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用激我,”余斌品又恢复了温文尔雅的模样,“这世上我不敢做的事情只怕还没有。”

余斌品的话只说了一半。不但他不敢做的事情少,做不到的事情也很少。连纬苍然自己都没想到,两人这番对话刚刚过去了一天,第二天夜里,他的党羽就动手了,而且用的是一种看似常规、此情此景下却绝对匪夷所思的方式。

“太强。”纬苍然感慨说。

“怎讲?”余斌品笑问,模仿着他的简洁语气。

“如此严密看防,不到十天,一条地道,”纬苍然说,“河络也不过如此。”

余斌品得意非常:“这你可说错了。这条地道足足挖了两月有余。”说话间,两人都已从地道里钻了出去。凉爽的秋风吹过,提醒着纬苍然季节的变迁。他仰起头,看着久违了的闪烁星光,心里不可抑制地涌起一阵激动:能活下来,总是一桩大大的好事。

“我早就料到日后必有一天被官府捉拿,”余斌品拍拍他的肩膀,“这条地道在一年半之前就已经挖好了,隔了那么久官府才抓住我,可算是无能。”

“你如何猜到恰好关于此处?”纬苍然问。

“我又不是神,当然猜不到,”余斌品哈哈大笑,“但我能猜到我这样的重犯会被关在哪个级别的监狱里,所以我在这些地方都挖了地道。”

他话锋一转:“现在我把你带了出来,你也该带我去发财了。今晚正是最好的机会,他们绝对料不到我刚刚出狱就敢去作案,而且出手就是劫黎氏的金库。不过这正是我的作风啊。”

纬苍然打个手势,当先行进。在雷冰一趟趟来探望他的过程中,他悄悄委托她向黎鸿打探了一些关键的信息,黎氏的金库所在地便是其中之一。

“你打听到了也没用,”雷冰说,“金库所在地本身也不算什么大秘密,关键是那里总是驻扎着几万人,除非你能搬来一支军队,否则是进不去的。”

“驻扎着几万人”云云无疑是夸张的说法,但黎氏金库某种程度上关系着宛州的经济命脉,的确看守严密,除了黎氏自己的人马外,还有官府的驻军。如果在平日里,余斌品势力虽大,毕竟只是草寇,想要打这金库的主意并不大现实。

但今晚不同,如余斌品所说,他这样的要犯人入狱仅仅十天即告越狱,乃是轰动全城的大事,官府的力量必然倾巢出动,在他可能的藏身之所展开拉网一样的大搜捕。在这种时刻,黎氏金库的防卫反而会空虚。毕竟要掌握一个彻头彻尾的亡命之徒的思维,是一件很难的事情,假如这个亡命徒身边有个曾经的官差协助,那就更加防不胜防了。

然而当他们攻进去之后,才感到有些后悔。这不单单是因为虽然少了官府的力量,但黎氏自己的兵丁还是数量不小;也不只是因为这些人中暗伏了不少高手,令余斌品折损了几名心腹干将,自己也受了伤;还有一个更加要命的原因……“你见过这种门锁么,虎翼司高级捕快大人?”余斌品喘着粗气问,受伤的左肋还在不断滴着鲜血。

纬苍然摇头:“从未见过。”的确,他虽然也见过不少结实的金属门和精巧的机关锁,类似黎氏金库这样的库门却是头次见识。首先它的门是用一整块厚重的钢板所铸,比同体积的石门硬度更大,即便使用炸药也很难炸开。

其次是门上的锁,使用的是一种古怪的链式复合锁,一共有十二个锁眼,而且这些锁一环套一环,必须按照特定的顺序来开启,否则整套机关就会完全锁死,恐怕真的只有动用炸药才能开启了。

