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啸在敦煌发家,眼线肯定不少。我们去北城的典当行,他肯定知道。没合适的理由,不能打草惊蛇。”

袁野听不懂了“权啸……他有问题?”

曲一弦不答反问“你对权啸,了解多少?”

袁野摸了摸后脑勺,笑得有点尴尬“……最近刚了解。”

曲一弦差点翻白眼。

她那副嫌弃样看得袁野越发不好意思,他辩解“我真的跟他不太熟啊,也就在我朋友的饭局上打过一照面,互相知道而已。再说了,我和他的圈子也没重叠的地方啊……”

曲一弦没搭理他,换了话题,问傅寻“你觉得裴于亮现在会在哪?”

傅寻抬头看了她一眼,反问“你不是有答案了吗?”

曲一弦谦虚“哪啊,就一个猜测。”

傅寻领会过她的“猜测”,她的猜测不是根据第六感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而是脚踏实地,从现有的线索去推断。

她既然能说“猜测”,那起码有百分之八十的把握。

他捏了捏貂蝉的胸口的毛领子,饶有兴致“说说看?”

“范围有些大。”曲一弦这回真不是谦虚了,她思忖了几秒,道“我觉得他应该还在青海省内,西宁、都兰古墓群,大柴旦,都有可能。”

傅寻没肯定也没否定“等明天见过权啸,就有答案了。”

他从头到尾没问过曲一弦有关姜允的安排,像早就猜到了姜允的选择,离开房间前,只留下一句“今晚好好休息,明天可能会有点辛苦。”

袁野看着两人精一来一往的,完全插不上话。直到傅寻要走了,他才回过神,大叫“寻哥,你不跟我们一起吃饭了?”

曲一弦顺手掰正他的脸,替傅寻回答“他今晚约了人。”

她的话音刚落,门锁也咔哒一声落下。

房间里一静,只余呼吸声。

袁野叹了口气,感慨“我好羡慕貂蝉。”

曲一弦“?”

“能随时被寻哥带在身边。”

曲一弦顿时乐了“你就这点出息?”

袁野哀怨地看她一眼,忽然想起一件事“曲爷,你之前不是让我打听寻哥最近有没有出过鉴定事故嘛。我打听到了。”

曲一弦下意识往门口瞥了眼,明知道傅寻已经离开了,可还是止不住的有点心虚。

袁野没察觉她那点弯弯绕绕的心思,说“不过不是鉴定事故,是花边新闻。我听说寻哥四年前花了不少钱追回了一件国宝级别的古董,叫什么我记不住了,反正寻哥追回来后转手就送给了一位收藏家。那位收藏家有一双儿女,女儿去世后,寻哥参加过她的葬礼。”

“他们古玩圈的,私下都拿这个开玩笑。说是寻哥英雄难过美人关……”

曲一弦听着心里有丝不舒服,她打断袁野“这事到此为止,你以后也不准到处说,假的。”

“假的?”袁野瞪眼。

曲一弦直到此刻才有些明白傅寻为什么要借铁晔的口给她说明白这事了。人的判断力,有时候很容易受客观因素的影响而左右摇摆。

如果是傅寻亲口说的,她未必能像从铁晔那听到的那样深信不疑。

她一想傅寻一边做着他认为该做的事,一边被人误解,心里就跟堵着棉花球似的,连呼吸都有些喘不顺。

她能感同身受。

她留在西北,不是为了所谓的情怀,也不是为了往自己脸上贴金,而是因为她认为自己该对江沅有个交代。这是她觉得自己该做的事,不需要被任何人肯定,但也绝对不喜欢被人曲解。

她心头有些烦躁,一股燥火不知道从哪个角落冒出来,烧得她口干舌燥。

曲一弦顿时没了和袁野说话的兴致,她挥挥手,下逐客令“我晚饭不吃了,先睡一觉,你自己看着安排时间。”

赶走袁野,她洗了个澡,躺上床的那刻,她下意识地往床头看了眼。

这小东西,没了又怪想它的。

第二天一早。

曲一弦吃过早饭,神清气爽地去敲姜允的房门,叫她起床。

八点一到。

准时出发,去敦煌莫高窟看壁画。

莫高窟的景点离景区有一段距离,需要乘坐景区内的摆渡大巴才能进入。加上游览景区前,有个数字洞窟展示体验,整个游览过程将近三四个小时。

曲一弦今天的任务只要把姜允送到,再等中午来接就行。

她目送着姜允下车,去景区检票口安检后,车绕过停车场,片刻不停地返程而去。

回到酒店,袁野和傅寻已经在停车场等她了。

她缓缓把车停到两人面前,降下车窗,示意他们上车。

傅寻依旧坐副驾,袁野去后座。

上车没一会,傅寻斟酌着,说“我这边有都兰古墓确切的消息了。”

曲一弦心下咯噔一声,手握着方向盘,好一会才说“确认了?”

