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好了

她抬起眼,朝出声的方向看去。却看到唤她的,却原来是仁和堂的东家,那位把夏小哥儿一家赶出门去的大伯。

她的目光冷了下来。

对于这种不念亲情、唯利是图的人,她最是厌恶。

“什么事?”她皱眉问道。

夏正慎可不知宣平候老夫人对他没有好感。见她回应自己,顿时大喜,用力地挣扎了几下,挣脱虎子的手,跑过来跪到宣平候老夫人面前,急声道:“小人的侄儿不懂事,对贵府姑奶奶出言无状,屡犯忌讳,小人想请老夫人看在他年幼无知的份上,饶他这一次。”

“哦?”宣平候老夫人的眉头诧异的扬了起来。她倒没想到关键时候,夏正慎还能出面替夏衿求情。看来这人并没有如想象中那么卑劣嘛。

罗骞似乎也对夏正慎改观了一般,在一旁悠悠开口道:“看不出,夏东家还挺重情意的嘛,这种时候还替侄儿求情。只不知为何之前要做出把令弟一家赶出家门的事。”

夏正慎正等着这解释的机会呢。

他脸上堆起谦卑的笑意,朝罗骞拱一拱手,又转向宣平候老夫人道:“我家兄弟三人,感情向来极好。只今日上午家母被三弟言语冲撞,气得狠了,才说要将他们赶出门的话。只是母子哪有隔夜仇?这不,家母后来又吩咐我关了门后就去把三弟一家接回去呢。”

“那你的意思是说。你跟我这位祁弟,仍然还是一家人,福祸相连啰?”罗骞又悠悠地问道。

“这…”夏正慎却迟疑了。

被罗骞一问再问。不光是夏衿,便是宣平候老夫人也弄明白夏正慎打的什么主意了。

想来,刚开始夏衿对王夫人说那些话的时候,夏正慎以为她胡言乱语,要惹来大祸,心急如焚,想要阻止于她。并极力与她划清界限。可后来发现宣平候老夫人对此不管不顾,宣平候府的这些下人也没有一人出言喝斥。即便是王夫人被夏衿所激,晕厥过去,宣平候老夫人也没表现出特别激动、特别愤怒的情绪,他心里便猜到有可能这是治病的一种手段。

正因如此。他便想出了替夏衿求情这一招。如此一来,既可以改变宣平候老夫人、罗骞以及围观人群对他的坏印象,又能沾一沾夏衿治好病后所得到的好处。他这脑子,转得不可谓不快。

想通这一点,宣平候老夫人对夏正慎更加鄙夷了。她没再理夏正慎,而是转向夏衿,一拍桌子,猛地喝道:“来人,把这夏家小哥儿给我绑起来!”

“是。”宣平候府这些下人竟然一齐应声。那气吞山河的军队特有的气势,把大家都吓了一跳。

夏正慎心里正打着小算盘呢,思忖着是待会儿是求宣平候老夫人把诊金分一半给他好呢。还是用这二、三十两银子做人情,缓和与夏正谦、夏衿的关系,以后好获得更大的好处。猛然间听到宣平候老夫人这话,他顿时吓了一大跳。

完了完了,押错宝了!

夏衿被三两个健妇捉住,她丝毫也不挣扎。任由她们用绳子反手将她绑了起来。

宣平候老夫人再看向夏正慎:“你是说,你跟她是一家?”

“不不不不…”夏正慎连忙摆手。“不是一家不是一家,我们早已分家了,衙门里都还有备案呢。而且,家母说了,我那三弟,原不是我母亲所生,而是我父亲当时从外面捡来的野种。今天早上,我母亲已将他们逐出门户,他们再不是我家夏家的人。他们所犯的罪,与我们无关。”

围观的人群听得这话,“啧啧”作声,俱都摇头。

他们也算是看明白了。这仁和堂的夏东家,那就是个无情无义的人。有福可以共享;有祸的话,那绝对是有多远跑多远的主儿。像这种人,谁与他深交谁倒霉。

宣平候老夫人盯着夏正慎,脸上似笑非笑:“果真如此?”

“…”夏正慎迟疑了一下,没有马上回答。

他虽然鼠目寸光,没有大智慧。但在利益面前,他的小算盘比谁都拔拉得快。

宣平候老夫人那表情,众人的议论,他都看在了眼里听在了心里,他也并不是没有怀疑宣平候老夫人是试探他,要为夏衿出头的可能。

但他不敢赌啊!

万一宣平候老夫人真是恼了夏衿呢?

