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霖春 作者:坐酌泠泠水

内容介绍:

作为身怀医技的雇佣兵团成员,夏衿看多了人生百态,只觉得心身疲惫。

重生到古代医药世家一个十四岁少女身上,她表示,只想过嫁一个纯良的男人,过平凡安静的生活。

可那只腹黑男,总在眼前晃悠,你到底要闹哪样、闹哪样呢?

第一章 复生

初春温暖的阳光,将宛江照得仿佛一条闪烁着银光的白练。被延江环抱着的临江城,虽然依山而建,又三面临水,但地势并不逼仄。一处处房屋沿着一条宽敞的街道,鳞次栉比,有序而齐整。街上的行人,来来往往,更衬得这整城繁华而又安适。

春寒料峭,正是疾病多发的季节。整整一上午,仁和堂都人来人往,夏正谦忙得连喝口水的工夫都没有。

“让让,让一让。”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声音,紧接着,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厮从人群里挤了进来。

“喂喂,往哪里钻呢?后面来的,后面排队去!”等了许久没轮到的病人不满了。

“就是就是,年纪轻轻的小伙子,活蹦乱跳的,有什么等不及的大病这么着急?”有那年纪大的老人,随声附和道。

春霖堂的大东家夏正慎听到吵闹声,从账本抬起头来。待看清那小厮是谁,眉毛一蹙,站了起来。

那位小厮可不管病人说什么,目光在人堆里急速扫了一眼,就急急奔向人群中央的夏正谦:“老爷,老爷。”

正专心写方子的夏正谦听到叫声,抬头一看,讶道:“景和,你怎么来了?”

“老爷,快,姑娘不知吃错了什么东西,上吐下泄,十分严重。太太叫您回去看看。”

“什么?”夏正谦“腾”地站了起来。

“三弟,怎么回事?”夏正慎快步走了过来,不悦地问道。

“衿姐儿病了,大哥,我先回去看看,一会儿再来。”夏正谦焦急地说了一声,低下头去,打算把手头的这个药方写完,就赶紧回家一趟。

“胡闹!”夏正慎脸色一沉,“这么多病人,你怎么可以离开?一点点小事就要回家去,让病人在这里等,你这郎中是怎么当的?咱这仁和堂的名声还要不要?”

“大哥…”夏正谦忙要解释。妻子的性子他最知道,要不是女儿病情太重,她是绝对不会让景和来医馆叫人的。

“行了!”夏正慎却不给他说话的机会,转头对一个十六、七岁的小伙子道,“庆生,你师妹不过是吃坏肚子,一点小病,你回去替你师父看看。带上药,煎了给你师妹服下就回来。你也看到了,医馆里忙得很,可没空给你瞎耽搁。”

刑庆生看到自己师傅脸色虽十分难看,却没说出反对的话了,忙应了一声,到药柜抓了两副治痢疾的药,拿给夏正谦过了目,就急急地跟着景和走了。

夏府南院的正房里,舒氏坐在床前,看着床上气息全无的女儿,神情木然。

门口进来一个少年,小心奕奕地端着药碗,一边走一边道:“娘,药来了。”却得不到回应。

他抬头一看床上,“咣当”一声,药碗滑落,在地上摔个粉碎。

“妹妹…她怎么了?”他声音颤抖。

舒氏没有答话,只伸出手来,轻轻地抚摸着女儿瘦削的脸庞,木然的脸上,终于露出悲戚,眼泪一滴滴从眼眶中滚落下来。

“太太,刑公子来了。”门外传来丫鬟的声音。

舒氏没有反应,夏祁却像是抓到救命稻草一般:“爹爹回来了。”转身飞快地跑到门前,然而帘子刚一掀开,他就定住了。站在门口的只有喘着粗气、满头是汗的刑庆生,却不见夏正谦的身影。

“师弟。”刑庆生笑着叫了一声。

夏祁扒开他,朝他身后张望,然而跟在刑庆生身后的,只有景和。他不死心地转头问:“我爹呢?”

