱却是实实在在所剩无几了。他当初变卖黎鸿那间宅院里的家当,本来就大大咧咧地被人算计了不少,一路上胡乱花销又不知节制,到了想要在心仪的姑娘面前献殷勤时,才发现金钱宝贵,没有钱果然是万万不能的。

比较可气的是,越州民风与中州、宛州等所谓“文明之地”相去甚远,那些纯朴的原住民们,无论人类还是河络,都只相信脚踏实地地埋头苦干,而对占卜自己的命运没有丝毫兴趣。君无行原本指望重操旧业体面地赚上一点路费,这下子毫无希望了,难道堂堂九州知名星相大师要沦落到出卖劳力打短工的地步?

“我们是不是没什么钱了?”邱韵问。此时两人已经歇宿在一个叫做洛木的小镇,出镇不远就是一片森林。

君无行抓耳挠腮,最终只能愁眉苦脸地回答:“是的。”

“那我们就找些事情做,赚点旅费好了,”邱韵说,“那没什么难的。”

她说这话时,神色如常,就像是在谈吃饭睡觉一样。君无行猛然省悟,自己总是被那美丽的容颜所迷惑,而忽略了容颜背后的实质。正如她自己所说,邱韵从来不是一个娇弱的女子,虽然她在贫贱困苦中活到现在,虽然她既不会武功也不会秘术,但在她的内心深处,总是保有一份无法磨灭的坚韧与顽强。而自己总想在她面前维系着那种脆弱虚伪的风度,实在是愚不可及。

君无行忽然觉得胸中一阵说不出的畅快,简直想要仰天大笑一番。他对邱韵说:“这太好办了,要论各种干活赚钱的手艺,我要是自认天下第二,就没人敢称第一。你先歇着,我要是挣不到钱,你再去抛头露面也不迟。”

这话倒绝非吹牛。第二天他还真找到了工作,并且当晚就拿回来了两个银毫,让邱韵刮目相看。

“你猜我找到了什么活计?”君无行坏笑着问。

邱韵上下打量他一番:“反正你们羽人也没法去干重体力的活,大概也就是厨师之类的吧。你不是说过你卖过油饼卖过包子,生意还挺好么?”

君无行大摇其头:“这你可猜错了。事实上,我现在是洛木镇一个小有名气的伐木工,全镇的其他工人都没有我这样高的效率。”

洛木镇依森林而建,伐木业也算得兴盛,何况当地居民有的是力气。只是君无行这样一个力量远逊人类的羽人竟然也能做这个行当,实在有些不可思议。

邱韵怀疑地看看他细长的胳膊:“你这样的两条胳膊……也能拉得动锯子、抡得起斧头?”

“即便是砍树这样的活,也一样可以有很高的技术含量,”君无行十分神气,“聪明人就是要善于动脑。”

原来洛木镇中所产树种,有一种称为火松的,木质坚硬而不耐腐,无法用于制造业,却是一种很不错的燃料。只是火松实在太硬,需要花费很大力气才能锯开。君无行跑到采伐现场,声称自己能帮助采伐火松,原本没有人相信他能够办到。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他真的办到了。他只是把手在一棵火松上放了一会儿,然后随便抄起一把斧子,虽然光是拿起斧子已经足够吃力了,但砍到火松上,居然每一下就是一个大口,三下五除二就放倒了一棵。

这下子林场主相信了,工人们在他的协助下,工作效率提高了好几倍。而一天就能挣到两个银毫之巨,这在洛木镇的伐木工奋斗史上还从未出现过。

邱韵听他说得意兴横飞,也禁不住又是好笑又是好奇:“你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那时谷玄秘术的一种,”君无行说,“施放在生物身上,可以加速其老化、死亡、腐坏的速度。”

“真是举着大刀砍蚊子,”邱韵感慨,但很快想到了别的问题,“可是……你这样一施术,火松的材质会发生变化吗?会不会就没那么容易点燃了?”