夏衿即便是出于一片好心,想要用此手段为宣平候府的姑奶奶治病,可说的这些话,也是大大的不妥,戳了王夫人和宣平候老夫人的心窝子。要是让王翰林和他的宠妾知道了,找宣平候府的麻烦他们不敢,可拿夏家这种小老百姓开刀,还是完全没问题的。到时候,夏家所面临的,就是灭顶之灾。

这后果,太严重了。

而反过来,宣平候老夫人没恼夏衿,说这些话只是想试探他夏正慎,可那又如何呢?他损失的,不过是不一定能拿到手的二、三十两银子,以及夏家三房的好感。

留得命在,留得仁和堂在,二、三十两银子,又算得了什么呢?三、四个月就能赚回来了。好感这东西,能值几个钱?

至于街坊邻里对他有什么看法,那更不在他考虑的范围之内了。对他印象不好又如何?要是生了病,他就不相信这些人会不来仁和堂求医!

所以迟疑片刻,夏正慎就拿定了主意,躬身道:“果真如此。”

宣平候老夫人笑了笑,转过脸去,对夏衿道:“夏家小哥儿,你可听清楚了?”

夏衿点点头:“回老夫人,听清楚了。”

宣平候老夫人对仆妇挥了挥手,仆妇忙将夏衿身上的绳子解开。

夏正慎心里“咯噔”一下,整个人如同掉进了冰窟窿,脸色变得一片灰白。

他知道,自己赌输了。

而无论是宣平候老夫人,还是夏衿、罗骞,此时都已不将这个跳梁小丑放在心上了。他们的目光,都落在了晕厥之后被婆子斜搂在怀里的王夫人身上。

“夏小哥儿,我女儿什么时候能醒?”宣平候老夫人问道。

“快了。”夏衿道,“时间差不多了。”

围观的人群也停止了议论,全都将注意力放到了王夫人身上。

他们中无论谁都有过病痛的经历,或大或小;在医馆里也看过郎中给别人治病。但谁也没有见到过像夏衿这般奇怪的治疗手段。不光下药,还用言语激怒对方。这种行径,闻所未闻。

所以,他们都很好奇,想知道这种奇怪的治病手段有没有效果。

“看,快看,动了,她的手动了。”一个站在前面的大婶指着王夫人,大叫起来。

宣平候老夫人忙朝女儿的手看去,只见她露在袖外的两根指头微动了动。她心情激荡不已,急步走到王夫人身前,轻声唤道:“绮儿,绮儿…”

“嘤咛”一声,王夫人的身子动了一下,随即她缓缓睁开了眼。

“啊,醒了!”众人低声惊呼。

“果然神了。”有人甚是激动,“夏家小哥儿说时间差不多了,这位夫人立刻就醒来了。真是神奇!”

众人俱都点头,眼睛仍盯着王夫人,急于想知道她醒来后会有什么变化。

宣平候老夫人见女儿醒来,很是激动,拉着她连声问道:“绮儿,你怎么样?”

王夫人看看宣平候老夫人,又环顾了屋子一眼,看到满屋的人都盯着自己,神色顿时不自然起来。

她坐直身子,脸色有些泛红,疑惑地问:“娘,这是什么地方?我们怎么会在这里?”她又指了指夏衿和围观的人群,“这些人,是怎么回事?”

“啊,竟然好了。”

“是啊是啊,你看她目光清明,说话极有条理,显是醒过来了。”

“…”

围观的人虽不懂医理,但任谁都看得出来,王夫人这算是彻底清醒过来了,再不像刚才那样,混混沌沌,疯疯癫癫,哭泣吵闹不休。

看到女儿神智正常,宣平候老夫人不由得老泪纵横,伸手将王夫人一把搂进怀里,哽咽在拍着她的背道:“你好了,你真的好了。我可怜的女儿,受了这么多的苦…”

“娘!”感受到老母亲的情绪,王夫人的眼泪也下来了。

她前段时间虽然神智不清,但做了什么事说了什么话,她如今也有印象。让老父老母为自己担忧难过,她觉得自己太不孝了。

毕竟是在众目睽睽之下,王夫人很不自在,低低地在老母亲耳边说了一句:“娘,好多人看着咱们呢。”便放开了手。

看到女儿有些娇羞的表情,宣平候老夫人的心情从未有过的好。要知道,前段时间,王夫人无论是哭是笑,都是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里。至于外界有没有人,是什么样的场合,她完全是不管不顾。