“医馆人多,师伯说让我回来看看。”刑庆生朝屋里张望,“师妹怎么样了?”

夏祁的眼眸一下没了神采。他咬着嘴唇,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刑庆生见状,心里一突,顾不得礼仪,直接闯进门去。

只见屋里床前,舒氏趴在那里无声哭泣;床上的夏衿,面色白如金纸,静静地躺在那里一动不动,看那样子,似乎气息全无。刑庆生只觉得脑子里“嗡”地一声,什么意识都没有了。他形如傀儡地走到床前,呆呆地望着床上的师妹,一动不动。

“师兄。”夏祁用力将他摇醒,“你快看看我妹妹。”

刑庆生学医十年,见过生老病死无数,又怎看不出来床上的小师妹早已魂归九天?但他跟夏祁一样,仍不死心,伸出颤抖的手,搭在了夏衿纤细的手腕之上。

舒氏停住了哭泣,摒住呼吸,期待地望着刑庆生。

良久,久得让舒氏和夏祁仿佛过了一百年,刑庆生才颓然垂下手来,缓缓地摇了摇头。

屋里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怎么样?衿姐儿怎么样了?”忽然,一个雄浑的声音从院子里传来。

舒氏微微一震,木若死灰的眼眸重新有了聚焦。

未等刑庆生转身相迎,门帘一掀,门外进来个身材高瘦的中年男子,正是夏正谦。他环顾屋里一周,见屋里一片安静,舒氏和夏祁更是面有戚色,眼眶红肿,顿时心生不妙,问道:“怎么了?”眼睛却往床上看去。

“相公,衿姐儿…没了。”舒氏见了他,仿佛找到了宣泄的出口,一下子泣不成声。

“怎么会?”夏正谦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抢上两步,一把按住夏衿的手腕,下一刻,他整个人就如同掉入了冰窟里。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他失魄落魂地喃喃自语。

饶是早已不抱希望,见这情形,舒氏心中最后一根弦终于崩断了,她软软地就倒了下去。

夏正谦和夏祁自身都神然木然,摇摇欲坠。这屋里唯一清醒的便是刑庆生。此时他也顾不得避嫌,一把扶住舒氏,急急叫道,“来人。”门外立刻进来几个丫鬟婆子,从刑庆生手中接过了舒氏。

刑庆生给舒氏拿了一把脉,见她只是悲伤过度晕了过去,这才放下心来,吩咐道:“把太太扶回屋去歇着。”

见丫鬟婆子扶着舒氏去了,他又走到夏正谦身边,扶住了他:“师父,我扶你回房歇息一下。”

夏正谦这才如梦初醒。他摇了摇头,哑声道:“不用。”转头看看,见舒氏已不在屋里,他指着一个丫鬟道:“你,去把姑娘最好的衣服拿来。”又指着门口立着的婆子,“你们,去提热水来,把屏风立上。”

女儿刚走,身体尚还温软,此时要净身换衣。他虽是父亲,不能亲手给女儿做这些,但妻子倒下了,他总得隔着屏风看丫鬟婆子们做这些事。他不能让女儿身边没个亲人。

“是。”下人们都忙活起来。

刑庆生知道师妹的后事最重要,便不再劝,只把夏正谦扶到外面的椅子上坐好,又去安顿夏祁。

主家姑娘死了,下人们没人敢多事,一个个默然做着各自的事,抬水、拿衣、立屏风、净身换衣…

倏地,一个丫鬟惊慌失措地从里间跑了出来:“老爷,老爷。”

夏正谦认得这是女儿的贴身丫鬟青黛。她此时不守在主子身边,反而大呼小叫,夏正谦心里不悦,抬目道:“怎么了?”

