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剑恶转头看向来,冲吴群摆了摆手:“你对罗警官举个刀干什么?还不收起来?大家的水壶都不满了,你去打些水来吧。”

“是!”吴群答应一声,把砍刀收回到腰间,然后拣了众人的水壶,猫腰钻进旁边的一片林子,冲着水坑的方向走去了。

“呵呵。”罗飞看着他的背影,解嘲地笑笑,“还是寨主的话管用啊。”

周立玮和岳东北听见外面的话语响动,也先后醒了过来。片刻后,他们钻出了帐篷,像罗飞刚才一样,贪婪地大口呼吸着丛林中新鲜的空气。

“哎呀,这种感觉可真是好多年没有过了。”岳东北伸了个懒腰,惬意地赞叹了一句。然后他看着白剑恶说道,“白寨主,夜里言语上有些冒犯,你可别介意。”

“外敌不明。我们内部的这些小事,就不必放在心上了。”白剑恶的态度看起来不冷不热的。

岳东北挺着大肚子,在营地上踱起了步,那假人仍放在篝火堆旁边。他经过时轻轻踢了一脚,笑骂:“就是你这么个破东西,害的我们一夜没睡个好觉。”

“和值夜的两位比起来,我们算幸福多了。”周立玮说完,抬头寻摩了一阵,奇怪地询问:“吴群怎么不见了?”

“打水去了。”罗飞往水坑方向指了指,突然想到那儿没几步的路程,而吴群去了也颇有一阵了,于是忍不住说道:“哎?他怎么还不回来?不会有什么意外吧?”

“光天白日的,能有什么——”白剑恶的话没有说完,剩下的“意外”两个字被生生地逼回到了肚子里。

因为吴群恰在此时回来了。他的出现立刻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见到眼前的情形,众人的心都是“突”地一沉。

只见吴群从树丛中钻出,脚步踉踉跄跄,像是喝醉了酒一般。他的五官扭曲,显得极为痛苦,双眼则睁得溜圆,眼珠几乎要从眼眶中爆裂而出;更加令人骇异的是,他的双手正伸向口中,做着一件匪夷所思的奇怪举动!

他将十根手指搓成锥形,指尖死死地抠住了自己的舌头,用尽全身的力气往外拔着!

“怎么了?”白剑恶大声喝问着,同时快步迎了上去,赵立文紧跟在他身后,两人一左一右,扶住了摇摇欲坠的吴群。

罗飞三人也立刻上前查看。

吴群直愣愣地瞪着白剑恶,神色中充满了绝望和恐惧,他似乎很想说些什么,但舌头长长地拉在口腔外,使得他只能断续地发出“呃呃呜呜”的声音,那声音干涩刺耳,已经毫无人类的生机。

看起来,他此刻全身的力量都集中在了那十根手指上,柔嫩的舌头已被他拽出了两寸多长,指甲也深深嵌入了舌苔中,隐约泛起了血丝。

虽然无法交流,但所有人都可以感觉到,吴群有一种强烈的欲望,要把那根柔软的条状物从自己的口腔中生生拔掉,似乎那不是他自己的舌头,而是一条钻入他体内的毒蛇!

“赶快阻止他!他这样下去会送命的!”周立玮着急地嚷了起来。

他话音未落,罗飞已抢上前,伸手去掰吴群的手指,白剑恶和赵立文也各腾出一只手来帮忙。可吴群的十指却如铁铸的一般,牢牢地扣在自己的舌头上,竟难以挪动分毫!