而现在,她知道害羞了。

宣平候老夫人心胸大慰。

她朝夏衿招了招手,脸上的笑容十分慈祥:“来,夏小哥儿,你来给我女儿拿个脉,看看还有什么不妥,是否还要吃药。”

第七十三章 对比

夏衿应了一声,走了过来。

王夫人虽成亲几年,但此时的人结婚年纪普遍都早,她此时也不过是二十三、四岁,是个标致的年轻妇人。在这么多人的注视下,伸出雪白的皓腕给一个男人拿脉,她颇觉不好意思。忸怩半晌,她方伸出手来,放到了桌上。

夏衿微闭着眼,细细地拿了脉,然后收回手来,对宣平候老夫人道:“恭喜老夫人,贵府姑太太已无大碍。我再开个方子,调剂调剂,便完全无事了。”

宣平候老夫人大喜:“有劳夏小哥儿。”

宣平候府的下人见状,个个欢喜。不用老夫人和夏衿示意,便有人将早已干涩的墨汁重又滴水磨开,将纸张铺了,等着夏衿写药方。

夏衿提笔将方子写了,嘱咐道:“三碗水煎成一碗,温着喝,早晚各一次。”

宣平候老夫人也不假人之手,走过去亲自将那方子吹干,仔细叠了,放进自己怀里。然后她向一个婆子招招手,那婆子拿出一个精美的荷包递给她。她一个一个把桌上的银锭捡了,放进荷包里,又另加了两锭银子进去,送到夏衿面前。

她笑道:“夏小哥儿的医术,比之京中御医都毫不逊色。回来前我还担心,要是家人忽然生病,临江城找不到好郎中,岂不白白延误了诊治的好时机?可现在有了你,往后这临江城我也住得安心了。”

说着。她把荷包塞到夏衿手里:“来,这是诊金,拿着。过几日。等我安顿下来,还会下帖子请小哥儿到府上赴宴,以示感谢。”

夏衿也不推辞,接过荷包,深深施了一礼:“多谢老夫人厚赐。”

宣平候老夫人性格最是爽利,也最欣赏爽利之人。此时见夏衿既不假意推辞,也不献媚巴结。表情始终淡淡的,不卑不亢。礼数周到,她又喜欢了几分。

眼看着宣平候老夫人转去跟罗骞寒喧,看样子马上就要离开了,一直想着如何保住自己的名望和饭碗的谭郎中。将心一横,高声道:“六少爷,你一剂药下去,就能将这位夫人的病治好,老朽佩服。趁着六少爷在此,老朽倒想讨教讨教,这位夫人得的是什么病,六少爷又是下了什么药。否则,老朽这心里始终觉得。六少爷所下之药方,与老朽的同出一理。依老朽看,不如这样。你我同时写下药方,交给旁观的人,让他们看看我们所开的药方是否一致,你看如何?”

听得这话,宣平候老夫人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谭郎中这话说完,夏衿还没作出回应。那边夏正慎就吓了一大跳。

谭郎中不知宣平候老夫人和王夫人的身份,可他知道啊。他知道如果任由谭郎中这样闹下去。仁和堂绝对要被宣平候老夫人记恨上了,关门闭馆都是轻的。如果这老婆子心狠一些,夏家和谭家,家破人亡都有可能。

一时之间,他将这惹事生非的谭郎中恨之入骨。

见夏衿似乎要张嘴,他连忙抢先喝斥谭郎中:“谭文锦,你嫌惹的事还不够多是不是?你现在,马上收拾东西给我离开。”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块碎银,扔到谭郎中面前,厉声道,“这是你的工钱,打现在起,你再不是我仁和堂的郎中了。赶紧走,立刻,马上,赶紧走!”

说着,他像赶苍蝇一样朝谭郎中挥着手。

“东家你…”谭郎中懵了。他还觉得自己的做法是对夏正慎有利的呢。只要他把夏衿挤兑得无话可说,仁和堂的名声就保住了,而他今天惹出来的事端也平息了。到时候,夏正慎不光不会解雇他,没准还会赏他百十文钱。

却不想,事情完全不像他所想象的那样。

“走走走,赶紧走。”夏正慎一边将谭郎中往外推,一边朝他眨着眼,示意他赶紧离开这里,别再招惹事端。

可夏衿却不愿意了。这会子要让谭郎中走了,王夫人的病就没办法正名了。

“等等。”她叫道,又对夏正慎道,“谭郎中既说了这话,我要不应下,岂不是怕了他?而且那位夫人的病也会被人以讹传讹,白白坏了名声。不如应他所求,我跟他把药方写下来,你再把他赶走不迟。”