“姑娘…”青黛艰难地吐咽了一下,这才把话顺利地说出来,“姑娘刚才…好像动了一下。”

“胡说!”夏正谦张嘴便喝斥。他行医几十年,人死没死,他还能看不出来吗?人死复生,怎么可能?难道他女儿死了,这丫头还要造谣说他女儿诈尸吗?居心何在!

“老爷,老爷,姑娘醒了,真的醒了。”刚提热水进去的婆子忽然冲了出来,激动得语无伦次。夏家是医药世家,下人也比别处的强悍,见主家姑娘死而复生,也只是激动惊慌些,倒不至于尖声大叫、惶然乱跑。

“真、真的?”一个人这么说,两个人也这么说,夏正谦便开始半信半疑。他“腾”地站了起来,抬脚就往里面跑。作为父亲,他自然希望这世上能出现奇迹。

刑庆生也急急跟上。可跑到门口,他差点撞到忽然停住脚步的夏正谦背上。

“衿…衿姐儿,你醒了?”夏正谦颤抖着声音,缓缓地走到床前,定定地看着自己的女儿。

原先静静躺在床上、气息全无的衿姐儿,此时脸色虽依然苍白,紧闭的双眼却已睁开了,正抬首蹙眉望向他们。那双睁圆了的如湖水一般清澈干净的眼眸,清冷里带着一丝微讶和疑惑,显得格外地灵动和鲜活。

第二章 哥哥

翌日傍晚,苏慕坐在床前,看着丫鬟手里举着的铜镜里的面容,微一颔首。

她前世长得太过美艳,走到哪里都是一具发光体,这对于一个需要随时隐匿自己行踪的杀手来说,是极不利的。为此,她不得花比别人更多的时间和精力,去学习如何化妆伪扮,让自己变得普通平凡。

而现在,铜镜里显现在眼前的是一张清秀的脸:疏淡而纤细的眉毛,没有血色的嘴唇,巴掌大的小脸,皮肤是不健康的白,不光苍白,还薄得能隐隐看见皮下的血管。唯一能让这张脸增加一点神采的,是那一双黝黑清亮的眼睛,清澈干净如一汪湖水。

她极满意。

不美,也不丑。很普通,很好!

以后,她就叫夏衿了吧。从前种种,譬如昨日死;从后种种,譬如今日生。她既托上天的福得以带着灵魂重生,那便换个名字,重新开始吧。

“好了,放下吧。”她吩咐道,将身子往后靠。

这躯身体本就不好,偏昨日又吐又泄,伤了元气。今天喝了一天的汤药,她才能稍稍起身。看来,还需得将养两日方能下床。

“青蒿,我叫你打听的事如何了?”她开口问道。

很幸运,她接受了这躯身体的所有记忆,不至于两眼一抹黑。从记忆里,她知道这躯身体虽然体弱多病,但还不至于弱到喝一碗鸡汤就上吐下泄,香消玉殒的地步。如今平白无故死了,在曾为杀手的她看来,这其中必然有阴谋。虽然夏家只有嫡亲的三兄弟,老太太尚在,未曾分家,这个叫夏衿的小女孩也没什么钱,不存在谋财害命的可能。但也不排除夏衿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龌龊,被杀人灭口的可能。

“这事,昨儿个老爷和太太就派人查了。”青蒿本是活泼的性子,极爱说话,但提及这件事,便嚅嚅的不敢多说,“听白芷姐姐说,查出是五少爷跟六少爷闹着玩,在他喝的汤里下了一点点巴豆…”

夏衿盯着青蒿,见她虽满脸不安,目光却并不游移,便知她说的是实话,将手一挥:“行了,你们出去吧,我歇息一会儿。”说着,走到床边躺了下去。

青蒿和青黛忙给她盖上东西,轻手轻脚出了门。

一到屋外,青黛就教训青蒿:“就你多话!这件事,你只说没打听到就行了,何必要告诉姑娘?要是让太太知道你把事情说出来扰了姑娘静养,非剥了你的皮不可!”