吴群的舌头似乎已被抻到了极限,他的脸此时憋得通红,呼吸也变得异常急促起来。

“快来帮忙!”罗飞心知情况不妙,大声呼喝。周立玮和岳东北也加入了人团,一根一根地撬动着吴群已几乎僵硬的手指。

终于,吴群似已耗尽全身的力气,十指松动,被众人从舌头上分离了下来。

可是谁也无法感受到一丝欣喜,因为与此同时,吴群的呼吸已停止,他的两眼僵直,目光中再也没有任何生命的光彩。

他也身体也瘫软了,只有那条舌头仍然长长地伸在口腔外面,在死者的脸庞上形成一副诡异可怖的构图。

白剑恶眼见着自己的又一名亲信手下某名惨死,又惊又怒。他蓦地从人丛中抽出身来,摸出腰间的砍刀,直奔水坑的方向而去。

水坑所在的位置距离营地其实只有十多米的距离,但因丛林遮蔽,两边的视线互不能及。瞬息之间,白剑恶已赶到了水坑边,此处林木环绕,一片静谧,似乎并没有什么异样。

他略微一怔,然后持刀在手,愤然环顾,嘶哑着嗓子喊道:“他妈的你到底是什么东西?给我滚出来!”

却听树丛哗啦啦轻响,真有一个人影随之钻出,白剑恶一惊,定睛看时,那人却是罗飞。

罗飞不像白剑恶那般激动,他面沉似水,双目却炯炯有神,四下里细细查看。

吴群带来的水壶大多整整齐齐地码在蓄水池的边上,只有一只歪倒在别处,壶口明显有水洒出的痕迹。罗飞走上两步,把那只水壶拣了起来。只觉手感略沉,那壶中尚存有一小半没有流尽的水。

“这是吴群的水壶吗?”罗飞问白剑恶,后者点点头,算是回答。

罗飞又蹲下来,只见地面上满是杂草败叶,要想在这里分辨出足迹是不大可能了。

“还是回营地看看吧,这里不会有太多线索了。”沉吟片刻后,罗飞对白剑恶说道。

白剑恶此时已冷静了很多,他铁青着脸,把砍刀收起,然后和罗飞一道往回走去。

营地上,周立玮正在检查吴群的尸体,赵立文手按砍刀护在一旁,每看到同伴的惨状,便脸露愤恨之色。岳东北独自负着手,脸朝天空不知在想些什么。

“那边有什么情况吗?”见到罗飞二人回来,周立玮立刻抬起头问道。

罗飞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先蹲下身来查看了一下死者的前襟,很明显,那里沾有大片的水渍。

罗飞左手握着吴群的水壶,右手食指在那片沾湿的衣襟上轻轻地扣击了几下,随后他微微偏着脑袋,开始一步步地叙述思路中展现出的场景:“他去打水——首先给自己打了一壶——然后他当场开始喝水,就在这时,发生了某件意外…”

“什么意外?”白剑恶在一旁追问。

罗飞摇摇头,迷惑地看看死者的面庞,自问道:“为什么?为什么要去拔自己的舌头?”

他思索了片刻,似乎没有什么头绪,又问周立玮:“对了,你有没有什么发现?还有,具体的死亡原因是什么?”

“他的全身都没有创伤,要害部位也没有受击打的痕迹。开始我以为他拔舌的动作造成了口腔堵塞,从而窒息死亡,可是…”周立玮指指死者暴露在外的舌头,“这里似乎另有一些蹊跷。”

“怎么了?”罗飞立刻凝起双目,看向周立玮所指的部位,白剑恶也蹲了下来,密切关注着。

“你们看,这里有些不正常的肿大!”

在周立玮的提示下,罗飞果然注意到死者舌头偏后的位置肿了起来,而且颜色也不正常,微微有些发黑。

“这是什么原因造成的?病变,还是中毒?”他立刻追问道。

“现在还不清楚。这些只是外围表征,根据我的判断,出问题的中心部位应该在死者的舌跟,要看到那里的情况,需要对尸体采取一些特殊的手段才行。”周立玮一边说,一边用征询意见的目光看了看旁边的白剑恶。

罗飞心中了然,什么是“特殊的手段”。吴群是白剑恶带来的人,要想对尸体有所动作,最好先得到白剑恶的认可。

白剑恶自然也明白周立玮的意思。他毫不含糊,一摸腰,砍刀已摸在手中,然后他凑上前,用刀刃在死者贴近舌跟处的下颚部位轻轻一划。

那砍刀甚是锋利,死者咽喉部立刻出现了一道大口子,有大量血液沿着刀刃渗了出来,那血液竟是色泽漆黑,直如墨汁一般!