“不够。”纬苍然看了看余斌品的下属所准备的炸药,摇摇头。

“纬先生,我们千辛万苦损兵折将到了这里,现在你告诉我们打不开?”余斌品的双眼又眯了起来。这个人平时看起来总是通情达理的模样,但到了怒火中烧的时候,便是全世界最不讲道理的主。纬苍然本来也只是答应带路,并没有说提供进入金库的方法,但此时余斌品显然是打算迁怒于他。

纬苍然对余斌品身上的杀气视若无睹:“有办法。地道。”

余斌品的拳头都捏紧了:“你看不出这块破门板嵌在地下有多长吗?等绕过它挖通地道,官兵早来了。”

纬苍然依然毫不紧张:“炸药。炸不动门,可以炸地。”

余斌品瞪着他:“老纬,还是你聪明!把你一起带出来真实明智的!”

几声震耳欲聋的爆破声后,余斌品的下属们通过分次装填炸药,终于弄出了一条坑道。余斌品当先钻了进去,纬苍然犹豫了一下,紧跟在他身后。

然后两个人都像木头人一样愣住了。余斌品浑身紧绷,伤口由于用力而迸裂,刚刚止住的鲜血又开始往下流。他慢慢转向站在他背后的纬苍然,一字一顿地说:“听我说,南怀黎氏,富可敌国,对吗?”

纬苍然木然回答:“对。”

“那么,为什么这样的大富翁的金库,会只有这么一点点金子呢?”余斌品目露凶光,看来已经难以忍受了。在他的身后,是几乎空空如也的黎氏金库。之所以说“几乎”,是因为在这个宽阔到足以容纳几十桌酒席呃仓库的角落里,仍然还是有一些金铢,数量也不算太少——假如余斌品一夜之间连续奔袭两到三家普通的富商,大概也就是这个数,单纯从收益来算,足够他花销一两年了。

然而他却绝不会付出像今夜这样惨重的代价,带来的人死伤超过三分之二,几名心腹全部丧命,他就算是想再东山再起,也需要蛰伏很久才能混满恢复元气。对于他而言,今夜的买卖亏了,亏大了。——这竟然就是南淮黎氏的金库?这个声名显赫、产业遍布九州的商业世家,竟然只是金玉其外?——这难道就是故布疑阵?但看它的防卫水准又不像。更何况在之前的交手中,他还见到了黎耀的管家狄放天。他虽然负伤逃走,但在搏斗中全力以赴的样子不像是假装的。

纬苍然觉得脑袋快要炸开了。这个空荡荡的金库推翻了他之前众多的推测,把他的一切假设全都逼近了死路里。南淮黎氏……富甲天下……金库竟然是空的……喉头上忽然微微一凉,打断了他的思路,回过神来一看,却是满面怒容的余斌品,正用他那形状很像毛笔的古怪兵器抵住自己。纬苍然微微一笑:“别激动,我找到了。”

“找到什么?”余斌品一怔。

“藏金子的地方。有个暗门。”他一面说,一面伸出右手向余斌品身后一指。余斌品心中大喜,连忙回过头去看,但头刚扭到一半就发觉不对,暗叫一声糟糕,不待头转回来,手中的铁笔径直向前送出。

然而这一刹那的失误已经足够断送全部胜机了。纬苍然伸出的右手腕顺势一抖,已经点在了他正暴露在面前的右耳下方。这一点看似轻描淡写,余斌品却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眼前一黑,栽倒在地上。

“我说过,耳后这一处管用。”纬苍然淡淡地说。他正准备从地道钻出去,却又停下来,略带歉意地说:“对不起。我也没想到是这样。”

四没有了专业的易容师,雷冰没有办法改换自己这张脸,只能想办法换了换发型,希望能借此瞒天过海。她记得自己经常在故事里听到,某某某为了避免被人认出来,往自己脸上涂黑泥抹灰尘,此刻想来,真是大笑话——一个一脸泥的人走在路上,是惟恐别人不多瞧你两眼吗?

