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了一会儿,他忽然又问:“你师父,是个什么样的人?”

夏衿诧异地望向他。

正说租房子的事呢。他怎么忽然就想起问起她师父来了?

不过这也没什么不能说的。她便把原先的那套说辞搬出来,跟罗骞说了一遍。

“没想到。祁弟竟然有这样的奇遇。”罗骞听完,点了点头。虽一向没什么表情的脸上一如既往,但夏衿看得出,他眼神里竟然流露出一丝向往。

夏衿这段时间出入罗府,听下人议论个一言半语,对罗骞的处境倒也有所了解。

罗骞的父亲罗维韬,虽出身于苏省名门望族的罗家的嫡支,自身却是个庶出。大概小时候被嫡母迫害得狠了,落下了心理阴影,因此对嫡妻嫡母这一类人物,总打心眼里反感。

罗夫人是罗维韬的嫡母为他娶的媳妇,单从这一点上就不讨喜了,偏她为人还极傲气,不会做低服小。因此夫妻两人从成亲那日起,关系就没融洽过。

如果光是这样,倒还罢了。罗骞毕竟是罗维韬的亲生儿子,罗维韬再不喜欢罗夫人,也不会忽视自己唯一的嫡子。

偏偏罗维韬还有一个青梅竹马的表妹章嫣儿,是他亲生母亲林姨娘的外甥女。林姨娘的妹妹难产而亡,留下章嫣儿处境可怜,林姨娘便时常接过府来抚养。因此这章嫣儿可以说是跟罗维韬一块长大的,感情深厚。

章嫣儿家门第低,作妻是不行的,只能作妾。因此罗维韬在娶了罗夫人后,就纳了章嫣儿为妾。这章嫣儿人生得美,手段得了,使得本来就不大和睦的夫妻两人关系进一步恶化,这么多年,罗维韬在嫡妻房过夜的次数屈指可数。正因如此,罗夫人直到成亲五年,在章姨娘生了两个庶子之后,才怀了孩子,生下了罗骞。

罗夫人与罗维韬关系不好,中间又有章嫣儿挑拔离间,使尽手段,再加上罗维韬幼年时的心理阴影,因此,他对两个庶子宠爱有加,倒对自己唯一的嫡子漠不关心。

这种情况,夏衿早在罗府遇上章姨娘,再在茶馆外面见过罗骞的大哥罗宇之后,心里便有了数。否则,她也不会选择跟罗骞合作。

她知道,罗骞想来也不愿意对外人提及这种事,因此她当作并未看见他深藏的这一抹惆怅。她在院子里踱了几步,转过头去问于管家:“还有两处房子,也在城东吗?”

第六十七章 什么事?

第六十七章

“不是,是在城南。”于管家道。

夏衿转头看了罗骞一眼。

“公子,走太久对身体不好,您还是先回去吧。”于管家赶紧劝道。

罗骞理都不理,转身就往外走:“走吧,一起去。”

夏衿与于管家对视一眼,只能无奈地跟在了后面。

早在三人进院子之时,于管家就叫人把罗府的罗车驶过来了,就生怕回去的那几步路累着自家公子。现在,倒正好送他们去城南。

罗骞在马车上坐定,转头对跟着一起出来的乐水道: “你回家一趟,跟夫人说我在外面走着感觉很舒服,想再逛逛,一会儿再回去。”

“公子…”乐水知道这一回去,定要受夫人埋怨,苦着脸踟蹰着不肯动身。

罗骞转过头吩咐车夫:“走吧。”

于管家深知自家公子的脾性,一旦拿定了主意,那是九头牛都拉不回的。同情地拍拍乐水的肩膀,便跳上了车辕。

夏衿见状,自然不会再说什么,抬脚上了马车,在罗骞对面坐了下来。

罗骞不是话多的人,夏衿更是冷性子,两人相对而坐,却默默不语,只透过车窗看外面的风景,丝毫不觉得不自在。

一盏茶功夫后,马车在城南的一条街道上停了下来。于管家跳下车辕,对着车厢道:“两位公子,到了。”

夏衿望着窗外熟悉的街道,正盼着马车走得快些,以免遇上夏正慎,多生事端呢。却不想便听到于管家这一嗓子。

她顿时一愣,不敢置信地指着窗外道:“于管家,你找的那处宅子,就在这附近?”