周立玮的判断没错,情况果然就出在这个部位。罗飞心中一凛,屏息继续关注着。

白剑恶见到眼前的情形,眉尖凸跳了几下,然后他一咬牙,手腕加力,把死者下颚底部的皮肤和肌肉通通透透地切开。紧接着,他把两根手指探了进去,一番摸索之后,把整条舌头从切口处拽了出来。

一时间黑血弥漫,死者长长的舌头耷拉在颚下,情状恐怖异常。不过现场诸人却顾不了许多,他们的目光全都集中在了死者舌跟与食道连接的部位,本该粉红柔嫩的舌跟此时乌黑一片,高高隆起,肿得像个发面馒头。在馒头的中心部位,赫然趴着一只色彩斑斓的蜘蛛!

那蜘蛛的躯干大约有小指盖般大小,身体呈对称的六边形,棱角分明,八条腿则显得细致修长。虽然已死去多时,但它的口齿部位仍紧紧地噬咬在死者的舌肉上。

白剑恶脸上露出复杂的表情:惊讶、无奈、悲伤,还有一丝恍然,他轻轻把那蜘蛛捻下来,同时苦笑着低声说道:“毒仙女。”

“毒仙女?”罗飞的眼睛一直跟着那蜘蛛,“这是它的名字?”

白剑恶点点头:“这种蜘蛛毒性极大,即使在腿上咬一口,处置不得当的话,也能置人于死地,更不用说在咽喉这样的要害部位了。”

罗飞皱起眉头:“它是生活在水里的?”

“不是。”白剑恶似乎也有些迷惑,他想了一想,补充了一句:“难道是先爬到了水壶里?”

这个猜想听起来是合乎逻辑的。

白剑恶三人的卧具四周虽然撒了硫磺,但水壶行礼却是放在硫磺圈之外的。这只剧毒的蜘蛛在夜里爬进了吴群的水壶,吴群首先给自己的水壶打了水,然后便迫不及待地喝了起来,蜘蛛也被他囫囵吞进了口中。濒死的蜘蛛自然会盯咬住他的舌跟部位,并释放出全身的毒液。吴群疼痛难忍,惊骇之余,本能地用手拉拽舌头,想要把喉口的毒物清除。在意识到自救已无可能的时候,他强撑着回到营地,但终究还是毒发身亡。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这个吴群死得也太冤了。罗飞摇了摇头,不置可否。周立玮和赵立文也都默不作声,脸上均有疑虑的神色。

“嘿嘿,哪有那么巧的事情?”一直没有说话的岳东北此时终于开了腔,他直言不讳地说出了心中的想法,“这绝不是什么意外。这件事注定要发生,两天前便已是如此。”

“两天前?”白剑恶莫名其妙地看着岳东北,“两天前我们还在祢闳寨中。”

岳东北却不答话,仰头看天,忽然沮丧地叹了口气:“唉,也怪我疏忽了。‘剥皮揎草’,隐晦的我能看出来。可此前那么明显的警告,就在我眼皮地下溜过,我居然毫无察觉…”

罗飞等人面面相觑,实在不明白他在说些什么。

“拔舌之刑!你们都忘了吗?”岳东北睁大眼睛,看着众人说道,“那张宣纸,李定国的札记,‘他’早已说得清清楚楚,卯时,对‘泄密者’施以‘拔舌之刑’!”

是的,拔舌之刑!磨盘山!经岳东北这么一说,大家有点咂出了味来,如果按这个思路去理解的话,吴群的死状的确具有极强的象征意义。

瞬息之间,罗飞已经把两天前的情形在脑海里回放了一遍,有个细节当时他未曾多想,现在却引起了他的极大关注。

“你们好像提起过,那张宣纸原来并不在羊皮卷里?”他的目光从白剑恶和赵立文的身上依次扫过。

赵立文愣了一下,似乎拿不定该如何回答,只好看向了白剑恶。

白剑恶阴沉着脸,半晌之后,他才点了点头,低缓着声音说道:“是的。到现在我也不知道那张纸是从哪里冒出来的…这事情,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谁都明白白剑恶话语中的潜台词:宣纸的神秘出现无疑是岳东北“警言说”的最好注解。众人一时都沉默不语,琢磨着这件事情中可能蕴藏的玄机。