市井间没有任何关于黎氏兄弟的流言,这反而让人不安。她在黎耀的府邸附近小心转悠着,希望能探查到一点蛛丝马迹,但黎府看上去风平浪静,什么异常都没有,连在附近卖茶叶蛋的小贩都多了两个——当然那很有可能是细作。

倒是另一条新闻令她心里咯噔一跳:关押纬苍然的那座死囚牢被劫了。目前消息严密封锁,跑了谁不得而知,也禁止外人探视。但坊间四处流传,关在其间的大盗余斌品逃走了。

如果纬苍然想逃,这就是最好的机会,但就怕这死脑筋的东西宁死也不逃。雷冰无可奈何的想。

正在郁闷着,背后有脚步靠近,那脚步极轻,如果不是雷冰已经渐渐养成了随时随地全神戒备的习惯,还真注意不到。她并不回头,做好了直接反手揍他娘的准备。

“警惕性好高,看来没白给我做这么一段时间的跟班。”身后的人说。

“你没死啊!”雷冰一时间连高兴都忘了。她简直难以想象,黎鸿是怎么从黎耀的魔掌中逃出来的。

回过头来一看,还真是黎鸿。不过他已经穿上了一身寻常平民的服饰,和他往日比戏服还花花绿绿的恶心装束大不相同,真让雷冰有点不适应。

“你还真是洗尽铅华呢。”她甚至顾不上打听一下对方如何脱困的,抓住时机先讥刺一句。

“可你现在的扮相,只是换了个发型,我相信稍微有点眼力的人都能认出你来,”黎鸿大摇其头,“也就只有你那么大的胆子还敢招摇过市。”

雷冰哼了一声,正想还嘴,忽然反应过来点什么,那一瞬间她觉得自己简直要崩溃了,内心充满着种种复杂的情绪:欣喜、愤怒、屈辱、羞惭。她大喘了一口气,努力镇定心神,慢慢问:“你的眼睛……治好了?还是其实一直能看到?”

“我曾经告诉过你们我的眼睛天生就盲了,但那并非事实。我的眼睛,是十五年前被我大哥黎耀用慢性毒药弄瞎的后来我想法子治好了,却一直伪装瞎子,否则的话,早就没命了。”黎鸿淡淡的回答。这话又让雷冰的心颤抖了一下。

“我们找个地方慢慢说,离天黑还早着呢。”他接着说。

雷冰听着“离天黑还早着呢”这句话,似有所悟。再想到黎耀的歹毒,心里一阵同情,倒也顾不上去怨恨黎鸿欺瞒她了。她一面走一面问:“其实,被黎耀抓住的那个才是假的,而我从车里救走的,却是真的你,对吗?你连我也骗过去了,就是为了设这个局,让黎耀以为他抓住了真的,对吗?”

“我的演技还不错吧,”黎鸿淡淡一笑,“我可不是只会扮演纨绔子弟的。”

“但是替身确实存在,在酒楼里被抓走了。你那天晚上和我说的,替身的眼睛被你弄瞎,是真是假?”

黎鸿沉默了一阵,最后答非所问:“我大哥用残忍的手段对待我,我也不得不学一点他的残忍,否则怎么能和他抗衡。”

雷冰不再说话,跟在这个双目有神的黎鸿身后,只觉得他已经完全是一个陌生人了,一个自己半点也不认识的陌生人。她又一次想到了,所谓伙伴,其实与什么友谊、正义、是非、道德都毫无关系。很多情况下伙伴们只是碰巧站在同一条船上,所以才成为伙伴,而已。

仅此而已。

这个局的确是黎鸿精心设下的。在那一场酒楼之战中,死的只是无关紧要的手下,他的精锐几乎没有损失。而现在,他就像一个终于等到了机会的赌徒,准备把自己的赌注都押下去,而时间,就在今晚。

“不能让他有时间反应,”黎鸿解释说,“一定要速战速决。而且今晚有个很好的机会。”

