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燃接了过来，随手放在一边：“签不签都可以。”
“是是是，”青年笑出一口大白牙，“哪有让老板娘签合同的，对嘛？”
跟他一起来的同伴已经笑着应声：“实验室是老板的，老板是老板娘的。”
说完，两人相视一笑，击掌，默契无比。
老……老板娘？
纪燃假意完全没听见两人的一唱一搭，问：“还有别的事？”
“没了，没了。”青年摆着手，“你们聊，我继续去调试‘魂机’。”
“嗯。”
两人已经退出控制室的门了，忽然又回过头来：“说真的，老板，求婚这种事还是更慎重点好啊！”说完，两人一溜烟，没影了。
留下控制室里面面相觑的两个人。
过了好一会儿，凌湮才反应过来——这俩人进来时候，她正一脸欣喜地说“我愿意”，于是，华丽丽地被误会了。
“那个……”
“那个……”
两人同时开口，又默契闭嘴等对方先说。
凌湮疑心自己的脸已经红出了红魁的亮度，而对面的纪先生虽然满面淡定，但耳朵却深深的出卖了他，红彤彤的耳廓昭示着这个看起来大局在握的男人，此刻内心正在兵荒马乱。
“他们误会了。”纪燃先开的口。
“我知道。”凌湮伸手要去拿台面上的合同，“怎么签？签在哪里？”
纪燃捏住合同的边缘，微微用力，连着拿着合同的女孩一起拉近自己。
“你不用签，”纪燃的声音低哑，带着一点点诱惑的味道，“这里可以都成为你的……包括我。”
凌湮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她一定是在做梦，包括这个奇怪的实验室和眼前正在蛊惑自己的男人，统统都是梦！
像是为了让她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纪燃松开合同，改拉住她的手腕，将她带近自己身前，微微躬身，四目相对，声音很低很温柔：“在成为我的原型师之前，阿湮，你愿意成为我的女朋友吗？”
轰。
连眼见着厂房的机甲开始动弹，都没有让凌湮的脑子这样炸开锅。
她已经无法思考了。
在星际时空里，纪燃曾半真半假地说过“如果我说是因为爱上你了，你信吗”，没等她回答，他就离开了……从此再没能面对面地说上一句话。
他无从知道，那时候的她很想回“我相信”。
而这一次，她终于有机会将答案说出口。
“我愿——”
意字没能说出口，已经被某人温柔地封缄在唇齿之间。
凌湮先是睁着眼，看见了他浓密的睫毛微微抖动，他的气息将她完全包围，胸膛的热度，心跳的节奏，一切的一切，仿佛就在昨天，只不过分别了一夜。
她终于闭上眼，双手从腰间向上攀住他宽阔的肩，轻轻踮起脚尖，更向他贴近了一些。
那些以为错过了，再也无法弥补的遗憾……终于被弥补了。
在凌湮感觉自己快要被脑海里的烟火所湮灭的时候，纪先生总算松开了她。
新鲜空气伴随着他低沉的声音一起传来：“……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早就已经认识你，阿湮。”
凌湮睁开眼，从他半是怜爱半是迷惑的眼里看见了自己。她将满腹的话，吞回肚子里，踮起脚够上他的唇，在他齿间轻轻吐出一句：“……我也是，纪燃。我觉得认识你……很久了。”在梦里。
*
在凌湮进入纪燃的人工智能实验室担任原型师的第三个月，也是她成为纪先生的女朋友的第100天，叶弥高兴地宣布——她要出山了。
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凌湮正在伏案刻画，听了阿弥的兴奋语气，她放下工具刀认真地问：“是很好的导演吗？”
叶弥说：“不是这个问题！你知道吗，我终于可以帮你圆梦了——是个星际题材的片子哦！”
凌湮一听也来劲了：“你接的什么角色？”
“一个歌姬，星际头牌的那种。怎么样？棒不棒？”
凌湮闻言，愣住了。
电话挂断之后，她才注意到对面工作台边，戴着护目镜的纪燃正将镜片抬高，露出带笑的眉眼：“这么巧，本来想晚餐的时候给你个惊喜——那部《星河》，我们拿下了技术的板块。”
“你是说……”凌湮不确定地说。
“我们也要进组，你可以和叶弥在一起共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
周末快乐^ω^
第71章 庄生梦蝶（4）
自从叶弥接下那部名为《星河》的片子，凌湮一直处于惴惴不安之中。
若说是巧合, 为免也太巧合了！那么多剧本, 那么多角色, 阿弥为什么偏偏选了个叫金玉叶的星际歌姬？
然而，一切似乎都很平静。
在叶弥进组后不久, 凌湮和纪燃也作为技术支持, 抵达拍摄基地。
