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湮双剑交叠，撑起了精神力护盾——然而她心知肚明，护盾不过能保一时，所有的疼痛都会因为精神衔接而以百分比转嫁到自己身上……
疼痛……怎么还没来？
她睁开眼，只见一道刺目的红光自下至上，洞穿了离他们最近的四台化墟，最终连成一道火红的光圈，重新回旋向下，被另一台机甲纳入掌心。
那台机甲，她不光在海蜃号的电子屏上见过，甚至还曾在自己的时空里亲手打磨制作过。
“纪……燃？”
那台机甲手执纤长的光刃长戟，猩红的残影随着它凌厉的身手飞速贴近。
不过一瞬，高大的身影已经横亘在凌湮的魂机身前。
凌湮发现通讯频道里闯入了一条陌生的波段，年轻男人的声音宛如近在耳边：“……傻不傻？”
作者有话要说：
这算是第一次碰“面”吗？
有没有发现殿下的口头禅(*/ω＼*)
哇的一声哭出来，你们不要看殿下实力护老婆了吗〒_〒
第34章 火光中的华尔兹（8）
“……傻不傻？”
“傻瓜。”
通讯器里男人磁性的嗓音，和记忆里少年微哑的声音重叠。
凌湮恍惚地愣了一下, 就看见那个莫名其妙侵入魂机频道里的通讯信号, 在短暂的一秒停滞之后, 从三维屏的右上角切出一小块视频画面来。
镜头是从驾驶舱的上斜角拍摄的，从那个角度刚好能看见男人刚硬的脸部线条和与之不太相称的又密又直的睫毛。
深绛红的军服领口系得严丝合缝, 边缘露出极窄的白色衬衣领, 肩章上是空白的黑色丝绒, 凌湮却莫名地觉得那里本应该有辉煌的勋章。
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直觉。
似乎是察觉到凌湮的目光, 纪燃微微仰首, 透过镜头看了过来。
他有双眼尾稍微下垂的桃花眼，这样的眼型令人有种委屈的错觉，又少年感十足——就像成烬。
但是这个人眼里却有着云淡风轻的不以为意，乍一看像含着隐隐的嘲讽，细看却并没有……
大概是藏在灵魂深处的倨傲吧, 不经意间总会流露。
纪燃对着镜头里面色苍白的少女一蹙眉：“就凭这种状态，还敢用精神力护盾，不想活了还是傻了？”
明明是句无理的话，从他口中说出来却偏偏带了些亲昵。
凌湮一怔，多像……那孩子的口吻啊！
突然, 雷达显示从海蜃号的加农炮射出的弹轨, 正向这台红色机甲迅猛射来。
凌湮脱口而出：“纪燃！右上！！”
这个素未谋面的男人的名字脱口而出，就像曾经喊过无数遍似的。
画面中纪燃露出了一丝诧异, 同时红魁手中的长戟在空中划过一道猩红的抛物线，肉眼难以看清的炮弹被光刃生生切开了两半, 摔落在侧。
凌湮看见纪燃瞥了她一眼，黑色的眸子又迅速移开：“回风神号，马上跟他们离开这里。”
他说得那么理所当然，好像认定凌湮会听他话似的。
“你是谁？我凭什么要听你的？”说起来，他还是联邦通缉犯呢！若不是她现在满心疑惑，本该兵刃相对。他到底哪儿来的自信，她会听他指派？
纪燃微张开口，舌尖在口腔内一裹，隐约露出失言的懊恼，很快便恢复常色：“风神号或者海蜃号，二选一，我没有逼你。”
眼看着又一架化墟袭来，凌湮轻盈地从纪燃的身后跃起，一剑斩断了化墟持有武器的手臂，然后收手停驻在半空。
通讯频道里，少女的声音带着一贯的倔强：“我哪个都不选。”
“……你想干什么？”纪燃原本不动声色的语调里掺入了些许无可奈何的妥协。
凌湮沉吟了一下：“阻止没有意义的杀戮，谁也不许滥杀无辜。”
纪燃眉头动了一下，似欲言又止。
被凌湮砍断了手臂的化墟并没有坠毁，但是这台失去了攻击力的机体已经成了实质上的废物。
其余的化墟并没有因为己方的折损而退缩，反倒更加前仆后继。
纪燃轻松地在枪林弹雨中闪避，却始终收敛了手中光戟，只防守，不攻击。
但，那架被凌湮削断了胳膊的化墟，却在撤退的途中被风神号的火炮……轰成了渣。
如果它的手臂没有被斩断，起码在面对风神号的火炮时还可以支起光盾抵御一下，不至于毫无还手之力。
凌湮的手重重地敲打在键盘上，忍了又忍，终于打开公共频道：“飒飒！它已经不能战斗了，这什么不能留一条活路？！”