“如果那张纸真的是李定国手书的札记,倒的确很有意思。”片刻后,周立玮首先开了口,“这可不是普通的物件,一般人是不会有的。”

这也正是罗飞的思路,他抬起头,用目光示意对方继续往下说。

却听周立玮又说道:“既然白寨主已经确定那不是他们原有的东西。我认为,只有钻研历史,进而可以说,只有对李定国探索很深的人,才会拥有这样难得的文物。”

这番话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但针对性极强。岳东北不是愚钝之人,他立刻涨红了脸:“你怀疑那东西是我的?”

“至少你曾经向我们展示过,你存有很多与李定国有关的史物和资料。对李定国个人历史的研究,还有谁比你更深入呢?这些天所发生的一连串怪事,也都是你很希望看到的吧?”周立玮的话语开始变得咄咄逼人。

“可笑!可笑!难道这些事都是我设计的?我会自己安排一段警言,然后再去解释它?”岳东北看起来有些恼羞成怒,“是的,我希望看到这样的怪事出现,因为这些事正在一步步印证着我的理论,丰富了我的学术资料。但如果这些事是我自己导演的,那这些东西对我还有什么意义?在学术上弄虚作假,只能成为我一生的耻辱!你屡屡用这种卑劣的想法来攻击我,这就是你们科学家面对不同观点时的所作所为吗?”

周立玮凝起目光,冷冷地注视着对面的这个胖子,他很想从对方表面激动的情绪下看出其他一些隐藏的东西,但是他失望了。岳东北喘着粗气,怒愕难平,这是一个骄傲的人在尊严收到侮辱时出现的标准神态。如果这个神态是伪装的,那岳东北无疑是难得一见的好演员。

白剑恶和罗飞也在密切观察着岳东北的反应。从正常的思路来分析,岳东北的确非常可疑。虽然他并不具备直接作案的条件,但所有的怪事都被他解释得丝丝入扣,这不得不使人产生如下的推断:

那幕后的“神秘力量”正是在岳东北的指导下步步实施着一个可怕的计划!

可岳东北又实在不像是一个隐藏得如此深的人物。罗飞素来对自己识人的能力非常自信,难道这个直愣愣的胖子真的能让他看走眼吗?

罗飞沉思了片刻,又微微摇了摇头。怀疑岳东北还有一个地方是不太能说通的:如果这些事件都是岳东北策划实施的,那他为什么要把其中的隐义一步步解释得如此清楚。要展现自己的理论,在计划完成后装模作样地解析一番一点都不晚。现在计划刚刚开始,多言只会招致众人的怀疑,这对他以后的行动是极为不利的。

就在这僵持揣摩的气氛中,白剑恶突然向岳东北提了一个问题。

“岳先生,按照你的理论,为什么‘拔舌’这种刑罚会施加在吴群的身上?”

岳东北对这个问题似乎并没有确切的准备,他略迟疑了一下,才含糊地答道:“拔舌之刑,是李定国当年针对泄密者而设立的…既然吴群遭受了这样的刑罚,而且预先还有过警告,那么我想,他他肯定是和某件泄密的事情有所关联。”

“具体呢?”白剑恶用炯炯的目光紧盯着岳东北,“是什么样的泄密事件?”

周立玮似乎也对这个提问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全神贯注等待着岳东北的回答。

“这个…”岳东北挠了挠脑门,神色有些尴尬,“这个我也说不确切,或许是吴群的祖上在李定国军中的时候有过泄密的行为,而当时又没有受到惩罚。现在‘恶魔’复活,这笔帐便算到了吴群头上?这只是我的猜测,还没有史料的依据,还需要多做考证,多做考证…”

白剑恶“嘿”地一笑。看得出来,他对这样的答案显然不甚满意。

周立玮亦难以察觉地皱了皱眉头。他对岳东北的理论一向嗤之以鼻,为什么独对这个问题如此关注呢?