看夏正慎迟疑,她又加了一句:“放心,谭郎中既不再是仁和堂的郎中,他做的事说的话,就与仁和堂无关。我会请求老夫人不追究你们的过失的。”

夏正慎要的正是这一句话。

他转过头去,眼巴巴地望向宣平候老夫人。

宣平候老夫人可是从夏衿这话里听出言外之意了。她也明白,现在把谭郎中赶走,围观的民众里,还是会以为她女儿得的是疯魔之症。只有由夏衿来证实,说她患的不是这个病,她女儿的名声才能被保住。

“行,我答应了。”她大手一挥,“谭郎中的言行,与仁和堂无关。”

“多谢老夫人体恤!”夏正慎大喜,深深给宣平候老夫人行了一礼。

“别谢我,应该谢你那被逐出家门的侄儿才对。”宣平候老夫人淡淡道。

夏正慎老脸一红,退到一旁再不敢出声。

这边谭郎中被放开,呆呆的站在那里,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是该离开,还是留下来跟夏衿较量医术。

“怎么的?怕了?不敢了?你行医几十年,难道还怕我这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不成?”夏衿望着他淡淡道,目光里尽是不屑。

心高气傲的谭郎中被夏衿这么一挤兑,哪里还忍得住?立马卷衣拉袖地道:“我怕你?真是笑话!来,赶紧写,把你的方子写出来,我就不信我在医术上还全输给你!”

早有宣平候府的下人把两张桌子整理好,放上文房四宝了。

夏衿见谭郎中提笔疾书,她微微一笑,也提起笔,准备把药方再写一遍。却不料谭郎中大喝一声:“慢着,你不用再写。刚才那张方子呢?抓药的那张方子呢?直接拿出来对照就可以了。你现在又写一个,谁知道你会不会弄虚作假?”

夏衿耸耸肩,将笔放下,对夏正慎道:“刚才那张方子,是不是在你身上?”

“啊?哦!”夏正慎这才想起,那张方子还真在他身上。

他伸手掏了掏怀里,掏出一张药方来,看了一眼,确认确实就是刚才那张药方,便想递给夏衿。

谭郎中又大叫一声:“慢着。”目光在旁观的人群里逡巡,良久,终于挑中一个穿长衫戴秀才方巾的中年男子,对他拱了拱手,“这位兄台,能不能帮一个忙,对一对我们两人的药方?”

那位秀才既花这么多时间站在这里看热闹,可见是好奇心极重的人。有这样一个一睹为快的好事,他自然不会推辞,极为爽快的答应了。

谭郎中想了又想,加加减减,花了好一会儿功夫,才把他那个药方写完,递给秀才。

这秀才接过他的方子,念道:“铁落二钱,防葵一钱,生川乌头二钱半去皮…”

夏衿听到这方子,暗自摇头。

铁落、防葵主治癫狂,川乌头有使心率减慢、血压微降之功效,看似对症,其实不过是缓解病人一时之狂燥,并不能对病症进行根治。

秀才念完谭郎中的药方,又将夏衿的药方念了一遍:“桃仁八钱,柴胡三钱,香附二钱,木通三钱…”

将两个方子念完,他抬起头来:“两个方子完全不一样,没有一样药是相同的。”

谭郎中听了夏衿那个方子,呆呆地站在那里,表情颇有些怔愣。

夏衿这方子,与他的完全不同啊。用量最大的桃仁,在中医里最大的效用就是活血祛瘀;而柴胡、木通等,也都是疏肝升阳、活血通脉之药。这里面,没有一样是袪疯癫的。

难道,这女人患的果真不是疯魔之症?

谭郎中这边发着呆,而那边,旁观人群里颇有几个粗通医理的,把这两个药方的区别给大家都解说了一遍。

宣平候老夫人听明白他们的话,心里欢喜得不行。她就说嘛,她女儿怎么可能是疯魔之症?夏家小哥儿用实实在在的真本事还了他们一个大耳光,看看,用的只是疏肝袪瘀的药,就治好了病。看往后,谁还敢说她女儿曾得过疯魔之症!