白飒正忙于指挥风神号的作战，猛地听见来自凌湮的指责，愣了一下回吼了一声：“放他回去，换一台机再来攻击我们吗？”
凌湮明白他说的是事实，但接二连三发生在眼前的死亡，已经触及到她作为21世纪普通人的底线。
不管是风神号上的那群背井离乡十多年的兽人，还是海蜃号上曾并肩作战的同僚，哪怕是现在正在她身旁的这个“通缉犯”，谁的死亡她都不愿再亲见。
半空中，唯一的一台灰蓝色的魂机，忽然手持着两柄蓝色光刃，向上腾起，占据了风神号和海蜃号正中央的位置。
公频里，凌湮的声音透着疲惫和坚持：“从现在起，谁阻拦风神号，我攻击谁。”
就在白飒眸光动容之际，只听她以一成不变的口吻继续说：“但同样，谁杀我联邦的机师，我也一样会攻击它。”
“请停火吧，死的人已经够多的了，”她似乎喘了口气，“无论两族之间有什么仇怨，军人和平民根本没有理由交战，不是吗？有什么，交给两族的军方去谈吧！”
频道里短暂的安静了一瞬。
风神号的攻击有片刻的休止，劳恩和琳娜不确定地朝后，退守在能量核心旁边——他们不清楚凌湮到底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是友军？还是敌军？
兽人的攻击暂停了，但海蜃号却丝毫没有停止它的攻击，包括残余的化墟就像是听到了统一的指令，完全无视于凌湮的劝说，火炮声四起——好似挡在他们面前的压根不是同僚一般。
凌湮心内重重地叹了口气，机甲手臂弹出的光刃再度光芒大胜。
灰蓝色的魂机，在一群蓝白色火力全开的化墟之间纵身穿梭，所经之处，蓝色剑锋直取对方兵器……来福|枪、加农|炮如雨落纷纷。
曾经，在太空中如同鬼影般身手凌厉的王牌机师，在这一刻重回到了战场。
只是当时凌湮以为这就是梦，就是射击游戏，每一枪都是直接爆了敌机驾驶舱，只求速战速决……
而如今，她的每一剑都避开了要害，只剥夺对方的攻击力，完全没有取人性命的意图。
旁观了许久的纪燃，星空黑的眼睛里映着灰蓝色机体宛如天人的身姿，欣赏，乃至于与有荣焉的神情自眼底划过。
这时，来自星焱号的通讯信号要求接入，纪燃看了一眼跳动的讯号，修长的手指随手一按，目光始终不曾从凌湮的机体上离开。
来自星焱号的通讯频道里先是传来了一声轻咳，而后紧接着的是男子轻佻的声音：“殿下，您还打算看多久的热闹？再磨蹭~这星球都该炸了。我可还没来及娶妻生子，不想跟这群不人不鬼的东西葬在一处。”
纪燃好整以暇地看着凌湮以一抵十，虽说战术上还有许多欠缺之处，但天赋上的优势已足够她立于不败之地。
在同样的推进器和几乎差不多的武器配备之下，化墟这种量产机压根不是凌湮的对手。
“再等等，这个小姑娘……”远处，凌湮已经砍断了最后一架化墟的炮筒，纪燃心不在焉地轻声说，“很有意思啊。”
那个带笑的男声顿了下：“……哦，这个机师就是在这儿救下你的丫头吗？身手不错哦！只可惜——是联邦的人啊。”
驾驶舱里的纪燃闻言，眉峰一抬：“很快就不是了。”
“你怎么知道人家很快就不是联邦的人？”
纪燃嘴角弯起隐约的弧度：“因为她跟我是同类啊。”
“啧！自大！”
“……这叫自信。九歌，你的语言学是怎么毕业的？”
“啊~你怎么知道我当初语言学没及格……不过，你就这么看着救命恩人挨打，真的好吗？”
“我没看见阿湮挨打啊，”纪燃悠然地说，“明明都是她在削别人。”
“阿湮？叫的够亲热的嘛。你确定当初只‘利用’人家脱离险境，而不是看上人家小姑娘了？”
“穆九歌？”纪燃的语调微抬，隐约的威胁口气。
“好好好！这世上能被我们英明神武的燃殿看上的小姑娘还不存在呢——”
然而，话音还未落，一秒前还在气定神闲地看这小姑娘虐渣的红魁，已经以雷霆之势飞掠直上，手中火光般的长戟飞旋，将一柄从隐形中刚刚露出形迹，就已经近在凌湮身侧的回型武器打飞。
凌湮只觉得雷达是在突然之间闪烁的，根本没有给她反应的时间，敌方的武器就已经近在魂机的后脑勺了。
她恍然转身，精神力盾都还未来及撑起，猩红的机甲背影已经天神降临般挡在了她背后，长戟红光如火，化解了可怕的危机。