“现在情况不明,大家还是先不要相互猜疑。”罗飞已再一旁观察思索了良久,此时终于说道,“祢闳寨的村民都是李定国部属的后代,如果谁暗中保存着李定国的手扎,倒也不是特别奇怪的事情。”

岳东北点点头,同时甚为不满地瞟了周立玮一眼:“罗警官虽然也不认同我的观点,但人家说出来的话,就比你客观多了。这才是积极探索真相的治学态度。”

周立玮冷笑一声,不再接他的话茬。

“好了,别说这些没用的了,还是商量商量下一步的计划吧。”白剑恶看了一眼手中的那只死蜘蛛,然后厌恶地把它弹到了一边。

赵立文的眼中闪过一丝嫉愤的寒光,右手一挥,砍刀迅疾无比地劈出。

蜘蛛的尸体刚刚落到地上,便被这准确的一刀剁成了齑粉。

第十九章 钓尸

天色已大亮,众人围坐在小小的营地上,神情肃然。沾满血迹的假人和吴群惨不忍睹的尸体就躺在他们脚下,无声的讲述着这一夜来发生过的种种恐怖离奇的事件。

而前往“恐怖谷”的行程,才刚刚开始。

现在,一个极为现实的问题摆在众人的面前:这样的行程还要不要继续下去。

岳东北的态度自然是最明确的:“当然要继续。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哪有半途而废的道理?难道你们对这些神秘事件的真相不感兴趣吗?答案就在‘恐怖谷’中,触手可及!”

罗飞也开始表述自己的意见:“就我个人来说,‘恐怖谷’是一定要去的。这一路上怪事越多,越说明我们的确是在接近所有秘密的核心。此时撤回,也许正是对手想要达到的目的。不过…”沉吟片刻后,他又看着白剑恶说道,“现在看来,你们的安全的确受到了很大的威胁。你们可以选择退出。大致的路线已经清楚,只要我们往山下走,顺利地找到河道,那么凭我们自己的能力,也能到达‘恐怖谷’。”

“不不不,罗警官,这就是你没有搞清状况了。”岳东北把头摇得像波浪鼓一样,“现在的状况是,哪怕我们不去,白寨主都一定要去‘恐怖谷’!”

众人不明所以,疑惑的目光全都聚了过来。

岳东北郑重其事地看着白剑恶:“的确,你们的处境很危险。但是跑回祢闳寨是解决不了问题的——薛明飞不就是在祢闳寨死的吗?‘恶魔的力量’已经复活,必须把这力量重新封存,你们才能获得救恕的机会。而能够做到这一点的,除了哈摩族世代相袭的祭司外,别无他人。”

“你的意思是,我们必须找到哈摩族的祭司,寻求他的帮助?”白剑恶语调低缓,看来心情颇为沉重。

岳东北微微摇着头:“并不是他帮助你这么简单,你们必须联合起来。哈摩族丢失了血瓶,现在必定也陷入了恐慌中。‘恶魔’是不会放过他们的。不过如果你们能同心协力,再加上我的指点,未必没有胜机。毕竟‘恶魔的力量’在三百多年前曾被哈摩族的勇士制服过,历史既然曾经发生,那就有重新上演的可能。”

白剑恶蹙起眉头,陷入了沉思中。

“我也不赞成你们回去。”周立玮此时也开了口,难得的是,这次他居然在帮岳东北劝说对方,“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情,躲避只能使自己变得更加被动。现在的局面,你们必须留下来。问题既然在丛林里出现了,那就应该在丛林里解决!越拖,麻烦就会越大!”