于管家无奈地道:“夏公子,实在没办法。您也知道,三两银子以下,又要临街带铺面,还只限于城东或城南,这短短的时间里,还真找不着合适的地方。相比起城南另一处,这条街上有一处宅子倒符合您的要求,所以…”

夏衿直摇头:“这地方真不行,房子再好也不会考虑。”

于管家叹气:“当初得知这处有房子时,我也想着你们不愿意来这儿。只是这处房子,倒是真的好。”他顿了顿,见夏衿没接话,不死心地问,“真不下去看看了?”

夏衿摇摇头:“不用看了。”

“去下一处吧。”罗骞吩咐道。

“是。”于管家正要跳上车辕,便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喧嚣声,似乎有人在吵闹。

罗骞和夏衿也听到了。罗骞端坐不动,夏衿却感觉发声的地方像是来自仁和堂,不由伸出头,朝声音传来的方向张望。

“夏公子,是仁和堂。”于管家道。

夏衿的眉头皱了起来。

她收回脖子,对于管家道:“走吧,不用理他们。”

于管家答应一声,上了车辕,对车夫道:“走吧,往南走到头,再向西拐。”

罗骞看了沉着脸抱臂而坐的夏衿一眼,一伸手,将车窗上挂着的帘子扯下来,挡住了窗外的视线。

马车缓缓启程,朝前驶去。可走了没几步,便又停了下来,于管家的声音在外面响起:“两位公子,路被堵住了,马车过不去。”

夏衿微叹一声,将帘子掀了起来,朝外望去。便见两辆宽大的马车正停在仁和堂门口,挡住了去路。而几个女人正站在仁和堂门口,朝里面嚷嚷着什么。

“虎子,去看看。”罗骞对外面道。

虎子就是赶车的车夫,三十多岁,长得五大三粗,一副木讷的样子。他显然没想到公子会叫自己去打探消息而不叫于管家,愣了一愣,这才瓮声瓮气地答应一声,下车去了。

不一会儿,他回来了,道:“是宣平候老夫人从京城回来了,跟她一起回来的是她的二女儿,嫁给王翰林的那一位。这位大概是在路上伤了手,宣平候老夫人等不及回府,便顺路找了仁和堂的郎中看诊。应诊的是那个姓谭的郎中,却多事说王夫人得了失心疯,宣平候老夫人不干,正闹着呢。”

这番话一出,倒叫夏衿对这位五大三粗的汉子刮目相看。

她眼力好,站在仁和堂门口说话的那几个女人她也看清楚了。或许是考虑到路上安全问题,又或许是风尘仆仆的缘故,为首的那个五十多岁的妇人,应该就是虎子嘴里所说的宣平候老夫人,她身上披着一件半旧的绸棉披风,头上只戴着一根银簪,除此之外没有任何首饰。长得也慈眉善目,并没有什么高雅气质、王霸气派。这样的妇人,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位候爷夫人,而且是从京城回来的。想来仁和堂的趱夏正慎和谭郎中就看走了眼,以为她是平常人家的妇人,才会说话全无忌讳,说人家女儿得了失心疯。

但虎子区区一个车夫,过去瞅上一眼,就一口能点出老夫人的身份,而且连她女儿的情况都知道,可见这虎子也是场面上的人,对官场上的这些个人物,熟悉得很。

罗骞注意到夏衿看向虎子的眼神异样,微一挑眉,道:“虎子的情况,跟你那位师父的情况一样。”

罗骞这么一说,夏衿就明白了。

敢情虎子也是出身不凡的人,只是家里获罪,被卖作了奴仆。

那宣平候是个武将,宣平候老夫人受其影响,也是个厉害的,自己站在那里不动不说话,却派几个仆妇上前,嚷嚷着一定要仁和堂给个说法:“我们家姑奶奶,平日里好好的,这会子不过是受了伤,来包扎一下。怎么到你这庸医的嘴里,就成了疯魔之症了?没那水平,就不要出来行医。胡言乱语,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有你们好果子吃!”