纪燃的工作室为这部片子特别打造的机甲模型, 赫然挺立在场地中央。
这是第一次采用巨型模型, 而不是电脑特技拍摄机甲打斗, 目前国内能做到此的仅此一家，所以剧组方面一再要求，需要最好的技术人员在现场监督。
凌湮和纪燃待在安置在场地边的控制室里，因为位置高，整个片场一览无余。
当她看见叶弥离开了助理和剧组工作人员悄悄走入场边, 与一个穿着银灰色西装的金发男人喁喁私语时，心底的惶恐被放大到了极致。
“欧里斯特……”
“你也认识他？”纪燃不无意外。
凌湮语塞，不知道该怎么向他解释。关于星际的经历，她始终不知该如何向他开口。
没想到，纪燃却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发：“我以为你不爱看那些偶像剧。”
凌湮这才知道, 原来欧里斯特年少成名, 大小也算是流量明星，是这部电影的男主, 跟叶弥有一些对手戏。
她打着马虎眼，纪燃没追问, 她也就没澄清。
等他们去楼下片场的时候，叶弥已经回来了，小脸红扑扑的，眼神晶亮。
大老远看见凌湮，叶弥朝她挤了挤眼睛，春风得意。
凌湮心里有点慌，欧里斯特也出现了……那个将阿弥当成笼中雀的男人。
“许久不见，师弟。”
男人阴沉的嗓音从她和纪燃的身后传来，那声音像冰冷的蛇附在肌肤上，钻进耳朵里。
纪燃回身，下意识地将凌湮挡在自己身后，下巴微扬：“你也来了，左安。”
鹰一样冷漠而尖锐的目光，瘦削的面颊，眼底的青灰使得来人看起来干瘦又阴沉。
这样的面貌，即使只在狄思密港有过一面之缘，凌湮也记忆深刻——那个曾在港口追捕白飒等人的联邦军官！那个为了捕捉他们，不惜动用大规模杀伤|武|器的冷血魔鬼！
佐利安。
“哦，左安这个名字很久没人提起了，”佐利安说，“我早就改名了，师弟，你可以叫我师兄，或者佐利安。”
纪燃一言不发，冷冷地看着他。
佐利安咂咂嘴：“这是什么眼神？说什么也曾是同门师兄弟，如今喜相逢，不该把酒言欢，别后叙旧吗？”
“我和你之间无话可说。”说完，纪燃半推着凌湮的肩，从那个阴鸷的男人面前离去。
凌湮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那男人居然正盯着她，见她回头，勾起唇角露出一抹不怀好意的笑。
“那是谁？”在无人处，凌湮问，“他为什么管你叫师弟？”
“曾经的同僚，”纪燃停下调试数据的动作，认真地嘱咐，“他不是什么善茬，你离他远一点。”
凌湮点点头。
然而，她不惹事，事还是惹她。
在一个纪燃有其他事，凌湮独自监场的日子里，佐利安悄无声息地推开了控制室的门。
凌湮本以为是剧组工作人员，一回头发现是他，顿时惊出一身冷汗。
但光天化日，下方就是剧组众人，料想他也不敢怎样，凌湮也就镇定下来，问：“左先生，上来有什么事吗？”
佐利安见她客气，笑了下，打量了一眼控制室，叹息了声：“好好的小姑娘，为什么要来做这种苦累的活？”
她不说话，等着看他要说什么。
果然，坐在椅子里扯着闲篇的佐利安，终于在五分钟后将话题引到了正途：“听说你和叶弥小姐是故交？你这样漂亮，为什么不考虑做演员？若你演戏，也就没女主角什么事了。”
凌湮说：“我不会演戏。”
“不会可以学，别浪费了这么好的身段，”佐利安看了眼冷冰冰的仪表，“这种地方是糙汉子们待的，不适合你。”
凌湮听出他字里行间都在引诱自己，为了套出他的目的，索性顺水推舟：“我别无长处，不做这一行，去喝西北风吗？”
佐利安笑道：“何至于喝西北风？凌小姐这般漂亮，来我这里，什么也不必做，我捧你做女一号。”
“天上不会掉馅饼，”凌湮也微笑，“我什么都不做，哪值得左先生捧我？”
“我就喜欢你这样的明白人，”佐利安笑眯眯地说，“我也真不需要你做什么复杂的事……你只需要带着代码来我这里，从此以后再不必碰这些枯草乏味的东西，大把的好时光等着你享受，名、利我都可以给你。”
凌湮心头一突，面上却是甜笑：“那是商业机密，我若给了你，以后都没法在这行混了。”
“有钱，有貌，要什么有什么，你还打算在这行当里打拼？”
凌湮抿抿嘴，睫毛微闪：“容我想想。”
“随时恭候。”佐利安丢下一张科技味十足的名片，走了。
留下凌湮站在玻璃窗前，看着片场中央正在与欧里斯特对台词的叶弥，心中不安愈盛。
是夜，纪燃照例送凌湮回家。
凌湮进门之后，他如常亲吻她的额头之后要走，却被她拉住了。
她将佐利安的利诱原原本本地说给他听，只见他的眼神越暗，嘴角浮出一抹冷笑：“多少年了，这家伙一点长进也没有。”
原来，五年前佐利安和纪燃同在一家研究所供职，在一项人工智能的项目组里搭档。组内除了他们俩，还有另外四人，每天白天黑夜地埋首苦干，只为了赶在国外的项目组之前突破瓶颈，将专利留在国人手里。