这个所谓很好的机会是,黎耀作为黎氏的族长,已经宣判了黎鸿的罪行,其中包括“勾结外人、欺瞒族长、篡逆家产”等等,无论哪一条都够得上家法处决了。而今晚,就是黎鸿被押赴黎氏宗庙处决的时间,为了提防黎鸿的党羽去劫他——这种可能性极大——黎耀必然会带大批人马跟随在身边,他府中所藏得那个秘密,防卫就不会那么严密了。

当然,雷冰知道,那个即将被处死的“黎鸿”是假的,不会有哪怕一直耗子跑过去救他。这个可怜的替身,先被黎家老二常年囚禁并毁掉双眼,再被黎家老大取走性命,这辈子真算是交代在了黎氏手里。雷冰只能迅速地扭转思绪,以免在此关键时刻莫名浮现出对黎鸿的恨意,坏了大事。

黎府的防卫果然空虚,黎鸿这次带在身边的人数量虽然不多,却个个都是忠诚的死士。他们的目标很明确——抢夺黎耀所藏的那个秘密,以便为黎鸿争取到唯一可以用来要挟黎耀的资本。

连黎鸿本人也是在哥哥执掌家政后第一次进入他的住所,所以略显紧张。但当突破到曾在山顶见过的那一座巨大的石屋时,他一下子兴奋了起来,眼看多年来一直想要达成的心愿就在眼前,冷静如黎鸿,也禁不住手微微发抖。

“进去!”他大声发出号令,并且当先冲了进去。雷冰很担心他被偷袭,不过好像并没有什么事情发生。

从山顶看下去毕竟很难瞧得准确,雷冰发现,石屋比她想象中的还要高达宽阔,事实上,这座屋子基本上占掉了整个黎宅的三分之一面积。

如黎鸿之前所打探到的,屋内什么怪异之物都没有,只是摆满了桌椅,坐在桌前的都是一些埋头苦算的读书人。他们显然在经年累月的日常运算中已经进入了麻木不仁的状态,黎鸿手下人好大声势闯进来,他们也只是抬头看上一眼,随即低下头去,继续忙碌着运算,似乎这些面带杀气的不速之客与他们毫不相干,即使这些人要屠杀他们,也听之任之,请君自便。

而他们运算的器械也不是常规的算筹之类,而是一个方头方脑的开口木盒,里面竖着一些铜棍,彼此通过齿轮相连接。雷冰好歹也算出生于星学世家,这样的计算工具却从未听说过,这样唬人的外表,也许真的可以一个顶二十个人工吧。

黎鸿的副手有条不紊的分派人手堵住所有出口,安排岗哨,要让这些人肉算筹们一个都跑不掉。黎鸿自己走到他们中间,饶有兴趣的看着他们拨弄面前的计算器械。此人头脑聪明,对于算学原本有不少涉猎,但眼前这些人的手法奇特,让他看不明白他们的计算方法,只能叹口气遗憾的走开。

“这些东西看来我这样的笨人是没办法弄明白了,”他随手摸了摸身边的器械,哈哈大笑起来,“好在只要有别人来帮我弄明白就行了。”

他脸上浮现一种无法言说的满足感,这样的神情在他寻欢作乐的生涯中也不知出现了多少次,但每一次都是假的,只有这一次,当他发现并劫夺了兄长的秘密、在多年忍辱负重装疯卖傻之后终于占得上风时,才第一次显得那么真实,那么发自内心。那是一个被仇恨和痛苦紧紧束缚的灵魂,一个时时刻刻把自己套在假面里的灵魂,十五年来第一次畅快地发出欢笑。

同样的,这大概也是他的眼睛被自己的亲哥哥毒瞎后,十五年来头一次放松警惕,这只是发生在一刹那间的事情,但通常情况下,致命一击都是发生在一刹那。

雷冰恰恰也在这一时刻发现了不对劲,她正好顺着黎鸿的手看过去,却不小心注意到了那张桌后所坐着的书生。该书生皮肤苍白、脸色憔悴,的确像多年不见阳光的人——然而他的手却不大对劲。