偏那谭郎中,平时笑眯眯的,却跟赵郎中一样的傲气,最看不得别人说他医术不行,此时涨红着脸,梗着脖子,跟一群仆妇争论:“这兀自哭泣,不听人言,疯疯癲癲,无故惊恐,不是魔症是什么?正常人谁会像这样?这样的病症,就该好好给郎中看,抓几副药吃吃。讳疾忌医,难免要出大事。”

宣平候老夫人正是见仁和堂里坐着许多病人,而郎中口无遮拦地说自家女儿得了疯魔之症,怕有人认出自己,传扬出去,这才想着闹一闹,好叫这郎中改口,以堵大家的嘴。却不想偏遇上个死脑筋,非得跟大家争出个子丑寅卯,还把自家女儿的病症嚷嚷出来。

她气得不行,也顾不得什么风度不风度了,指着医馆道:“给我砸,给我全砸了,这样一个毁人声誉的医馆,留着就是害人。”

“老夫人息怒,老夫人息怒。谭郎中刚才想是诊错了,误诊了贵府姑奶奶的病,在下在这里给老夫人陪不是…”夏正慎的声音在里面响起。

医馆门口,还出现了夏祐的身影。

可宣平候老夫人既开了口,哪里肯罢休?只管叫下人动手。

一时之间,医馆里“叮叮咚咚”响个不停,想是里面的桌子、凳子被推倒了。

于管家原是担心仁和堂的人认出自己,给夏衿惹麻烦。此时见那边越发闹得不可开交,不由担心地问:“夏公子,你要不要过去看看?要是别家,我去说说或许能成。但宣平候家,可不买我们的面子,便是我家公子出面,也是不管用的。”

夏衿自然知道于管家说的是实情。罗维韬,邻省一个望族庶子,任着临江府的推官,在一般人面前,算是有面子有地位,但在宣平候这样的勋贵人家面前,还真不够看。

她有心不管仁和堂的事,但三房虽说与大房、二房分了家,然而在所有人眼里,他们仍是一家人,同气连枝。仁和堂出了事,夏正谦绝不能袖手不管;夏老太太没钱花了,跑到她家一坐,舒氏还得把她当老祖宗把她供起来。

再说,罗骞也是她的合作伙伴,她表现得太过冷血,于他们的合伙也不利。

不过,上述两点对她来说不重要。重要的是,这宣平候老夫人的地位,在临江城就是个超然的存在,与她交好,对夏衿而言,大利。她人微位低,往后显露出一身本事,罗骞要将她绑在身边不放,顾忌着父母兄长,她恐怕也无可奈何。但如果有宣平候老夫人做靠山,罗骞也不敢对她怎么样。

不管怎么说,用医术跟宣平候老夫人结个善缘,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只是,如果她医名远扬,对于夏祁可没什么好处。

想到这里,她对于管家道:“算了,走吧,我没兴趣管他们的事。”

不想她话声未落,就听见有人在车外叫道:“呀,这不是夏家小少爷吗?“

她抬眸一看,便见一个五十多岁的陌生老头儿正站在于管家身后,对着她满脸惊喜的表情。

夏衿的眉头微蹙。

这人,她不认识。

“啊呀,你可能不认识我,我前些日子生病,每日跑仁和堂。头一次就看你给赵郎中打下手,后来又去柜上抓药。你是夏郎中家的少爷吧?”那人一副自来熟的模样,对夏衿热络得很,而且还极为热心,指着仁和堂道,“你快去看看吧,你大伯那里,闹起来了,有人砸铺子呢。”

第六十八章 争辩

这老头儿年纪大了,嗓门却不小。而且虎子这马车停的离仁和堂并不远,他这一嚷嚷,站在外围的一些人都听见了,俱都转头朝这边看来。还有些认识夏衿,又听说了夏家分家事件的,还窃窃私语的议论起来。

夏衿无奈。

她现在是不想下去也不成了。

古人家族观念甚重,不要说同父同母的兄弟刚刚才分家,即便是早分了几十上百年家的堂兄弟,族兄弟,看到对方有难,你不伸一把手相帮,那都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