夏衿听得这些人的纷纷议论,却兀自在心里苦笑。

其实,谭郎中并没有看错,这位王翰林夫人,得的还真是疯魔之症。她这药方,看似没有一味是治疯魔的,其实它有个名字,叫癫狂梦醒汤,是清朝道光年间王清任所写的《医林改错》里的一个方子。所用的医理与这时候人们治疗此症的医理全然不同罢了。

为了开药方的时候不那么鹤立鸡群,她这段时间有机会就向夏正谦请教。对于谭郎中所开的药方,她心里有数,所以才敢有这一遭比试。

那位中年秀才等大家的议论声稍稍平息之后,便想对这件事做个结论,可一转脸,却不见了谭郎中的身影。

“谭郎中呢?”他问道。

大家一怔,左右看看,都没看到谭郎中。

第七十四章 关照

“谁看到谭郎中了?”大家纷纷询问。

虽然大家的注意力都在这两个药方上面,却也有人眼观八方的,在人群里出言道:“刚才大家议论的时候,他悄悄的从人群后面溜出去了。”

“走了?”大家愕然。

又有人责怪那说话的人:“你既看到他溜走,怎么不拦住他?便是提醒我们一声也好啊。”

“唉,这个人,太没担当了。输了就输了,认个错便是,大家也不会为难他。”

“就是就是…”

赵郎中听得这话,苦笑着摇了摇头。

要想让谭郎中低头,那比杀了他还难受。认错,那是绝不可能的。

他抬起眼来,望着场中平静如水,没有一丝得意的夏衿,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这夏家六少爷小小年纪便有如此惊人的医术,前途不可限量。他这个脖子已埋进黄土的人,不服气都不行啊!

想到这里,他拱了拱手,对夏衿恭声道:“六少爷,您这方子,甚是奇妙;而您治病的手段,更是高明。在下冒昧,极想知道缘由。不知您能否为我们解说一二?当然,如果这涉及贵师门之秘方,就当在下这个要求从未提过。”

夏正慎惊诧的看了赵郎中一眼。

这赵郎中,跟刚才离开的谭郎中一样,可都是眼高于顶的人。以前就不服气夏正谦,总觉得夏正谦的名声不是医术高明所得,而是为人谦和的缘故。可现在,这人却对夏衿这么一个毛头小子用敬语,称自己为“在下”,这怎么不叫他惊奇?

夏衿对赵郎中印象还不错,而且她今天无意中出了个风头,对夏祁以后的生活必有影响。心中歉疚,便想在品行上描补一二。

所以,她极谦逊地抬手回了一礼,笑着温言道:“赵郎中如此谬赞,倒叫小子羞愧。小子对医术,也不过是管窥一见,哪里敢说高明?刚才能治好这位夫人的病,也是凑巧罢了,盖因这病是因火败土湿,金水俱旺所致,如今小子用燥培木、温金暖水之剂,再用话所激,使其心里有怒气,药劲发散到全身,病自然就立时好了。些许微末小技,不足挂齿,当不得赵郎中谬赞。”

这话一出,大家果然对她投去了赞赏的目光。无论是谁,都喜欢谦虚的孩子,尤其有本事而又十分谦虚的孩子。有点小本事就翘尾巴的人,走到哪里都惹人讨厌。

赵郎中这下不光是在医术上佩服她,便是品行上对她也十分欣赏了。

他望着夏衿,不知不觉中带上了发自内心的关爱,道:“好好学,以后要比你父亲还要厉害,成为一代名医。”

“多谢赵郎中勉励。”夏衿对他深深作了个揖。

直起身后,她看了宣平候老夫人一眼。

她不想再在这里呆下去了。但宣平候老夫人不走,她作为小辈,自然不好先走。

宣平候老夫人看女儿不自在,早就有了去意。只谭郎中要跳出来与夏衿斗法,她也不好说走。此时见此事已了,站起来对夏衿道:“夏小哥儿,那我们便先走了。”

她指着一个穿茄紫色褙子的婆子道:“这是我的陪房,夫家姓冯,他男人是我府上的管家。我在城东有一处二进小院,这阵子你们可以先到那里去暂住。我让冯二家的先跟着你,你回家后收拾东西,便跟着她走,到时候她会带你们去的。”

“多谢老夫人好意。”夏衿忙道,“只是刚才罗大哥已与我找到一处宅子了,我正要回家跟父亲说呢,在路上就遇到了你们这事。”

“姨祖母,确有此事。”罗骞赶紧作证。

宣平候老夫人笑道:“既如此,那我就不多事了。”她转头对罗骞道,“骞哥儿,你既与夏小哥儿交好,那等夏小哥儿把家安顿好,你就派人知会我一声,让我好知晓他家住何处。”

“是。”罗骞恭声答应。