“确认了。”傅寻颔首,语气又低又轻“是沈芝芝。”

袁野昨晚特地做了功课,听两人说话也不再东一句西一句得跟听天书一样了。闻言,有些诧异“什么时候确认的?我有朋友就在附近,我让他帮我打听消息来着,他说里里外外都是警戒线,现场被封锁了都不让进了。”

“早上刚得到的消息。”傅寻言简意赅地解释了句“都兰古墓再次被盗,考古学家已经进驻墓葬,在修复抢救文物。沈芝芝所在的墓葬区,就是重点保护区。”

大清早的,袁野听着傅寻冷静的声音,有些不寒而栗。

他搓了搓手臂上冒起的鸡皮疙瘩,没作声。

曲一弦也没说话,她在消化这个信息。

也同时在考虑,权啸是否知道,如果不知道,她要不要告诉他?

不过按伏叔说的,权啸和沈芝芝的感情并没有他所说的那么深厚,这个消息对他而言,可能也没有那么无法接受?

这个问题,她没纠结太久。

甚至,所有试探的,委婉的方式还没来得及对权啸用,就直接胎死腹中了。

早上九点三十。

曲一弦抵达权啸在东城的典当所。

这是一家很小的门面,挤在老城区的古旧矮房之间,平凡得完全不起眼。甚至连门头都没有,透明的玻璃窗上贴着“当”字,潦草至极。

她下车,和傅寻一前一后走进店里。

收银台后坐着一个人,听见脚步声,惺忪地抬眼看过来,懒洋洋招呼“欢迎光临。”

典当行不似别的门面,靠卖商品为生,柜台里只放了寥寥无几的金饰品。每个柜台前,最醒目的,还是那个“当”字。

曲一弦打量了一圈,开口就问“你们老板呢?”

“老板?”年轻人似见怪不怪了,松开手机看了她一眼,许是觉得曲一弦长得好看,他忍不住抬眼,又看了她一眼,语气也温和了些“我们老板进货去了。”

“进货?”袁野接茬“你们店里就这么点旧金,有必要进货?”

年轻人听他声音跟挑刺似的,也不爽了“就是进货去了,而且我们店里卖的东西才不止这些旧金。”

他眼神上下瞟了袁野两眼,跟嫌弃他不懂行一样,嗤了声,扭过头去。

袁野差点上火,他敲了敲柜台,语气不善“你们老板什么样人就招什么样员工啊……”

曲一弦一看柜台后那个年轻人就知道他不是任人说的善茬,担心袁野来真的把人店砸了,忙上去拦了拦“行了,你去车里等我。”

袁野不走。

他倚着柜台,目光全程盯着那个年轻人,抽了根烟叼进嘴里。

曲一弦也不管他,和傅寻对视一眼,主动负责沟通“你们老板什么时候去进货的?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回来?”

“昨天,昨天上午。”年轻人笑了笑,说“什么时候回来没说,就让我过来看着店,能做主的就收了,做不了主的就等他回来。”

曲一弦揣摩了一下时间,又问“别的有交代吗?”

年轻人这下也觉出味来了,他看了眼曲一弦,有些警惕“请问,你找我老板有什么事吗?要紧的,我可以替你转达。”

“没事。”傅寻先曲一弦一步开口,说“等他回来也不急。”

走出典当所,傅寻回头看了眼这家灰扑扑,看着就不像正经营生的店面,唇角动了动,说“不用问了,权啸是跑了。”

“跑了?”袁野懵了“他跑什么啊?难不成沈芝芝是他杀的?”

“是他杀的话,不会挑这个档口。”傅寻拿出手机,调出下载到手机里的视频递给曲一弦“我昨晚托伏叔查了查权啸在敦煌的落脚地,顺便调用了一下监控录像。这里是权啸的老巢,他和前妻的婚房。整个九月,沈芝芝都住在这里。”

摄像头隔得有些远,拍得并不算清晰。曲一弦对沈芝芝了解不深,很费劲才能认出她是谁。倒是权啸,只要出现在这条上坡路上,她就能一眼看出来。

她拉快进度,很快看完,问傅寻“你怎么不早点跟我说?”如果早点看到这个视频,她昨晚就杀过来找权啸了。

傅寻听她话里有怪他的意思,提醒“他昨天上午就去进货了,告诉你了有什么用?”

曲一弦“……”

她轻咳了一声,补救“早点知道,可以早点安排。”

袁野特别上道地接了一句“寻哥你放心,我下午就给你查出来权啸去哪了。”

傅寻跟没听见袁野这句话一样,径直道“我昨晚没找过你吗?敲你门半天,也没见你有反应。”

曲一弦“……”

她的眼神透过后视镜往后溜了眼,看了眼袁野,又怕视线和袁野对上,很快挪开,放到前方的路况上。

“昨晚睡得早。”她说完,觉得自己根本就不该接这句茬。咽回去显然来不及了,她沉默了数秒,只能生硬地换话题“那我们现在去哪?权啸一走,线索又断了。”

傅寻沉吟数秒,说“北城。”

曲一弦应了声好,趁等红灯的间隙,给姜允发了条微信,叮嘱她逛完洞窟准备返程时就给她打电话,她过去还要一段时间。

姜允回得很快“大概半小时后,我逛完博物馆就出来。”

曲一弦估算了下时间,心里大概有了数。

她把傅寻和袁野送到北城的典当行,干脆没下车,准备去莫高窟接姜允。

她拨了个电话给姜允,确认。

傅寻见她还没走,在院子里陪她等。

他手上是很小的一本便签本和一支削得快要握不住的铅笔,低着头,阳光从树荫的间隙里投在他的发梢上。

他的发色偏深,此刻被光的碎影一打,隐约泛出点棕色。

她的眼神从他的侧脸轮廓滑到他便签纸上的素描上,问“你画什么?”