周立玮的话似乎对白剑恶触动颇大,他蓦地抬起头,两人短暂地对视了一下。周立玮的目光坚定而执着,并且最终使白剑恶下定了某种决心。

白剑恶没有再说什么,他坚毅地点了点头,然后又看了一眼身旁的赵立文。

“我会给薛明飞和吴群报仇的!”赵立文迎着白剑恶的目光说道,他的声音虽然不大,但语调中却透着一股令人畏惧的狠劲。

白剑恶心中颇感宽慰。他的几个亲随中,薛明飞最为贴心,但说到精干得用,还是非赵立文莫属。现在局势虽然凶险,但有属下如此,未必就不能挽回。

商议已定,众人收拾营地,开始继续上路的准备。吴群的尸体自然是没法带走了,大家齐动手,在路边挖了一个简陋的墓穴,暂且将尸体掩埋。祢闳寨的居民最为尊敬天地自然,死后能够葬身山野,对他们来说,也是不错的归宿。

一切拾掇妥当,再次踏上征途时,已接近上午十点。没了吴群,白剑恶只能自己在最前方开路。众人一路前行,往下山的方向走去。与昨日出发时相比,队伍中少了一人,大家的心情也变化了很多。行程中极少有人闲谈,除了岳东北看起来颇兴奋之外,其他人都是心事重重的样子。

不过往山下走倒是比昨日往上攀爬要轻松一些,路上也没有出现意外的状况。到下午五点钟左右,众人已顺利地来到了磨盘山的脚下。

“往前不远就该到一箭峡了。再坚持一会,到了峡谷口我们就安扎下来。”白剑恶此时回头对大家说道。

“放心吧。我今天的状态好的很。”岳东北觉得白剑恶是在担心他的体力,连忙回答,“继续走个两三小时没有一点问题。”

白剑恶却摇摇头:“到了一箭峡就不能往前走了。这种天气,晚上在峡谷里安扎是非常危险的。”

往东又行了有十分钟的路程,耳边隐隐响起了河流奔涌之声。罗飞心中一动,知道前方即将与河道相逢。果然,众人跟着白剑恶穿过一片密林,忽地眼前一亮,视野一下子开阔起来。

到这里,一行人算是正式翻越了磨盘山,来到了丛林之外。一条河流自西南边而来,在他们前方不远处沿山势拐了个弯,向着正东方向流去。众人此时正是站在了河滩上。

罗飞知道这就是祢闳寨中的那条小河。当他们往东直行,翻越磨盘山的时候,河流则从南侧山脚下绕了个弯,终于在磨盘山东边又和大家会合了。

长途的奔涌之后,河流已壮大了很多。此时的河面跨度足有三十多米,不过水流速度较之祢闳寨中时要平缓一些。

众人沿着河滩往东,这段路不但走起来轻松,而且依山傍水,景色十分怡人。大家抑郁已久的心情似乎也随之好转起来。

走出约两三里地之后,忽见前方不远处两座山峰陡然拔起,中间夹出了一条山坳。这山坳不但狭窄,而且辗转幽长,难测其端。河流沿着山坳蜿蜒而去,远观起来,倒像是一条巨蛇钻入了石缝一般。

白剑恶停住脚步,指着那山坳说道:“前面就是一箭峡了。我们别再走了,就在这里的河滩上安扎休息吧。”

不用白剑恶过多解释,一看前方的地形,罗飞已明白了为何夜晚不能停留在峡谷之中。那峡谷间的山距极窄,大约只有五十米左右的宽度。在这五十米中,河道便占据了一大半,这样河两侧可供容人的滩地实在少得可怜。在那里扎营,万一夜里水势上涨,众人无处可藏,极有可能被大水吞没。

“如果不是昨天停了雨,河流会把峡谷占满,我们到这里就无路可走了。”白剑恶看着周立玮,又说了一句。

周立玮笑笑:“总算是天遂人愿,没有耽误我们的行程。”

当下众人各自分工,着手扎营。此时天色尚早,大家倒也不十分着急。罗飞三人搭起了帐篷,白剑恶和赵立文则到林子里转了一圈,带回了不少木柴。

除了木柴之外,赵立文还劈了一根两米来长的青竹。大家开始吃晚饭的时候,他倒并不着急,坐在一旁开始摆弄那根竹子。只见他用刀尖在竹子的一端剜出一个窟窿,然后从自己包中拿出一圈灰黑色的线状物,牢牢地扎在了窟窿中。

“哎,你不吃饭,在那儿干吗呢?”岳东北禁不住心中好奇,大声问了一句。

赵立文只顾低头忙活,并不回答,倒是白剑恶帮他略解释了一句:“他是想吃点特别的东西。”