青蒿一愣,反应过来,赶紧吐了吐舌头,拉着青黛的胳膊摇摇,腆着脸笑道:“好姐姐,我不是没想到吗?你也不提醒我。”

“我能提醒你吗?”青黛又好气又好笑,拍掉胳膊上她的手,“行了,赶紧做事吧。我去给姑娘煎药去。”说着,往旁边的小厨房走去。

“咦?”青蒿转过身,就看到夏祁从院门处进来,忙迎出去,打起帘子,“六少爷,您来了?”

“嗯。”夏祁应了一声,看了屋里一眼,“妹妹可醒着?”

“这…”青蒿犹豫着,正要说“刚喝了药睡了”,却听屋里响起了夏衿的声音,“哥哥,我醒着呢,进来吧。”

听到妹妹清脆的声音,夏祁脸上一喜,低着头进了屋子。进到里间,抬眼就看到夏衿正斜坐在床上,头和肩靠在迎枕之上,一头鸦黑的头发散落在旁边,清幽黑亮的眸子静静地看他。只是窝在被子里和身影单薄而瘦小,像个没长大的孩子,让人看了格外心疼。

“妹妹。”他走过去,关切地问,“你可好些了?昨晚我来看你,你已睡着了,就没进来。”

夏祁,原身的龙凤胎哥哥。夏衿前世是独生女,并没有兄弟姐妹,这让她对夏祁有一种很异样而新鲜的感觉。

她抬起眼眸,隐蔽地打量了夏祁两眼。

她知道,龙凤胎都是异卵,当初被孕育在母体时,他们的发育各自有独立的胎膜、胎盘和脐带,所以并不像同卵双胞胎那样,长得一模一样。

但此时看夏祁的样子,男孩子还没发育的瘦瘦小小的个子,苍白的皮肤,疏淡的五官,膝黑如墨而又清亮如水的眸子,却跟她在镜子里看到的容貌有八、九分相似。

夏衿学着记忆里原主的样子,朝他一笑,柔弱着声音道:“我好多了,多谢哥哥关心。”说着看向他的腋下夹着的书包,“哥哥这是要上学去么?”

夏祁“嗯”了一声,转脸对青蒿道:“去,给我倒杯茶,渴死了。”

“是,少爷。”青蒿转身出门去倒茶。

青蒿一走,屋里就剩了夏祁兄妹俩。

夏祁左右看看,快速地从腋下把书包拿下来,将里面的一本书掏出来,塞到夏衿手中:“快,赶紧收好。”

夏衿毫不犹豫地把书直接塞到了被子里。

夏祁这才舒了一口气。兄妹俩对视一眼,相对而笑。

“妹妹。”夏祁垂下眼睑,脸上露出羞愧的神情,“都是哥哥害了你。要是昨儿个不让你喝那碗鸡汤,你也不会生这场大病。”

“事情青蒿都跟我说了。那汤里的巴豆又不是你放的,你又何必往心里去?”夏衿正想找人问这件事呢,正好夏祁是当事人,问他再合适不过,“哥哥,五哥为何要给你下药?”

夏祁的脸上闪过一丝戾气:“不过是在学堂里他叫我给他倒茶,我不干,起了几句口角,他就下这样的毒手。偏祖母宠着他,昨晚我三言两语就激得他承认这事,爹爹闹到上房去,祖母就罚他禁几日足,抄几页书,连句重话都没有。”

夏衿的眉头皱了起来。

在她的记忆里,夏衿的父亲夏正谦虽是老太太嫡亲的儿子,却极不受待见,连带着夏祁和夏衿也被讨厌,老太太对他们还不如对自己屋里的下人好,与大房、二房孩子的待遇相比,更是天渊之别。而大房年纪最小的夏祷,即是在汤里下巴豆的“五少爷”,因长得唇红齿白,最善讨好卖乖,老太太疼他就跟眼珠子似的,成天心肝肉儿的喊,生怕他受一丁点儿委曲。