凌湮这才发现屏幕角落里，还能看到那人冷静的侧颜，纪燃居然一直没有从黑入魂机的通讯频道里退出去——也就是说，在刚刚的战斗里自己的一举一动，每一个表情都被对方看在眼里？
她顿时气呼呼地想要掐断通讯，可波段却被锁死了，压根退不出来，不由气急败坏：“不要你多事！你还是赶紧逃吧，你在联邦通缉令里排名可比他们前多了！”
“逃？我的字典里也可没有这一项。”屏幕里男人笑了一下，有些倨傲，但更多的是少年感的自负，“而且，只怕现在你跟我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
凌湮顺着他的视线，才发现刚刚被他击飞的那柄回型武器，在飞出很远之后又自动寻迹返回了。
巨大的回形镖被握在一架纯白色人形机动战甲的手中，此刻它正停在海蜃号的下方，冷眼看向他们。
频道里，传出经过电子处理的不辨男女、没有感情色彩的声音：“遥步，还愣着作什么？你要跟凌湮一样背叛了吗？”
红魁与魂机背抵靠着背。
纪燃眼微微眯起，神色如常地轻笑：“你看，现在你是我这边的了。”
作者有话要说：
自此~主角队到齐√
明天是这卷的终章，就要离开这里，开始新的虐渣（虐狗）征程了~
第35章 火光中的华尔兹（尾声）
凌湮莫名其妙地觉得这个曾是联邦最年轻的少校，最负盛名的帝国继承人, 同时也是现如今联邦头号通缉犯的男人……对她有种奇怪的亲昵。
这种感觉从他开口对她说第一句话的时候就有, 现在他把机甲的后背完全交给她, 更让凌湮的这种感觉分外明显。
当然，她此刻是没什么心思去纠结于此——艾思提·库拉居然亲自登上了机甲出战, 这在凌湮的印象里还是第一次。
这个任秩序者行动队长的联邦上尉一直像迷一样, 无论是年龄性别, 还是出身能力都被这个银色面具所掩盖。
最开始的时候, 凌湮是不讨厌他的, 甚至出于雏鸟情节，在这个陌生的梦境里视他为唯一的可以沟通的“NPC”，还有些若有似无的依赖。
但是，随着他接二连三的以返回维生舱作为诱饵，凌湮再度看见他时隐隐有些畏惧。
刚刚, 艾思提的那枚雷达没能测出的回形镖，是想取她性命的吧。
一言不发，直接下杀招……即使不久之前他还在同她面对面通话，也没有打算留半点活路。
思及此，凌湮打了个寒颤。艾思提是真的要杀她, 在决定放弃她的第一秒就除之后快！
她眼底的惊慌落在纪燃眼里, 他终于收了几秒前那个戏谑的语调：“这台机体的武器有屏蔽雷达的涂层，你不要依赖雷达, 注意用精神力感知。”
凌湮这才回过神来，纪燃是在教她怎么防御艾思提。
紧接着又听见公频中, 那个风轻云淡的声音徐徐地说：“很久不见了，艾思提上尉。”
“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纪燃。”艾思提·库拉没有寒暄，在发现遥步驾驶的那台化墟已经停在自己身侧之后，淡定地将机甲手中镖体一转，“既然来了，就不要走了，跟这群杂种一起——”
说着，机体俯冲直下，回旋镖再度隐形，而机甲肩头的炮口洞开，攻势凌厉，空气中只看见炮弹乱飞，却完全捕捉不到艾思提的身影。
“遥步，你去风神号，不管用什么方法子直取能量核心。其他剩余化墟，配合她行动！”艾思提在联邦的频道里简短地吩咐，“别忘了，你的存在就是为了维持联邦的秩序。”
遥步的脸色很差，即使是火红的短发也没有能让脸上有半点红晕。艾思提的话，像咒语般禁锢着她的思维……就像，所有超出联邦需要的属于她个人的迷思，都在艾思提的声音里被斩断了。
她又想起了这么多年来支撑自己每一场战斗的理由：她吃了那么多苦才成为秩序者，为的就是帮助联邦政府维持秩序，成为军人，守卫同胞和人类的领星。
化墟四号一言不发地向风神号飞去，身后跟着四五台看起来几乎没有差别的化墟。
“该死！”白飒低咒。
琳娜在迎战之中抽空骂了句：“我早说过红颜祸水不能留，让你们杀了她吧？现在知道后悔了？”
白飒指挥风神号调整方位，以便于炮口对准敌人，一边恨声说：“她们都是被联邦洗了脑，谁知道那群老怪物又怎么控制她了？”