“是要钓鱼吧?”罗飞注意到“灰线”上挂着浮子,一头还有个拇指大小的锐钩,于是做出了这个猜测。

果然,赵立文在那钩子上挂了一小块面饼,然后他来到河边,一甩手,钩子拖着鱼线坠入了河水中。

“这河里鱼多吗?”周立玮见到这副情形,也忍不住问了一句。

白剑恶很简略地回道:“抗浪鱼。”

“这名字倒有点奇怪,是当地特有的物种吧?”罗飞对新鲜的食物一向保持着足够的好奇心。

白剑恶点点头:“这鱼性子很烈,力量也大。在水里总喜欢逆流而上,所以有这个名字。”

“哦?”这番介绍更增加了罗飞兴趣,他眯起眼睛,专注地看着那水中的鱼线。

没过多久,浮子忽然一动,随即松弛的鱼线被紧紧地崩直了。

赵立文精神一振,左手持住青竹,右手却从腰间把砍刀摸了出来。

罗飞一愣:“怎么钓鱼还动刀子?”

“肯定是抗浪鱼。你看那鱼线崩得多紧?不用点特殊的方法,那鱼就是把嘴唇撕裂,也要拼着脱钩逃跑。”

白剑恶语焉不详,罗飞正在琢磨什么是“特殊的方法”时,赵立文已经用行动给出了答案。只见他手腕一翻,把刀背搭在了鱼线上,然后他来回抽动,像拉小提琴一样,刀背在鱼线上磨出一阵刺耳的“嗡嗡”声。听起来,那鱼线竟似用牛筋一类的东西制成的。

这声音虽然不大,但穿透力极强,震得罗飞等人心烦气燥。水中的鱼儿头部和鱼线相连,此时的滋味可想而知。四五个来回之后,那鱼线便软软地搭了下来。

赵立文此时悠闲地拉着鱼线,把上钩的鱼儿拖出了水面。那鱼已处于半昏厥的状态,它身形修长,个头也不算大,光看外表,实在想不出在水中却有如此大的力量。

河中的抗浪鱼看来确实不少。没过几分钟,赵立文又钓上一条。然后他把鱼杆放在河边,带着战利品回到营地上,把两条鱼用细木棍穿了,就着篝火烧烤起来。

不多时,那鱼儿开始散发出一阵诱人的香味。岳东北虽然已吃了肉干和面饼,却仍被勾起了馋虫。

眼见赵立文并没有要和别人分享的意思,他嘻嘻一笑,说道:“我也去试试。”说着走到篝火边,伸手去摸赵立文放在地上的砍刀。

赵立文蓦然警觉,右手如电般探出,将砍刀抢在了手中,随即刀光一闪,刀刃已压在了岳东北胖乎乎的手臂上。

岳东北骇然变色:“你…你干什么?”

“小赵也太紧张了吧?岳先生只是想借你的刀用一用。”周立玮皱着眉头说道。

赵立文不说话,只是用两眼警惕地瞪着岳东北。

“他是个嗜刀如命的人。岳先生想钓鱼,还是拿我的刀去吧。”白剑恶把自己的砍刀扔在了地上,同时向赵立文递过一个制止的眼神。

岳东北退开两步,捡起白剑恶扔下的砍刀,嘴里嘟嘟嚷嚷发泄着不满,然后向着河岸边去了。

罗飞不动声色地看着刚才的一幕,心中也觉得有些奇怪。营地上都是自己人,赵立文的反应确实太敏感了一些。难道他外表凶狠,内心深处其实也对那“神秘的力量”充满了恐惧?