她没被人看到还好,现在被人看到了,却车都不下,就这么走了,以后大家说起夏郎中那位小哥儿,必说他冷血不孝,自家亲亲大伯出了事,明明知道路过,都不去看一眼。

去帮宣平候老夫人的女儿看病,虽于夏祁的名声有碍,但那毕竟是好的影响,而且可以过后想办法描补;但她现在就这么甩手走了,那留给夏祁的,就是一个臭名声,以后做多少事都没办法挽回来,没准还会影响他科举。

她假装才知道,跟那老头儿打听了两句,然后对罗骞道:“我下去看看。”

罗骞见夏衿下了车,也在后面下了车。

于管家不放心自家公子,也跟在了身后。

家也分了,就算让夏正慎知道罗骞是自己治好的,也无所谓,所以夏衿也没制止他们,由着他们跟自己一起到了仁和堂。

仁和堂里。此时桌子椅子都被推倒了,谭郎中开方子用的笔墨纸砚散了一地,砚台倾倒在地上。墨汁溅得到处都是,一片狼藉。

“哎哎,住手,都住手…”夏正慎的叫喊声里已带了哭腔。

夏祐正站在宣平候老夫人面前劝说着什么,额上急得全是汗。而夏禅则站在抓药的柜台后面,手里还拿着包药的纸张,一脸惊慌。身子半蹲着,似乎随时要躲到柜台下面去。

夏衿进来。直接朝那坐着的病人看去。

只见这妇人三十出头年纪,容貌娇好,跟宣平候老夫人颇有几分相似。只这妇人,脸庞瘦削。两颊凹陷,皮肤暗而发青,眼下黯黑,整个人委顿得不成样子。此时她正坐在一张椅子上,一手被包扎过,放在桌上,另一只手则拿着个帕子,捂着口鼻嘤嘤哭泣。两个下人打扮的婆子正在一旁安慰她。

“祁哥儿!”此时夏正慎看到夏衿进来,心里顿时一喜。急急跑到她面前,对她道,“祁哥儿。你快去叫你爹,叫他过来一趟,我们这有个病人,谭郎中看诊得不对,赶紧叫他过来看看。”

谭郎中听得这话,气恼不已。

以前夏正谦在这里时。他跟赵郎中医术没有人家厉害,都被压得没有出头之日。现在好不容易夏正谦走了。他正要好好表现,立上一功,好抢得仁和堂第一郎中的地位,所以才有了今天冒险一行。

以前他看病,也是以稳为主,跟病人说病情也比较委婉。但刚刚进来的这一群都是女人,这病人又明显有癫狂之症,他顿时觉得是个好机会,这才想要先声夺人,把这些妇人吓住,再徐徐下药。就好比那算命的先说你印堂发黑,必有大祸,等你回头再细细分析一般。

他对这病是有把握的,心里也打算得极好,却不想竟然惹来这一场大祸。这群女人,竟然如土匪一般不讲道理,直接捋袖子就砸医馆。

而夏正慎还要把夏正谦请回来!

谭郎中心里发苦,却又不好说什么。祸是他惹的,到头来仁和堂的损失,绝对算在他头上。

夏衿却没理会夏正慎,走到那位翰林夫人面前,对她身边的仆妇道:“我给她拿个脉。”

正苦口婆心劝夫人别哭了的婆子愣了一愣,转过头来看了夏衿一眼,确信她刚才确实说了要“拿脉”,不由得好笑,直起身子,扬声对宣平候老夫人道:“老夫人,这位小哥说要给我家夫人拿脉呢。”

这些妇人“轰”地一声就笑了。

宣平候老夫人转过头来,上下打量了夏衿一遍,转脸对夏正慎道:“你这人真不地道。即便你家医馆没人,也不该派这么个半大孩子来镇场子。想逗我玩呢?”

夏正慎看着一地的狼藉,心都要碎了。本来夏正谦的离开,对仁和堂就是一大损失。为此这两日病人都少了一多半。偏今日又遇上这种无妄之灾,仁和堂的名声算是彻底毁了。而到了这种时候,夏祁这兔崽子还要搅局,这让他杀人的心都有了。

他按捺着心头的怒火,对夏衿低声吼道:“祁哥儿,我说的话你听见没?赶紧去叫你爹来。”

夏衿就跟什么都没听见似的,依然低着头,对那哭泣的翰林夫人温声道:“夫人,我给你拿个脉好不好?”