琳娜勉勉强强从遥步剑下逃生，怒道：“你倒是挺会替她们找借口，看你死在这群人类手下之后，还同情不同情她们！”
“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同情她们？——左舷提升，加农|炮3，4，5发射！”白飒在指挥的间隙里怼回去，“琳娜，等你能对纪燃那家伙出手，再来嘲讽我不迟！”
“你们两个住口！”劳恩忍无可忍，一边应对着遥步和其他几台化墟，一边说，“他们的首领被纪燃牵制住了，机体也都外派作战，现在海蜃号上空虚，我们必须乘乱逃出去。”
琳娜脱口问道：“不管燃殿了吗？”
“当年冈瑟少爷被追杀，纪燃没有相援是事实，如今凭他一面之词就要当他是友军？琳娜，你什么时候变这么糊涂了？”
劳恩和琳娜所驾驶的魔骁是兽形机，原本就是为了保护科研队伍存在，机体灵活，善于近身战。在和化墟的缠斗里，虽然没办法快速杀敌，倒也不落下风。
见琳娜默不作声，劳恩沉声说：“更何况星焱舰也在，要掩护纪燃也轮不到我们吧！”
这一句终于说服了琳娜——相比于自顾不暇的风神号，十字焱卫队的主舰星焱号显然要强大得多。劳恩说得没错，要救纪燃星焱号要有力得多。
“好，”琳娜侧身避开一台化墟，前爪的钢刃从对方驾驶舱横过，利爪上的高温喷射顺利将舱门炸开了，她得胜地向后一跃，站在风神号的尾翼上，“白飒，还不加速突围？！”
白飒抽空看了眼远方的战况，发现凌湮的灰蓝色机体，正与那个据说曾被誉为钢铁长城的男人并肩作战，共同抵御那台神出鬼没的联邦机甲。
他金色的瞳孔缩紧，终于强迫自己收回目光：“全员准备，全部动力转向加速器，以最大速度突破大气层。我来把舵，其余所有人全部进入安全模式！”
一语既出，风神舰内鸦雀无声。
全部动力加速，这意味着用于保障其他功能的能量都会被抽调。瞬时加速度将有可能超过舰内的最大重力调整能力，人体将会被迫承受难以忍耐的重力作用！
一般来说，这种航行模式都是在星际旅行中长途自动驾驶的时候使用的——所有成员都会进入安全模式，被极小的保护罩单独护住，以避免重力伤害。
可现在白飒说他掌舵，这意味着他将处于毫无保护的状态！
劳恩立刻反对：“不许胡来，白飒，你也进安全状态！”
白飒冷静地说：“我要给你和琳娜留舱门，这开合的时机自动驾驶无法把握。”
劳恩沉默了两秒，说了声：“多谢。”
风神号里全员陆续进入安全模式，却忽然有人叫道：“雪呢？雪怎么不在？”
作为全族唯一没有化形的弱小，大家对这只小白狼素来多有照顾，在舰内她没有被安排岗位，此刻忽然发现她不见踪迹，一个个都慌了。
终于，有人在舰内的众多监视器里，发现了正裹在休息室的被褥里，周身泛着暗光的毛团。
这只十二年都没能化形的小兽人，居然在这个生死关头历经化形了。
“怎么办？”族人问，“雪现在的的状况没有办法进安全模式……要不然，我们还是等一等她吧……”
劳恩的声音从通讯器中传来，中气十足不带半点含糊：“不要管她，立刻加速，等海蜃号意识到我们的意图就来不及了！”
“可是雪她……”这样会受伤的。
“这点都熬不过去，不配做我和瑟琳达的女儿。”劳恩湛蓝色的眸子从显示器里盯住白飒，“走！”
白飒咬紧牙关，深深地看了一眼凌湮的方向，然而她的机体被纪燃的那台遮挡得严严实实，连个轮廓也看不见。
“对不起，凌。”有那个钢铁长城的男人在，她应该可以全身而退吧。对不起，他身上还背着种族存亡，无能为力。
白飒心一横，手握操纵柄，猛力向上一抬，同时单手切下能源开关，整艘星舰瞬间失去了红色的能量保护层，但与此同时以不可思议的光速，笔直地向“月亮”飞去。
然而，就在风神号眼看着就要突破大气，从海蜃号身侧闯入太空时，雷达上突然出现了一个红色的能量点——
蓝白色的化墟四号，居然一手拽着风神号的尾翼慢慢地攀了上来，此时正举起手中的光刃，向失去了保护层的能量核心劈去。
能量全部用于加速，此刻的核心如同脆弱的水晶，一碰即碎。失去能量核心的风神号将无异于废铁！
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