岳东北踱到河边,拿起鱼杆,把准备好的面饼挂在了钩子上,然后学着赵立文刚才的样子,手臂一甩,把鱼线抛入了水中。罗飞见他姿势笨拙,暗笑着摇了摇头,显然这是个不经此道的人。

过了好久,仍不见鱼儿上钩,岳东北心中焦躁,把鱼线收回查看。只见面饼好好地挂在鱼钩上,并没有什么异常。岳东北沿岸边来回走了几圈,重新选定了一个位置,然后再次把鱼钩耍入了水中。

这次甩钩的动作却比刚才要协调了许多。只见那鱼钩高高飞起,在空中划出一个抛物线后,“噗”地一声轻响,扎入了河水深处。

岳东北顺势想要把鱼杆稍稍抬起,谁知一抬手,只觉得腕部一沉,鱼线竟绷得笔直。

“哈哈,有鱼上钩啦!”岳东北得意地笑着,连忙举起砍刀,用刀背在鱼线上来回拉动。

“怎么这么快?”罗飞诧异地嘀咕了一句。看看身边,白剑恶等人也是脸色疑惑,显然都觉得有些不对劲。

岳东北却仍是兴致勃勃,满怀期待地往回拉着鱼杆。青竹受力,已经弯出了一个深深的弧度。

“嘿嘿,我这条鱼可是不小!”岳东北回过头招呼了一声,“你们快来个人帮忙啊!”

“鱼线只是绷紧,却一点摆动都没有。他这肯定不是鱼,估计是勾着河底的水草了。”周立玮用略带讥讽的语调分析着。

白剑恶在一旁微微点头,看来是赞同他的观点。

罗飞见岳东北又是收杆,又是拉弦的,一副手忙脚乱的狼狈样子,但却没有丝毫的效果。他笑着站起了身:“我去帮帮他吧,把鱼杆拉断就可惜了。”

说罢,罗飞快走几步,来到了岳东北身边。他用两手帮着把住鱼杆,同时说道:“别拉得太猛了,得压着点劲!”

在罗飞的引导下,两人合力拉着鱼杆,变换了几个角度之后,浸在水中的鱼线终于轻轻一颤,向着水面方向缓缓地探了出来。

罗飞见鱼线松动,但手中的力道却丝毫不减,心中一动:这可不是水草,倒像是勾上了河中的某件重物。

刚刚连下过几日的大雨,河水并不是很清澈。罗飞二人拉动鱼线,往后撤了有两三米之后,却见一团黑乎乎的东西在鱼钩的拖动下慢慢浮上了水面。

“哎,这不是鱼啊,这是什么东西?”岳东北诧异地嘀咕着。

罗飞手上动作不停,两眼一眨不眨地盯紧了水面,那团东西越拉越近,渐渐现出了真实面目。罗飞心中“咯噔”一下,脸上的神情大变:那竟是一具身着黑衣的尸体!

岳东北此时也看了个分明,失声大叫:“死人!怎么会是个死人?!”

白剑恶等人正安坐在营地上看热闹,突然听见岳东北喊出了这句话,都“腾”地站起了身,快步向着河岸边赶去。

三人来到近前时,河中的尸体已经被罗飞和岳东北完全拉了上来,死者面朝下伏在河滩上。臃肿湿漉,看身形应该是个男子。

这一幕变故来得太过突然,白剑恶和赵立文怔怔地愣在了原地,神情有些恍惚。周立玮也是张口结舌,显得极为诧异。罗飞则紧锁着眉头,脑中思绪翻涌。只有岳东北像是发现了什么,咋咋呼呼地嚷嚷起来:“你们看他穿的衣服!这就是我们在祢闳寨遇见的那个人!”

不错,死者穿着一件黑色的连帽防雨服,装束打扮和罗飞三人在大雨中狭路相逢的那个男子一摸一样。只不过此时他的帽子软软地搭在一边,露出一头杂乱的湿发。

罗飞转头看着周立玮,周立玮明白他的意思,点了点头,表示赞同岳东北的判断。

“这就是前两天在寨子里出现过的那个客人?他怎么会死在这里?”白剑恶此时露出愕然的表情。

这也正是罗飞在思考中的问题。不过现在更有意义的行动应该是首先看一看死者的真面目。

罗飞上前一步,在尸体旁边蹲下。他轻轻摘掉挂在死者衣服上的鱼钩,然后把尸体翻转了过来。

由于长时间浸泡在水中,死者的肤色已被泡得发白,面部浮肿,且已出现了腐烂的迹象。即使如此,仍可很明显的看出,死者生前应该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