那妇人本来对婆子的劝说置之不理的。但听夏衿这么一说,竟然停了哭泣,抬起泪眼看她,面色有些忡怔。

“我拿个脉。”夏衿伸出手,目光盯着她,表情和煦。

“啊!”那妇人猛地惊叫起来,身子往后缩,双手紧紧地揪住仆妇的衣角,面露惊慌之色,嘴里一个劲地叫道,“别,别害我,别害我…”

宣平候老夫人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走过来对妇人柔声道:“绮儿,娘在这里。”

“娘,娘,有人要害我。”那妇人一见母亲,就扑到她怀里,全身瑟瑟发抖。

夏衿收回手来,面上若有所思。

“怎的,你看出是什么病了?”罗骞不知何时已到了她身边,见她面露思忖之色,低声问道。

夏衿点了点头:“虽无十分把握,却也有七、八分。只是…”

她抬起头来,看了宣平候老夫人一眼,摇了摇头,对罗骞道:“算了,还是走吧。”

罗骞顺着她的目光,也看了宣平候老夫人一眼,却没看出什么端倪。不过他也没问究竟,转身跟夏衿一起朝外面走去。

“喂,你!”夏正慎见夏衿惹了火就想走,急急走过来,拦在她前面,怒目而视,“你对这位夫人做了什么?”

夏衿讽刺地看着他:“怎么,你还想把这麻烦栽到我头上?”

夏正慎张嘴正要说话,忽然看到了站在夏衿身边的罗骞。

罗骞大病初愈,今天穿得格外暖和:上身是石刻青蜀锦长袍,外面罩着一件五彩刻丝石青银鼠褂,脚下是羊皮小靴,头上还戴着个白狐帽子,帽子上镶嵌的玉石晶莹剔透。再加上他长身玉立,相貌英俊,整一个世家翩翩佳公子形象。

这让一向势利的夏正慎半句话都堵在了嗓子眼里。

“祁哥儿,这、这位是…”夏正慎见罗骞与夏衿并肩而立,一副共同进退的样子,忙将那半句话咽了下去,换了另一句话上来。

夏衿看了罗骞一眼,没有说话。

罗骞根本就没理他。

没人理会,夏正慎却不敢骂夏衿。他心里正猜测着这是谁家公子,余光里就看到于管家站在罗骞身后。

他猛地一凛,心中赫然,说话都不利索了:“你…你是…”

这莫非是罗家的公子?

可不对呀,三弟不是得罪了罗府,还下了几天大狱吗?怎么夏祁这小子,转过身去勾搭上了罗家的公子?

他正打量着罗骞,猜想着他是罗府的大公子还是二公子,那边宣平候老夫人却对夏正慎嚷嚷道:“我说,你这医馆的郎中都是废物不成?除了胡言乱语,说我女儿得了疯癲之症,就没别的诊断了?有什么本事赶紧的使出来,否则我还要叫人砸东西。”

“这位老夫人!”夏正慎这时也顾不上罗骞了,转对哭丧着脸,对宣平候老夫人道,“我家这位郎中医术不行,误诊了贵府姑奶奶的病,在下我在此给您陪个不是。您大人有大量,就饶了在下的医馆吧。”说着深深给她作了个揖,一面还不忘转过头来,用可怜巴巴的目光看向罗骞,希望罗骞能出面为自己说一句话。

罗骞却始终连余光都没给他一个,只面无表情地板着脸,望着闹哄哄的另一边,不知在看什么。

谭郎中却是个属驴的。今天要是让夏正慎赔了礼道了歉,他这名声,可就不能要了。更重要的是,以夏正慎的性格,这几个妇人走后,仁和堂里的损失,定然会找他赔偿,没准还要把他赶出仁和堂去。

所以,这错他是绝不能承认的。

他将脊背挺得笔直,背着手,对宣平候老夫人道:“谁说我医术不行?你女儿这病,就是疯魔之症。你要不让她医治,拖得久了,必有性命之忧。”

“谭文锦!”如果目光能够杀人,此时的谭郎中早已被夏正慎的眼锋给杀死了。

谭郎中目光闪了闪,却装着没看到夏正慎那模样,只定定地盯着宣平候老夫人,等着她的回话。

他想得很明白,能这么有底气,带着几个健妇砸人医馆的,定然不是什么普通人。只要治好了她女儿的病,没准就攀附上了一个权贵,到时候专门请他做府上的郎中,打赏个几两十几两银子,他还怕夏正慎抓着他赔偿、不把他奉为仁和堂第一郎中吗?