结果，最终国外的研究组先一步取得了专利。业内人士都非常失望，认为纪燃他们错失了良机，而他们的组长，一个年迈的老专家也气急攻心，卧床不起。
然而纪燃知道，不是国外研究组后来居上，而是他们组内有人将最新进展泄密了。
可这件事说出来，非但不可能拿回专利，对老组长来说更是雪上加霜，甚至要担上管理不当之责，且他手头没有证据能证明出卖信息的人是左安。
最终，在警告了佐利安下不为例之后，纪燃离开了研究所，自立门户。从此不必每日看着左安惺惺作态的嘴脸，并将研究失利的责任默默地承担了下来，让曾对他颇多照拂的老组长得以颐养天年。
“当年息事宁人，不过是怕老师受不了打击，而且我也没有证据。可现在，他居然把心思又动到你身上来了。”纪燃语气森然，透着薄怒。
凌湮晃了晃手里的录音笔：“这一次，我们有证据。”
虽然，利诱她也算不得什么罪证……就是了。
纪燃将一脸严肃的小姑娘揽入怀里，下巴贴着她的头顶：“你不用刻意接近他为我保留什么证据。阿湮，你记得，在保护别人之前，最重要的是要保护好你自己。”
在保护别人之前，最重要的是保护好自己。
在星际时空里，纪燃对她说过的话，在这里，又被他亲口说出。
他永远是那一个把她放在最先的人。
凌湮的脸埋在纪燃胸前，闷声说：“燃，我害怕……”
“怕什么？左安？”
“嗯……”她喃喃地说，“怕他会对你不利。”
纪燃抚摸着她的面颊，温声安抚：“他如今已经另立门户，但手头没有得力的技术，所以觊觎我们。但这一次，我不怕他盗走了。”他知道，无论如何眼前的女孩也不会背叛自己。
“不，不光是这个……”
“阿湮，从我们进剧组以来，你一直有心事。”纪燃亲吻着她满是忧虑的眼睛，“有什么心事，你说出来或许我可以帮你。”
在这双盛满星空的眸子的注视下，凌湮鼓足了勇气：“叶弥出车祸，我昏迷的那段时间里做过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当凌湮攥着他温暖的手掌，像说梦话一样将星际时空的经历娓娓道来，当然……她最终选择隐去了行星爆炸、他和叶弥下落不明的结局。
“在进入《星河》剧组之前，我根本不认识欧里斯特和佐利安，”凌湮盯着他的手，那双大手稳妥地握着她，即使她在述说着这些匪夷所思的梦境，也没有一刻松开，“……可我却梦见了他们。”
都说完了，她惴惴不安，不敢抬头去看身旁的男人，害怕他用一种看疯子的眼神看他。
没想到，纪燃慢慢地抬起了她的手放在唇边。
刚刚冒出来的胡茬，轻轻地戳着她的肌肤，他温热的吐息落在她手背上。
凌湮听见他低低的，笑了一声。
有点自嘲，有点释然，还有点宠溺。
“我以为我是疯子，没想到……还有你陪我。”纪燃伸手将坐在身侧的小姑娘整个揽进怀里，双臂箍得紧紧的，像是怕把她吓跑了似的，“阿湮，你还记得我从前跟你说过，仿佛认识你很久了一样？”
凌湮呆呆地听着头顶的声音，不确定地说：“你是说……”
“嗯，在我梦里，你是天下无双的战士，让人移不开视线……从第一眼开始。”
作者有话要说：
哎呀，上一章居然让宝宝们以为大结局了？
不可能的，他们必须回星际：）
第72章 庄生梦蝶（5）
“你听说过平行世界吗？”
当钥匙孔里发出声响的时候，卧室里只开着一盏床头小灯, 凌湮正对着天花板上的灯影发呆, 脑海里闪回着纪燃的这句话。
她太入神, 以至于直到门被推开了，才注意到。
“阿弥, 你回来了。”凌湮走到门边迎接, 才发现, 门外站着的不止叶弥一个人。
扶着她的是个衬衣领口敞开的年轻男人, 金发, 碧眼。
凌湮脚步顿了顿，还是伸出手接过了醉得不省人事的叶弥，她身上的酒气扑鼻，人已经站都站不稳了。
“为什么让她喝这么多？”凌湮将叶弥安置在沙发躺好，压抑着不快, “你不是跟她在一起的吗？”
下午她跟纪燃离开的时候，本想带着叶弥的，结果小姑娘满眼发光，说是晚上有饭局，欧里斯特也去。
凌湮嘱咐了几句, 叶弥拍了拍她的肩：“安啦, 欧里斯特在，他不会让我吃亏的。”叶弥是打心眼里喜欢这个英俊儒雅的男人, 凌湮看得出来。
可是，这个男人居然让她被灌得烂醉。
“……抱歉, ”欧里斯特站在门边，没有进来，昏黄的灯光把他的金发照成淡淡的灰色，睫毛投下的阴翳遮盖了他的眼色，“她晚上没吃什么东西，你会煮面条吗？给她弄点吃的，填一填肚子。”
这句话太家常，以至于从这个不食人间烟火的混血儿口中说出来，让凌湮很意外。
他在用朴实的方法，关心着这傻丫头。
凌湮低低地说：“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