“勾云玉佩。”他提笔补充上最后一笔,侧目看她“上次不是画到一半?”

曲一弦凑过去看了眼。

这一看,她瞳孔紧缩,几乎不敢置信。

第 57 章

第五十七章

便签纸上的勾云玉佩, 寥寥数笔, 画技潦草, 像一张初初打磨还没润色的线稿。

玉身的云纹和自然开裂的水纹被素笔勾勒得恰到好处, 无论是线条还是位置,都与曲一弦手上那块一模一样。

她突然觉得嘴唇有些发干。

放着玉佩的内衬口袋像自己有了温度似的, 微微发烫。

隔着一扇车门,她装作不经意般,问“勾云玉佩的云纹都是独一无二的?”

傅寻眉梢轻动,不答反问“为什么这么问?”

曲一弦扯了句“看你画得这么熟练, 跟批量生产似的。”

傅寻低笑一声, 说“这个玉佩我随身带着, 带了很多年。从里到外都摸透了……”他一顿, 似有所指“哪怕是完美的复刻品我也能一眼看出来。”

曲一弦没接话。

她又看了两眼纸上的勾云玉佩,说“我先去接姜允了。”

傅寻颔首,目送着途乐驶离院子, 他收起笔,转身进屋。

敦煌的风沙大,曲一弦习惯性紧闭车窗开空调调温。

今天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心烦意乱,看谁都不顺眼。

抢道的大众;慢得跟蜗牛一样也好意思上路的普拉多;还有隔壁那辆在几条道上穿来穿去不守规矩的凯迪拉克。

她本还只是眯着眼, 慢刹等着过红灯。眼看着红灯倒计时进入最后三秒, 她刹车一松, 缓速等着前车起步后,随前车跟行。

不料, 本在隔壁车道行驶良好的凯迪拉克突然越过白线,直接加塞。

危险到只有几寸安全距离的车距下,曲一弦下意识猛踩刹车。

途乐刹停的同时,路口的红灯一跳,所有车辆通行。

凯迪拉克的车主车窗半降,手搭在窗舷上轻轻敲了敲,如示威般,绝尘而去。

立体环绕式的车声催促里,曲一弦眯了眯眼,眼底的锐意一闪而过。

阳光一烤,挡风玻璃跟聚火点似的,烫得她脾气一下就上来了。

别她?

小爷今天就教你“悔不当初”四个字怎么写。

曲一弦起步,挂挡,在拥挤的车流中如一尾鱼,摆着鱼尾,灵活地穿梭在车道之中。

很快,她追上凯迪拉克。

驾驶座的车窗降下,她侧目,斜睨了眼凯迪拉克深黑色的车窗,油门一踩,竞速般猛超对方一个车身的距离,方向斜打,越过虚线挡在它的车前,不轻不重地踩住刹车,亮起尾灯。

极近的车距下,对方似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猛踩刹车拉开车距。

曲一弦透过后视镜瞄了眼,闲闲地松了刹车继续往前走着。眼看着凯迪拉克重新提速,她车屁股一甩,又一次牢牢挡住他的去路。

曲一弦爱玩车,在驾校的时候就不老实。后来到西北带客后,既为了顾客的体验,也为了安全第一,车速始终中规中矩。

即使在抓违几乎严苛的甘肃境内,她的违章记录也比当地土著要干净。

但这并不代表,沉睡的老虎会一直沉睡下去。

凯迪拉克在前期报复性的想要反超反别时期就被曲一弦镇压得无力反抗后,彻底失去斗志,越开越慢,最后干脆躲进了紧急停车带。

曲一弦犯不着为教训他耽误事,隔着一条右转车道看了对方一眼,继续直行。

到莫高窟景区停车场时,姜允还没到。

她给曲一弦发了条微信,说自己在景区的摆渡车上,大概五分钟后能和她会合。

五分钟,足够曲一弦想明白很多事了。

她从冲锋衣的内衬口袋取出玉佩,边回忆着傅寻的那副素描图边找玉佩上与其匹配的玉纹和天然水纹。

能对上的,十之**。

她又摸索着去找傅寻之前提过的玉纹瑕疵,她对古玩没有研究,看玉也只根据自己的喜好判断。

这枚玉佩的工艺粗糙,纹饰简单,就连玉色都是通体白色,那白像羊脂玉,不那么通透,隐约还有些絮状的玉色沉淀。除了能看出时间久远,别无特点。

就这个东西,值几百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