 

第六十九章 我能医

宣平候老夫人听到这话,倒是有几分意动。

她女儿,成亲三年,才生了个儿子,后来肚子又再不见动静,自然视这孩子如珠似宝,生怕有个闪失。偏不想那孩子半年前发生了意外落水死了。自此,她便常常悲戚。大家以为她为儿子伤心难过,过了那段时间就会慢慢好起来,只出言安慰,并没觉得这是病。却不想半年过去,她情绪越来越不对劲。宣平候老夫人担心她留在京城,被人看出,传为疯癲,于名声有大损害,而且换个环境,心情一好,或许人就好起来了,所以才带了女儿回临江城。

刚开始听谭郎中说,她怒不可遏,觉得这郎中是在污蔑自家孩子。可现在冷静下来,就觉得他说的话有几分道理。

但她恼恨谭郎中当众叫破此事,并不想让他治;而且听夏正慎的意思,似乎那位小哥儿的父亲医术比较厉害。

所以见夏正慎不上道,她只得指着夏衿道:“你不是说请这位小哥儿的父亲来吗?赶紧的,把他请来,给我女儿诊断诊断。如果说得好,我不光不追究你们造谣生事,毁我女儿声誉的罪,还大大的有赏。”

说着,她一挥手,旁边的婆子就从怀里摸出几锭银子来,放到桌上。

看到这几锭足有三、四十两重的银子,夏正慎的眼珠子都快要从眼眶里跳出来了。

“快,祁哥儿,赶紧去叫你爹来。”他颤抖着声音道。

这一回夏衿终于理会夏正慎了。她冷冷一笑,道:“大伯,您别忘了,您今早上还写字据,不光让我爹净身出户,还写了三百两银子的欠条,说是抚养他长大的费用。还说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互不相干呢。我爹现在正求爷爷告奶奶四处借钱。您不是限我们傍晚之前就要搬走吗?错不到钱租不了房子,我们一家十几口人就要沦落街头成为乞丐了,我爹哪还有闲情帮您的忙呢。您还是另请高明吧。”

中国人,向来看热闹不嫌事大。宣平候家的仆妇们虽把医馆砸了个一片狼藉,但那些看病的病号、旁边的街坊,以及路过的行人,早已把这处围了个水泄不通。夏正谦行医二十几年,在城南这一片那是出了名的。这里没有几个不认识他的。

此时听了夏衿特意提高声音说的话,那不知情的,纷纷打听;知道内情的,则不吝赐教。一时之间,议论声“嗡嗡”作响,甚是热闹。

夏正慎的脸色那叫一个难看啊!

夏正谦风评一向甚好,这周围看热闹的,没有谁不向着他说话的。夏衿这话一说,自己的名声算是彻底臭了。

宣平候老夫人一听这话,倒高兴起来。指着那几锭银子道:“小哥儿,你赶紧叫你爹来。我这女儿,哪里有什么疯魔之症,只是丧子不久,心中不畅,时常啼哭,夜不能寐。叫你爹过来,给她开几剂调养的方子,只要能让她好好安睡,这些银子就都是你们的了。”

夏正慎的脸色更加难看了。这银子要是归了夏正谦,那还能有他什么事?

他转头看到一脸倔强的谭郎中,心里一动,对宣平候老夫人笑道:“老夫人,我们这谭郎中,还有那边那个赵郎中,都是临江城有名的郎中,比起我那三弟来也不差。要不,让他们给姑太太开些调剂的药方吧,您看如何?”

宣平候老夫人就跟没听见似的,只盯着夏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