老太太这样偏心,再加上夏衿并没有“死”,在大家看来就不是什么大事,罚夏祷禁个足,抄个书,就已是很给三房面子了,并不觉这样有什么不对。

夏衿眼里闪过一丝冷凛。

夏衿大病初愈,最需要静养,夏祁显然不想让她不开心,伸出手像逗小猫儿似地揉了揉夏衿的头发,笑着转移话题:“想吃什么?放学回来哥哥给你买。”

夏衿听得这话,心里一暖。

她知道,夏家大太太持家,可以算得上吝啬。三房每月的月钱,过日子都是紧巴巴的。她刚刚喝的燕窝粥,以前是见不到的。想来还是舒氏拿了自己压箱底的嫁妆钱给买的。

夏祁懂事,除了一点点零用钱,从不向舒氏再伸手要钱。他时不时从学堂外带些小吃回来哄妹妹,都是在学堂里给人抄书写字换来的。

她摇摇头:“不用了哥哥,爹爹说了,我这两日不能乱吃东西。”

“哦,我忘了。”夏祁摸摸头,一脸的羞愧赧然。

这时候,青蒿已沏了茶进来,用托盘装着,递到夏祁面前,脸上有一丝可疑的红晕:“五少爷,这是奴婢新沏的茶,你尝尝。”

夏祁不过是抽空过来看看妹妹,哪里有心思喝茶,他一摆手,正要让青蒿放下,就听见外面传来男人和女人的说话声。

夏衿也转过头去,听了听。听出是其中两个是夏正谦和舒氏的声音,另两个男女是谁,却是听不出。

她吩咐青蒿道:“去看看。”

夏祁看到青蒿出去,一脸紧张地凑近来,悄声道:“快把书藏好,是二叔和二婶。”

夏衿连忙把书从被子里掏出来,将被褥的一角掀开,放好书后再盖好。

第三章 燕窝

这边刚藏好书,便听到有脚步声从外面走了进来,门帘一掀,舒氏率先进来,后面还跟着一个三十多岁的妇人。

“哟,祁哥儿也在这儿呢?”那妇人看到夏祁,愣了一愣,含笑道,“这时辰,祁哥儿怎么还不去上学?你四哥和七弟早就走了。”

“哦,我马上就走。”夏祁看看天,这时候才慌张起来,匆匆忙忙地拿起桌上的书包,抬脚就朝门外冲去,“二婶再见。娘、妹妹,我走了。”声音落时,人已在院子里了。

“这孩子,就是毛毛躁躁。”舒氏嗔怪道。

二太太魏氏用手帕捂嘴一笑:“三弟妹可别这么说,祁哥儿那孩子,平时看着斯斯文文,话都不多两句,可昨晚见他跟祷哥儿说话,那真是一句顶一句,两下子就让祷哥儿承认了自己做的事。这孩子,有出息着呢。”

舒氏仍然笑着,笑容却有些勉强。显然二太太提起这事,让她想起了老太太的偏心,心里很不痛快。

直到这时,二太太的目光才落到床上的夏衿身上,走过来亲切地问:“衿姐儿,感觉好些了吗?”说着朝后一招手。

一个丫鬟走上来,把怀里抱着的包袱递给她。她接过,将包袱打开,露出里面的燕窝,转头对舒氏笑道:“昨儿知道衿姐儿病了,我就让人回了趟娘家,问我娘家哥哥讨了些燕窝给衿姐儿吃。不是什么上等货,你也别嫌弃。”

“二嫂,这是怎么说的?”舒氏脸上那不愉的表情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感激之色,她把包袱推回去,“这东西如果你有,我就不说什么了,替衿姐儿收下。可这是你到娘家要的!再如何我们也没困难到那地步,让你难做,回娘家要东西。这个我可没脸收下,快拿回去。”