君无行诚实地回答:“这个我从来没想过。”他压低声音说:“所以以防不测,咱们明天一大早就偷偷开溜,有这两个银毫,足够我们走到下一个市镇了,到那儿再想办法接着弄钱。”

邱韵忍俊不禁:“你和你的名字实在是很合拍。”

第七章 死囚·蛇姬

一掐指算来,自己在南淮已经呆了一个月了,雷冰简直要怀疑纬苍然这家伙压根就是拿着公款跑到这儿来享受的。据他说,他是追踪着叛逃的羽族官员楚净风而来,并且要着落在这家伙身上调查黎氏同羽族高层的种种黑暗关系。然而一个月过去了,楚净风已经成为了南淮的新名流,纬苍然居然还是半点动作也没有。为了省钱,他已经搬到羽族在南淮设立的驿馆住下,雷冰虽不缺钱,但本来对人类客栈的脏乱也很烦心,于是厚颜无耻地跟着他去蹭住。

茶馆里的茶博士已经和纬苍然混得很熟,每次见到他来,添水都特别勤快,而且带着那种城里人看新鲜的神态总喜欢去撩他说话,当然结果大多是令人失望的。

雷冰后来在一个奇特的场合见到了这位传说中的楚净风。他的装束打扮已经完全完全像一个南淮本土的人类士族了,就连一头金发都十分别扭地用药物染成了黑色。这难免让雷冰不恭地想起羽族节日里被染得花花绿绿的观赏鸟类。

当时正是南淮城每年八月在流经城内的建河上赏花船的日子,全城大大小小有名没名漂亮不漂亮当红不当红的青楼姑娘们倾巢而出,各自乘着装点得花花绿绿的花船,每晚在建河上搔首弄姿、招蜂引蝶。每到此时,有钱有闲的士族富商们固然会千金一掷以博美人一笑,甚至借此来斗富,穷人却也能挤在岸边看看热闹,一睹那些平日里难得一见的芳容。

“喂,花姑娘多得要命,你不去瞧瞧饱一下眼福?”雷冰揶揄纬苍然,然后马上学着他那万年不变半死不活的语调说,“没兴趣。”

纬苍然点点头,既然雷冰帮他说了,他索性连这三个字都省了。雷冰哀叹一声:“你这个人真没情趣,以后要是合女孩子交往,多半也是木头人。”

纬苍然居然毫不犹豫地表示赞同:“本来就是。”他补充说,“父亲给我定了未婚妻,我一次都没去见,后来吹了。”

雷冰强忍住笑,出门而去。太阳尚未完全落下,建河旁已经热闹非凡,无数普通百姓都在想办法抢一个能看得清楚的位置,而有身份的人们则不必着急。他们或者拥有自己的游船,或者有资格进入闲人免进的观礼台。

闲人雷冰显然没有这样高规格的待遇,但她有办法站到高处——树顶上。那里居高临下,没有任何遮挡视线的物体,雷冰以为比观礼台还棒。

天色慢慢暗了下来,南淮城中亮起了点点灯光。建河沿岸挂在树上的灯笼都被点亮。灯火倒映在粼粼波光中,给人一种星河璀璨的错觉。雷冰不得不承认,在羽人的地盘是看不到这样热闹的场景的,虽然她认为七夕节的氛围也是人类无法想象的。那一瞬间她有点想家,并不是某一座具体的房屋,甚至也不是慈爱坚强的母亲,而是宁州的森林。她发现在这样一个人类狂欢的节日里,她体内羽人的血液开始灼热起来。

伤感了一阵后,人群的欢呼声将她的思绪拉了回来。那是名妓们的花船终于露面了。那些船每一艘都装点得富丽堂皇,比富人们的船还好看,透出一种掩饰不住的虚张声势与金玉其外,毕竟里面坐的不过都是些连自己的命运都无法把握的妓女,不管你用怎么样好听的词汇诸如“名媛”、“红牌”去修饰她们,那名词下的本质是不会变的。

基本上,她们的阵营以妓院的招牌进行划分,各自在船上展示着吹拉弹唱种种才艺,进行着吸引眼球的竞争。哪位有钱人愿意支持某一位妓女,就会送上一盏特制的花灯,该种花灯分月季、玫瑰、牡丹等好几个档次,最便宜的也价值五十金铢,远非普通老百姓能企及。这盏花灯将会被挂在船头,计作这位名妓的一票。赏花船一般持续三晚上,三日后,谁的花灯数目最多,谁便胜出,获得一点虚荣的声望作为自己日后吸引客源的资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