那双正在拨弄着计算器械的手粗短有力,并且很稳当,半点也不像是一双读书人的手,倒是常年习武的角色。雷冰心头一紧,一个极度可怕的猜测在脑海里冒了出来。

然而已经晚了。她还没来得及张口示警,那个“书生”突然伸出双手,一把捏住黎鸿的手腕。与此同时,靠他最近的五六名书生同时暴起,分袭黎鸿全身各处要害。黎鸿总算反应奇快,用力挣脱了对方的手,但手背上已经留下了几个极细的小圆孔。

那是早已准备好的毒针。黎鸿反抗了几招,身上就开始绵软无力,很快被制服。而他的手下们也好不到哪儿去,就在黎鸿遇袭时,所有刚才还一副半痴半呆模样的书生也都突然间变了样,各个展露出不俗的武艺。他们猝然发难,而对手毫无防备,顷刻间就占据了先机。片刻之后,包括雷冰在内的所有人都已经束手就擒。

黎鸿中毒后昏昏沉沉,似乎还没弄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雷冰却已经在心里喊了几百声“糟糕”了。黎鸿机关算尽,最后却反而把自己算进了黎耀的圈套里。黎耀一定早就识破了自己抓住的那一个是假货,却不动声色,故布疑阵,把所有的书生都提前转移了,安排上这一群如狼似虎的武士在此守株待兔。为了让对方打消怀疑,他甚至不惜损毁那些一望而知非常贵重的计算器械。最后果然如他所料,黎鸿自己带上全部精锐前来送死。这真是一场完败。

她终于真正意识到了黎鸿和黎耀之间的差距。黎鸿已经是个绝顶聪明的人了,但他的一切行动似乎都在黎耀的预料之中。看来黎氏的家长,还真的非黎耀莫属。

雷冰叹息着,感慨着,直到黎耀走进来。虽然已经把黎耀作为假想敌那么久了,也曾多次和他的爪牙打交道,但这才是她第一次见到此人的真容。

第一印象是,黎耀和黎鸿长得很像,除了身材更矮并略显苍老外,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但仔细看下去,黎耀目光中隐隐包含着愁苦,和他在生意上的成就很不相称,更像一个仕途不如意的读书人。雷冰努力想要在他身上找到一点老奸巨猾的样子,可惜还是失败了。

看来这才是个真正深藏不露的老狐狸,雷冰得出了结论。

黎鸿见到兄长出现,精神立刻集中起来。他用极度仇恨的目光瞪着黎耀,黎耀迎着他的目光,走到了他的跟前。

“你的这一番计谋,险些就骗过我了啊,弟弟。”黎耀的声音听起来也不像一般生意人那种或粗豪或沉稳的语调,倒像是一个潦倒青楼的颓废词人正在感怀悲秋。

“你是怎么看破的?”黎鸿冷冷的问,“在这一点上,我认栽,没想到如此苦心谋划,还是不及你。”

“不能这么说,”黎耀苦笑着回答,“其实你的计谋本没有错,错在你物色的替身。”

“我的替身?”黎鸿一怔,“我本以为你我已经很久没见过面,偶尔见一次也不过说上两句话就分手,你应该分辨不出相貌上的细微差异。”

黎耀叹息:“我的确分不出来,除了一样东西,那就是眼睛。”

黎鸿不解,黎耀摇摇头,自己拉过一张椅子,坐了下来:“你别忘了,你的那双眼睛是被我毒瞎的。这么多年来你装作不知道,我也装作不知道你知道,但我们两人对真相都是心知肚明。”

“那又如何?”黎鸿哼了一声。于他而言,这件事实在是心头仇恨的根源,听到黎耀以那样轻描淡写的的口吻说出来,如何能不发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