“拿都拿回来了,怎么可能又拿回去?这是我给我侄女的,你也没权利拒绝。”二太太说着,干脆把包袱放到了夏衿床上。

“二嫂,你也知道我嘴笨,说不出什么大道理。你的心意我领了,但无论如何这燕窝我不能要。你身子骨也不好,哥儿年纪小,瘦得很,这东西你不拿回娘家,自已留着吃也是好的。”舒氏说着,转身打开床头的一个柜子,拿出一小包东西,递给二太太,“喏,昨儿个我也去买了一两燕窝,衿姐儿正吃着呢。你的你拿回去。”

“真的?”二太太犹是不信地样子,伸过头去看那包袱,拿起里面的东西仔细看了看,这才笑道,“如此,那我就不客气了。其实,我回家要东西,我那嫂子还真不高兴呢。你也知道,我那哥哥开着两个绸缎铺,如今生意难做,他们也不宽裕。”

“唉,所以说,你是个有心的,这么着还去为我们衿姐儿要燕窝。”舒氏眼里有些湿润。

舒氏是个实心人,夏衿看得出,她现在对二太太是满心感激。

“那位…”二太太呶呶嘴,压低声音,“衿姐儿是因他家祷哥儿得的病,就没什么表示?”

舒氏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

二太太正要再说话,却听见院子里有声音响起:“三太太,三太太,在屋里么?”她听出是大房张婆子的声音,立刻闭了嘴。

舒氏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拍拍二太太的手:“你在这坐会子,我一会儿再进来。”说着掀帘出去。

二太太点点头,也不凑过来跟夏衿说话,只坐在那里,支愣着耳朵,仔细听外面的谈话。

“三太太,我们太太这一早上都忙着听管家娘子们回事,实在不得空来,托奴婢拿了二两燕窝过来给衿姐儿补补身子。说如果衿姐儿还有什么想吃的想玩的,尽管张口。我们太太能办到的,一定会办。”这是张婆子的声音。

“不用了。燕窝刚才二太太也拿了一包来,我家衿姐儿不缺这个。你还是拿回去,给祷哥儿补身子吧,他不是被罚写大字了么?”舒氏的话明显带着气。

张婆子一愣:“二太太也送燕窝来了?”

夏衿抬眼看向坐在房里的二太太。便见二太太紧抿着嘴,手里的帕子紧握着,目光沉沉,似乎有些不高兴。

外面的张婆子又劝说了几句,无奈有二太太做比较,大太太的做法实在让舒氏不舒服,她拒绝的态度近乎强硬。

“收下吧。”忽然一个男声在旁边响起。这是夏正谦。

舒氏似乎一愣。

夏正谦继续道:“咱家衿姐儿的病因祷哥儿而已,吃他二两燕窝,也是应当,收下吧。”

“是。”舒氏这才应道。

张婆子似乎没想到夏正谦把话挑得这么明,有些尴尬,讪讪地说了几句,便告辞离开了。

屋里二太太的表情这才放松下来,抬手拿起桌上的茶碗,慢慢地呷了两口。

“唉,总算送走了。真是的,自己不来,让个奴才过来,还送二两燕窝,算怎么回事!”舒氏进了门,把燕窝放在桌上,一边嘟哝着。

二太太只是笑,并不搭话。

等舒氏抱怨声停下,她徐徐站了起来,对舒氏道:“时辰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

不待舒氏说话,她转脸对夏衿道:“衿姐儿,你好生养着,有空二伯母再来看你。”

舒氏感激地亲热留客:“怎么就回去了?再坐一会儿吧。”

“不了,眼看天热了,我还得给祺哥儿哥俩做两身夏衫呢。”二太太笑道,转身便要出门。

可走到门边,她又停了下来,看着舒氏,笑着像是不经意地道:“唉,你这人啊,就是性子直。你对大嫂不满,不想收她燕窝,找个理由拒绝不好吗?说你收了我的,不收她的,她会怎么想?不得把咱俩都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